《恶毒反派总被迫洗白[快穿]》作者:落鲸吟 文案: 谢小弥意外绑定了个“演技激活系统”,任务是在不同世界里扮演各种恶毒反派。 电影学院在读的过气童星“谢老戏骨”自信满满:“呵,演戏我可是专业的。” 只是接连换了好几个世界,没有任何人相信他的反派人设。 世界一:我是顶撞导演煽动舆论各种耍大牌的人渣影帝! 为了给自家老板找麻烦,谢小弥当众怒斥后辈,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当晚热搜:影帝不辞辛苦指点后辈,令人暖心。 谢小弥:??你们是有啥毛病 (°ー°〃) 世界二:我是无视校规霸凌同学无恶不做的校霸富二代! 谢小弥放任小弟为虎作伥,只为学霸能恨自己入骨。 学霸怒气冲冲:“明明不是你指使的,为什么从来不否认!” 谢小弥:!?究竟是哪走漏了风声 (⊙_⊙) 世界三:我是欺师灭祖自私自利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师尊! 徒弟修炼走火入魔,谢小弥费力整晚才避免任务提前结束。 翌日扶腰走出徒弟房间,发现门派众人静候在门口。 掌门师兄:“你假意结交魔族多年,我们其实早就知道。眼下最重要还是让你那徒儿帮你渡过此次大劫,只是一同修炼……切勿太过频繁。” 谢小弥:!!你听我解释 Σ(っ °Д °;)っ 连续失败数个任务的谢小弥眼泪汪汪:“人和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多一些信任呢?” 目标主角一脸宠溺:“谁说的,我就完全相信你。” 谢小弥眼神一亮:“我是十恶不赦嚣张跋扈的大坏蛋!” “好好好,你是你是。”说着,他将爱人缓缓揽入怀中。 谢小弥:嘤~(T ^ T) 各小世界均he,小可爱们放心入呀! ——————————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小弥 ┃ 配角: ┃ 其它:《渣过我的人都追悔莫及[快穿]》预收求收藏ing~ 一句话简介:我是反派!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睛。 立意:为了理想努力奋斗,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第1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一) 大佬的恶趣味…… 视线所及之处渐渐褪去黑暗,房间内的事物轮廓也愈发清晰。 谢小弥眨了眨眼,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他坐在舒适高档的纯黑皮质沙发上,指尖的触感光滑而细腻,脚下传来一片柔软厚实,颔首垂眸,映入眼帘的是花纹繁复的欧式地毯。 空气中弥漫的迷人熏香,隐约掺杂着淡淡酒气,在水晶吊灯投下的鹅黄色暖光的映衬下,气氛暧昧且撩人。 一种极微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谢小弥沉默片刻在心中问道:“这是哪里?” 系统腼腆地回答:“……酒店。” 谢小弥:“……” 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车祸意外身亡之后,他就被强制绑定了一个“演技激活系统”,只要在不同世界成功饰演各种反派,就可以复活回到原来的世界。 谢小弥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个世界的背景,就被传送到如今的地点。 可眼下的场景,再结合自己的身份……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着感官逐渐恢复,他的注意力被不远处渐渐分明的声音吸引。 布料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动静,混合着细密的亲吻和呢喃,在安静的酒店房间内显得清晰异常。 谢小弥下意识顺着声音方向投去目光,暖黄色的灯光映出床上交叠的两个身影。 被压在下方的俊秀青年面容一片潮红,死死咬着牙关,正无力推搡着身上的花衣男。 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意识到面前正在发生着什么,谢小弥本能冲上前去,拎起施暴人的后脖领,甩手将人从床上拖下来。花衣男大概没想到会被人阻止,整个过程没有丝毫防备,顺着惯性狼狈摔倒在墙。 “你没看见他在反抗吗!” 谢小弥站在床边凝眉怒视对方。 花衣男的眼神却有一瞬茫然,下一秒撑墙站起,挂着水色的薄唇戏谑勾起一边,嘴角泄出一声哼笑。 “反抗?” 他扯了扯歪掉的衣领,视线好似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在谢小弥身上肆意游荡。 “这难道不是欲迎还拒的床上情趣吗?我以为你早该清楚。” 哈?! 谢小弥被对方的荒唐言语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家挣扎得那么明显,他竟然说这是情趣?! 这都哪来的无耻混蛋。 见对方嚣张得意的样子,谢小弥气得瞬间涨红了脸,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解决办法,却在怔愣的瞬间给对方可趁之机。 粗重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他才发现对方已近在咫尺。 谢小弥猛然抬头,刚撤脚还没来及退后,右手便被强有力的双手牢牢握住。 糟糕! 花衣男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方才被强制中断而不得疏解的躁动不断怂恿着他。 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帝神色向来完美冰冷,刚刚是他第一次在那清冷的目光中捕捉到一瞬的迷茫,受惊无措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可爱极了。 真想看对方露出更多惊慌失措的表情。 只是…… 花衣男快速瞥了一眼床上的青年,目光中带着厌弃的神色。 锁定新目标后,之前的猎物就不再美味,青年在此处反而极为碍事,但换一个角度盘算,面前的尤物需要他更耐心地慢慢征服。 他轻轻扬臂往前一带,对方修长白皙的手就引至面前,拇指微动,指腹克制地在光滑的手背上细细打圈。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要不要干脆跟了我?”花衣男挑眉调笑道。 谢小弥闻言一怔,凝眉抽了抽被攥得生疼的手,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从对方铁钳般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这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真恨不得直接怼他一拳! 但根据二人的状态判断,花衣男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否则也不能够放任自己在屋里就开始肆无忌惮行龌龊之事,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形势紧张,也没时间询问系统原主和对方一般如何相处,为了不崩人设,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慎重。 在花衣男的炽热注视下,谢小弥克制住内心的厌恶。 “别开玩笑了!谁要跟你。” “开玩笑?”花衣男放声大笑,“我从来不跟美人儿开玩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小弥对此显然没有兴趣,感受到花衣男轻慢的态度,语气逐渐冰冷:“笑够了没有!还有,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放手!” 话音刚落,对方竟真松开了指间力道。 血液重新涌入手掌,指尖随之传来微微刺痛。 谢小弥揉搓自己被攥红的手腕,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花衣男后退半步,谐谑打量着他的新猎物。 虽然不明白小可爱叫自己来又突然反悔是什么原因,但为了取得猎物的信任让其放松警惕,顺意卖个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知道的事情,日后自然能查得一清二楚。 想要得到的人,也绝不会逃出他的手心。 谢小弥错开腻滑的视线,板起脸再不发一言,直到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房间尽头,心头的大石才被缓缓卸下。 他快步走进浴室,驻足洗手台前,充满丰富气泡泛白的水流被开到最大,清凉的触感在手背上不断淌过,逐渐带走心中的烦闷情绪。 谢小弥在心中连忙询问系统:“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系统及时送出温馨提示:“此人是裴氏集团二少裴渃,是本世界里的超级炮灰,他品德败坏,风流成性,未来会和你一起做尽坏事。” 谢小弥:“……” “他清楚你出身没有背景,所以一直以此为条件想借你广交圈内艺人,若是宿主能合理加以利用,帮他多做坏事,他可以帮你加速身败名裂进程,建议宿主努力和他搞好关系。” 谢·小演员·弥快速锁定了一个关键信息:“给我提供背景,接触圈内艺人?” 所以他在这个世界扮演的是个艺人? “嗯!你是个影帝。”系统音明显提高了声调,一根数据线快速摇晃,“惊不惊喜,满不满意?” 谢小弥“嗯”了一声,没好意思打消系统的积极性。 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他看来还需要裴渃的帮助,可是和这种人成为朋友虚与委蛇,他也是十分抗拒的。 成为演员,再度得到观众认可,一直是谢小弥心中不可磨灭的梦想。 考入电影学院后,他不温不火,在鱼龙混杂的圈内,机会与风险并存,可是即便为此会错失不少曝光,他也从未有过有半分妥协。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地。 谢小弥扬手关上水龙头,抬头注意到镜中的样貌。 影帝的五官果然精致而立体,修身考究的白衬衣展现出完美的躯干线条,低开的领口锁骨若隐若现,翻起的袖口露出一圈圈红色淤痕,在雪白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原身大概是娇生惯养的,指尖微粉,皮肤细嫩瓷白,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手上的也丁点没有要褪去的迹象。 刚才和裴渃拉扯途中,力气也明显弱了许多。 避免再发生这样被动的突发状况,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趁着现在没什么事,你把任务资料发给我吧。” 系统忙不迭回应:“好的宿主!” 说完,它兴奋地启动了光学数字投影,面前的梳妆镜显出只有谢小弥能看见的字迹。 在这个世界,谢小弥要扮演的反派人物名叫向昀,是个身世凄惨,却被知名经纪人Lance发现,最终靠自己努力登顶娱乐圈的实力派影帝。 事情本该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转变,却开始于公司新人白佑笙出现的时刻。 白佑笙家庭幸福,长相甜美,虽然演技一般,但深受大众喜爱。他从出生便拥有了向昀所奢望的一切,这引得从泥泞中独自摸爬滚打才得到如今地位的向昀心生妒意。 为了扶持新人,白佑笙经常要跟着向昀一起出席活动,旁人也常常将二人一同比较。 看着白佑笙活动安排越来越紧凑,粉丝规模竟有赶超自己的迹象,这让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向昀,在心底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为了庆祝白佑笙第一次演电影就拿下大导演的男二,电影开机仪式当晚,奇煜传媒老板易明哲便借由此事,邀请全剧组吃了一顿饭。 当然,其中也包括出演男一的向昀。 晚宴结束后,白佑笙在向昀搀扶下,借着酒意对易明哲来了段深情告白。 看着白佑笙含情脉脉的样子,向昀胃里的食物开始翻江倒海。 为了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来点教训,他愤怒地将裴渃喊来了酒店,并在发现场面严重超出预期后,仍面不改色地旁观了一整个施暴过程。 之后的每一天,白佑笙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面对向昀的长期威胁,最终抑郁自杀。 裴渃意外入狱后,立刻指认一切都是向昀的指使。 谢小弥代入一下自己未来的结局,一股阴森凉气在脊背蔓延。 他忽然想起床上那个衣衫不整的青年,快步走出浴室,站在床边时内心已是五味杂陈。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按照原剧情,我现在应该眼睁睁地欣赏他俩在面前……不可描述?” 原来顶流大佬们的生活是这样恶趣味的吗?谢小弥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嗯!宿主理解的没有问题!” 谢小弥:“……” 还好及时把人轰走了。 看着眼前男孩毫无防备的恬静睡颜,谢小弥再度陷入沉思。 作为一名演员,他可以理解从一无所有爬到行业顶流究竟有多艰难,也知道发现潜在竞争对手时,成日担惊受怕再次被抛弃究竟有多焦虑。 可是,这个白……这个小白花做错什么了呢? 若是比对自己原世界的情况,他还要像眼前的青年更多一点。 谢小弥嘴角拉成一条直线,乌润明亮的眸子此时也蒙了一层尘,仔细放下微微洇湿的袖口,目光再次落回到白佑笙身上。 青年白皙的皮肤透了淡淡的绯红,干净的侧脸上贴着几簇凌乱的浅棕色碎发,褶皱的衣襟大敞露出胸前的肌肤。 谢小弥犹豫片刻,连忙跨跪至青年身前,伸手将他凌乱的衬衣扣子逐一系好。 正在此时, 系统焦急的声音突然传来。 “宿主宿主!意外情况!目标主角正在朝咱们这边赶过来!” 谢小弥一怔,停下手上动作:“还有多远?” “十米……还剩五米了!” “!!!” 主角的突然到访,显然是原剧情中没有出现的情况。 如今距离裴渃离开才过去了十分钟,原主纵容的施暴过程,肯定也不止这点时间。 他顾不得思考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剧情变化,临时的变故骤然激发起谢小弥浓烈的表演欲。 心念电转间,他松开捏着纽扣的手,展开双臂,上身随之前倾,双手停留在青年肩膀两侧,两掌陷入进柔软洁白的床单。 急切的脚步声已然逼近。 谢小弥深吸一口气,死死闭上双眼,心一横,就要贴身凑上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领口就忽然一紧。 第2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 “我竟然误会…… 被瞬间束紧的领口快速形成压迫,下一秒,喉间传来痛苦而又强烈的窒息。 淡雅的草木香钻入谢小弥的鼻腔。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惯性,他如愿飞了出去。 锥心刺骨的疼痛霎时从尾椎蔓延至全身,他凝眉想要看清对方样貌。可还没等做出任何反应,那人就跨至身前,攥住自己单侧衣领,猛然将他抵在墙上。 谢小弥痛苦仰面望向男人,兴奋和紧张中掺杂着不安。 昏暗房间中,男人逆光看不清样貌。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映出谢小弥的轮廓,仿若夜空中明亮的星辰,只是忿意为其蒙上一片乌云,酝酿中的狂风暴雨就要将他整个吞噬。 伴随擂鼓般的心跳声,谢小弥胸口快速起伏。 拖拽过程中崩飞的扣子早已不见踪影,微袒的衣领露出和田玉般柔光精致的美人骨。 男人看着对方微启的薄唇和透红的眼角,心脏倏然被无形的大手牢牢揪住。 谢小弥还在期待男人对他做点什么,结果男人只是退后转身,抱起白佑笙,朝玄关走去。 他呲牙扶墙起身,想追上去再争取些表现的机会。 对方却没有为等他的解释而多做停留,只在房间转角留下一个劲瘦高大的匆匆背影,随后房门被狠狠摔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屋内再次归于悄然。 就这么…… 走了? 感觉刚才的发挥没有十分充分,谢小弥垂着头,神色里有一些沮丧。如果时间能再充裕一些,也许他可以准备出更富视觉冲突的场景。 但看对方一刻都不想停留的态度估计,刚才自己的表现也还…… 不错? 思及此,谢小弥心底那丝不安挫败的情绪缓慢得到纾解。 在他的世界里别说是录播节目,以他的演技来看,这类需要现场发挥的机会都前所未有。谢小弥从来不放过报名任何出演的机会,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以至于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似那些游刃有余的顶流一般,凭借临场应变能力,解决突发事件。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 查询过目标主角各项数据,系统忽然兴奋地打破沉寂。 “宿主你简直太厉害了!目标主角现在相当愤怒!” 谢小弥揉着尾椎勾了勾唇角,灰蒙蒙的眸子亮起星芒。 他刚想说些什么,又话锋一转:“你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呢。” “啊……是吗?啊哈哈!”业务还不太熟练的系统顿时失笑出声,面板随之变得滚烫,“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嘛,哈哈哈。” “……” “可是,在刚才剧情线里,其实也提到他了呀。” 闻言,谢小弥默然思考,脑中回放起镜子上的文字,半晌,犹豫开口:“难道是Lance?” 大概也只有自己经纪人才会管那么多,大半夜特意跑到酒店房间抓人。 “不对不对,不是Lance!”系统着急忙慌地解释,“刚才出去的那个,是易明哲。” “哦,原来是易明哲……等等!你说他是易明哲?!” “是啊!” “Emmmm……” 谢小弥立刻沉浸在“被原配捉奸”的莫名恐慌之中。 在这个世界,“办公室恋情”被老板发现,会被立即炒鱿鱼吗? 回想他“要下手”的对象,正是同公司的艺人白佑笙,虽然表面跟老板表白无果,可谁也不清楚,那二人是不是真的没有丁点感情纠葛。 如果易明哲对白佑笙本就有意,那刚才他所表现出的愤怒就很容易解释。 而自己的身份,也就恰巧对应了恶毒炮灰男配。 顺着这个思路,谢小弥甚至可以脑补整部狗血虐恋情深大戏。 但如今的问题是,若真如原剧情所说,易明哲对白佑笙并没有丝毫那种感情,那他为什么会突然闯进别人房间,将人救走? 他穿过来不过十几分钟,究竟是触发了哪一点导致剧情的偏离? 谢小弥深深陷入沉思,指尖习惯性地抵住下唇,一语不发地走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坐下,混乱晦暗的房间被低气压笼罩。 察觉宿主分泌的多巴胺逐渐减少,系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宿主分明提高了任务完成度,误解值得到显著增长,可从他身体的指数分析,为什么得不出开心的结论? 它迅速在搜索栏输入【怎么哄人】四个大字。 半晌,激动的系统音再次响起。 “宿主!你真是太棒了!你是我见过的宿主里,任务点数增长最迅速的!我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统!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的!” 谢小弥疑惑:“什么任务点数?” “误解值啊!目标主角的误解值已经涨了好多啦!颁布任务才不过二十分钟啊哈哈哈!” 谢小弥适时打断:“好多是多少?” “这个……任务过程中不能具体透露。” “……”好吧。 从系统反馈来看,刚才那一幕至少的确是有效果的。 如果根据原剧情,向昀私下对白佑笙所做的恶行并不会立刻被易明哲知道,反而是他各种任性不配合工作,才慢慢引起易明哲的不满。 相比那样日积月累,还不确保百忙之中的易总是否能真的看到。 如今这坏人形象,却是立竿见影、深入人心。 这样想想,任务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系统仍在翻来覆去地表达此时的激动,谢小弥也丝毫不恼,思考的同时弯着眉眼,有一搭无一搭地随声应和。 他随手抚上面前的册子,封皮写着《护国君师》四个大字。 意识到是向昀的剧本,谢小弥眼神透出满满的憧憬。 他恭敬轻巧地将其缓缓翻开,幽暗的灯光洒在厚实的纸张上,即使视线昏暗,也足够看清内页从头到尾做满密集的标注。 谢小弥透黑的眸子倏然瞪得溜圆,在剧本摊开的那一瞬,仿佛在藏宝图上窥探到了宝藏。 他激动地打开桌角的水晶台灯,指尖细腻划过每一句标注。 这句话的语气该有什么样的变化,到了哪个字时该给什么样的眼神,对方说台词的时候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心理活动,面向镜头应该展现多少度的侧脸…… “不愧是影帝,这也太细致了吧。”谢小弥不禁发出惊呼。 原来大佬也不是信手拈来一个角色,就可以轻易融入到骨血里,每一个堪称经典的镜头背后,都是靠无数的推敲打磨,才能最终呈现给观众动人心魄的视听盛宴。 仔细拜读过大佬的笔记,谢小弥仿佛找到了提升演技的新方向。这个剧本,正是手把手教导他分析人物剧情的顶级教材。 能穿到这个世界演这样的人,也太棒了吧! 谢小弥不由幻想起最终理想达成后的美好画面,此刻想要完成好每个任务的愿望,愈发迫切。 如今,距离天亮仅剩下几个小时,他不仅要认真斟酌对策,以应付接下来马上就要出现的任务剧情,明天一早还有一场硬戏要拍。 可此时即便表演上有批注加持,剧本里的台词却是一个字也没背…… 看来今晚,得更加把劲才行了。 一扇窗彻夜通明,另一扇窗却悠悠渗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奢华的总统套间内,没有一盏灯亮着,只有窗外洒进来的银白月光,给男人勾了一圈银边。 易明哲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听闻一声动静,往床上瞄了眼。见床上熟睡的青年翻个身再度安静下来,才将目光收回到桌面中央的小型摄像机上。 那是他离开房间前,一并从屋内带回来的。 在今晚的宴会上打点好一切,酒醉的白佑笙拉着他倾诉了一段颠三倒四的告白。在易明哲眼里,白佑笙的喜欢不过是初入娱乐圈迷茫时,接受别人照顾产生的感激罢了。 新艺人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因此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被误解的感情,及时制止就好,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还会有后续。 酒店大厅里,易明哲重新梳理着一天中发生的所有事情,确认一切都万无一失才稍稍放松步伐,返回自己的房间。 电梯门缓缓打开,迎面扑来一阵浓郁刺鼻的男士香水味,易明哲眼中闪过锐利光芒,看清对方面容过后,微不可察地瘪了瘪眉。 此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都说裴氏之所以赫赫有名,要归功于他家二少的努力。虽然这是富人圈里的一句无稽调侃,但裴渃爱玩各种明星且男女通吃的事,却不是娱乐圈里的秘密。 就在不久前,裴渃还公开扬言要追求自家艺人向昀。 向昀扶白佑笙回房间前,脚下分明已经有些不稳,若是裴渃得了风声特意趁此机会…… 必须要去确认一下安全才行。 易明哲快步来到向昀房间,却看到刚才不堪的一幕。 乌云逐渐遮住月光,他的表情彻底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通知Lance过来之后,易明哲缓缓拿起摄像机,点开视频播放键。 画面出现了交叠的两个人影,但意外的是,伏在白佑笙身上的人不是向昀。纹样夸张的上衣加上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刺鼻香水味,这人不是裴渃又会是谁。 易明哲一凛,身体不由前倾,仿佛靠得越近,就能看到更多细节。 忽然,屏幕中冲出一个身影,一把将裴渃拽倒在地,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消瘦的人影正是向昀。 刚才那一瞬像是透支了向昀所有勇气,即便拍出的画面没那么清晰,也能感受到在裴渃靠近后,他低头后退时内心的紧张。 易明哲不知道他和裴渃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此之前,也完全没关注过向昀的私生活,但裴二少的龌龊手段,他却是早有耳闻。 镜头里,向昀分明是不甘屈辱却仍然努力维护白佑笙的样子。果然裴渃对他的猥劣念头,向昀本人也是清楚的。 易明哲凝眉冷目盯着屏幕,看到裴渃一脸邪佞靠近向昀,心底生出一丝久违的厌恶。 他拿起手机追加了一通电话,言辞简短,却让接电话的Lance彻骨生寒。 放下手机后的下一秒,屏幕中,几缕刘海被打湿的向昀来到白佑笙身前,将对方褶皱的衬衫温柔抚平,一颗一颗仔细地系起扣子。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想起刚才没给对方任何辩解的机会,就不由分说地将向昀一把推开,倒地的向昀只发出一声闷哼,甚至没有丝毫的愤怒和抱怨。 一拳重重落在黑亮的桌面,摄像机被震颤弹起。 刚赶到的经纪人吓得瞬间花容失色。 临时被老板喊来的Lance没有了平日精致的妆容,在宁静的房间内,小心翼翼率先开口:“易总这么晚了叫我,是有什么急事?” 易明哲抬了下眼皮,手指沙发,语气淡漠:“向昀平时私下都是什么样的。” 第3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三) 恶人出没,小…… 翌日,片场化妆间。 此时的屋内还只有谢小弥一人。 原主前一天已经拍过一场,按说所有位置流程都应该了然于心。 为了不叫人发现影帝换了芯子,他特意早了一小时,从房间出来提前熟悉环境,却没想酒店到影城那么近,愣是绕了一圈全逛过来,也才过了半个小时。 除了对环境需要掌握,今天的拍摄任务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昨天半夜才穿进这个世界,能用的时间实在太过紧张,在快速确定好接下来的任务和对策后,几乎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揣摩角色背台词。 多亏了大学时从未旷课,基本功足够扎实,再加上大佬拆开揉碎的剧本讲解,今天的镜头已经不成问题。 享受着短暂的休息时光,谢小弥坐在宽敞的化妆镜前。 强撑困倦地抬手揉了揉眼,再度睁眼,目光不由落在镜中的自己。 极致俊美的五官如同被精雕细刻过一般,顾盼流转间都散发着无限魅力。即便是同为男性的自己,也绝不会忽视这样惊人的美貌。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原来看美人是真的能解压。 还没等他放松一会儿,脑海响起系统难掩兴奋的声音。 “宿主的策略计出万全!今天过后,反派形象一定会上升一个新高度!” 乍然蹦出的话将谢小弥拉回到现实,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晶莹水珠缀在眼角,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颔首继续看剧本。 虽然已经十分充分,再多温习一下总没坏处。 这是他第一次出演主角,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无比珍惜。 这时,化妆间进来一名嘻笑的姑娘。 大概以为屋内没人,正和朋友大声聊着语音。 当她看清化妆桌前演员的侧脸,连忙将手机慌乱揣回口袋,语气也正经起来:“哟,昀哥早。” 谢小弥抬头,面无表情地瞅了她一眼,语气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嗯,早。” 对自己方才的冒失打扰,影帝貌似并没有什么不悦,姑娘匆匆来到桌前,小心翼翼准备起化妆用具。 却总也忍不住,想偷偷往身后瞄两眼。 认真看剧本的向昀,给人感觉安静又柔和,垂下的乌黑发丝遮住了他好看的眉眼,却掩盖不了此时他专注的神情。 再看那密密麻麻注满标记的剧本,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优秀的人,往往都更加努力。 她从业多年,如今流量当道,像他这个年纪的小鲜肉难得有几个准时的,可是包揽各类金奖最佳男主的向昀,竟然比约定时间至少早了半个小时。 为什么这样敬业的演员,还有人空口污蔑他傲慢耍大牌。 人家不过是在全心工作,没空假意周旋而已。 随着路转粉的心态变化,化妆师愉悦细致地完成了整套古代妆容。 这一化,就化了将近两个小时。 假发的蕾丝刺得谢小弥额头痒痒的,他又不好下手抓,只得靠皱眉眨眼稍微缓解。 他所饰演的,正是剧名提到的那位君师。 电影讲述的是他扶持年少君主南征北战,最终一统江山的故事。 时值夏初,影城的梅雨季节加上厚重的服装,包裹在身上显得格外闷热。 谢小弥没有注意到鬓边流下的细汗,仍在认真揣摩剧本上的每一句批注。 一旁新来的服装小姑娘看他久久不动,犹豫着半跪下来,帮其换起了靴子。 脚被外力抬起的瞬间,谢小弥惊慌抬眸望向眼前的姑娘,姑娘正半跪在他身前,也在惊恐地回望着自己。 了解到姑娘的意图,他下意识抽脚:“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对方似乎是被他方才的反应吓得愣了,半天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又缓和了神色,温声开口:“你去忙别的吧,这靴子我会穿。” 见到传说中三千年一遇的帅哥正弯着眉眼冲自己笑,姑娘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所措,一句话没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谢小弥不解:“我刚是哪儿吓着她了?” 系统激动地挥舞着数据线,声音里透着欣喜与哽咽。 “一定是宿主的反派人设深入骨髓,即便眼角带笑,也能透露出无尽杀气。” 听到系统的解释,谢小弥有些哭笑不得。 接触到现在,系统一直努力装出专业老练的样子,知道它是在用自己的方法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时间心里暖暖的。 余光扫到墙上的挂表,他忽而从椅子里弹射出来。 “啊啊啊!怎么都这个时候了!” 化妆师立刻偏过头来满眼关切:“是有什么事耽误了,需要帮忙吗?” 谢小弥挥了挥手,手里飞快地脱鞋换鞋。 他没注意到周围人投来的眼神,一心只想快速赶去拍摄现场。 按原剧情,白佑笙意识到自己昨夜经历过什么后,拍戏连续NG,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而此时的导演应该正努力安抚演员情绪。 虽然如今的小白花没有受到恶劣对待,但宿醉的头痛也够他频繁出错了。 谢小弥只要和原主一样站出来,仗着前辈身份当众训斥一通,就能完美刷新他第一批厌憎,还顺便打了导演的脸。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招黑机会。 晚上,小白花还会因为经受不了多重打击,在微博吐露一些消极情绪。 他只需及时转发那个微博,接着冷嘲热讽几句,不少粉丝就会自动跟风跳出来,劈头盖脸地针对小白花,掀起一片网络的血雨腥风。 还有什么任务能比这更简单了? 躺在酒店舒服的大床上,只用悠闲地等待自己欺负后辈的事情传得尽人皆知。 不久之后,他煽动粉丝网暴他人的罪名也会得到落实,计划完成得简直不要太顺利。 不用二十四个小时,自己的恶名就会从剧组到整个娱乐圈,最后传尽全网。 按奈住内心的兴奋,谢小弥匆匆换好靴子快步离开了化妆间。 一直站在角落的Lance则将手中微微发烫的手机扔给一旁助理。 并丢下嘱咐:“记得修好看一点,不该删的别删。” 助理小哥笑盈盈看着屏幕里的视频,自信地打了个响指。 “Lance哥你就放心吧。” 时值正午,乌云逐渐散去。 炙热的阳光洒了下来,榨干地面最后一丝阴凉,枝头的鸟儿没精打采地叫着,闷热的空气中混着泥土的味道。 谢小弥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正好在拍白佑笙的镜头。 本着对小白花演技水平的好奇,他没有立即上前。 远远寻了一个树荫站着,打算先观望一下。 系统给他的原剧情里,只写着一会要去“顶撞导演,辱骂白佑笙”。 至于具体骂什么,代入什么样的语气,全得靠他自己发挥。 好歹也有那么多工作人员看着,要说的台词还需斟酌二三,若只是胡乱冲过去发一通脾气,说不定剧组还要反思是哪里得罪了自己。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逼得小白花当场哭出来,他哭得越心碎委屈,也就越能衬托自己的冷血无情。 为达效果,谢小弥能想到最残忍的斥责,就是从专业演技角度,否定一个演员做演员的能力。 此时的白佑笙一身铠甲,扮演的正是君师扶持的年少君主,经过一番细心妆造,倒还真透着古代美少年的清澈与灵气。 由于盛夏酷热,为了照顾演员身体状况,原本剧中需要全副武装身穿甲胄的戏份,全都被提前进行拍摄。 如今正在拍摄的戏份,是年少君主一统天下之前,弹尽粮绝面临兵败之绝境时,发出最后嘶吼的片段。 只是反复拍了好几遍,白佑笙的情绪总是还欠缺了那么一点。 “卡!” 导演中气十足地叫停,再次朝场中央的白佑笙招了招手。 身穿盔甲的群演四下散开,各自找了地方躲避骄阳,助理挥着扇子打着伞,将虚脱愣在原地的白佑笙接回导演的帐篷下。 独留一台摇臂悬在空中耷拉着头,孤零零地顶着烈日的炙烤。 一名年长的群演由于脱水险些晕倒,不少工作人员也或多或少透出焦躁的神色。 谁都能看出,白佑笙已经相当努力地展现绝望,但效果总是差强人意,带着些许脱离情境的违和感。 这个片段不光需要层次丰富的情感表达,更需要极致的爆发力。 对于一个头回演戏非科班的新人来说,兼顾动作台词之外,还要沉浸到角色情感中迅速入戏,这的确是相当艰难的挑战。 考虑到这点,导演保持着十足的耐心,一次次地讲解人物应该有的状态,体恤安慰着这个年轻演员。 远处的谢小弥斜靠着树干,心里一条条罗列着小白花演技上的问题。 倏然,他在人群不远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在和系统确认之后,一双湛黑双眸登时闪烁起明亮的光芒。 心念电转,判断当下是个绝佳的时机,谢小弥大步流星走向白佑笙。 注意到他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们皆是一头雾水,谁都不清楚这位年轻影帝临时现身片场是为何事。 就眼下的进度来看,他的戏份注定是要被往后推迟。 难道是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等得久了不耐烦,来找导演谈话来了? 若是果真如此,派个助理过来问一句也可以,究竟因为什么能让这位一贯冷漠少言的娱乐圈顶流,在如此暑热难捱的天气里亲自前来? 在这拍摄的等待间隙,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到突兀出现的义愤身影。 谢小弥用余光确认所有人的视线已经集中到自己身上。 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白佑笙面前,脱口而出地大声训斥。 “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第4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四) 怎么把他给忘…… 白佑笙闻言一怔,即刻止住了眼里泪光,抽泣声也戛然而止,只剩胸前厚重的盔甲随着无规律的呼吸快速起伏。 面对突如其来的严辞指责,他目光中并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小助理警惕地盯着谢小弥,隐隐用力攥着扇子的指尖发白。 导演适时好言上前:“第一次拍戏,也是在所难免,总要给新人多些磨练的机会和耐心。” 毕竟,向昀这样优秀的年轻演员才是凤毛麟角,演技能得到他认可的更是寥寥无几。 谢小弥完全无视导演说了什么,他再度逼近白佑笙半步,不顾颈项的汗水流进衣领,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尽可能凶狠地怒视对方,发出高声呵斥。 “这么大热的天,你让全剧组一遍一遍地陪你一个?” “如果自己没提前准备好状态,就不要来耽误大家时间!” “你看看刚才演的是什么东西,没一个镜头能用全是垃圾。” 刺耳的词汇接二连三钻入众人的耳朵,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陆续停下手里的事情。 迅速安静的片场犹如被冰封一般,凛然气愤随着声音铺满每个角落,连闷热炙烤的空气都骤降至冰点,显得那些犀利话语愈发刺骨生寒。 “你是个君主啊都要亡国了!” “愤怒呢?绝望呢?声嘶力竭地咆哮呢?” “没有演出濒临绝境时激发出来的气势,你打算拿什么感染士兵为你抛头颅洒热血,让观众怎么相信你是靠自己的实力绝处逢生?” “难道是靠你的脸吗?!” 最后一句直戳了所有流量明星的痛处,一针见血连带怒骂了整个娱乐圈如今的现象。 激烈的言辞果然引得各处私语之声不断响起。 不少人秉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场低声议论着,连虚弱晕倒的那个群演也立即精神坐起,眼睛溜圆,一副围观吃瓜的架势。 谢小弥分毫不理会他人的态度,仿佛整个舞台只有一束追光照射在二人身上,四下皆被黑暗笼罩空无一物,唯有对艺术精益求精的执着追求,让他眼中闪烁着无比炽盛的光华。 一旁的导演震惊地凝视谢小弥,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名呼吁革命的先锋战士。 资本当道的现在流量至上,只要颜值高,有足够粉丝喜欢,他们拍出的戏就会有人买账。 以至于他差点就忘了,还有那么一小批演员,把戏当命来诠释。 方才搭戏饰演副将的一名老前辈见谢小弥脸色泛白,担忧着劝慰。 “佑笙已经很努力了,他只是没有什么经验……” 谢小弥打断前辈的试图解围,仍目不斜视地紧盯着白佑笙的眼睛:“光努力就有用吗?那是对演员这个身份最起码的尊重!” 一连串的咆哮,透支了他太多的体力,酒会过后彻夜通宵,直到现在未进一餐。 怏怏紧闭的薄唇仅靠裸色口红勉强显得不会过于苍白,逼近四十度的气温里,大颗大颗的汗珠划过下颌,径直落下,在干涸的土地上绽放开来。 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慑得这名新人演员肩膀微颤。 “你要是打算拍刚才那些东西来侮辱观众的眼睛,我劝你趁早滚回去,不要浪费那些真正优秀的好演员,他们求之不得的宝贵资源。” 说罢,谢小弥沉着一张脸果断转身。 在众人的注视下徐徐离开。 走出数十米,系统音愉悦响起:“宿主宿主!你刚才那段表演简直帅炸了!那帮人……白佑笙和导演还愣在原地呢!” 谢小弥牵强勾了勾唇角,内心却没有一丝完成任务的爽快感。 刚才借势痛骂白佑笙的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相似的经历与表现,总让他回想起失败的自己。 在他五岁那年,因为父亲经营的公司业务原因,谢小弥接到了人生中一个荧幕角色。 广告里,男孩的表现十分自然,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讨人喜欢,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征服了所有观众的心。 一时间,大街小巷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认识了这个头发黑亮柔软,皮肤白皙的可爱男孩。 见过他的人均毫不吝惜赞美与鼓励,就连路上遇到的陌生人也经常主动上来搭讪,展现着他们的善意和好感。 这让从小被家里阿姨带大的谢小弥,久违地感受到亲情中缺失的那种被在乎的感觉。 性格也逐渐从腼腆害羞变得自信开朗。 到了学校,精致漂亮的长相和乐观乖巧深受老师们的喜爱。 作为大家的“童年”,他总是能迅速吸引一堆小伙伴围绕在自己身边。 因为演戏,他收获了太多夸奖与肯定。 高中毕业后,谢小弥毅然报考了电影学院,希望能用更多的作品来回馈长久以来大家的喜爱。 但是回首二十年,没怎么经历过磨难的人生有些过于顺遂,这让他情绪表达的层次总是不够丰富饱满。 该哭的戏哭不出来,遇到需要极度激动的场面也总是演得勉勉强强。 过于秀气的外貌配上令人一言难尽的演技,在俊男美女众多的电影学院里,终究渐渐被比了下来。 体会过别人失望的眼神,谢小弥一度疯狂地责怪自己。 经历不丰富就去体验生活,表情单一就成天对着镜子反复训练,没多久,他接到一个最近爆火的大IP耽改剧男主角色。 可是还没开机,他就意外穿到了这里。 刚才还是有些情绪化了,无意识连带对自己的愤怒也发泄到了小白花身上。 谢小弥心里有些歉疚,但为了任务,这也是他能想到的伤害最小的方式。 没有私下对后辈进行排挤暴言,晚上即便发了微博,公司的公关部门也不会放任不管。 只要没了世界一开始的那份实质性伤害,作为一名想在娱乐圈混下去的新人演员,这点承受能力也是该具备的基本技能。 稍微开解了一下自己,谢小弥心里的憋闷感稍稍褪去。 忽然一个人影,截断了他的去路。 顺着身影一路望上去,心头不由微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那人的样貌。 英挺深邃的眉眼中看不清情绪,紧闭的薄唇微微下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清晰的下颌线一直延伸至发丝深处,周身散发着一名成功商业人士的精明睿智。 即便炎热夏日,男人的白色衬衫也一丝不苟地被收进裤子,锋利的裤线笔直地垂下来,衬得两条腿劲瘦且修长。 这一身西装笔挺,在古香古色的影城内显得格格不入。 察觉到对方身份,谢小弥脑中轰然炸开。 遭了! 那么重要的人,怎么把他给忘了! 意识到易明哲也目睹了全程,他认真回忆自己刚才的言行,似乎没有什么纰漏,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毫无破绽的表演给了谢小弥回击的勇气,他微扬下巴,竖起脊梁,用最锐利的目光回望过去。 可落到男人眼里,就成了强忍对自己的误解不满时,不慎流露出的倔强。 看见男人忽而轻轻皱了下眉,谢小弥才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即便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淡雅草木香,也未能缓解分毫。 虽说是要引发这人对自己的彻底误解,但易明哲终究还是自己老板。 若是把握不好度,不能让人恨透还欲罢不能,就还是得注意言行,小心谨慎行事,以防他一气之下直接把自己封杀或是给开了,那任务可就彻底泡汤了。 二人对视半晌,易明哲淡声开口。 “谈谈?” 谢小弥撇开视线,点了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会是“向昀”和易明哲第一次正式谈话,他能给男人留下什么样的初印象至关重要。 见对方利落转身离开,谢小弥立马紧跟上前。 等他们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现场众人才逐渐恢复了先前的工作。 瓜吃过了,人群自然就散了。 导演开始无奈翻看剧本,考虑换下一个镜头继续拍摄。 白佑笙却低下头握紧双拳,指尖戳进掌心也未曾发觉。 在任何人看来,被莫名劈头盖脸一通数落都应该是不幸的遭遇,可是他却一字一句全都听进了心里。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高冷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前辈,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之所以一直对自己态度淡漠,全都要怪自己表现得还不尽如人意。 方才的那一通训斥,分明字字点在自己不足的地方。 如果真的如传闻所讲,前辈打心里看不起自己,又如何会在那么炎热的天气里,站在一旁认真反复看自己拙劣的表演。 并不惜在众人面前,顶着他人可能投来不解的视线,也要及时说出自己的问题。 娱乐圈那么复杂,一言一行都被置于显微镜下。 为了激发出自己戏中的情绪,他无法想象,前辈会为此承担多少恶意揣测。 如果自己相信了导演安慰的话语,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好像还不错,这一条假使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过了,那最终呈现出来的电影,想必也会得到一片骂声。 只有前辈真的在用心在乎自己那点细微的成长,希望他的后辈能蜕变成和他一样演技精湛的影帝,才会似方才那样无法克制地暴怒。 而自己却听信了网上的风言风语,一直误解了前辈的良苦用心,他会不会对自己就此失望? 自己简直是太过分了! 努力平复了内心的苦涩情绪,白佑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用坚定无比的目光望着导演。 “导演,我想再来一遍。” 第5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五) 哎呀,蹭上唇…… 看着宿主跟在目标主角身后等待审判的样子,系统兴奋得开启了撒花模式。 谢小弥视线里的男人,瞬间被一片无实质的粉红色花瓣所包围,仿佛十七岁的初春,风一吹过,下起了一片浪漫的樱花雨。 这一刻,全世界好似都被安静地隔绝开,视线中唯独只容得下眼前那一人,坚毅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可靠的样子,让人心里不由得感到安心与踏实。 谢小弥伸手试图接了一片花瓣,仰望花瓣径直穿过自己掌心,不禁轻笑出声:“你的特效还挺好看,这么随便用没问题吗?” 系统开心地晃了晃数据线,语气中带着遮掩不住的轻松愉悦:“没事的,这都是新手礼包里面送的。” “可是我看你一点也不像新手啊。”谢小弥自然地接了一句。 “那当然,我可是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级系统,可以定制……” 似乎注意到哪里不对,系统的话音忽然中止,过了半晌,隐约发出一声轻哼。 “可以定制什么?” 谢小弥追问了一句,为了不再发出声响惊动身前的易明哲,努力憋着笑弯了眉眼。 “宿主你坏,竟然套我话。” 气鼓鼓的系统打算以沉默示意。 眼前的樱花雨渐渐停了,带着恋爱气息的粉红色滤镜也悄然消失,大概是时限到了,谢小弥笑着低下了头一口笃定:“我这是在夸你。” 等了片刻仍见系统不出声,他自顾自继续问道:“你那么厉害,能加BGM吗?” 刚才那个场景要是再加一段纯钢琴曲的背景乐,分分钟秒杀青春浪漫偶像剧。 只是眼前男主虽然是有了,就还差个女主…… 沉浸在甜蜜幻想中的谢小弥没意识到眼前男人已经驻足转身,视线中传来过于亲密的距离在他脑海中拉响了警报,即便及时刹车,也没有抵挡住身体强烈的惯性。 易明哲就那么看着他一脸幸福娇羞低着头,撞进了自己怀里。 当侧脸贴上对方紧致宽厚胸膛的那一刻,谢小弥下意识伸出两臂。 箍紧男人劲瘦的腰侧,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让身体继续下坠。 呼,还好没摔倒。 “宿……宿主?” 发现宿主的肾上腺素指数异常激增,系统颤颤巍巍地小声开口。 谢小弥却完全没听见似的,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炽热的胸肌烫得他侧脸微微发烫,强有力的心跳声蛮横地钻入他的耳朵,连带着自己的心跳声也张皇失措地加快了节奏,打乱了原本有序的呼吸频率。 微妙的气氛逐渐升温。 二人的姿势没有维持太久,背脊倏然感觉一只大手轻轻落了下来。 掌心的温度透过服装烫得谢小弥猛然回过神来,一个挺身站直,离开那个险些让人沉迷的温柔怀抱。 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谢小弥一时慌了手脚,视线在二人脚尖之间的空地扫来扫去。 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眼下尴尬,身后蓦然传来经纪人悠悠的声音。 “那个……”Lance停顿片刻,“导演说佑笙的戏今天可能会拍很久,让你别等了,早点回去休息……” 谢小弥:“???” 意外听到自己的拍摄任务被临时取消的消息,谢小弥目光中满是疑惑。 经过刚才自己一番精湛表演,小白花应该被吓的哭得更凶了才对。 消息的内容难道不是因为男二无法控制情绪,直接跳过那段先拍后面的情节吗?难道是刚才自己的表情还不够凶狠,没镇住他? 他转身望向Lance的眼睛,再次确认一般地开口:“我可以回去了?” Lance认真点了点头,视线在谢小弥和易明哲之间来回扫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洁白衬衣异常鲜明的清晰唇印上,刚张开嘴要说些什么,又一脸愁容地撇开了头。 “我已经通知到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谢小弥薄唇轻启刚要再追问几句,只听易明哲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耳后响起,内容如他本人一样的简洁干脆。 “嗯,走吧。” 得到老板的同意,Lance片刻不留地离开了现场,只怕自己再多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好不容易爬到的位置就要不保了。 若不是今天这一幕老板刻意让自己看到,估计二人出国领证了他还被蒙在鼓里。 当了向昀那么多年的经纪人,竟然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注意到,真是太不应该。 他仿佛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一个念头猛然涌入脑海。 昨天大半夜被老板叫出来,原来就是为了点醒自己! 什么想了解向昀的私生活,他的私生活难道还有人比老板更清楚的吗? 影城条件那么差,易总不在公司忙各种业务,还摆出一副要常驻在此的架势,还不是因为离不开向昀…… 哦!不对。 老板一定是听到宣传部门有意借这部电影的机会,炒向昀和白佑笙的营业CP,但是因为二人亲密关系一直秘而不宣,又鉴于自己总裁身份和公司发展,所以没办法直白拒绝。 可是即便勉强答应,又怕两个年轻人假戏真做真发生点什么,所以非要在现场盯着自家男朋友才能放心。 易总其实是吃醋生气了! 他就是想借机宣示一下主权来警告自己! 昨天老板房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向昀还能是谁! 想明白一切的Lance忽然觉得自己的饭碗顶在刀尖上摇摇欲坠,心里慌得不行,为了缓解刚得知的爆炸性新闻的焦虑,一把一把薅着他新染的橙红色头发。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催促着Lance掏出口袋中的手机,他凭着肌肉记忆快速摁下一串数字,电话另一边的公关部门座机随即响起…… 易明哲:“还愣着干什么,人已经走了。” 谢小弥闻言一怔,循着声音回身望过去,一眼就看见对方胸前被自己弄脏的地方。 “易总,衬衣……”谢小弥犹豫着开口。 易明哲顺着视线低头看了一眼,除了浅浅蹭上的一片粉底,还有一个引人遐想的清晰吻痕。 注意到对方此时通红的耳根,他没有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走吧”,转身继续朝休息室走去。 见自家宿主似乎恢复了情绪,乖乖跟在目标主角身后,系统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宿主?” 谢小弥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又像在安慰:“我没事。” 系统不解:“惹了目标主角不悦,不应该开心才对吗?” 谢小弥却如同一只撒了气的皮球,蔫哒哒地没什么精神。 几乎通宵没睡准备的戏,他期待了那么久的男一,就如此草率地临时被延后了,难免有些失落情绪。 早知会这样,他昨晚就干脆多睡两个小时,也不至于刚才反应迟钝,那么大个人都没看见,愣头愣脑就撞了上去。 没有得到回复的系统,似乎感到自己被宿主冷落了,委屈巴巴地等了半天,数据线也耷拉在一旁。 它努力搜了一遍数据库也没找到应对人类情绪低落的办法,只是突然回想到宿主刚说过的一句话,面板飞速跳过几个界面,谢小弥耳边就开始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Oh~~~my~~love~,my darling~~ I've hungered for ~your~~~touch~ A long~~lonely time~ ……” 听到声音的谢小弥先是一愣,四下看了一圈都是古香古色的街道,耳边的音乐并不会因为走动的距离而改变声音大小,就好似那声音是从一个隐形耳麦中传出来的。 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蓦然想起方才自己逗趣系统时提的那个问题,谢小弥心中不由一暖,因为疲倦而下垂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弧度,难耐的燥热也褪去了不少。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系统安慰了。 就着音乐,谢小弥不禁好奇起来。 “《人鬼情未了》?那可是个老片子,你怎么会有这个曲子。” 辨识到宿主情绪的轻微上涨,系统的声音也跟着扬了几度:“我可以连接所有世界的网络,只要网上有的音乐,我都能找到。” “所以你就专门找了这个曲子,放给我听?” 作为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级系统,心思被宿主迅速识破并不是什么感到光彩的事情,它并不愿意承认谢小弥的猜测正确,模仿着数据库里描述的语气解释:“我这是自己听的,恰巧外放了让你听到而已。” “是是是。” 谢小弥随口附和着,一双湛黑的眸子弯弯笑起。 跟着易明哲,二人一路来到影城的休息区,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随意摆放着十几把折叠椅子,木质门窗则和整个影城风格一致,是雕花精巧的古风设计。 引路的人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继续带着谢小弥去往大厅深处。 本来他今天已经没有演出任务,直接回酒店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一身的妆造大概自己是搞不定的,一会还要回化妆间,请刚才的小姐姐帮忙才行。 难道易明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带着他径直回酒店? 若果真如此,这也太绅士了吧。 谢小弥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也就自然忽视了系统擅自播放的BGM,二人终于到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他自觉关上房门,走到易明哲面前,等待收获这两天努力的成果。 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房屋正中吊灯,隐藏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容让人看不清情绪,一双明亮深情的眼睛片刻不离地注视着自己,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情愫在谢小弥心中肆意蔓延。 看着男人愈发清晰的眉眼,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圈。 恰逢此时,已经播放结束的音乐再次从头响起。 “Oh~~~my~~love~,my darling~~” 第6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六) 跟老板耍大牌…… 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脑中音乐骤然响起,谢小弥连忙叫系统保持安静,注意力落回到眼前男人身上。 经过两天的铺垫,易明哲对他的态度应该有所变化,即使现在不表现出来,也不过是久经商场练出的沉稳内敛,情绪不轻易表露出来而已。 想要引起这个资本家注意,并让他打心里认定自己恶积祸盈,就得让对方觉得自己的行为动摇了公司利益的根本。 打定主意,谢小弥挺直腰背,率先打破沉寂:“易总有什么事,就赶快直说吧。” 易明哲望着他沉吟片刻,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你对公司安排,有什么不满的吗?” 话一问出口,谢小弥当即内心了然,他果然是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情绪。 易明哲不过是假借问自己是不是故意发泄不满,然后等一个否定的答案,就可以继续质问那些恶行背后的动机,从而训诫自己。 可是恶毒反派做坏事,需要什么理由呢? 为了避免顺着对方思路给自己挖坑,还能让易明哲更气愤,作为优秀反派,那必然是他想听什么就偏偏反着预期说,在他努力克制的愤怒上,额外在心头加一把猛火。 觉得方法可行,谢小弥高高扬起下巴,越发不客气地回瞪回去:“当然有。” 易明哲的眼神却晦暗了一瞬,继而沉声开口:“你说。” 这题没有难住谢小弥,娱乐圈里人渣艺人无非就是那些罪状。他搜肠刮肚挑出几个最过分的要求,阐述得尽可能诚恳且不失礼貌。 “我需要一个更安静宽敞的房间,隔音好,位置僻静。一日三餐有人专门配送,酒店统一的员工餐我吃不习惯。” “关于《护国君师》这部电影,我拒绝出席首映礼以外一切宣传活动,并且在电影杀青后,我还要一个月的休闲假期。” 他停顿片刻,继续补充:“另外我还希望公司可以为我配一名生活助理,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不知道易总能不能满足我上述的这些要求。” 谢小弥说得底气十足,其实心里虚得要命。胆战心惊地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耍大牌,对象还是自己老板,过程简直不要太刺激。 当反派放狠话的体验的确新奇又痛快,但想想接下来可能遭遇的下场,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谨慎地瞄着易明哲的一举一动,心里在问系统有没有屏蔽痛觉之类特效药。 过了半晌,易明哲的低声回复突兀响起。 “好。” 谢小弥一怔:“什么?” 易明哲解释:“我同意。” 谢小弥:“?……!” 这……他没听错吧。 没等对方给出任何答复,易明哲沉默转身走开,从西装裤中摸出手机,下一秒,莹莹亮光映上他冷峻的面庞。 谢小弥的心立刻悬到嗓子眼上,一双手碍事得不知放哪才好。 他的视线努力追随着易明哲深邃的眉眼,试图捕捉到什么,想分析出对方情绪,但男人的表情毫无波澜,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在他内心荡出一圈涟漪。 电话接通前的每一秒,仿佛是等待最终宣判时的煎熬。 谢小弥生怕易大老板一通电话打到财务那边,转头挂掉手机就让自己卷铺盖滚蛋。 预料外的是,易明哲接通电话后,叫的是Lance的名字。 紧接着,他将自己方才提的要求,言简意赅地一一交代,还顺便吩咐Lance配了一把他城郊山景别墅的钥匙,说是方便休假的时候可以随时过去。 没等谢小弥来得及反应,易明哲已经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一切,连一丝反抗辩驳的机会都没留下。 而他像木桩子一样杵在一旁,湛黑的眸子忽明忽暗,直到对方挂断电话都没明白对方的用意。 易明哲已经回到他面前。 “刚才的诉求,我已经安排Lance着手去办了,更详细的内容他会找你具体商量。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闻言,谢小弥轻微摇了摇头。 “如果以后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说完,易明哲径直走出门,偌大的休息室只剩谢小弥一人。 目送易明哲走出门,他也没有久留,缓缓踱出休息室,思绪却在疾驰。 易大总裁究竟想搞什么名堂,这难道是什么最新的商业战术吗? 还是他这套反向操作,其实是准备给自己欲抑先扬地来一记捧杀? 总不能打算用善意和包容来感化他吧。 众人皆知易明哲对公司艺人一视同仁奖惩分明。 为什么到了他这,对方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了? 谢小弥心里空落落的打了败仗一般,脚下的步伐和此时心情一样,艰难而又沉重。 影城巷子寂若无人,天色暗淡阴沉,厚实的乌云遮满了天空,重重地压在他心上。 所有人都在片场围观白佑笙演戏,化妆间内也没剩几个人。 卸完妆的谢小弥晃回酒店房间,洗掉一身的疲惫便扑上了床,在柔软的被子上摆了一个大字。乌黑的发丝成缕地垂在额边,双眼半阖十分慵懒,皮肤微微泛红,在宽松的浴袍下若隐若现。 他不断给自己打着气,晚上还有一场大戏可以力挽狂澜,千万不能为一点插曲慌了阵脚,易明哲反常的举动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定没有问题。 起身靠在洁白蓬松的超大抱枕上,谢小弥举着手机开始翻微博,搜寻着这个世界任务有用的一切内容。 不知不觉就点进了易明哲的微博主页。 国内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奇煜传媒,旗下艺人常年霸占娱乐榜热搜。 其总裁的微博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赈灾捐款和希望工程的证书图片,连文字描述都和他本人一样惜字如金的没写几句。 人无聊,微博也无聊。 正当他想退出主页,去查看一眼白佑笙有没有更新微博的时候,发现方才还明晃晃的关注按钮,已经呈现出灰暗的已关注状态。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误触到了屏幕,谢小弥本能想要取关补救,手指抬到半空又猛然止住,查看了一眼账号信息,手机默认登录的果然是向昀的账号。 毕竟是自己公司的老板,关注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关注后秒删反而会显得太过刻意。 他纠结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点击了取消关注,还是不要和那个人有过多牵连的好,省得增加露馅的几率。 点开白佑笙主页,仍旧没有任何更新消息。 忽然一个念头闪现。 他点开了向昀的网银,余额位置赫然写着七位数存款。 流动资产达百万,放在银行里吃灰,那点利息还不够补通货膨胀的,请个理财规划师做点投资不好好吗? 转念一想,回忆起原主身世,谢小弥轻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向昀儿时父亲赌钱酗酒,母亲改嫁,为了逃离那个充斥着暴力压抑的地方,年纪轻轻就成了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这个地步,终究还是没有补上他心里缺失的安全感。 他突然有些心疼原主的悲惨童年,于是手指轻触,翻转几个页面,余额变成了一块七毛八。 系统蹦出提示音:达成【壕无人性成就】,奖励1000经验点。 得到意外奖励,谢小弥有些开心,唇角微微上扬,眉眼也舒展开来。 向来激动的夸夸牌系统此刻却有些反常,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它的声音竟显得有些犹豫:“宿主……” 明白系统担心什么,谢小弥并没有理会:“帮我查一下向昀手里的其他资产明细。” 系统骤然紧张:“宿主要这个是做什么呀?” “当然是都捐出去啊,不然死后那么多财产怎么处理,向昀也没个人可以继承。” 眼前还在一张张回放着易明哲的捐款信息,再联想自己接下来的悲惨结局,脱离这个世界前再尽力为这个社会做些好事,或许多少可以弥补些任务过程中他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影响。 系统扫描了原主信息,整理好数据后认真汇报道:“一套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价值一千五百万,剩余几个银行卡存款合计一共十二万八。” “完了?” “嗯,完了。” “就那么点儿?”谢小弥突然有些诧异,一个出道几年的顶流影帝,这身家是不是有点太惨了点。 “嗯,没有其他的了。虽然这两年陆续拿了些奖,但大多是文艺片,没多少钱。” 谢小弥:“那广告代言什么的也没有吗?” “有是有,全是国民品牌,奢侈品一个没有,自然代言费也没有很高。” “……好吧。” 这些现金可以够他后续生活,刚才的钱已经指定资助了几个学生,要是想再捐几个希望小学…… 谢小弥眉头微皱,咬牙又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你帮我搜几个这个世界靠谱的房产中介,我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 系统语气中带着担忧:“把房子卖了你住哪?” 谢小弥笑笑:“这不空着也是空着。拍戏的时候住剧组,等戏拍完,随便找个酒店,也住不了几天。” 按原剧情,几个月后,裴渃拍的香艳意外视频流出,白佑笙顶不住压力抑郁自杀。等裴渃入狱,自己崩溃坠楼,也就再过半年左右。 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必须尽早把“遗产”处理掉。 谢小弥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浴室再洗了把脸。 支撑到现在,接近四十个小时没合眼,全天保持高度紧张,他实在已经太困了。 一边盘算着手里“新项目”,一边刷新着白佑笙主页,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他终于看到小白花更新了微博。 一张梨花带雨的自拍照,配了几百字的小作文。 谢小弥不用想都知道,小白花是怎么拐弯抹角影射自己欺负他的。 强打着精神输入完早就想好的台词,点击发送,影帝向昀的官微就把这条转发了出去。 夕阳透过纱帘照进房间,身上沐浴露的清新薰衣草香安神助眠,刚放下手机的功夫,谢小弥就陷入甜甜的梦乡。 几个小时后夜已深,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而亮起,随着信息铃声,信息栏的位置显示着发件人Lance。 只是此时,任何声音都叫不醒极度疲惫的谢小弥。 在黑屏的前一秒,系统查询了消息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过两天有裸上身的戏,注意着点,别留下痕迹。】 第7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七) #反差萌影帝…… "叮咚"一声门铃响,谢小弥从睡梦中醒来。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起身拢紧睡袍,走到玄关打开门,迎面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有些害羞,整个人充满了朝气,脸上的还没退掉的婴儿肥肉嘟嘟的,年纪似乎二十不到。 少年挺直胸膛,声音洪亮,确认开门人身份,开始自我介绍。 “昀哥你好,我叫钟意,你可以称呼我为小钟,请由我担任你的生活助理,今天的早餐是法式忌廉芝士包和朱古力碎班戟。” 面前肉包脸的钟意顶着一双星星眼,瞪得谢小弥哭笑不得。 明明是为了气易明哲的要求,竟然还真给他安排了个助理,还来得那么快,谢小弥简直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系统疑惑:“有个人照顾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特别不好! 他要是一直在身边,好多事做起来都会束手束脚。 但早餐好歹是人家专门送过来的,谢小弥接过少年手中包装精美的纸盒,冷冷开口:“谢谢,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钟意也丝毫不感到失落,能看见心中的偶像,似乎已经得到莫大的满足,他开心地点了点头,还在谢小弥诧异的目光下鞠了一躬,然后一蹦一跳地就离开了。 还真是个听话可爱的大男孩,甚至有点傻乎乎的。 谢小弥笑着拎早餐回到房内,喷香的芝士巧克力味道钻进了鼻尖。刚一落座,肚子倏然抗议似的叫了一声,谢小弥尴尬摩挲了下脖子,拿起一个芝士包大口吃了起来。 “宿主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呀?”系统掩饰不住好奇,迫不及待想知道下一步任务发展。 “公司重金投了这部戏,只要我认真演,他们就会尽力忍到电影杀青,不会换掉我。” 谢小弥专心啃着面包,仓鼠似的在侧脸撑起一个小鼓包,脑海里思绪清明,果然睡足吃饱整个人状态都恢复了不少。 “这段拍摄时间内,我只要保证充分发挥立反派人设,等电影正式投入宣传,顺势把做过‘好事’一起放出去,任务基本就搞定了。” 记录全程最有力的实质罪证虽然没有了,但裴渃手里那段视频截几张图也还能用。 只要在合适的时机让系统把截图发出去,再煽风点火地黑自己一波,效果也不会比原剧情差太多。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手机,准备检验昨天转发的结果,结果先是满脸问号的看到了Lance的留言。 谢小弥:“……” 无视短信,页面跳转,打开微博时发现,自己的账号被强制登出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的预感再次传来,谢小弥凝眉点开搜索框,意料中的热搜前三赫然写着向昀和白佑笙的名字。 只是名字后跟的内容……和想象的画风有些出入。 #向昀不辞辛苦指点后辈令人暖心# #反差萌影帝娇娇小甜心# #白佑笙向昀cp果然是真的# 艹艹艹艹艹 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连续不断的失控在谢小弥心里敲响了警钟,手里的面包瞬间就不香了。 微博上千万条的热搜互动,每一个粉丝尖叫着吹他奶量爆炸的反差萌,他和白佑笙的同人文铺天盖地,网友热情激动地发电产粮,还剪辑了不少让人脸红心跳的粉红小视频。 随着相关微博数量还在不断更新,谢小弥的心也彻底凉了下去。 这个世界的网友粉丝们是不是都活在幻想里,他明明阴阳怪气地反讽小白花,到底是哪看出他俩相爱来着! 下一秒,他看到一名未透露姓名的向昀粉丝,上传了自己在化妆间换鞋时的视频。 画面中,他看剧本认真乖巧的模样,抚慰了万千望子成龙妈妈粉的心。 当他被女助理碰到脚时,流露出惊慌失措的娇羞神情,更是被网友展开联想到多种场景,让众粉丝直呼赤鸡。 好一个卖队友的粉丝! 网友们脑子里究竟都装的什么黄色废料。 谢小弥大口喘着粗气,强忍下顺着网线钻进手机的冲动,稍微平复了情绪,才点开自己主页。 明明昨天他亲手转发的那条微博,意外被删掉了。 此刻再匪夷所思的事也无法刺激到谢小弥,他熟练点开昨天刷新过上百次的白佑笙主页,第一次看清了昨天他转发的那条微博真实的内容。 【请原谅此刻我不争气的眼泪,原来前辈竟是一直这样看待自己……】 昨天谢小弥看了个开头,就没认真往下看下去,草草回复了一句“不要勉强自己,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他那条信息的本意是想告诉小白花,演成这样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配当演员去安心当花瓶也挺好。 而且原剧情也是这么安排的。 谁知道,小白花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那么被当众羞辱竟然还感动地热泪盈眶,公然写了二百字感谢信。终酿大祸,成为网友口中cp实锤相爱的证据。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第一时间想起可以询问的人就是Lance,作为经纪人,他一定知道整个网络风向的原因。还有那条奇怪的短信,和莫名被回收账号的事情,他全要一一问清楚。 恰逢此时,手机突然震动响起,谢小弥一怔,看到是的来电显示正是Lance,还真是有默契,没等质问对方,他倒先打过来了。 接通电话的瞬间,Lance发了疯似的开始了一长串灵魂拷问。 “起了为什么不回短信!这不重要……你昨天转发那条微博什么意思!” 听筒传来几乎炸耳的音量,谢小弥不由将手机那得远了些:“我……” “你不是一直拒绝和佑笙炒cp的吗?昨天又在发什么疯!公司勒令多少次不要把感情带到工作上来,不要以为对方是易总你就有特权可以胡作非为!” Lance完全无视他的解释,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说着。 谢小弥再次插话:“我没……” “微博权限我已经让宣传小刘接管了,密码已经改了,你不要妄想再对粉丝胡说什么。” Lance喘了一大口气,语气也稍微变得柔和。 “你和佑笙的cp短时间是压不下去了,你记得不要再有正面回应就好。易总真的对你不错,你要珍惜,娱乐圈有多乱你是不知道,遇上个能真心待你的,不要老作。”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再警告你一遍,这件事就这么过了,我去解决,以后你要敢再这么任性,我可真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Lance干脆挂掉了电话,谢小弥举着手机,耳边只剩嘟嘟的忙音。 听完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他却完全没有回嘴的机会。 于理,在他没有搞清事态全貌之前,的确无法给出有力回击。 于情,在向昀最低谷的时候,是这个经纪人挖掘了原主,透过邋遢的发型和一身破旧衣裳,发现他的才华,给了他闪耀的机会。 尽心尽力给他找最适合的剧本,带领他成为如今万人追捧的影帝。 他是原主唯一敬重的人,是他在向昀最困难的时候,给了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就算为了不崩人设,谢小弥也无法回击这个经纪人半点不是。 可是今天Lance这是怎么了? 还有…… 这关易明哲什么事。 一时间涌入太多的信息,谢小弥想不明白,手指不自觉搭在下唇,重新梳理起网上的信息。 由于他的不注意,转发了白佑笙已经换过内容的微博,于是事实变成了,一个在感谢前辈指点,另一个秒回互动,给对方温柔打气。 期待已久的白向cp互动,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网友热议的话题。 紧接着几乎同时,被精心剪辑过的那条化妆间视频,也被某热心网友发到了网上。 一贯高冷寡言的影帝人设顷刻崩塌,谦逊可爱会炸毛的萌帝形象顿时家喻户晓。 网友们对新戏的热议程度水涨船高,有关《护国君师》的超话粉丝数量也以前所未有的势头迅速激增。 而此刻的谢小弥连微博的话语权都失去了。 感觉抢救希望渺茫,看来只能用更劲爆的猛料来扭转局势。 百公里外,经过彻夜通明的奇煜大厦内,挂掉手机的Lance站在公关部门的办公室外。 隔着玻璃他看着忙碌得焦头烂额的同事们,心情十分复杂。 昨天下午接到易总通知后,他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酒店和钥匙都还好说,找一个贴心又让能让老板放心的助理,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宠妻宠到这个份上,Lance是真的没有想到。 为了不让向昀过多出现在公众视野,这个万恶的资本家竟然连钱都不赚了。电影上映前的宣传那是多重要的时机,结果来那么一出金屋藏娇,顶流不引流。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易总向来以事业为重冷血无情,但这次也许是真的动情了。 本来以为霸总哄妻的桥段结束后,恃宠而骄的那个家伙应该收敛一点。结果他那个小祖宗和cp对象来了一个隔空互动。 生怕霸总一个发威,让他和手下两个艺人全都下岗,Lance连夜离开影城,开了三个多小时山路才赶到市中心的公司总部,通宵收拾残局。 能让粉丝磕cp的热度褪下去,这次的危机就算解决了。 只是千算万算,Lance绝对想不到,此时的谢小弥正在精心挑选那夜酒店房间内,他伏在白佑笙身上的视频截图。 第8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八) 想让他啜泣着…… 视频截图发出后的几天,事态不断发酵,从全网相信爱情磕糖催婚,到大量白佑笙粉丝站出来骂他迷·奸后辈,暴力威胁,行为卑鄙下作,也就不过72个小时。 舆论势头瞬息万变,网上风向成功被扭转。 谢小弥利用的就是那些为追求噱头疯狂引战的喷子,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 现实中,他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导演害怕他情绪不稳定,无法演绎出气定神闲的君师形象,当即将他的拍摄进度全部推迟。当然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借口。 Lance更是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将他禁足于酒店客房,担心他再沉不住气胡言乱语,除了一台能打电话的老年机,一件能充电的设备都没给他留。 反倒是新招的小助理如今派上了大用场,兢兢业业一日三餐地往他新换的豪华套间送各式美食。 谢小弥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全新手表,冷着一张脸塞到钟意手上。虽然这块表的价格是众多收藏里不算起眼的那只,当作帮忙办手续的跑腿费,也算绰绰有余。 他的那套高级公寓由于年数新位置优,卖房信息才一挂上去,就收到了购房意愿申请。 谢小弥不方便亲自出面,又不能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安排这认真诚恳的少年去办,也是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 钟意盯着手中镶满钻石的表盘呆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丢烫手山芋一样又塞回到谢小弥手里。 谢小弥面露不悦:“给你你就拿着,推来推去干什么。” “我不能白拿那么贵重的东西!” 啧,这实心眼的孩子。 谢小弥:“这是你帮我办事的跑腿费,不是白拿。” 钟意闻言情绪激动起来:“我是昀哥的生活助理,帮助昀哥处理杂事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 谢小弥当即哭笑不得,心念电转,换了一套措辞。 “你既然是我的助理,出去自然也代表着我,你戴上这表彰显的是我的面子,我怎么能给外人机会说我小气。” 话音刚落,面前少年更急了,他努力克制不断颤抖的双拳,语速也明显加快:“谁要是敢说昀哥半点不是,我立刻怼回去!” 谢小弥怔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看着钟意白嫩嫩的包子脸憋得犹如熟透的番茄,他不禁上手捏了一把,又不容拒绝地将手表塞回少年手里,声音也柔和下来。 “好了好了,别争了听话,赶快回去帮我把事办了才最要紧。” 见钟意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谢小弥双手顺时针用力一转,少年便调转了个圈,背对着自己。 推着少年瘦小的双肩,好不容易将人送出房门。 忽而又响起钟意不甘的声音:“网上黑你的喷子我都会骂回去的!你千万不要看微博,免得让那些人坏了心情!”说着,少年小兔子一般迅速跑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留下的话语萦绕在谢小弥耳边,如同一股暖流淌入心田。 拎着喷香沉甸甸的蟹黄饭回到房间,他感觉浑身暖烘烘的,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被万人唾骂,本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结果,但真的被人用极端恶毒的话甩到自己脸上,难免还会有些不是滋味。 那张截图,他伏在酒醉的白佑笙身上气氛撩人。 而娱乐八卦里,向昀高傲不待见新人的消息又早有网传。 不少网友结合现有信息大胆猜测,他这次多半的目的,就是给白佑笙下药后借机拍下露骨视频,留下把柄,好在新戏内对其实施进一步控制打压。 倒是正好呼应了原剧情。 任务发展终于掰回正轨,谢小弥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歇息。 他没把裴渃的过激画面一并发出去,不是为了包庇恶人的罪行。 唯有深处黑暗,人的欲念才会肆意滋长。面临危险却仍有余地的人才能激发出内心的阴暗,不顾一切保全自己,进而引出下一步剧情。 照片的曝光势必会影响到小白花的声誉。 只要完成任务,把原视频片段在离开世界前设定个时间发送,他那张截图后续就还可以解释为误会。 但是牵扯上声名狼藉的裴渃,就很难说了。因为很难有被裴渃盯上,却还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 这也是没有牵出裴渃的另一条原因。 裴家二少如今并不知道照片泄露的源头,为此他一定会来联系自己。 正想着,那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大影帝,想不想出来开心开心?” 裴渃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谢小弥思绪跳转,立刻回想起刚穿进这个世界时不好的遭遇。 “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谢小弥声音冷冷的,僵硬的身躯绷得笔直。 相较之下,裴渃语气透着愉悦轻浮:“今晚王总攒的局,我想介绍你认识认识。” 谢小弥沉声片刻,终是没能拒绝:“我知道了,把信息发过来吧。” “好嘞!” 裴渃提高了声调,貌似有些兴奋,大概是没想到经过上次冲突,他还能答应得这么痛快。 挂掉电话,谢小弥表情凝重地踱到窗边,手机微微震动,收到了今夜他将要赴约的目的地。 原主身世凄惨,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在这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没个资本靠山,几乎寸步难行。 Lance作为伯乐,将向昀引进圈子,得以施展拳脚。但能不能在这一行长久地混下去,终究还是要看有没有金主愿意捧你。 向昀拿到影帝之后,不少资本向他伸出伪装成橄榄枝的魔爪。 他自是不屑那类权色交易,只不过在那一次罪恶冲动过后,无奈陷入漩涡,坠入深渊,沦为恶魔的爪牙。 不得不和裴渃狼狈为奸。 裴渃给向昀带来资源,而向昀仗着影帝的威望,不断蛊惑年轻艺人,为其输送新鲜的肉·体。 谢小弥能预见今天晚上这局有多么不堪,他却必须要去。 他并不打算真的为裴渃牵线搭桥,但他多次出入声色场合的事情,会在任务后期被牵连爆出。为了能给自己未来恶行再坐实一条罪证,去露个面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毕竟现在事态的发展并不利于自己,任何一项有可能的罪名,他都要努力争取。 做了一下午思想工作,终于熬到了晚上。 天空中飘着云雾,月色朦朦胧胧的。 因为是偷偷溜出去,不能被Lance发现,谢小弥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西装,裹严实了帽子口罩,趁着钟意送完餐的时机,小心谨慎地跑出了影城。 他随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快速蹿进后排座位。关门的时候还回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活像一个赌气悄悄离家出走的任性小少爷。 “帅哥打算去哪啊?” 中年司机边问边从后视镜打量着谢小弥。 谢小弥害怕声音被听出来,也不吱声,机智地直接翻出裴渃的短信拿给司机看。 看清了地址,司机咧嘴笑了起来:“呦,帅哥这是去找乐子的吧?” 闻言谢小弥一怔,心里惊呼:大叔您这是何出此言。 等了半晌,见谢小弥没有回应,司机连忙止住笑声,清了清嗓子。 “帅哥你别误会,我这人嘴严着呢。你们这的演员啊都出手大方,我经常晚上来影城跑活儿的。你给的地址啊……嘿嘿,总有人爱去那边玩儿。这条路我熟,我熟的很,你放心。” 听完司机的解释,谢小弥更不愿出声了。 爱聊天的司机见客人没反应,也识趣地及时闭嘴,安静开车。最终,将车停在一栋霓光闪烁的高级综合会所门外。 一名身着西装背心,颈系黑缎领结的侍应生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将谢小弥请出车子。 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谢小弥穿过金碧辉煌的会所大厅,坐电梯来到地下负一层。 电梯门刚缓缓打开,他就看到不远处裴渃的身影。 裴渃热情上前,一把将他勾进臂弯,不顾谢小弥怎么挣脱拒绝仍死死箍住,就这么推揽着将人送进走廊最深处的包间,全程丝毫没有提及视频截图的事情。 谢小弥心下猛然蹦出一个惊愕念头,转身就想离开,哪知裴渃像铁了心一般死死钳制着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按坐到泛着幽黑光芒的皮质沙发里。 “你!”裴渃指着一旁侍应生呵道,“把人都叫进来吧。” 接到指令的侍应生面无表情举起通讯器,低头说了几句,两排身着清凉的少男少女就陆续涌进高大奢华的雕花厅门。 卧槽!这是什么阵仗! 谢小弥面上维持着镇定表情,内心早已有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油腻中年猥笑开口:“小向是吧,喊我王哥就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到这来千万别和王哥客气。” 谢小弥背后冷汗当场落了下来,这种局他是一万个强撑不下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此时的他全然顾不得什么面子,捞起桌上一杯酒顺势举起:“对不起王哥,我临时想起还有些事,这杯酒我先罚了。” 凭着最后的理智没有掀桌子走人,他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灌下杯中辛辣的威士忌。 空杯之后,谢小弥起身要往门外走。 裴渃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朝刚被叫进来的公主少爷们吩咐:“来来来!把手机都撂这!咱们向昀是公众人物,注意形象。” 说罢还转过头来朝谢小弥笑道:“怪我怪我,是我考虑不周了。” 三番两次被强制留下,谢小弥瞪着一双眼怒视裴渃,面上的不悦之色也毫不掩饰。 裴渃对此却熟视无睹,笑得所有五官都狰狞地扭曲到一起。 看着垂涎已久即将到手的猎物,那紧抿的下唇此时格外诱人,让人总克制不住想要扑上去撕碎他一丝不苟的衬衫,吸吮那粉红色的唇瓣。 上次放过他,不过是碍于当时不在自己的地盘,不方便施展。 如今这美味送到嘴里,再也不用抑制内心积压的狂热念头。 今晚,他就要让这张骄傲美好的脸蛋,在自己的细腻折磨下痛哭出声,让这个数千万粉丝为之疯狂高高在上的顶流影帝,难耐啜泣着向自己软声求饶。 谁让他是自己乖巧喝下那杯特意加了料的助兴美酒,这可跟他裴渃没有任何关系。 第9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九) 被下药了,好…… 兴许是那酒劲儿实在太大,没过多久,谢小弥就感觉浑身酸软头脑发胀,周围的人影也愈发恍惚。一男一女簇拥着坐到他身旁,推搡着营造出觥筹交错的虚假幻影。 不应该啊。 才那么一口酒不应该的。 谢小弥扫视了周围一眼,远处似乎看到数条模糊的肉色巨虫在交叠蠕动。 彻底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他内心发疯似的想要冲出门口逃离这里,可仅凭他现在的微弱力量,靠蛮力实在是希望渺茫。 他回头冲一旁的姑娘温柔一笑:“你能扶我去卫生间吗?” 姑娘闻言,激动地扭着婀娜的身子,像是听懂了某种约定俗成的暗语,习以为常地缓缓搀起谢小弥,打算往包间更深处走去。 二人起身还没走几步,他闪电般快速甩掉姑娘的手,几乎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气,拼了命冲向紧闭的大门。 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机会。 谢小弥不断在心中默念,祈祷能被发现的晚一些,侍应生却立即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举动,六七个穿着西装马甲的傀儡迅速朝他蜂拥而来。 眼看自己就要丧失最后机会,被众人拖拽回去,谢小弥眼里希望的光渐渐暗淡,心也随之沉入谷底。一股绝望的黑暗充斥着整个包厢,彻底隔绝了他即将触手可及的一丝转机。 此刻,大门竟朝外自动打开。 一个伟岸身影,在万道夺目光芒的簇拥下出现在面前。 男人熟悉的面容让谢小弥顿时如释重负,片刻的安心感涌上心头,混着酸楚,润湿了眼眶。 因为浑身脱力,他已经说不出只言片语,一头扑撞进草木香味儿的坚实怀抱,随即昏了过去。 男人双臂用力,紧揽住怀中下坠的身躯,视线不由向下,入眼便是含泪轻颤的簌簌长睫。 滚烫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绯红,胸口传来的激烈心跳一下下敲击在男人愤怒的神经上。 易明哲紧抿双唇,半眯双眸,眼神锐利地扫过包厢四周,裴渃的身影倏然闯进视野。 眼前的混乱景象瞬间有了答案,一股空前的怒意自心底涌出。 他并没有在此过多停留,左臂固定好怀中人的肩膀,右手一个俯身捞起膝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抱着谢小弥大步离去,全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等二人离去,包厢内仓皇的人群再度攒动起来。 裴渃粗暴推开怀中瑟瑟发抖的男孩,目光如炬地盯着空荡的大门,青筋如毒蛇一般爬上他的额角,吐着信子,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易明哲会出现在这间会所并不稀奇,但他刚才投过来的眼神,分明恨不得将他扒皮削骨。 抢了老子的人,还蹬鼻子上脸来撒威风。 看来是要让那姓易的小子好好领教一下惹上裴家的后果。 易明哲抱着人大步流星离开会所,一路畅通,走廊上的侍应生纷纷鞠躬送行。 大堂经理站在大厅目送二人,面上挂着笑,背后早已冷汗如注。 上一次奇煜的艺人在这出事,不过一年光景。刚接手奇煜传媒的易明哲连面都没出,直接叫会所停业整改了半年,不少领导都受到牵连。 如今,这位易总亲自接人,谁要是敢往前一步,那就是不想在这城市继续混了。 看来这次裴二少爷是动了不该动的人。 残月高悬夜已深,霓虹闪烁。 豪华稳重的高级轿车前,司机已恭候多时。 易明哲一个箭步,将谢小弥撂进后排座位,又绕到另一侧车门,闪身钻进车里。 “开车。”他冷声吩咐司机。 一道暗黑流光伴着汽车轰鸣之声,消失在晦暗月色之中。 车窗飞驰掠过一帧帧霓虹街景,肩头传来阵阵淡淡薰衣草的清香。 易明哲沉着脸,反复推拒意欲粘上来的身体,一次次扒开腰间不老实的双手,脑中飞快提取对付裴渃的有力信息。 忽而,伴随着耳边柔软的触感,传来一声旖旎轻哼。 转过头,他看见谢小弥眼神迷离地正望向自己,那一声带着情·欲的难耐呻·吟,立刻让他心里窜上某种不好的念头。 他才发现方才的愤怒,竟然让他忽略了那么重要的细节。 怀里的人分明已经是喝断片的状态,可是周身却没有散发出浓郁酒气。 不断轻蹭的双腿,和口中呼出的滚烫气息,都在向他发出邀请,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是他哪怕再晚出现一会儿,后果都不堪设想。 一种久违的失控感不断聚集,易明哲克制着,粗重的呼吸压抑着极端情绪。 恰巧此时,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心头大震。 在他印象里,老板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从未见过易明哲有哪次和现在一般气忿。万年冰封的扑克脸上,透出毫不掩饰的暴戾凶狠。 有一瞬,司机甚至好奇起来,究竟在会所发生了什么,能给他家老板带来那么大刺激。 车子最终行驶至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 易明哲抱着昏睡中还不老实的谢小弥,穿过客厅,来到浴室,“噗通”一声,放进灌满冷水的浴缸。 谢小弥被冰冷的水迅速包裹,水没过胸口的窒息感让他本能挥舞双手拼命挣扎。 易明哲凝眉看着谢小弥把水扑腾得到处都是,无奈伸出手让那人握着,见浴缸里的人情绪渐渐平息,眼里的神色也染上一丝温柔。 要不是Lance支支吾吾演技那么差,他不会那么早知道公司艺人被禁足和出逃的事情。 影城位处深山,周围并没有合适去处。那个叫小钟的助理慌慌张张跑回来,确认门口常年蹲活儿的司机已经不在时,易明哲心里已经有了底。 现在网上漫天飞的截图原视频,是他按下的停止摄像按钮。 那夜被轰走的裴渃根本不会知道,视频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爆出那张照片后,易明哲勒令多人把散布图片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同时也一直提防着裴渃。 因为他极有可能担心暴露自己,而过来找人讨要个说法,那么去他所在的地方,就大大提升了找到人的概率。 被紧握的手渐渐传来不住颤抖,这才拉回了易明哲的思绪。 大概是水太过冰冷,谢小弥整个人缩成一团,皮肤恢复瓷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又有点令人心疼。 易明哲往他那儿瞄了一眼,看样子药效大概是消了。 俯身把人从水里捞出,像对极其脆弱的艺术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抱到客房床上。 被水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谢小弥的身体,勾勒出流畅又稍显瘦弱的躯干线条。即便是炎热的夏季,若是真这么睡一晚,也是注定要感冒的。 易明哲只得细心谨慎如剥蛋壳一样,把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掉。 做好一切盖上被子,转身离开时,突然感到有什么勾到了衣角。他回头查看,有人竟在睡梦中不忘皱着眉头,伸出一只好看修长的手,对他诉说挽留。 易明哲脸上的笑容一掠而过,沉默坐在床边,轻柔抚摸那张单纯无害的睡颜。 他明明那么善良,被误解也不知道去争辩和拒绝。长得是挺好看的,但脑子有点笨笨的。 就算再怎么戏痴,毕竟这也是混乱的娱乐圈,像他这么好捏又好看的软包子,不知有多少馋狼在暗中红着眼,流口水盯着伺机而动。 那是什么场合啊他就敢自己一个人去,一点也不懂得保护自己。 啧…… 真不叫人省心。 易明哲好不容易把人哄着,从客房出来决定办点正事。 裴氏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么个色痞儿子,他那爹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不是奇煜的艺人,但近些年常有女艺人被逼陪酒受害,最终自杀的案例。资本和艺人不对等的关系,必然会产生压迫和剥削,爆出来的新闻不过都是冰山一角。 大家都是圈里人,易明哲本不想撕破脸,即便再看不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可单凭他自己,也难以撼动规模庞大的明暗规则。 直到今天,心中的焦虑被一个拥抱瞬间扑灭,一个冲动怂恿着他,是时候该规整规整这些不正风气了。 翌日清晨,谢小弥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醒来。 偌大的落地窗悬着飘逸的纱帘,阳光透过玻璃撒进来,外面是葱葱的绿荫。 室内的装潢不似酒店,但也缺少了些烟火气,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想要下床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倏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全身赤条条的。谢小弥连忙掩上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然后四周张望了一圈,发现的确没人,才稍微安心。 他皱着眉头用腕内侧敲了敲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究竟是怎么来到这的。他只依稀记得,在失去知觉前一秒,扑向了一个让人倍感踏实的怀抱。 伴随着门“咔嗒”一声,场景重现。 而此时推门而入的易明哲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谢小弥别扭地撇开视线,下意识抬手摩挲着后脖颈,掩饰内心的慌乱。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昨夜他和老板睡啦? 可是,他好像现在那里也……不疼啊…… 啊呸呸呸! 凭什么他应该就是那个被压的,说不定他才是上边那个!一定是这样! “把这个喝了。”易明哲沉声递过杯子。 谢小弥轻轻“哦”了一声,把杯子乖乖接过,低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牛奶的甘甜润过喉管,缓解了由于长时间缺水的咽部疼痛。嘴里的灼烧感才一褪去,脸颊的热度又骤然上升。 易明哲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有意搞他。 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为什么每次和他相遇的场面都那么尴尬?而他,却还能面无表情地保持淡定。 ……这不公平! 谢小弥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连身上厚实的被子都不能让他的存在感缩小一点。 系统上网搜了搜词条,弱弱适时纠正:“宿主,怕人嗤笑而心中不安的情绪叫做害羞……” “你给我闭嘴!” 第10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 “男友衬衫…… 谢小弥终于喝完了整杯牛奶,唇角还残留着两道纯白的奶渍。他攥着空杯,眼神飘忽不定,想着能用什么话题打破这微妙气氛。 没有预料到易明哲会出现,但眼下的确不失为一个刷误解值的好时机。 然而他视线中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谢小弥顺着小臂一路望上去,对上易明哲淡淡的目光。 易明哲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杯子递过去。 谢小弥自然而然昂头伸出胳膊,同时感到好像有什么蹭着前胸缓缓滑落,引来一片清凉。他察觉到不对猛然低头,紧接着一把拽起被角,塞到腋下抱紧。 易明哲接下杯子转过身,指着一旁衣柜漠然道:“里面有衣服,自己穿。”然后离开了客房。 等房门再度关闭,谢小弥连忙打开柜门,找出一身黑白素色的衣衫给自己穿上。 对着镜子,他左右转身打量一番,这全套均大了两个尺码的衣服分明就是易明哲的。他挽了挽过长的袖口走到窗边,看到外面一栋栋高级别墅,确定此时所处的地方正是易宅。 这可就难办了。 这寄人篱下的情况,很难找到能发挥的地方啊。 如今他身上,连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在哪,一分钱都没有怎么自己回影城,简直是不可能的。 系统小小声提醒道:“宿主,你可以刷脸呀。” “你闭嘴。” “……”嘤! 谢小弥走出房间,看见易明哲站在楼下抱臂等着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库,坐上主副驾,狭小的空间内,氛围降至冰点。 又是这挥之不去的尴尬笼罩全身。 一路上,易明哲都默不作声沉着一张脸,也不是说不好看,但就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进不怒自威的感觉。 无论何时,天气有多炎热,他总是身着一尘不染的长袖衬衣,配上一副淡漠神情,像一座行走的冰山,不管到哪里,都会让周围的人感觉不寒而栗。 冷漠得仿佛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无论做什么,又都胜券在握的样子。 好比这一次,在危难关头,易明哲宛若救世主一样降临在他面前,拯救他于水火之间。 对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会所,打开了那扇门?怎么就又那么巧,顺便发现了他在那里? 除非…… 谢小弥蓦然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假设。 难道他是……专程跑过来救自己的? 谢小弥摇了摇头,显然对自己此刻的念头十分震惊。 可是,他明明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趁着夜色离开影城,保证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即便是这样,易明哲还是准确快速地找了过来。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思及此,谢小弥偷偷侧头,有些钦佩,又有些好奇地瞄向易明哲,男人立体精致的五官透着超年龄的成熟沉稳,深邃的眼眸总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看了就错不开眼睛。 无论是什么原因,易明哲的确是解救了他没错,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谢小弥心里忽然又感到酸酸的,不由愧疚地低下头。 易明哲是个好人,当之无愧,他可是最终能拯救整个娱乐圈乱象的本世界男主,能一杆子挑掉那些丑恶资本家奶酪的男人。 可是这么优质的男人结果竟是个工作狂,身边多少投怀送抱的美女,大哥一个也看不上。 还记得当初看他微博,发现曾经有个女明星对他疯狂示爱。 在他每一条捐款微博下留言转发,他捐一个,人家姑娘也跟着捐一个,虽然鼓励做好事吧,可是旁边这大哥倒好,一个谢谢也没给人回。 真是个冷漠的男人。 但也或许正是他足够冷静理性,才能率领那么大一个公司,管理那么多艺人,让仅穿来不到一周的他,也能扎实感受到这份厚重的安心感。 回到影城已接近中午,闻讯赶来的Lance早已在门口景区刻字石周围焦急地踏出一条沟。 甫一看见谢小弥的身影,先是惊喜,等他刚要一个飞扑冲过来,又看到那一身明显有些宽松的衣服,不满地瘪了瘪嘴,一把将人拉到身旁。 “没留印子吧。”Lance疑神疑鬼小声问道。 谢小弥不解:“什么印子?” 装装装,还在这装。 Lance斜睨了一眼衣领内侧,确实没看见什么不该出现的,遂拉开二人距离,转头就开始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你大半夜的究竟是跑哪去了?!你知道全剧组有多担心你!大家戏都不拍了全员围着整个山头找了你三个多小时!” “要不是易总察觉地早,半夜来了消息,你打算全剧组担着你失踪的风险找你一整夜是吗?!” “我……对不起。” 谢小弥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来,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内心只有深深的自责。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欠考虑,却又感觉无论做什么,也于事无补。 停好车的易明哲缓缓朝二人走来,Lance一看到老板,立即噤住了声,收回接下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训斥。 反正,该怎么教训,也都是小两口自己的事情,而且他自己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八成易总亲自已经教训过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人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好。 黑料风波已经过去,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朝易明哲简单打了声招呼,重重拍了谢小弥肩膀一下:“下次再敢跟我玩失踪看我怎么收拾你。” 草草说完一句安慰,Lance转身快步离开。 谢小弥看着的远去的背影,拽着衣襟下摆紧咬下唇。 如今的Lance顶着一头炸眼的蓬乱橙发,粉蓝色上衣后背沾满了灰,谁能想象他一个能精致挑剔到脚指甲盖的人,是得等了多久,才会直接累靠在刻着影城名称的巨石上。 谢小弥顺着思绪,视线落在一旁刻字石,忽然发现它侧面好像还有一列不起眼的小字:“奇煜传媒股份有限公司”。 谢小弥:“……” 这整座影城……原来也是易明哲的。 难怪他一个事务繁杂的大老板成天在剧组晃,何着是把这当成公司市郊酒店,跑这来监工顺便度假的。 这让刚准备佩服易明哲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谢小弥,又陷入沉沉的忧愁。 即便他已经成功抹黑了自己,还顺带把奇煜小花卷进负面新闻,但这离原主所到达的境界,让奇煜传媒的市值大幅度缩水还相差太远。 奇煜资金雄厚,领导人又睿智果断。 回去之后,看来还要想想其他办法,才能稳住现在得来不易的任务进程的基础上,找到新的突破口。 正在这时,听闻远处一声呼喊。 谢小弥循声望去,看见了身着短T满脸担忧的白佑笙。 想起小白花对易明哲的感情,他自觉向一旁撤开一步退到一边,却猛然向后一个趔趄,被小白花意外扑了个满怀。 钟意拎着一大袋子奶黄小蛋糕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撑着膝盖仰头看过来。 白佑笙撒开怀抱,一双桃花眼哭得通红,他双手小心地扣着谢小弥双肩:“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去见了裴渃,我都要吓死了!” 这样的开场…… 谢小弥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佑笙抽了两下鼻子,似乎能掐出水来哭腔变得愈发委屈。 “Lance哥都跟我说了,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对不起……”话没说完,他两行热泪就夺眶而出,抽抽嗒嗒的,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谢小弥看着眼前场景,此刻只觉心如刀绞。 倒不是白佑笙梨花带雨的样子激发了他的怜悯,而是…… 小白花流下的哪里是眼泪,那明明是他一去不复返的经验点啊! 稳住稳住,还有希望。 不论什么原因,或许小白花是对他真的消除了戒备,但网上那张铁证还是真实有效的。他在网上还拥有一大批疯狂踩他的黑粉,和一大群不知真相随波逐流的吃瓜网民。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只要网上舆论足够恶劣,双方对峙足够凶猛,人家想要什么黑料实锤他就争取及时努力提供一下,他恶毒反派的人设还是屹立不倒的。 而且他的目标主角是易明哲,小白花的态度也对任务评级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就算易明哲昨夜顶着和裴氏闹翻的可能救下自己,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看他对自己一贯的冷漠态度就瞬间清明了然了,出面维护,不过是为了公司名声和股价市值。他救下的是奇煜旗下艺人,而不是他谢小弥饰演的向昀。 宽慰自己一通,谢小弥胸口还是骤然传来一阵心悸,他不由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抬起捂住痛处,眉头也轻轻皱起。 易明哲上前关切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白佑笙也止住了哭泣,一脸担心地望着谢小弥,停留现在肩膀的双手也半落不落悬在空中。 谢小弥连忙摆手,缓缓直起上身:“我没事。” “身体难受不要强撑。那个裴渃真不是个东西!”白佑笙忿忿骂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易明哲连声道,“谢谢易总,把他安全带回来。昀哥三番两次地帮我,结果我还误会他……” 白佑笙突然停顿了一下,微抿的薄唇不住颤抖,胸口克制不住越发剧烈地起伏,忽地崩溃咆哮出声。 “那个混蛋明明针对的不是昀哥而是我!可如今我在这好好的,却让昀哥受了那么大的罪……昨天去会场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虽然小白花说话有些混乱,谢小弥还是从中提取到了重要信息。 他绝望地抬头望着白佑笙,又看了看一直在身旁沉默地易明哲。 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晕了过去。 第11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一) 去你的正义…… 在易白二人合力搀扶下,谢小弥坐在路边的大理石凳上。 强忍过低血糖带来的晕眩,他睁开双眼,从易明哲怀里撑身坐起,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钟意颠颠挤到谢小弥身旁,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奶黄小面包,递到面前。 “吃一口吧,补点糖分。” 谢小弥没有拒绝,接过松软香甜的面包撕了一小块塞入口中。 “那个房……唔!” 明白钟意想要说什么,谢小弥迅速用剩下的面包堵住了后面的话。事情已经发展得面目全非,在他调查清楚所有原因之前,不能再额外横生枝节。 谢小弥表情自然地看着钟意:“这面包真好吃,你也尝尝。” 被面包塞满嘴的钟意眨巴一双无辜的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易明哲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钟意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把向昀送回房间,再叫个医生过来给他好好检查一下。” 钟意重重点了点头,眼神认真诚恳而坚决。 易明哲起身站起,在谢小弥黑亮顺滑的蓬松头顶揉了一把,匆匆离去。 谢小弥刚想顺着背影望过去,发现白佑笙的表情·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谢小弥打断他询问的念头,“我没事,我现在很累了,想回去休息。” 小白花出神地看看着他半晌,目光落在地上,缓缓点了下头。随后,满血复活一般扬起灿烂的笑脸:“那我送你回去。” 影城门口距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钟意静静跟在身后,白佑笙却怎么也不愿放他自己走,偏要在一旁搀着。 静默的三人走在街上,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谢小弥表情淡定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在焦急地询问:“系统,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支支吾吾:“宿主……” “小白花刚才为什么会是那个态度,他是不是知道原视频的内容了。” 系统不敢隐瞒,小声回答:“嗯……” “……”谢小弥怔愣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裴渃总不能把自己犯罪证据发到网上告诉全世界坏蛋是他吧。” “……已经发上网了……” “……” 如今谢小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易明哲现在知道了吗?” 系统:“宿主……” “有话直说。”谢小弥焦急回应。 系统声音有些颤抖,一条条数据线瑟瑟缩成一团:“那个视频……就是易明哲叫人发的……” “什么?!”谢小弥差点唤出声来。 预料外的信息在他脑袋里炸开了花,他再怎么缜密计划,也从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裴渃会在事后拿着那台摄像机离开,那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在被谢小弥中途打断之后,直接把这茬忘了? 这队友是猪吗! 而且,易明哲当时不是抱着小白花一刻没停就离开房间了吗?他都没注意那有一个摄像机,易明哲不光发现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摄像机拿走了。 这对手也太强悍了吧。 合着易明哲从始至终就知道整件事的细节,只有他一个人以为万事顺利,还跑到人家面前叫嚣着要这要那,难怪他当初答应的那么痛快,这根本就是弥补吧! 社死不过如此。 谢小弥胸口闷闷的,怕自己再听见什么消息直接气昏过去,顺势岔开话题:“你们新手大礼包里,有送什么保持清醒的药物没?” 系统:“抱歉宿主,没有……” “那你有什么药剂呢?” “兴奋类的暂时都没有,要等以后升级任务和系统才会配备,现在新手礼包只有麻醉止疼安定类的药物。宿主有什么需要吗?” 谢小弥:“算了,没事。” 他也指望不上这个系统能帮些什么,完成任务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谢小弥继续整理着思路,倏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情。 他一直都在担心视频被发到网上后,会导致自己任务的失败。却忽视了视频内容本身,还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伤害。 那段视频既然能洗白自己,也就是说,小白花酒醉毫无抵抗能力时,被裴渃强迫着压在床上的那部分片段,那个他本来最不想公之于众的画面,所有人也都看到了…… 思及此,谢小弥回头看了一眼小白花,对方则立马紧张地望回来。 白佑笙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误会都已经解开了,导演那边也都沟通好了,一会看看医生,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开始拍后面的戏份。” 看着小白花谨慎对待自己的样子,谢小弥有些心软,奈何任务还没结束,只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点头回应一下。 视频既然全都爆了出去,其实最受打击的应该是他才对。 小白花却丝毫没被那件事所影响一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纯粹,不掺杂一丝阴霾。见自己终于愿意理他了,甚至兴奋地手舞足蹈,开始讲述禁足那两天片场好玩的事情。 回到酒店房间,一系列检查完毕,医生说体内残留的药物早就代谢尽了,没有什么大碍,嘱咐两句不要劳累多注意休息,便和白佑笙离开了房间。 只剩谢小弥和钟意二人。 谢小弥在房内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原来的手机放在桌上。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博,看到那段让他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的视频。 视频像素虽然不高,但是联系之前谢小弥发的图片,谁都知道视频里的主角是谁。 只是这次画面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物,一个满脸打着马赛克的男人。 由于声音并没有做变声处理,马上便有热心网友双手奉上裴渃全套信息,和他顶着油背头的高清精修写真集。 视频前段已经被截掉,开篇即是谢小弥冲出去解救白佑笙的画面。但是再看视频配的文案,颇有一种视死如归,英勇奋起抵抗恶势力的年代既视感。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看着自己零星几个黑粉还在努力挣扎,谢小弥心里说不上的酸楚与欣慰。 网上更多的声音是高呼“自古邪魔不压正,一切罪行皆会留下痕迹”之类的言论。 而他,一个当代青年演员,如今被誉为娱乐圈里的革命英雄,是象征着光明的正义使者。 去你的正义使者! 他可是反派啊,反派! 谢小弥沉吟片刻,从系统那要了支安神的药剂,给自己推了一针。 即便事已至此,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毕竟裴渃是向昀叫来的,这点毋庸置疑,只要把他和裴渃私下勾结的事情披露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整理好心情,他注意到缩在一旁正不知所措的小助理。 “房子的事办好了吗?”谢小弥忽然出声问道。 “嗯嗯,手续已经全都办妥。”钟意不住点头,眼神赤诚,“银行这周末会把款打过来,一共一千七百万。” 哦? 这个数字倒是让谢小弥有些吃惊。 没想到这房子入手才一年,现在竟涨了不少。当初他还说原主不懂理财,如今看来,倒也不见得。 谢小弥坐到桌前,拿起一只黑漆派克钢笔,在酒店信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名字交给钟意,语气淡淡的。 “这是几个慈善基金会的公益项目,刚好一千七百万,等钱一到就帮我捐出去,记住,不要写我的名字。” 钟意接过纸,看清信纸上的一行行名单,眼角顿时流下两行热泪,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强忍着肩膀抽搐低着头,应下此事后转过身。 谢小弥没有注意到钟意表情上的细节,继续浏览微博信息。 虽然这个助理看起来憨憨的,但是接触这段时间,办事确实还是十分让人放心,见他仔细将信纸收到背包里层,就没再多叮嘱什么。 等钟意彻底关门离开,谢小弥去浴室冲了个凉,换下那套大两号的衣服叠好,穿回自己的黑色衬衫。 网上最近的热度太过高涨,他匿名发什么估计都会被埋没,还不如安心拍一段时间电影,等这波浪潮过去,待一合适机会再发。 做好一切安排,谢小弥坐到桌前,认真看起了剧本。因为Lance刚才传来的信息,明天一早,他要去拍一个骑马的戏。 在他高中的时候,由于兴趣原因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所以动作上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只要掌握好情绪。 情绪…… 可他现在最难做到的就是控制情绪。 五个小时之后,系统的声音弱弱传来。 “宿主啊……” “嗯……”谢小弥沉浸在剧本中,慢慢回应道,“什么事?” “那个……你要不要上网再看看?”系统语气中透着小心和犹豫。 闻言,谢小弥一怔,以为自己又被推翻了什么黑料,连忙拿起一旁手机,点开熟悉的页面,看到可以惊掉下巴意料之外的内容。 #裴氏集团涉嫌严重违法,目前正接受调查# #裴渃曾多次猥·亵女明星并拍摄不雅视频证据确凿# #向昀所住酒店官方道歉声明# 谢小弥:“啊这……” 这些都是什么? 为什么一夜之间裴氏被爆出那么多消息? 还有他现在住的酒店,为什么要道歉? 谢小弥现在彻底蒙了,好像有一只力量强大的手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一切,阻碍他的任务。 突然,手机上方蹦出一条新信息提示。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怎么样,还满意吗?】 第12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二) 好多超薄小…… 这熟悉的台词,和办事的效率,谢小弥盯着手机,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古香古色的影城VIP休息室。 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易明哲。 肯定是他,绝对错不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在顷刻间,撼动整个裴氏集团并与之抗衡,还刚巧卡在谢小弥出事后,将所有网络舆论的矛头都指向裴渃。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反复游走。 意外被老板罩的感觉有点奇妙。 好像心里有一块空荡了好久,以至于他都快忘记的缺口,被慢慢填补起来。 系统:“宿主,你怎么不回主角信息啊?”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在谢小弥拍广告之前,他还不知道被在乎是什么感觉。 父亲有一家广告公司,家里条件称得上富足,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儿时的谢小弥却颇有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 小小的身躯一直孤零零的,磕磕绊绊也只有家里的阿姨会过来看一眼。 他曾打碎花盆试图引起父母注意,却是等了一整天也没人理他。 小小心里满是委屈,一双大眼睛噙着泪水,父母别说是关心,哪怕连责骂声都没有。 见真的没人在意他,又心疼地上满是泥土奄奄一息的吊兰,小男孩红着眼眶默默从厨房翻出个牛奶盒子,然后在窗边蹲成一团,一小捧一小捧把花培好土,踮着脚放回窗台上。 这一晃,已经过去十几年,谢小弥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些。 思绪拉回正轨。 想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经验点,谢小弥决定速战速决,再这么瞻前顾后任务可就真的完不成了。 回复框简单输入几个字,点击发送。 易明哲的手机上同时多出一条未读短消息。 【谢小弥:不要多管闲事!】 发完信息,他倒在床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裴渃的事闹得那么大,不蹲个大牢真的很难收场。反正恶人就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问题是,他以后就要真孤军奋战了。 虽然裴渃至今也没帮上什么忙,还做了让自己反感的事情,但就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剧情的敬业态度,谢小弥还是对这名队友有所期待的。 希望他这次能和原剧情发展一样,在被盘问过程中顺便举荐一下自己,带动影响一下网上舆论,让天才影帝滤镜彻底粉碎,圆他一个反派梦。 然后他就可以安心找个酒店躲起来,准备最后的失足坠楼了。 千万不要再有任何差池。 谢小弥在心里默默祈祷,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 鸟语蝉鸣,暑气灼人。 经过一整天的拍摄,谢小弥已经大汗淋漓,他骑在马上,听到导演满意地那声“卡”,下垂多日的唇角终于微微勾起笑容,感觉流再多汗水也值得。 任务过程中虽然有少艰难险阻,但谢小弥并不想因此影响到演戏时放飞自我的短暂快乐。 熟读原主的剧情分析后,他可以迅速抓住人物精髓,并全心投入到他所扮演的角色中,感受着人物的喜怒哀乐,像体验了一遍全新的人生,一些片段又惊奇地与现实重合。 好不畅快。 正当他准备下马结束一天的劳累,不远处猛然爆出一声巨响。胯·下白马受到巨大惊吓,蓦然直立站起,挥扬着前蹄。 谢小弥随着巨大的惯性飞甩了出去,紧接着,径直摔到满是碎石子的土路上。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踝扭转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可怖角度,乍一看就像断掉了一般。 但意外的是…… 他竟然完全感受不到疼。 这是怎么回事? 谢小弥侧躺在地上,有些疑惑地扭了扭脚,脚却纹丝不动不受控制。 系统开心的声音响起:“宿主,看我痛觉屏蔽的多及时!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Emmm……谢谢你啊。” 谢小弥心里道谢,眼睛却紧紧闭在一起,努力流露出他以为最痛苦的表情。 可是,他并没有受过类似的伤,也从没对崴脚有过细致研究,该疼到什么地步才算恰当,谢小弥一点也没有把握。 人在展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状态时,往往都抓不准重点。 完美的表演,总需要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然而显然这次意外,并不在谢小弥的准备之中。为什么他明明受伤了,还要琢磨如何适当表现出疼痛,真是身心俱疲。 等身边焦急的身影越聚越多,谢小弥彻底绷不住了:“你还是把痛觉给我开开吧。” 实在犯不上因为一点疼痛,反而露出端倪引人怀疑。 系统一时有些不太理解,宿主为什么非要去忍明明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听话地关上了疼痛屏蔽。 一瞬间,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脚踝,四肢,浑身各个部位席卷而来。 谢小弥眼眶里立即充盈起泪水。 支撑扶住他上半身的工作人员忽然离开,谢小弥绝望地回头想要一看究竟,下一秒,对上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两行热泪顷刻决堤。 易明哲看着眼前的泪人心整个都揪成一团,他连忙蹲下拥住谢小弥,温暖有力的大手抚在对方头上,尽自己所能给予安慰。 医生极其谨慎地抬起谢小弥受伤的脚,谢小弥疼得当场哭出声来。 他慌了神一般紧紧抱着唯一能依靠的一人,整张脸埋在对方颈窝,洇湿了易明哲肩头的白色衬衣。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没事没事,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忍。”易明哲说着,头部微倾枕在谢小弥后脑,手掌一下下用力顺着他的脊背,声音里掺杂着难掩的心疼。 谢小弥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喊出声。 多日以来积累的压力却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随着眼泪肆意发泄出来,止都止不住。 医生熟练地做好初步处理,更详细的检查要等送到医院拍了片子才能确定。 易明哲珍而重之地将谢小弥抱到简易担架上,跟着剧组医护一起上了开往医院的车。 全程谢小弥都紧闭着双眼,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哪怕指甲嵌进肉里,易明哲也没有半分恼火,反而完全不在意一般,关切地注视着谢小弥的一举一动。 这个小笨蛋,明明忍了那么久都没哭,才一看到自己出现,就委屈成了个泪人儿。 明明痛得不行,却非要假装坚强。 从一开始被自己误会暗自赌气,然后稍稍一问,便毫不掩饰地说出心中不满,凶巴巴提出一大堆根本算不得要求的条件。 再到前天打开会所门的瞬间,他望过来的渴望眼神,和昨天床上低头害羞的模样。 他的心思就像清澈透明的水晶石一般,太容易被看透了。 见谢小弥额头渗着汗珠,易明哲抻着袖口,一点点将细汗拭去,眼神时不时关注着汽车导航上现在所在的位置。 到了医院,完成一系列的检查,出院发现天已经黑了。 开夜车走山路实在不算安全,稳妥起见,易明哲叫来司机,将二人送回了易宅。 谢小弥住着拐杖仰头望向豪华的高级欧式别墅,心中默默叹气。 昨天好不容易才离开,今天又回来了。 一进客房,他熟练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眼神凶狠地盯着易明哲,想用气势将其逼退。 易明哲完全不与他对视,径直走向浴室,随即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等他再出现在面前时,两只衬衣袖子已高高挽起,双手眼看就要朝自己腰侧伸了过来,谢小弥连忙身体后倾,谨慎地瞪着对方:“你要干什么!” “你脚不方便,我带你去洗澡。”易明哲好声哄道。 谢小弥顿时似炸了毛的猫一样:“我不要!我自己可以!你赶快出去!” 易明哲也不与他争,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脚,直接俯身就要上手捞。 清醒下第一次感到过分亲密的距离,回想昨天的尴尬场景,谢小弥瞬间大惊失色,慌手慌脚就要推开栖身压过来的黑影。 易明哲眼看着那条打了石膏的腿就要挥到他腿上,连忙一个闪避,重心不稳,直接扑到谢小弥身上。 被意外摁倒在床上的谢小弥整个人瞬间就呆了。 他还从没和谁的脸贴得那么近过。 有那么一瞬,他分明感觉到眉心处轻蹭过一阵柔软,带着酥麻,在他脑海倏地炸开了花。 他怔怔地望着易明哲,易明哲也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二人就那么鼻尖抵着鼻尖静默了半晌,易明哲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起身,转身背对着床。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再强迫,你自己注意小心一点,有事喊我就行。”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房间。 谢小弥维持躺倒的姿势足有五分钟,才慢慢爬起,一边小心褪着衣服,一边回想刚才的点滴。 明明是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被对方看过,有个人伺候自己洗澡难道不好吗?干什么那么抗拒。 没人帮忙,腿又不方便,虽然浴室仔细地做了防滑,他还是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身上的黏腻感洗净。 背光走出浴室,谢小弥身上冒着薄薄水汽,整个画面仙气缭绕的,勾人心魄。 房间内的熏香温柔又安眠,隐约和房子的主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他单脚赤着缓缓走到衣柜前,发现里面整齐码放的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倒下,如今已经全都换成了他的尺码。 谢小弥笑着拿毛巾蹭了蹭还在滴水的柔亮秀发,心里暖了不过半分钟,忽然在衣柜的抽屉里发现了各种款式和口味的超薄小雨衣。 足足有好几十盒…… 谢小弥不禁疑惑:“这也是给我准备的?” 第13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三) 目标主角不…… 谢小弥从没见过那么多花样,什么猛男粉的,草莓味狼牙棒的,螺纹按摩颗粒的,在抽屉第一排的最边缘,甚至还看到一盒夜光持久的。 他好奇地把荧光绿包装的一小盒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夜光持久…… 是能亮一晚上吗? 套上之后还需要举在灯光底下照一会吗? 也不知道谁会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是为了追求激情律动下的忽明忽灭? 谢小弥有些哭笑不得,大概这些原本就是专门收纳在这里,不巧被自己撞见罢了。 他一瘸一拐回到床上,看着右腿的石膏块沉思,太多的片段在脑中飞驰而过,不一会,就因为过度疲劳睡着了。 翌日清晨,他拄着拐开门,正巧遇到来送早餐的钟意。 “昀哥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钟意连忙搀扶谢小弥胳膊,就要往屋里领。 谢小弥小臂用力一甩,挣脱了钟意的手,连拖再蹦地找到易明哲:“我要回去拍戏!” 易明哲坐在客厅沙发,闻言侧目过来,手里拿着一沓厚重的纸质资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看不出情绪。 谢小弥等了半晌没得到男人任何回应,语气更重了些:“我要在这呆多久,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回去?你打算回哪儿?”易明哲平静问道。 “当然是回剧组,我要拍戏!”知道对方一向少言寡语,若是自己不摆出足够的理由说服对方,易明哲甚至连个表情都不会回过来,“主演拖太久,你投的钱就不怕全都打水漂吗?” 这句话不过是引起资本家注意的小诱饵,他真正要做的就是回到剧组,然后仗着腿伤作威作福。 任务进行到现在,不能为了一个脚伤的意外就被迫中止。 而且他的目标主角明显平日并不住这,一直在别墅默默养伤,那他怎么找机会黑自己。 还不如借此机会,顺着自己性子来,演戏演个痛快。 正好还可以顺便给自己释放一下任务总被打乱积累的压力。 说好让他演人渣影帝的,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就拍了一天的戏,根本没尽兴,这腿伤还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好…… 所以一定要回剧组! 他既然受伤了,那全剧组拍戏进程就得按他的顺序来,他想演什么就优先演什么,喊导演把所有拍摄计划重排,把君师所有坐着的戏份全挑出来。 他要回去光明正大地耍大牌。 谢小弥气势汹汹仰着下巴,摆出一副后果很严重的架势。 见易明哲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手中资料簿,悬起来的心才一齐跟着缓缓落下。果然只要关系到公司利益,易大总裁就沉不住气了。 等人走到自己面前,对方却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山里医疗设备不够,你暂住在这里,有小钟照顾你,方便随时去医院复查。” 钟意赶忙搭话:“易总说的没错,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谢小弥一把眼刀飞了过去,一脸恨铁不成钢盯着钟意。他一直以来的忠犬小助理怎么忽然就站到别人那边去了,莫非老实单纯的钟意短时间内就被金钱蒙了眼?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在乎,我必须回去,腿只要小心处理就好,这不能成为你们限制我的借口。”谢小弥声音里态度决绝,“我为这个角色已经准备了很久,你们是打算让我的付出全都白费吗?” 谢小弥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易明哲的耳廓,对方眼珠一动不动地瞪过来想传达什么意思,他管理公司见过形形色色那么多人,当然明白。 因为对方自身的原因,剧组已经承担了太多风波,如今谣言平息,却又意外受伤。坚强不服输的他怎能眼看着拍摄进度停滞,所有人只为等他一个。 他现在着急有情绪,究其根本还是责任心太强,把演戏看得太重要,甚至可以无视自己的健康。 易明哲眉头轻皱,沉吟片刻,终还是叫来了司机准备把二人送回去。 易宅大门前,谢小弥被钟意搀扶着坐进轿车后排。 他昂头看着易明哲,发现对方分明没有上车的意思,突然表情有些错愕,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易明哲闻言,颔首微微一笑,眼神柔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最近我就不去剧组了。” 完,他好不容易争取回去,结果目标主角不去了。 这下他要表演给谁看。 谢小弥嘴角不由下坠,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也颓然黯淡下去。 这些小细节,易明哲自然都看在眼里,他大力揉了一把谢小弥的头发:“不会很久,我尽快。”说完轻轻关上车门。 回到剧组,谢小弥开启了他正式的演绎生涯。 一般来说,没有观众的表演都会是缺乏激情的,但谢小弥每天兢兢业业地背台词拍戏,吹毛求疵地找茬使唤人,完全没有因为易明哲的缺席而丧失半分斗志。 因为三人言可以成虎,更何况人们的抱怨本就是事实。 只要多几个人在易明哲耳边说些自己的坏话,印象分照样可以远程骤减。 凭着自己受的这点伤,众人的态度基本与预期一致,在他毫不退让的坚持面前,全剧组都为他选择妥协。 打着石膏就拍些近景,等能站了就拍些简单的对手戏,所有演艺圈的前辈只能配合他的时间,工作人员就更不用说,成天提心吊胆地围在他身边,但凡影帝语气强硬一点,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甚至在导演和编剧的协商之下,还给谢小弥额外加了一些病弱君师坐轮椅的戏份。 谢小弥就这么耀武扬威地在剧组嚣张了两个月,戏拍得风生水起。 如今脚伤已经基本痊愈。 “如果不考虑任务,这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两个月!”结束一天拍摄的谢小弥大汗淋漓走进浴室,在花洒清凉的淋浴下仰头感叹。 这是他原先世界里从未有过的机会,像梦境一般那么虚幻且不真实。 有知名导演的指导,又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前辈一起搭戏,没有黑幕,没有潜规则,一群人的目标就是将这个故事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这是他在原世界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达到的最理想状态。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不是影帝,只要他能有戏拍,身边能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谢小弥就无比满足。 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由于受伤的缘故,所有人都叫谢小弥拍戏适度,毕竟影帝若是在拍摄期间落下来病根,他的那些粉丝定然会手撕了剧组里的所有人。 谢小弥却看到了他们在害怕什么,成天各种不满意,拉着一群演员顶着酷热,一遍又一遍地拍摄,美其名曰为了坚持拍出更好的效果。 和他搭戏的小鲜肉一个个苦不堪言。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趁受伤躺着装咸鱼,主要那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期望。 让谢小弥躺在剧组忍着不拍戏,好比饿了好几天看见眼前油滋滋的烤鸭却不能吃,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他毅然决然走向另一个极端,对完美追究到极致就成了邪魔。 祸害了一群小演员,易明哲果然来找他谈过几次,但表面都借口让他不要太拼,也给新人多些包容和成长空间。 拐弯抹角说那么多,还不是觉得他逼人逼得太狠,仗着资历对人不留情面,谢小弥其实心里明白。 负面态度需要慢慢积累,他只需等易明哲爆发的那一刻。 后续事情都已经办理妥当,谢小弥心里也没了负担。 房子全款到账之后,钟意只花费三天就完成了所有捐赠手续,落款没有写向昀的名字。 裴渃也因为事件不断发酵,曾一度企图逃去海外暂避风头,却还是晚了一步,在登机前一个小时,被警察拦下配合调查,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眼看电影拍摄进程已过大半,猪队友那边还杳无音信。 暑假各种热播剧轮番轰炸,分散了网友的注意,向昀的热搜已然淡出人们的视野。 再过一个月《护国君师》也准备杀青进入下一步宣传工作,留给谢小弥的时间已经不多。 趁着裴渃拘留期间,是时候该给出一剂猛料提醒一下队友,这还有一名可供甩锅的优质人选。 谢小弥从浴室走到书桌旁,赤·裸的上身还留有些水迹,一滴汇集的水珠滑过腹肌一路向下,顺着人鱼线最终流进腰间的纯白浴巾里。 他从反锁的抽屉里拿出钟意偷偷给他买的备用手机,登上小号,难掩喜悦地开始为自己疯狂抹黑。 文案已经揣摩过两个月之久,他添油加醋地讲述影帝是如何私下勾结资本,侵占资源,和这些灭绝人性的知名企业家如何干着惨无人道的地下勾当。 并附图一张他和裴渃真实的通话记录,还有那次他被带入会所时拍到自己的路边监控视频。 有理有据有实锤,说得完全就像一切都是他主导的一样。 只要等着裴渃看到消息,认同这个看点,为了减刑再供出点自己其他的负面消息,警方最好也及时放出点口风。 就这他的罪证还能不被坐实? 分分钟预定糊成渣渣! 谢小弥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如意小算盘,点击发送后,咬着下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修长的手指不断抓撩黑亮的发丝,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也没能给他带来半丝安神效果。 这已经是手上最后一张底牌,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他坐在床边开始不断刷新微博,焦急地等待终于看到想要的结果,不过半晌,黑粉们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出现。 有关影帝人设崩塌品德败坏的言论此消彼长。 奇煜的公关似乎也立即察觉了此条消息,明显地控评也没有降低网友们对此事的讨论度。 谢小弥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刷新的数据,满意地勾起唇角,感慨总算没有苦心白费。 直到他看到顶着向昀大名的官方账号发出回应。 【我不会否认我做过的事,也不会承认子虚乌有的罪名,周日下午三点我会直播解释此事,希望不要再有人歪曲事实。】 第14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四) 官宣直播摸…… 谢小弥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白,紧绷的小臂不住颤抖。两个月以来一直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本以为算无遗策,到头来竟然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当初擅自回复白佑笙微博后,账号转眼就被Lance收走,如今宣传那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他曲意逢迎配合澄清。 简直想都不要想! 他好不容易等待时机扭转了局面,不少热心网友甚至翻出以前的视频专门剪辑了来锤他,形式一片大好。 只要再等到裴渃的供词,他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怎能轻易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 绝对不可能! 系统弱弱发声:“那接下来,宿主打算怎么办嘛。” “当然是不配合澄清啊。” 谢小弥指尖摩挲着下唇,眉头微皱:“等到该直播的时候我没出现,网上一定会流出各种猜测,网友会说我是底气不足所以没有回应。说不定还没到那个时候,裴渃的消息就先出来了。” 这样一来,那条回应反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毕竟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深夜十一点还要专门过来找他,大概率和那条热搜脱不开关系。 谢小弥随手抽了一件浴衣披在身上,浅浅系上腰间的系带,打开酒店房门。 扑面而来就是Lance一通疯狂咒骂。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电影临杀青就过来搞事情!要是让我知道这是谁干的,我非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让他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安生!” 谢小弥闻言一怔,表情瞬间凝固。 联想起自己那场意外和如今状态,眼神里瞬间透出惊恐与彷徨。 Lance察觉谢小弥此刻的目光,立即收敛情绪,换了一副缓和态度,语气轻柔带着些安抚。 “别担心,哥一定给你出气,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来搞你心态的,你只要好好拍戏,外面的事哥都帮你搞定。” 谢小弥转身掩饰住自己无力的叹息,一言不发地垂头往屋里走。 Lance难得体贴地没追问什么,安静地跟进了屋,然后坐在套房客厅的黑皮沙发上。 他在谢小弥松散敞开的前襟上扫了两眼,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衣服还是穿得尽量注意一点,这半夜万一敲门的是个别的什么人怎么办。” 谢小弥也不理会对方的担心,直接开门见山:“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Lance见对方还有心和他谈事,不由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 “我是来跟你商量后天直播的。” 谢小弥干脆表明态度:“我拒绝。” “你不能拒绝啊。”Lance连忙坐到谢小弥身边,苦口婆心地劝慰,“你不出来表态,坏人的奸计正好得逞。他知道那些证据证明不了什么,就等着你不想把事情闹大,然后说你不敢否认。” “应对这种污蔑的回应,时限非常重要,及时的表态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猜测,抑制□□在网络上不可控地恶性发酵。” 谢小弥全程沉着脸色不说话,Lance也不敢把话逼得太紧。 他知道自己一把带大的艺人是什么脾气,从来都是默默努力,受伤也不会喊疼。 发现他和老板在一起后,虽然感觉他心态上明显有所好转,会哭也会笑了,总算有了他这个年纪大男孩该有的样子。 面对这件事,受到伤害的明明是他,还要让他站出来澄清那些本没有做过的事,心里抵触也在所难免。 但是他此时决不能退让。 因为他不知道的是,白佑笙因为上次视频的事情,心灵上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创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私下积极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开导。 白佑笙心思细腻,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扛过这段时间,再难过的事也能转眼就忘。 可眼前的大男孩却完全不一样。 他呈现出来的努力敬业,全来源于曾经吃下的苦。 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肩上担着多大的压力,他都爱藏在心底,等到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你也不用有太多负担,又不是新闻发布会,只是个直播互动环节。你只要轻松和粉丝们聊聊天,顺便预热宣传一下,给电影造个势,用不了多长时间。” Lance一次又一次耐着性子哄着,对方却始终保持沉默。 他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对公司大决定向来顺从的男孩,面对此事的态度表现得那么决绝。要是换作其他事兴许还可以商量,但关乎男孩未来的前途与名誉,绝对不能任由他的性子来。 反复劝诱无果之后,Lance终于忍不住心中焦躁。 他倏地从沙发中站起,用最严厉的语气道出最后的杀手锏。 “你要是不配合公司安排,我就要把这事告诉易总,让他来找你谈。” 谢小弥忽然眼前一亮,湛黑的眸子眨巴眨巴,朝Lance望了过去。 这不太棒了嘛! 也不知道易明哲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他的目标主角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剧组了。 他多希望Lance现在就飞奔到易明哲面前,把自己有多冥顽不灵不配合工作的样子告诉他。 Lance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一直紧悬地心缓缓落下。 这小子不管再怎么犟,心里还是很在乎易总看法的。 “直播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你现在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随着粉丝和网友对此事关注度的提高,如今期待直播的观众已经接近一千万,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周日的澄清,真的不能不去啊,我的小祖宗。” 一个数字蓦然引起谢小弥的注意。 心念电转,思路涌现,他提的建议好像…… 也不是不可以。 Lance在圈内出了名的护犊子,他说要去易明哲那举报自己,大概率只是吓唬人的。 如果真有那么多人关注这次直播,那影响力必然很大。 换个角度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公然展现自己恶劣行径的好机会。 剧组里也有不少比小白花还稚嫩,为增加曝光特意来蹭个镜头的小爱豆,那粉丝加一起不也得有个几十上百万? 听Lance刚才的意思,直播内容大概就是带着观众在剧组随便逛逛,他只需很自然地逮几个小鲜肉,展现一下他的“亲切关爱”,那锤自己的人岂不是更多了。 谢小弥觉得可行,也不多纠结:“那行吧,我同意。” Lance立刻激动起来,右手快速将橙红色的碎发挽至耳后,语速急切。 “真的?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早点休息。”说完就赶紧往门口走,嘴里还不闲着,“你啊,都耽误我敷面膜的时间了。” 谢小弥起身跟着,送Lance离开了房间。 一转眼, 就来到了周日下午。 之前为了紧锣密鼓耍大牌,君师的戏份基本已经让谢小弥拍得差不多了。 今天只有晚上一场夜戏还需要补个镜头,谢小弥左右掂量,觉得还是等下直播再去妆造准备。 如今,他一身白色休闲短袖T恤衫,黑亮的发丝柔软轻盈,不加一点修饰,神色带着少许清晨初醒的慵懒,坐在片场休息棚的凳子上,摆弄着手机。 面前是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子,手机支架是找道具小姐姐随便借来的自拍杆。 直播时间预计只有半个小时,他还肩负给电影宣传的间接任务,为了不显得太过郑重,也没有设置陪同人员,估计他做完声明,再举杆子围剧组绕一圈,今天的任务就基本结束了。 下午三点整,谢小弥如期点开直播的画面,简单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我是向昀。” 弹幕区气氛热烈,迅速滚动。 好像之前自己发的诋毁完全没起任何作用,谢小弥表面平静,心里却打起了鼓。 【昀昀加油!我们相信你!不论那些喷子黑你什么,我们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裴渃那个人渣!都进去了还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当初怎么认识这么一个人,简直是晦气!】 在接连不断支持声中,要非常仔细盯着,才能捕捉到偶尔飞过的几条质疑的声音。 谢小弥维持着淡漠的表情,背完Lance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台词。 整条声明没有解释图片视频里的任何内容,单纯的否认黑料,并表达出他会追究诋毁者的法律责任。 全部说完也不过才用一分多钟,弹幕区又蹦出与刚开始的激愤场景截然不同的画风。 【宝贝你就不要装了,深沉真的不适合你。】 【昀昀你是不是晒黑了,护国剧组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脚伤有没有好一点呀?看到你受伤的消息,姐姐最近都好心疼啊。】 【最近怎么都没看你发微博,是不是拍戏太累,没有时间上网?】 粉丝的灵魂追问让谢小弥一个头两个大。 可他还要努力控制表情,装出一副努力拗受害者形象的样子。 正在他想该如何岔开话题进入下一阶段时,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温热大手,触感熟悉又轻柔。 谢小弥顺着人影方向仰头,脸上瞬间绽放开一个甜甜的笑容。 来人正是他消失了足有一个多月,成日心心念念想见面的目标主角易明哲。 想到自己现在正坐在手机前录直播,他连忙收起激动心情,低头看向屏幕,冷冷地示意易明哲:“你别打扰我工作。” Lance闻言注意起这边情况,登时紧张地绕过谢小弥,闪到自家老板身边小声解释:“易总,向昀正在搞直播,您有什么事等一会结束了再说。” 易明哲了解了情况,不发一语点头离去。 谢小弥余光瞄着背影渐行渐远,收回注意力再看弹幕区,发现此时已经炸开了花。 第15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五) 易大总裁在…… 弹幕飞快地滚动起来,观众数量以每秒万人的速度疯狂增长,屏幕画面甚至出现了数秒严重的卡顿。而就在这定格的瞬间,谢小弥看清了观众们的留言。 【啊啊啊啊刚才那是谁的手!好宠好甜我要不行了!】 【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镜头吗?!继续啊!人呢!赶快叫他回来啊!】 【我以为昀昀是开直播澄清,这尼玛根本是官宣好吧!现在都流行把狗骗进来杀吗?!】 【呜呜呜呜你还我的白向cpQAQ,妈妈隔空呼叫白白】 谢小弥:“……” 啊这…… 刚才都发生过什么来着? 【你们看到昀昀刚才的表情没有!集美们我刚截到屏了!】 【对对对!天啊,他朝镜头外那个男人望过去的时候,我整颗心都化了嘤】 【这场面也太苏了吧!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昀昀那么奶那么甜!】 【球球了,刚才摸你头的男人是谁啊,哪个演员吗?】 【昀昀告诉我们他是谁吧!】 【球球+1】 接触过不少纯爱题材的谢小弥瞬间理解了网友诉求,可意识到大家谈论的对象,他不免又有些茫然。 从一开始粉丝们意外的支持态度,再加上大家突如其来的新奇要求,每一分钟的发展,都在谢小弥预料之外。 他本没有太多直播经历,这又是第一次和这么多粉丝互动直播,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就被粉丝们下一个关注点所牵引。 等回过神来再想说时,结合当时气氛,又会显得太过刻意不合时宜,脸上自然浮现出细微尴尬拘束的神色。 现如今粉丝们还要磕他和易明哲的cp! 恰巧Lance刚送走老板赶回来,见谢小弥许久没再出声,怕是网友说了什么过激语言,忙不迭笑着出现在直播画面。 仔细一看到弹幕区,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粉丝互骂,反而都在其乐融融地对自家老板的身份进行激烈讨论。 Lance迅速做出解答:“刚才那位是我们奇煜总裁,不知道向昀正在直播,才误入了画面,抱歉抱歉。” 等他说完这句,网友们的好奇心似乎并没有得到满足。 直播间的弹幕区,顷刻之间更沸腾了。 Lance猛然意识到网友所说的内容表达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做出解释,谢小弥一把抄起手机支架,对弹幕视而不见一般,围着剧组开始巡场。 根据粉丝们对他和易明哲新cp的激动反应,谢小弥顿时心生一计,没有否认。 甚至他还有意让大家继续误会下去。 粉丝愿意磕他和谁在一起,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毕竟只是个任务世界,用不到一年就会离开。当初会给Lance留下拒绝营业的印象,那是因为原主讨厌小白花才一直不配合。 现在他只想怎么能够借势再给自己招点黑粉黑料,刷高一下目标主角的误解值。 和易明哲搞上暧昧关系,就是一个新的突破点。 公司内部世人皆知,易大总裁有着超越年龄的威严冷峻,无论谁和他说话都会迅速受其气场感染,态度自然而然变得严肃庄重。 如今,一个连玩笑都没人敢跟他开的易大总裁,和自己公司旗下同性男艺人被说成一对基,易明哲知道后不知道该有多愤怒。 谢小弥生怕这份愤怒烧不到自己身上。 他离开原先坐着的地方,在镜头里和导演编剧客气热情地打着招呼,并向观众一一介绍。 剧组工作人员也都异常配合,发现镜头扫过自己时,都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工作,帮他们的男一证明打call。 正当谢小弥看向不远处,恰巧有几个小鲜肉正躲在角落偷懒,他抬脚刚想上前好好借机发挥几句,背后忽然小白兔似的蹿出一个人影。 窄窄的屏幕瞬间被二人的脑袋挤满。 弹幕区隐藏的白向cp粉紧接着闻风全跳了出来。 谢小弥在屏幕里看到小白花的脸,心头遽然一紧,转过头时神色不由带上一丝抗拒。 他还惦记着后面计划好的任务,猛地被人打乱节奏不免有些焦急。 小白花似乎没有接收到自己的目光,他双手毫无顾虑地交叠搭在自己一侧肩膀,下巴抵着手背,浓密的睫毛近在咫尺,眼神灵动带着俏皮,像山涧一跃而出的精灵。 他朝屏幕扬起灿烂的笑容,嗓音悦耳清澈:“Hello,大家下午好呀!你们真的要相信我昀哥!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演员。” “千万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昀哥他人真的超棒的!和他一起拍戏的这段时间,我演技进步了好多。” 谢小弥适时打住小白花的彩虹屁:“你今天的戏都拍完了?” 白佑笙微微偏过头来:“是呀,知道今天昀哥直播,我昨天准备得可仔细了,今天的戏我直接一条过的,怎么样,看我多在乎你。” 谢小弥知道他在配合宣传努力发糖,但最后还剩不到五分钟,任务还有必要再争取一下。 他语速加快:“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后面送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小白花惊讶的表情打断。 “咦?”白佑笙不断瞄着屏幕下方,看到自己的cp粉锣鼓喧天的过年弹幕大军中,仍偶尔闪过易向cp的留言,不禁歪着头瘪了瘪唇:“昀哥的官配不一直是我吗?为什么有人刷别人呀?” 别人? 易向cp粉一听这话登时坐不住了,纷纷在弹幕区回放方才“大型虐狗现场”的场景描述。 白佑笙忽闪着睫毛认真看了片刻,忽而响起清甜爽朗的笑声:“哈哈哈,你们说得我可都要吃醋啦。” 一时间,白向cp粉丝的热情再度占领弹幕区的高地。 谢小弥一听不对劲,马上握着小白花的手扯下肩头:“你别捣乱,我还要介绍剧组其他成员呢。” 小白花立马委屈起来:“那昀哥就不能先介绍一下我吗?” 谢小弥“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大家谁不认识你,你还需要我介绍吗?” “可是于先生而言,本宫岂非最重要的?” 白佑笙一身剧中妆造,深情望过来的眼神,谢小弥恍若瞬间被拉入电影剧情当中。 他眼角余存的笑容迅速褪去,脑中思绪翻飞,无数现实和剧中场景交错出现,搜索遍脑海所有记忆最终确认。 这句并不是剧中台词。 那小白花在这时候带着剧中语气说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Lance为刚才易明哲误入的那个插曲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只是小白花望过来的坚定目光太过炽热,透过那双浅棕色眸子看进眼底,仿佛真的有无声的愤怒在咆哮撕扯。 下一秒,对方目光又瞬间柔和下来,唇角扬起:“不说?那我当你是默认了哦。” 被白佑笙没头没尾地一通搅和,转眼就到了直播结束的时间。 谢小弥没做多想,只能暂时收起自己的意图,草草和观众告别,下了直播匆忙赶回化妆间,准备夜间的拍摄工作。 小白花的反应实在难以捉摸,谢小弥想不明白,也不想费额外的心思去琢磨。 他整一天都没有放弃寻觅易明哲的踪迹,只不过自从那一个对视之后,谢小弥又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直播结束后的一周里,学生们都陆续进入了暑假模式。 大量真人版影帝和霸总的玛丽苏同人文层出不穷,各种款式飞驰的小汽车都陆续开向偏远的郊区。 易向cp的粉丝数量急剧激增,从起初可以和白向cp的粉分庭抗礼,到后来的一边倒,只用了不到三天。 即便全程只出现过易明哲的一只手…… 被Lance接手监管的向昀大号,一直没有对此给出任何回应。 反倒是易明哲那个久不登录都要落灰了的陈年账号,特此发了一条简明扼要的澄清。一连篇捐赠慈善相关的微博上,赫然置顶了一条纯文字声明。 【误入镜头并导致大家为此展开不实猜想,十分抱歉。】 然而,被甜蜜爱情冲昏的网友们丝毫不买账,大家坚信,无意识流露出的,那才是真情。 易明哲的微博一夜之间成了网上大热的打卡景点。 曾经门可罗雀的不毛之地,险些被登门道喜的热情网友踏破门槛。 开小号偷窥易明哲主页的谢小弥,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为了任务,他希望易明哲对自己展现出明显排斥的态度,但发现自己真被人拒绝的时候,接受起来又没办法那么坦然。 网上偶尔也会蹦出几个小明星哭诉自己工作多么多么辛苦,结果反手就被网友联合起来骂上热搜。 评论区都是“顶流影帝拒绝住院打着石膏也要坚持拍戏,你要是嫌累不乐意,趁早卷铺盖回家别混娱乐圈了”的声音。 看着粉丝拿着自己当枪去怼别人家偶像。 这几乎是谢小弥苦中作乐的唯一安慰。 因为裴渃那边至今没有透出丁点消息,“影帝和裴渃勾结的恶劣事件”没有强力实锤爆出,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系统颤颤巍巍提醒道:“宿主,按原剧情,白佑笙现在已经抑郁自杀了。” 谢小弥在房间来回踱步,语气平稳:“我知道。” 系统又说:“虽然裴渃现在被刑拘了,但按理来说,你现在也应该快糊了才对。” “我不是在努力嘛。”谢小弥语气中显然十分焦躁。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切发展都在最初的时刻便偏离了航道,可是上天又像和他开玩笑一般,所有事件又极其巧妙地与原剧情重合。 他努力了那么久,除了保住白佑笙没有被残忍对待,其他一切坏事他件件都没落下,甚至还凭着自己勤奋争取到不少新黑料,怎么结果还是变成这个样子。 裴渃都被捕了,甚至超越原剧情,让整个裴氏都受到牵连。 但是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还在微博封了神,被推举为新时代娱乐圈楷模。 简直是莫大的屈辱! 今天晚上,是电影《护国君师》的杀青宴,作为整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易明哲一定会现身,谢小弥无论如何也要把握好最后的机会,来一局绝境反杀,让易明哲那家伙厌恶透自己。 第16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六) 有一种爱叫…… 繁华市中心的顶级酒店门口停满了各式超跑,在酒店一楼的最深处,私人宴会大厅金碧辉煌,墙壁处立着八根极具古希腊情调的浮雕罗马柱,装修陈设、餐具桌椅,细微之处无不尽显气派奢华。 大厅的正中央,硕大的顶天幕布滚动播放着《护国君师》剧组的拍摄花絮。 谢小弥身着手工高定黑色西装套,黑亮的皮鞋踩在松软的酒红色地毯上,他进入大厅顺手从桌上端了一杯酒,仰头轻抿,举杯遮掩视线的瞬间环视四周,眼神期待地寻找着那人的影子。 在场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大功告成后的轻松及喜悦,盛筵之中,唯独不见那张万年冰封的淡漠面容。 作为剧中的第一男主,谢小弥自然成为了全场焦点之一。 平时工作忙而没能和他说上两句的工作人员,全都趁着这个机会上前攀谈几句。 谢小弥不好意思驳了工作人员难得的追星热情,聊天合影,来者不拒。毕竟整个剧能顺利拍摄到现在,最离不开的就是他们这些在幕后的默默付出的可爱的人。 就算再怎么装坏人扮凶狠,也不该波及到他们头上。 鸡尾酒已经几杯下肚,转眼过去半个小时。 谢小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易明哲的影子,眼看喝空了杯底的最后一口酒,他微笑告罪着从人群中撤出,转身朝酒店卫生间走去。 终于摆脱掉不擅长的社交环节空出时间思考,他焦急在心中询问,步履不停。 “系统,你帮我看看,他今天晚上到底来没来。” 系统搜索了片刻,立即锁定目标,提示声显得有些急促。 “他就在你正前方五米。” 闻言,谢小弥周身一僵,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握住的卫生间门把手,心念电转,倏然猛地一把大力拉开,看清眼前的确有个人影,咬牙闷头就撞了上去。 一股熟悉的淡淡草木香扑面而来。 他连忙稳住身形,仓促起身,抬头对上那双他朝思暮想已久的深邃眸子,心跳速率不由加快。 谢小弥薄唇轻启,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场,对面传来易明哲的沉声询问。 “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易总。”谢小弥低下头,断续的语句透出对意外相遇的慌乱。 易明哲看他一眼,撂下一句“没事”,抬脚就要离开。 谢小弥回首望着易明哲背影,在他即将打开门的瞬间,赶忙追上去一把牵住男人的手。 好不容易见到的人,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走。 易明哲顿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中浮现出谢小弥从未见过的微妙神情。 那似乎是惊愕与愤怒的交织,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又迅速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谢小弥被投来的目光盯得莫名为之一凛,那幽暗的眼底如同未知的深海,蕴含着可以吞噬一切的危险与悸动。 紧握对方手掌的小臂不住微微颤抖,脸颊逐渐变得滚烫,一路烧到耳根。 二人眼下僵持的每一秒,在谢小弥心里都如同一个世纪一般漫长。 他努力在脑海中试图组织着语言,呼吸却完全不受控地愈发急促,想好的台词才一张嘴,便化为支支吾吾的零星碎片:“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话一出口,易明哲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猛然握住,艰难维持的平静表情差点土崩瓦解。 青年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摊牌了吗? 对方握住自己手时愤然羞红脸的表情,写满了对自己刻意回避多日的无声控诉。方才大厅中央被众人围拥仍不时向门口飘来的目光,袒露出其内心的焦急。 易明哲这段时间,除去维持公司日常的基本业务,为了他的清誉,还一直不懈搜集着裴氏私下黑暗勾当的证据。 经过一步步巧妙算计,他如愿让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不能似往常一样,每日看到青年演技近乎拙劣的可爱表情。 镜头前,他举手投足都能传神展现剧中人物,可是回归现实褪下剧服,他的心思又是那么容易被轻易看透。 意外摔马时明明忍痛一声不吭,却在看见自己出现后顿时委屈成了个泪人。 别墅客房二人意外摔倒在床上,青年不过怔愣片刻,转瞬羞涩紧张地红透耳根。 还有反复观看的直播回放视频中,对方望向镜头外须臾间展开的甜蜜笑颜。 不用网友们特意提醒,易明哲全都看在眼里。 可是娱乐圈并不是可以平凡谈恋爱的地方,向昀作为凭借自身努力一步一步爬上顶流的演员,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抢占他的资源。 白佑笙喜欢他,如果那二人能顺利在一起,公司完全可以说他们是为了营业cp而互动。 但如果对象换成自己的身份,用不了多久,青年又会无故背上傍金主出卖色相得以上位的骂名,曾经的拼搏汗水皆被轻易否定。 易明哲不想听到类似的声音。 时隔一个月,他只能在网上和Lance口中得知对方的讯息。 此时青年就在眼前,为了自己鼓足勇气。但他只能强忍拥人入怀的冲动,狠心甩手,在对方挽留的目光中,留下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手被挣脱的一瞬,谢小弥脚下灌了铅一样挪不开步子,眼看大门“嘭”的一声阻断了追随着男人的视线,心里涌上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如计划所期,在网友一个月不断脑洞二人亲密关系后,易明哲终于将累计的厌烦情绪发泄到了自己身上,刚才他投出的锐利目光如刀刃一般,恨不得一个眼神便斩断二人一切关联。 明明发展得如此顺遂,可是谢小弥此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一块大石重重压在胸口,失落与忧郁之感萦绕身旁,久久挥之不去。 回到大厅,宴会已经正式开始。 主席台的中心,易明哲手握话筒,站在主持人身边,一身裁剪考究的黑色礼服,衬得他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笔挺。 真丝罗缎戗驳领与手系黑色真丝领结在洁白礼服衬衫的呼应下,彰显出商业贵族的极致魅力。笔直修长的双腿下,黑色漆皮鞋擦得锃亮。 黑色玛瑙袖扣点缀在精瘦骨感的腕处,精致得宛如王子一般。 身处娱乐圈,谢小弥见过太多俊男美女,易明哲却不似他们那种浮于表面的好看,而是一种自内而外的成熟睿智,经过多年历练后处变不惊的沉稳可靠,让人心生崇拜,无限敬仰。 余光里看到有人在朝自己招手,他转过头去,白佑笙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落座后,小白花亲昵地凑过来,在耳边小声道:“这个位置,刚好对着易总。” 谢小弥背脊一震,目光落在眼前正对着自己投资方那桌,又转头冲小白花尴尬笑道:“粉丝们磕cp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拿这事开玩笑。” 白佑笙淡然一笑:“既然不是真的,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想到小白花对易明哲的感情,谢小弥心下了然,表情严肃起来:“你想追求谁,都与我无关。” “哦?”白佑笙在桌下,抚上谢小弥膝上的手背,“我喜欢的人是你,也能说与你无关?” 谢小弥闻言一怔,触电一般撤回手,大腿同时落下温热的触感。 “佑笙你喝多了。” 小白花酒量从来不好,喝醉就控制不住胡言乱语,要不也不会当着原主面就敢和老板表白。就算他现在没醉,多半也是故意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对易明哲没有想法,小男孩的把戏罢了。 果然小白花迅速恢复平日灿烂的笑容:“这都不上当,昀哥你可真没意思。” 谢小弥在心里不住唏嘘,勉强勾起唇角,佯装训斥口吻:“以后少跟别人乱开玩笑。” 白佑笙留恋地直身坐正,怔怔望着面前精美的餐具,眼底浮上一层阴霾。 不知何时开始,他才明白,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人,竟是曾经他吐槽过无数次凶巴巴的前辈。 接下这部戏后,他面临过很多前所未有的困难,演戏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轻松,烈日下只为一个动作,甚至来来回回要拍上好几个钟头。 这段时间真正给他鼓励帮他坚持下去的,只有前辈一人。 镁光灯下闪亮的艺人,每一个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艰难的过去,仿佛一出生便是老天的宠儿,做什么都像爽文主角一般易如反掌。 只有前辈会将自己所受过的苦一一摊在他面前,用心告诉他,在这个世界想要取得成功,究竟有多困难。用最严厉的语气伪装起对他的关心。 照片风波闹得最凶的时候,前辈只身一人前去与裴渃对峙,面对全网指责,他没有做出丝毫解释,只因为能证明他清白的理由会引出有关自己的糟糕隐情。 而为了保护自己,前辈默默承受一切也毫无怨言。 对方却一直只把自己当成弟弟看待。 不确定前辈是否真的喜欢男人,白佑笙的表白只能套上玩笑的外衣。前辈已经帮了他那么多,他应该知足,只要对方能得到幸福,哪怕不是自己给的,他也无怨无悔。 直播开始之前,白佑笙便早早坐在休息室举着手机。见到网友们对前辈的态度没有被有关裴渃的黑料所影响,才刚刚放下心来,就看到对方看向易总的眼神。 湛黑的眸子里瞬间射进了一道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严厉的前辈不经意流露出柔情的那一面。 相比看到自己时,前辈眼里浮现出的错愕神色。 最终,他承认自己输给了这场比赛。 易明哲做完演讲,已经回到座位。 为了躲避尴尬视线,谢小弥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着醉人的红酒。 他本不擅长喝酒。 这时,一位发色半白的老者佝偻着上身,举着酒杯站到他面前。 虽然看着眼熟,谢小弥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负责哪部分的工作人员。 老者憨厚一笑,拿着手机上显示的照片递到他面前:“可算让我找到你了,我女儿负责监工的几所希望小学,全都是你捐的吧?” 第17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七) “表白”…… 谢小弥警惕地打量眼前老者,想起对方是公司派到剧组负责后勤的周叔。至于对方提到的话题,他并不想过多展开。 “不好意思,您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别担心,我不是来求你再多捐点儿的。” 周叔憨笑一声,眼角堆满了褶子,害怕小伙子误会连忙解释。 “当初对应小钟的人啊,刚巧是我家那大女婿,于是我就知道了这么一个事儿,其他人我都没告诉。” 听意思对方并没有想把这事宣扬出去,谢小弥默默舒了口气,继续静静听着。 “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又怕打扰你工作,一直没能跟你说道说道。可等这杀青宴一结束啊,估计再也没机会能见到你。我啊,就打心眼里想替山里孩子们过来当面谢谢你。” 面对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谢小弥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他拒绝承认他做过这些好人好事。 他立即换上一副失落的表情,语气凝重道:“周叔,您可能真弄错人了。” “小伙子,你先别急着否认,你看看这照片。”老者笑着朝谢小弥推了推款式陈旧斑驳的手机,粗糙的大手上布满褶皱。 谢小弥只好双手接过,在碎掉一个角的屏幕上,看到画面里一片荒芜的空地。老者指尖轻轻滑动屏幕,眼前的场景如同放电影似的,一栋栋崭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 “这是……”谢小弥抬头,疑惑地看着周叔。 老者慈爱地望过来,语气里满是骄傲与称赞:“这是你捐的学校啊,因为资金充足,六个校区建成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谢小弥为此不由感到震惊,在他的计划中,那些学校怎么也该……至少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才能建好吧。 怎么竟然建得那么快…… “整整一千七百万,小钟说你是卖掉房子来做的慈善,你就是那活菩萨转世啊,这是积了大德啊……”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谢小弥连忙摆手打断老者,“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怎么会卖房子呢。” “房子卖了我住哪,您说是不是。”谢小弥心虚的不行。 见小伙子反复否认,周叔心里也打起了嘀咕。 他拿回手机,在相册里翻了好一阵,最终锁定一张照片,双指拖拽放大,然后虚着眼一看再看,不住小声叨叨着:“没错啊,捐款人那栏写的是易太啊……” 谢小弥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捂着嘴咳呛了几声,等酒淌进喉咙,眼角挂上泪珠:“您刚才说……落款写的什么?” “易太啊,难道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老者有些摸不清头脑,“你和易总在网上不是公开了吗?” 谢小弥登时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在脑中咆哮得系统差点开启屏蔽静音。 您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学小年轻磕什么cp啊! 您孩子们都结婚了吗?孙子抱了几个呀?他们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您不关心这些,关心一下老伴也好呀,他只是一个马上就要糊透的渣渣,犯不上您这么费心。 网上那些粉丝都是说着玩的,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但这也不能怪周叔。 究其原因,还要好好找他那忠心耿耿的小助理问问清楚。 谢小弥咬牙切齿地想找人算帐。 恰逢此时钟意闻讯赶来,连忙搀着周叔离开了宴会现场,还一步三回头地跟自己挤眉弄眼。 谢小弥背后登时窜起的怒火直冲云霄。 反了反了,他这反派当得也太憋屈了! 谢小弥刚想借机发怒,奈何理智占了上风,捐款的事情不能声张,更何况在这样几百人聚集的公共场合。 气愤情绪的冲击下,谢小弥又连灌下两大杯红酒。内心的烦躁渐渐褪去,一股缥缈眩晕的感觉席卷全身。 杀青宴落下最终帷幕,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谢小弥坐在大厅一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醉意上涌,四肢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 看着众人散得差不多了,钟意焦急地轻拍谢小弥肩膀,仍无任何反应。 笑脸送客完的Lance才一回来,就看到手下最得意的艺人完全不计形象醉倒在公共场合的画面。 做过提拉紧致的脸立刻嘟噜下来。 骂骂咧咧数落半天,刚要把那一烂泥拎起来,就见自家老板缓步朝这边走来。 Lance连忙收起脸上的恣睢表情,自觉后退一大步,距离沙发周围空出一米距离。 “易总,您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Lance迎上一张笑脸。 小两口的事情千万不要乱掺和,否则会死得很惨,时刻谨记夹缝求生指南。 易明哲面无表情点了下头,Lance笑容可掬地慢慢走开,在老板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拼命给钟意使眼色。 “那就拜托易总了,易总再见。”说完,钟意一个健步逃离了现场。 易明哲逐渐靠近醉酒失意的青年,眼底浮上一丝怜惜与心疼。 他缓缓蹲下来轻抚对方熟睡的面颊,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 “走,我们回家了。” 听到这句话,谢小弥动作上有了反应,他缓缓仰头睁开双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好,终于可以回去了。” 易明哲无奈摇了摇头。 取得青年的同意后,弯腰将人一把抱起,他看着怀中人依靠在自己肩膀毫无防备的样子,手指不由用力紧扣,二人不断跳动的心脏也靠得更近。 坐上轿车宽阔的真皮座椅,易明哲还维持着半搂着青年上半身的姿势,害怕他在行驶的过程中突然醒过来会出什么意外,轻抚柔软发丝过程中,还有意无意护着对方头部。 即使此时开车的是有近三十年驾龄的老司机。 在他的脑海深处,乘车似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保护青年不受一点伤害,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谢小弥似乎是感觉这个姿势有些蜷缩,他扭动几下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最终是两个小臂搂着易明哲一侧的胳膊才安心进入甜美梦乡。 到了易宅, 易明哲轻车熟路地照顾完人打算离开,脚下却被钉住一般,怎么也舍不得退出房间。 他坐靠在客房的床头,看着谢小弥安静地侧卧在床中央,他颔首轻抚青年恬静的睡颜,忽然对方薄唇轻启,口中呢喃着什么。 易明哲俯身将耳朵贴近,听到对方委屈的语气带着哭腔。 “易明哲你个大混蛋。” 忽被指名道姓点了名字,易明哲眼睛微微睁大,不禁哑然失笑,对方到底是多记恨自己,连醉酒的时候都不忘说两句埋怨。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处,纤细蜷缩的四肢不禁稍稍发颤,看得易明哲既心痛又焦急,他伸手顺了几下柔软的发丝,停在额头,试图用指腹搓开紧皱的眉头。 倏然,谢小弥展开双臂,摸索着环住易明哲的腰,用力向怀中收紧,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随之将多年积压的懊恼都倾囊宣泄出来。 “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相信我,还要误会我所做的一切。” “我真的受够了,为什么他们也要过来拆穿我。” “我只有……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为什么总也达不成理想,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行你能不能告诉我。” 谢小弥眼角流下两行泪水,洇湿了易明哲腰侧的衬衣,看着青年在自己怀里啜泣着缩成一团,从未有过的苦涩无力涌上心头。 他哪里看不懂对方的心,接收不到对方暗示的信息。 他是不能啊…… 可是青年为他忍受了那么多委屈,只为自己展现难得的柔情,每次相处的短暂时间,对方像个孩子一样无赖着试图引起自己的注意。 这些易明哲全都明白。 他轻轻撬开白皙纤长的手指,躺在谢小弥身侧,将人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对方额头,手上一下一下顺着因哽咽而轻颤的背脊。 心情逐渐平复的谢小弥缓缓止住身体的颤动,黑暗中,他恍惚看见易明哲就在眼前。 对方的大手温柔地轻抚着自己,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温泉之中,被心底最渴望的温暖包围。 正当他发现男人也极致温情地望过来时,恍惚中一个念头主动牵引。 谢小弥缓缓撑起上身,在易明哲的注视下,二人目光越靠越近,直到男人惊愕瞪大的深邃明眸映出自己的倒影。 他试探性的用鼻尖蹭了下对方鼻尖,然后眼神迷离着向下瞥了一眼,歪头少许继续靠近,下一秒,双唇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浅尝辄止…… 停顿片刻,谢小弥没有打算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于是慢慢拉开二人距离。 不一会,他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一般,满意地扬起嘴角莞尔一笑,薄唇轻抿时浅浅露出粉嫩的舌尖。 男人某一处的开关按钮似乎被瞬间开启,无法克制地大力将他摁倒在床上,对方停在半空俯视片刻,宛若经过内心激烈的挣扎。 随后,谢小弥眩晕在一阵足以迷情地热烈拥吻之中。 第18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八) #向昀戏中…… 翌日清晨。 晨曦的初阳透过纱帘,映在客房中央大床上二人恬静的睡颜。 谢小弥纤长的睫毛扇子般遮下两片阴影,随后轻颤两下,意识逐渐苏醒。 此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惬意安宁,温暖的怀抱和柔软的床垫将他环绕,睡意朦胧之间,不禁恬谧满足地扭动几下身体,试图寻觅到更舒适的姿势。 又躺了半晌,他用脸颊轻蹭怀中光滑温暖的抱枕,细腻坚实的触感令他沉醉,环住抱枕的手上下一阵摩挲。 直到掌心好似划过一个突兀的什么,擦得他手心微痒,谢小弥终于忍不住缓缓睁开睡眼。 怀中的光景令他一瞬间震惊不已。 他的整条手臂正落在一片极富线条美感的光洁胸膛,腿也攀附缠绕在男人平躺的身体上。 他紧紧拥着男人的动作充满了依恋,男人的手臂则自然平展,穿过谢小弥的颈窝,顺势搭在他的肩头。 这也太…… 谢小弥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人生二十多年从未和谁同床共枕过,就算小时候和自己同屋的阿姨也是分开的两张床,如今,他在一个人亲密的怀抱中醒来,而且对方竟是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性。 他小心翼翼仰头想要看清对方的脸。 忽然一只大手直接落在后脑,动作轻柔地又将他搂了回去。 头顶传来易明哲慵懒低哑的嗓音。 “再多躺一会。” 谢小弥立刻敛声屏息,乖巧地伏在易明哲胸口。 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磁性低吟震颤着他每一根神经,配合对方心脏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律动,谢小弥顿时烧红了脸,心脏也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挣脱着恨不得跃出他的喉咙。 为了掩饰此刻的紧张,谢小弥身体微僵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额头落下轻柔一吻,还有令他无法忽视的男人炽热的呼吸。 见易明哲暂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谢小弥窝在对方怀里疯狂呼叫:“系统!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昨天都发生了什么!我和他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系统音轻松又愉悦:“宿主早上好,清晨的阳光散落在金色的大地,美好的……” “系统!!!”谢小弥简直怒不可遏。 系统一哆嗦:“宿主你说。” “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和易明哲睡在一、张、床、上。” 系统犹豫不决,两条数据线相互尴尬磨蹭着:“嗯,那个……其实……你昨天晚上喝醉了。” “然后呢?” “然后……目标主角在征询你同意后把你带回家,你主动亲了他。” “我主动亲了他?!” 这还真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谢小弥此刻欲哭无泪。 冥思苦想一个月该怎么惹他那位易大总裁反感,结果就想到了故作亲昵这么一招。 作为演员,一切行为都是为塑造角色,一个没有感情的轻吻如果能换得任务的成功,稍微为艺术献身一下也没什么。 结果手牵了,人亲了,对方原来是这么个反应的么? 这TM甜蜜温馨相拥而眠的情侣既视感是个什么鬼啊?! 谢小弥此时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奈何他根本不好意思向易明哲问出口。 眼前的一切发展都太过令人震惊,他花了半晌情绪才稍稍平复。 紧接着,谢小弥发现一个更意外的事情,就是…… 他貌似并不对这样的拥抱有半分抵触。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莫名的踏实,像是独自在漫天大雪的冬日漂泊了太久太久,终于寻到一处可以歇脚躲雪温暖的避风港。 他从未感受过被人视若珍宝地拥护在怀,在确认对方是易明哲后,他可以无比安心的把自己交给对方,没有想要逃离的冲动。 即便理智上,眼下的一切预示着任务的彻底失败,会让他的内心有所挣扎,但在体会到被人捧在手心上疼的那一刻,谢小弥就彻底迷上这种被在乎的感觉。 事已至此,他已经出掉了手中所有的底牌。 也许这个世界从一开始被改变了剧情,任务就已经不受控制,是时候该适当妥协整理一下心情,等做好充足准备后到下一个世界再继续努力。 谢小弥正在不甘与满足两种情感之间反复横挑着,忽而肚子传来“咕噜噜”一串叫声。 易明哲低声轻笑:“我们起床吧。” 谢小弥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他掀开柔软轻薄的夏凉被,坐起身后四处张望。 易明哲适时开口:“衣服在……” “衣柜里。”谢小弥及时回应,男人闻言一怔,随即微笑点头。 他四肢并用地越过床上的男人,赤脚来到衣柜旁打开柜门。 昨晚宴会时穿的衣服大概已经沾满酒味,笔挺的西装对谢小弥来说,难免有些过于拘束。 他找了一件宽松素色棉布T恤,翻找裤子的时候,目光瞟到上次让他大为震惊装满小雨衣的抽屉。 谢小弥不由一阵颤栗,有一个他从没认真考虑过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虽然就现在二人的相处模式而言,他感到十分舒适,但如果任由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 他会不会清白不保啊! 易明哲已经换好一身纯白棉麻家居服,见谢小弥穿好裤子后就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不禁轻声失笑:“衣服穿好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在青年微乱蓬松的黑发上揉了一把,轻轻牵起对方的手,往门外走去。 客卧房门刚一打开,豆浆油条的香味扑面而来。 谢小弥视线穿过客厅锁定在餐桌方向,看到钟意一脸阳光地冲着他笑。 “易总,昀哥,你们醒了啊,酒店的早餐拿过来怕凉了,我就在门口随便准备了点,那家的豆浆口碑很好的,你们快过来尝尝?” 易明哲已经恢复一脸淡漠的表情,他微微点头表示肯定后,转过头望着谢小弥,眼底似一汪清泉,甘冽又温柔:“你觉得怎么样?” 谢小弥视线努力错开易明哲深情的眼眸,低着头轻声“嗯”了一下,似乎又发现一个问题。 这不对啊…… 他和易明哲一身家居服从同一个卧房走出来,小助理看到二人后如此自然的反应这不对啊…… 正常来讲,得知此等惊天大秘密之后,向来憨厚老实的钟意不该表现出震惊的吗? 还是说……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归齐他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太多的信息在谢小弥脑袋中交织在一块,这一刻,他的思绪反而彻底放空,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要太过纠结。 他坚信,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刺激到他。 钟意摆放好早点便离开易宅,偌大的别墅内又只剩他们二人。 卸下任务的重担,谢小弥对易明哲的看法也变得简单,他好奇地打量着身旁的男人,第一次感觉易大总裁的俊颜竟然可以这么好看。 回想二人曾经的点滴,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们最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轻松愉悦地共进完早餐,谢小弥难得体验了一把岁月静好。 易明哲却似乎十分忙碌,餐桌一旁的手机屏幕闪个不停,只是手机的主人对此视而不见,谢小弥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易明哲将手中最后一块油条塞进口中,然后拿着手机上楼去了一趟书房,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卡和一把钥匙,他递给谢小弥:“我一会还要去公司一趟,这钥匙你拿着,最近先在这住下。” 见男人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转身离开,谢小弥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咽下。 “你不用给我这些东西的,我一会跟你一块走。” 易明哲停住脚步回过身,正好对上青年义正言辞的脸。 “跟我一块走?你一会要去哪?” “我……”谢小弥顿时噤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戏拍完了,房子卖了,存款捐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要去哪,他还能去哪…… “你就在这安心住着,等下周我忙完带你去城郊别墅放松两天,一千七百万,也不能算卖得亏,要是再等半年,还能涨更多。” 听到数字的瞬间,一道电流贯穿谢小弥的脑海,他在男人的注视下怔愣片刻,随即难堪地摩挲了下后颈。 “你都知道了啊。” 易明哲并没有回答,走回来将银行卡和钥匙从桌上拿起,又牵起谢小弥的手郑重地放在他手中。 在易明哲面前扮恶的任务彻底失败后,谢小弥也不需要再刻意作妖搞事,他顺从乖巧地接下东西,视线停留在这栋别墅的大门钥匙上。 未来的的一周,谢小弥在易宅过得分外轻松,像高考走出考场后那一瞬的释怀,成绩仿佛已经不再重要,而眼下的每一份每一秒,他都想做回真实的自己。 除了出门时不得不戴的帽子口罩,衣服鞋子谢小弥都相当随心,去附近超市闲逛时他总爱穿一身宽松的T恤短裤。 大概是为了报答房主这段时间的收留,他也会买些简单的菜亲自下厨,期待易明哲下班。 小日子平静地过着,时间如山涧的泉水悄无声息的流逝。 一周后,易明哲如约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谢小弥好好度一个假。 谢小弥却在抵达郊外别墅的当天,又搜到了有关自己的热搜。 #向昀在易明哲家附近逛超市被偷拍# #向昀戏中卖房疑似二人同居早有打算# #向昀效仿某女星捐款表白# #影帝为嫁奇煜总裁怒砸两千万天价嫁妆# #易向cp竟是真的# 还有最后一条,谢小弥盯着手机看了许久。 #长期被同性包养靠资本上位,励志影帝人设崩塌# 哦豁,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9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十九) 正经谈恋爱…… 最后一条热搜再度激发出谢小弥对提升任务评级的希望。 虽然目标主角的误解值已经争取不到,但挣点网友们的友情点数,说不定能给下个世界好好打个基础。 谢小弥盯着手机两眼放光,正准备开小号帮黑粉添砖加瓦摇旗呐喊,结果一个没注意,手机被人快速抽走。 他坐在床边,抬头望着易明哲一脸不解。 男人揉了下他的脑袋,力道比以往稍重些许,他低声沉吟:“别乱看网上那些人瞎说。” 谢小弥怔愣片刻,望着易明哲坚定认真的眼神,突然明白男人话里充满保护的意味,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嗯!知道啦。” 易明哲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柔情。 谢小弥看着男人走出房间,没想到堂堂传媒总裁也会担心,害怕自己在意网上的负面传言。 身处娱乐圈,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网友们都是三分钟热度,他这个顶流影帝本就自带话题,无论爆出什么奇怪新闻也应该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此次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消息会爆得那么突然。 易明哲自然谙悉其中原委,却还是时刻观察自己的情绪,怕他受到网友们的恶意揣测而心情低迷。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杀青宴后,谢小弥醉酒的主动拥吻了突破二人的界限,让他们终于卸下对彼此的心防。 谢小弥在认清任务无法挽救后彻底放松心情,索性追随本心做回了自己。 原来他从那场意外的樱花雨开始就对易明哲埋下好感,而后一次又一次在危难时刻被男人解救,易明哲的名字于他而言,早就成为最安心的存在。 短短一周时间,谢小弥已经适应有易明哲在的生活,他们每日相拥而眠,也会不经意被男人轻柔地亲吻。 易明哲十分绅士克制地没有迅速引领二人进入下一步,而是配合着他的步调循序渐进。 谢小弥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感觉如沐春风。 除去恋情被曝的前提,他更想主动告诉所有粉丝,易明哲是他最在乎的男人。 只要最后他能把一切脏水都揽到自己身上,误解值拿到的同时,还可以顺便维护住易明哲的名声。 房门的另一边,男人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纹丝不动。 确认青年不会追出来,易明哲缓缓划开手机,屏幕解锁的瞬间,各种污蔑影帝被包养的恶毒谩骂扑面而来。 他无法想象,凭靠自己毅力从底层一路爬上来,用演技实力征服各大导演和观众,即便被误解也从不否认的青年,看到这些毫无根据的侮辱咒骂,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凭着直播后网上的风向,他早已对现在的发展有过预测。 他刻意回避青年,杀青宴上特意在大厅外等到宴会即将开始,没想到青年竟抛下众人一路追到卫生间,紧张羞涩牵起他的手,险些对他当场表白。 他知道,在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一点小小的细节都会被有心人拿来无限放大,为观众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纵使青年鼓足全部勇气,他也必须考虑任由感情发展会对对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于是他毅然决然把青年狠心甩开,忽略对方失落的眼神,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忽然,卧房的门被人轻轻开启,门把转动的声音打破房内的寂静。 随之身后贴上来一个温柔和煦的拥抱。 易明哲握住胸前交叉的双手轻轻打开,转身回馈一个更坚实的拥抱。 谢小弥被搂得微微仰首,男人强有力的臂膀快要把他最后一丝气挤出胸腔,大概猜到对方为何如此激动,他抬手搭上男人背脊,一下一下缓慢轻抚安慰对方。 半晌,易明哲的怀抱渐渐松开力道。 他调笑着开启一个轻松的话题:“听说,你捐的那几所学校,是你用来陪嫁的嫁妆?” 谢小弥立即辩解:“当然不是,你才不要听他们网上瞎说。” “哦?”易明哲抬手搓捻对方的发梢,“那捐赠人那栏的易太你怎么解释?” “那……那都是误会。”谢小弥见眼下和男人根本说不清,踮起脚尖,主动吻上易明哲。 男人心下了然,知道他的青年此时是不好意思了。 易明哲也默契地不再追问,笑着俯身,双手环在爱人腰侧,唇舌交缠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半晌,谢小弥有些气力不支,不知为何,男人一贯温柔的吻愈发变得强悍而贪婪,吻得他有些头晕目眩脚发软,直到结束仍没能缓过神来。 恍惚间,易明哲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我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 谢小弥心满意足地靠在男人胸口,这何尝不是他也想对易明哲说的。 三天愉快的二人世界转瞬即逝。 因为公司的原因,此次的甜蜜度假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三天的夜里,易明哲开车载着谢小弥回到市中心的住所。 车一停到易宅院门口,就看见昏暗的石板小路上,Lance焦急地来回踱步。 谢小弥下车走到Lance身边,手腕瞬间被一把抓住。 “坏了坏了,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易明哲锁车晚了一会儿,站在谢小弥身后声音低沉:“有什么事,等进屋再说。”外面人多眼杂,寂静的街道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人先后走进别墅,大门一关,Lance已经憋不住嚎出声来:“这次不知道是谁有意搞咱们,买了一群喷子在微博拼命踩向昀。” 只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小弥表情缓和了不少,他打了一杯水递给Lance。 Lance两口喝干继续道:“网上现在散播了许多向昀在附近的生活照,八成就是他们直接派人偷拍的,他们还找到了你两年前刚出道时的照片,也都是在附近车站。” “就算这些是真的,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最可气的是他们伪造了裴渃和你的聊天记录,里面全是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说你被易总包养的情况下,还私下勾引其他金主,之前因为视频风波而不了了之的会所监控以及你和裴渃的通话记录,这次全被翻出来成了实锤。” Lance能堵在老板家门口,说明事态已经非常严重。谢小弥看着一脸愁容的Lance死死皱着眉头,感觉他今天长的皱纹就算敷八张面膜都补不回来。 为了让易明哲放心,度假的那三天里他再没碰过手机。 一味地回避也解决不了任何办法,如今事态的快速发酵已经波及到整个公司,他们下一步说不定就会攻击易明哲。 谢小弥默默翻开微博,一条条谩骂触目惊心。 网上的最新版是:向昀刚出道就对老板软磨硬泡求资源,不惜卖屁股被同性包养,期间不断勾搭男人为巩固自己地位,和不少商业大亨都有肮脏的私下交易,其中就包括人品极差的裴渃。 挺身拯救后辈白佑笙是无法忍受金主另寻新欢的吃醋行为,骑马摔伤则是东窗事发后挽留巩固奇煜总裁的苦肉计,再结合虚伪的聊天记录和真实的通话及监控,整个故事逻辑完整,是非黑白早已说不清楚。 一名重要当事人裴渃被刑拘后再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基本等于死无对证。 另一名则销声匿迹没有任何反驳,眼前的线索就成了唯一的真相。 看到这些内容,谢小弥不似从前一般见到自己的抹黑就很身心愉悦,如今他多了一层顾虑,那样的铁证之下,他想让易明哲信,又真害怕他会信。 Lance小心翼翼观察谢小弥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喘继续说道:“现在就是敌在暗我在明,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就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也没法提出有效对策,我们的处境十分尴尬。”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易明哲一把将人拥进怀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扑克脸老板勃然大怒,瞬间石化僵在一旁,彻底连气都不敢喘了。 “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易明哲沉吟道。 男人坚实的臂膀给谢小弥带来无穷力量,不过是些流言蜚语,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易明哲在身边,他什么刀山火海都敢闯。 更何况这次还是和爱人一起并肩作战。 谢小弥立即配合公司的澄清工作,用向昀的官方账号发出一条声明否认网上不实传言,几乎同时,微博下面瞬间涌进一边倒的咒骂声。偶尔几条支持的声音也被斥责声快速淹没。 为了让自家男朋友放心,他每天宅在别墅里也不出门,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一日三餐都由钟意送上门来。 好在任务初期耍大牌时,谢小弥找到易明哲,说电影杀青后要放一个月的假,因此这段时间公司都没有给他安排任何通告,反而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避免风口浪尖上产生其他冲突。 又过了一周,电影的后期制作已经全部结束,首映礼定于下周。 谢小弥打算借着这次的关注度,让娱乐版块和金融板块联动一下,爆出重弹,帮易明哲日后整顿娱乐圈事先铺铺路。 第20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十) 呵tui,…… 易明哲的行程太容易暴露,这次首映礼因为多方原因备受瞩目,Lance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二人分开出行比较安全。 知道易大总裁在乎自家男友,出了这事之后更是恨不得把人挂在裤腰带上。Lance磨破嘴皮再三保证之下,才勉强得到易明哲同意,让他带人提前两天隐蔽出行。 若是再不解决此次危机,他这个旁观者都要被彻底逼疯。 在内娱几乎呼风唤雨一贯处变不惊的奇煜传媒总裁,肉眼可见眼底的憔悴。 他没日没夜调动一切关系想要查出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或者说他已经知道对手是谁,却还没有拿到可以反击的有力证据,还他那小男友一个公道。 然而明明付出这么多,甚至回家的时间都被明显消减,易明哲却明令禁止所有人把相关的事情告诉向昀,一个字也不行。 而另一边,好不容易有些生气活力的男孩,经历诽谤、下药、摔伤后,仍克服一切困难配合剧组进度,按时拍完电影,迎来一个月假期。 显然此时应该是他最放松,可以自由释放自我的时刻,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变得异常乖巧懂事。 曾经的男孩特别喜欢表达自己的看法,遇到不解偶尔还会争论两句,亦或是为了面子先找个什么傲慢的借口,最后还是拐弯抹角把派给他的任务默默完成。 现如今,公司无论派给他什么安排全都照收不误,哪怕让做出他以往最不屑的辩解也顺从得不行。 这让Lance毛骨悚然。 Lance最大的优势是能快速化解一切纷争,转移大家的视线平息矛盾,这也是他在娱乐圈稳坐第一经纪人宝座的原因。 可是他最不擅长就是解决眼下的情况,看着相爱的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维持表面的宁静,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时值夏末,二人所经之处仿佛掺杂着冰晶的凛冽空气凝滞在空中,让人无法呼吸。 要是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他一定要骂遍他祖宗十八代,让那个可恶的乌龟王八蛋一辈子都活在世人的唾弃之中! “阿嚏!” 谢小弥揉了揉鼻子,进入机舱后温度骤降的寒气刺激了他的鼻腔。 眼看曾经他努力埋下的引线,一时间全都集中被人挖掘出来,任务结束期在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兆头。 只是看着易明哲时而紧皱的眉头,又心疼得不行,他总会犹豫,让爱人担忧粉丝失望,对这个世界真的有意义吗? 或者说,能不能有其他办法,还娱乐圈一片蔚蓝的天空。 飞机上,谢小弥帽檐压得很低,宽松的亚麻色上衣罩在身上,看不出身形。 经过Lance一系列提前部署,登机的过程十分顺利,即便空乘人员知道谢小弥的身份,也都极为专业地提供着微笑服务。 避免行动过程中会引起路人关注,谢小弥早早通过VIP通道,率先坐进头等舱一旁靠窗的位置,身旁邻座的钟意穿着低调,一身大学生打扮。 Lance单独乘坐一小时后另一班飞机,避免二人一起目标过于明显。 飞机起飞后,钟意尽职尽责地一一甄选谢小弥日常喜欢的精品糕点,没有察觉周围的任何异样,谢小弥却根据以往坐头等舱的经验,发现了此刻的异常。 这环境实在是太安静了…… 一般的头等舱,不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老板,也有不少会在乘机途中看书,或者用电脑办公的商务精英。 键盘的敲击声,招呼空乘服务的简单交流,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而此时,除去飞机发动机传来的轰鸣噪音,周围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 谢小弥不禁好奇,试图四下张望,又不敢轻易起身,只好在帽子的掩护下搜集线索。 帽檐虽然遮挡掉大半视线,他仍可凭借剩余的视野悄悄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全是穿着靓丽的年轻女孩,她们全都一动不动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怎么都是年轻女孩子?? 而且, 这诡异的严肃到底是什么情况? 相同的鞋子证明女孩之间是相互认识的,但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她们互相一句话都不说的吗? 怕会曝露身份,谢小弥也不敢吱声让钟意去看看,突然他注意到女孩背包上别着一个自己头像的徽章,一个震惊的想法忽上心头。 她们别是私生饭吧! 在谢小弥的世界里,也听说过热情粉丝过度追星导致艺人行程被泄露的情况。Lance的工作能力他十分清楚,这样严防死守之下还能被粉丝追上,回想近期自己的名声,脉搏和心跳不由加速。 她们该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又过了半晌,女孩们行为一直十分自然,既没投来诡异视线,也没有举着相机对他狂怼。 除了过于安静导致机舱气氛有些微妙,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直到飞机着陆开始滑行的时候,他瞄到有个女孩走到钟意身旁,没说一句话,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粉红色卡片,上面娟秀的字迹清楚地解释了刚才的气氛。 【向昀,我们永远支持你,加油!】 句子的最后还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卡片的反面,用极小的字写满了五颜六色女孩子们的名字。 谢小弥接过卡片,看到最后那颗胖乎乎的红色爱心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等他把卡片反过来看到密密麻麻至少写了上百个名字,一行热泪不争气地从眼角落下。 本都是上学的年纪,经济不算富裕,为了和他同乘一班飞机特地买下头等舱机票,只是静静陪在身边,克制心情不打扰自己。 网上如今对他的评价称为人渣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这些女孩也愿意信任他,支持他,这样的举动令谢小弥感激不已。 他能想象在这场战役中,背负骂名的不只有他一个,还有Lance、钟意、奇煜的工作人员,和这帮可爱的粉丝们。 谢小弥当即决定,只要帮易明哲完成最后整顿娱乐圈成为业内第一的任务,就给这些爱他的人们一个交代。 不能让这些可爱的女孩希望落空。 更何况, 他怎么能忍受别人指着易明哲的鼻子说,他找的伴侣是个人渣。 下飞机到了临时住所,他努力克制住情绪的波动,让系统顺着网线逐步查到伪造这一切完美信息链的敌人的地址。 两天后,首映礼前五个小时。 谢小弥从保姆车下来后,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周围无数恶毒的谩骂声汇成一片,接连不断传来清晰的侮辱性词汇不堪入耳,每个人都叫嚣着伸出手指,一下下隔空戳在他的脊梁。 “真他妈恶心,下贱痞子就不要出来脏人的眼睛!” “我真是瞎了狗眼粉上你这么个公共汽车,谁他妈都能上,呵tui,垃圾玩意儿真晦气!” “怪不得看上去娘们唧唧的,原来你喜欢让男人操,来,给你摸摸爷裤·裆,看看能不能满足你!” 周围的每一张脸,都或冷漠或激愤难掩眼底的忿意,仿佛每个人都有权利将他踩在脚下,按进泥里,义愤填膺地抒发胸中的怒火,用最肮脏的话语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如果语言也有实体,那一把把利刃一定能将谢小弥戳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谢小弥除了偶尔被推搡轻微打个趔趄,脚下的步伐一直没有停歇。 十几个保安全力护送,他才平安来到后场化妆间。 因为刻意错峰提前到达现场,此时化妆间内没有一个当初和他同剧组的演员。 众人对他恨之入骨疾首蹙额的神情,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谢小弥尤其对其中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印象极其深刻,那张脸挂着和众人截然相反的诡邪笑容,只需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系统忽然蹦出提示音。 恭喜宿主达成【同仇敌忾成就】,奖励2000经验点。 “同仇敌忾?那是什么成就。”谢小弥在心中问道。 系统语气带着中掩饰不住的愉悦:“同仇敌忾就是至少有一百个人在同时当面骂你,这可是反派类任务中非常难得的成就!宿主你真是太厉害了!” 闻言,谢小弥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别说,这成就还确实是一般人挺难达成的。 就刚才那些人追着骂的架势,若是没有这些保安护送,他现在的说不定早就体无完肤,尸骨全无了。 可是没有付出又怎么能有收获呢。 这不,刚挨完骂立刻就有经验点到账,系统还是很有良心的。 谢小弥顿时动起了刷分的念头。 忽然,迎面一个年轻男性猛力撞向谢小弥肩膀,滚烫的咖啡大半杯都泼在他轻薄的亚麻色上衣上。 谢小弥“嘶”了一声,咬牙忍下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凝眉顺着咖啡杯一路望上去,看到对方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和满脸笑意。 根据所处位置判断,他应该是主办方邀请的一名专业化妆师。 化妆师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忽然惊声尖叫起来。 “哎呀!瞧我怎么这么不长眼,走路竟然没看到大名鼎鼎的向影帝。你那些粉丝知道后不会手撕了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掸刚和谢小弥接触过的肩膀上不存在的灰。 尖锐洪亮的声音迅速引来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第21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十一) 蛰伏在黑…… 谢小弥知道对方摆明是来落井下石的,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热咖啡一路流进了裤腰,他只想先找件衣服换上,看到远处走廊附近挂满各式服装,当即判断对面是更衣室,他抬腿就往更衣室走去。 化妆师反而来了劲头。 “哎呀影帝别走呀,我还没跟你道歉呢!”化妆师一把扯住谢小弥手腕,“现在裴总和易总都不在,你打算急着去见谁啊?” 周围有个姑娘似乎想要阻止,却也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怔怔地钉在原地,听着身旁其他同事窃窃私语。 谢小弥在众人注视下,警惕地盯着讥笑不断的化妆师,对方食指上的粗圈钢戒硌得他尺骨生疼,清澈湛黑的双眸微微半阖,逐渐晦暗下去。 最近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知道对方在暗讽什么。 今天是他第一次作为主演参加首映礼,不想因为些不重要的人受半点情绪影响。 年轻化妆师不懂分寸,想看点笑话就让他看罢了,说不定还能涨点经验,谢小弥懒得和他计较。他面无表情扫了对方一眼,擦肩往更衣室走去。 化妆师一个箭步闪到他身前,洋洋得意地看过来。 谢小弥没有分给化妆师一丝眼神,淡漠道:“麻烦你让开。” 化妆师当即甩出一句轻蔑反驳:“哎呦,影帝这可就说笑了,那么宽的路,我也没刻意堵你啊,果然顶流就是不一样,这脾气都爆得很啊。还是说……” 他讪笑着眼神滴溜转了一圈,目中浮现出揶揄神色。 “难道你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去爬床?哈哈哈哈,别介意大影帝,我只是开个玩笑,你那么大腕儿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此时,正巧赶上刚打点感谢完保安大哥们的钟意走进化妆间。 听见对方的污言秽语,登时三步并作两步愤怒地直冲上前,一拳怼在化妆师脸上。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再敢跟昀哥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钟意恶狠狠地盯着化妆师,时刻提防着对方再有什么越界举动。 化妆师似乎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挨打一样呆愣在原地,突然抬起手背蹭了下自己嘴角,拿开一看满是血红。 他骤然尖叫一声,发疯似的往钟意身上猛扑。 二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四下逃窜开来。 转眼间,偌大的化妆间只剩三人。 钟意看起来小小一只,力气竟然大得惊人,他死死扼住对方喉咙,化妆师怎么也挣脱不开,反倒手脚并用向钟意抡着拳头,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紧接着又被一脚踹了回去。 谢小弥回忆起刚才对方提过的名字,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轻声一笑,不禁感慨原来世界这么小。 哪怕飞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城市,还能让他遇见个旧相识。 “难怪我说你看着那么眼熟。”谢小弥单勾起一边唇角,“原来你就是裴渃在会所怀里搂着的那个少爷啊。” 见身份被认出,化妆师立马眼睛瞪得溜圆,和钟意扭打的过程中嘴唇不自觉快速抖动,不过半晌就憋红了脸。 “我才不是少爷!你别血口喷人!那是裴二少专门请我去的!我是客人!” 呦, 还说自己是客人呢。 裴渃摆明了是在玩他,他还以为那是爱情……也是个笨蛋可怜人。 谢小弥不想继续和他争辩,打算迅速终止这个话题。 “我今天没空和你争论,请你以后自重。”他面朝钟意挥挥手,“别跟他纠缠了,放开他。” 闻言,钟意缓缓放松力道,化妆师却恨不得借机反咬一口。 忽然破门冲进来几个高瘦的会场安保,大概是方才跑出去的人招呼来的,看化妆师一个猛扑就要扇嘉宾助理的巴掌,二话不说把人拉开,两个架一个就往门外拖。 钟意一起跟着配合解释问题。 谢小弥看着一群人呼啦啦离开房间,不禁淡淡舒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化妆师那两下花拳绣腿也伤不着钟意,钟意是自己助理的身份主办方也都清楚,再加上那么多人看到是对方主动发起的挑衅,最多也就是带出去调节询问情况,以防耽误后续其他化妆师的工作,应该也不要紧。 谢小弥碍于自己现在的尴尬形象,没跟出去一起协调问题,省得再引发什么新骂战,导致更混乱的场面。 反正Lance都会解决。 他此时只想找个角落,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刚好整个化妆间最后只剩谢小弥自己,他全身脱力仰躺在单人沙发上,胸前咖啡渍洇的开一大片已经开始泛凉,脑子彻底放空,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想。 可是一闭上眼睛,这些天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打转。 说完全不在乎,倒也没那么绝对,就像看恐怖片人也会觉得害怕一样,那么鲜活的一张张近在咫尺的脸,凶狠地瞪着不断咒骂,心底难免有些波动。 但入手的经验点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只要再等等就好。 在系统的帮助下,谢小弥已经查出一切虚假消息都出自裴氏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而在大楼内部,他还顺便收集到许多就连易明哲都无法入手的内部消息。 他只需要在首映礼结束后,网友们对人渣影帝关注度最高的时刻,放出裴氏高层私下吩咐伪造聊天记录的聊天记录,之前逻辑链的可信程度就会受到巨大动摇。 在网友们怀疑争论,事态不断发酵的过程中,他再打码爆出几个裴氏父子的性丑闻、骗贷走私等经济犯罪证据,和公司内部的粉饰账目。 自然就会有感兴趣的专业人士顺着线索挖出裴氏集团涉足的阴暗勾当,和多年来累计的不法收入,引起上级重视,导致这个目无法纪的狂妄帝国土崩瓦解。 而不会像之前一样因为证据不足,后来不了了之。 这才是谢小弥最终的目的。 只要等到今天晚上,一切都会结束。 他双手捂着脸,毫无偶像包袱地用力上下搓了一把。 不多时,就听见有人进门后轻盈的脚步声,估计是危机解除,化妆师们陆续回来。 刚才再狼狈的样子也都见过了,谢小弥索性没有起身,继续保持着此时最放松的姿势。 只是那脚步声在远处慢慢绕了半圈,随后踱着步子愈发靠近,直到头顶遮下一片阴影,谢小弥才意识到,或许对方是来专门找自己的。 毕竟经历了刚才的事,又可能是怕自己睡着了不好意思打扰,他缓缓睁眼正打算开口询问。 突然,眼前一块白色的手绢迅速落下,大力掩住他的口鼻。 冰冷潮湿的触感混合着微甜刺鼻的味道,谢小弥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奋力挥舞着手脚想要摆脱这份束缚,恐惧加速了呼吸的频率,更多药物被吸入体内。 仅挣扎了片刻,他就昏了过去。 第22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十二) 黎明前的…… “宿主?醒醒……” “快醒醒啊宿主!” 系统慌张地看了一眼面板上的时间,距离宿主陷入昏迷已经去过十分钟了。 这期间,无论它怎么一遍遍在谢小弥的脑中呼喊,叫他的名字,谢小弥也没有任何反应。 它为宿主做了全身检测,红色的警报器疯狂闪烁。 他体内的确有摄入过量的乙·醚,万幸的是,他还能维持基本的自主呼吸,只是晕过去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可眼前的壮汉是什么身份,光天化日敢在化妆间把人迷晕藏起来,究竟为的什么目的。 系统无法从眼下仅有的信息判断出结果。 面对近在咫尺未知的危险,它只能期盼宿主能快些醒来。这样它才有权限配合实施一些自救措施,帮助提供有效逃生信息。 此时的系统简直担忧得数据线都快晃断了。 扫描到坏人距离宿主越来越近,手上还拿着一把尖锐明晃晃的匕首。 系统缩在宿主脑海深处欲哭无泪,用尽全部力量刺激谢小弥的大脑神经,结果收效甚微。 睡梦中,谢小弥依稀听到有谁在喊他。 可是大脑昏昏沉沉的,肌肉酸软无力,潜意识根本不想醒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宿主你快醒醒吧,坏人马上就要过来了,目标主角已经发现你不见了,正在焦急地寻找你呢,你一定要坚持到他来啊,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系统一紧张就开启了絮絮叨叨的模式,谢小弥恍惚听到有人跟他说目标主角。 呵呵,那不是易明哲嘛。 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好想他啊…… “想他你就坚持到他来呀!这里位置不偏,他很快就能找到这里。”系统焦急地挥舞数据线,似乎努力就可以抽醒它家宿主,“这就是更衣室后储物的仓库,你醒来大声喊两句就能被发现。” 谢小弥眩晕着感受到脑海中的急切,他集中精神,竭力让自己恢复意识。 意识逐渐苏醒,眼皮却沉重得无法睁开。 鼻尖还能闻到淡淡乙·醚的味道。 一道刺眼的反光一闪即逝。 系统直接将宿主的大脑神经,连接上它自己实时更新的扫描影像。 此刻,谢小弥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 察觉自己正身处在昏暗闭塞的房间内,十平米不到的地方摆了整面墙的货架,上边屯放着大量款式过时的服装杂物,灰突突的,像是许久未被人移动过似的。 微弱而冷冽的光芒摇曳着向他靠近,脸颊忽而感受到刺骨的冰冷,谢小弥惊恐得彻底清醒过来。 一把刀正贴在他的脸上。 刀侧轻抚着肌肤慢慢滑动,锐利的刀锋擦过他的下颌,谢小弥精神紧绷脊背发凉,身体仍使不上力气,肌肉维持着完全松弛的状态,连恐惧时不自主的颤栗都无法做到。 不过半晌,耳边骤然响起陌生男人地喃喃自语。 “这么好看的脸蛋,非要给你划了,你究竟怎么惹着他们了,非得遭这罪。”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亮,背光中的男人看不清面容,被光线勾勒出的粗旷身形却暴露男人肌肉中蕴含的力量,那是谢小弥即便神志清醒也无法撼动的彪形大汉。 宛若夏日光头打着赤膊,挥舞着砍刀剁肉的屠户。 壮汉抖动手腕,用刀在他脸上拍打几下,戏谑的狞笑低沉传来。 “啧啧啧,真是太可惜了。要不……你先让哥爽一下?反正你也已经习惯了,多一个人也无所谓吧。但哥要是开心了,就给你划的好看一点,保证一刀到底你觉得怎么样?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 话音刚落,壮汉慢慢俯身,在谢小弥脖颈隔空猛嗅了一口。 一张脸骤然放大,谢小弥立即认出对方的样貌。 此人正是混在入口人群中,令他印象深刻,奇怪诡笑的那个可怖男人。 谢小弥下意识想拼命往后躲,同时开口呼救。 全身却在药物的作用下丝毫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麻醉觉醒似的,系统只唤醒了他的意识,但身体还在沉睡,只能任人鱼肉。 这怎么能行! 男友还在疯狂寻找自己,谢小弥必须做些什么。 壮汉起身到一旁旧箱子里翻找着东西,似乎是为了掩盖动作发出的声音,他小心翼翼抻出一条绳子丢在一旁地上,继续轻声缓慢地搜索。 猜到坏人可能的意图,谢小弥争分夺秒和系统沟通各种可尝试的办法,语气中透着急促。 “你能不能给易明哲发一条信息?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 系统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通信公司使用的是单独出来的网络,并不属于互联网,我无法进入。” “那如果是互联网,你可以直接登录到我的微博帐号上吗?或者易明哲的也行,你快给他发条私信。” “对不起,没有登录历史的帐号,我没有资格越权代发。” “……” 谢小弥无法要求系统做出超越自己能力外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能力边界,系统当然也一样。 必须得是登录过的帐号…… 谢小弥立刻回想起刚开始任务没几天,他让系统直接登录过自己微博小号,发他和小白花的截图的事情。 这个帐号一定是没问题的! 但如果只有这个毫无关注度的帐号可以使用,那他如今需要解决的就是,发送什么内容才能及时引起男友的注意……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飞速流逝。 即便希望渺茫,他也要努力为自己博一线生机。 “你现在就登录微博,用我那个小号发一条消息,说‘他现在在更衣室后的仓库里,想要人活着就马上赶过来。’” 短短二十三个字,内容包含了地点,又点出时间很紧迫。 当时那张截图给自己带来过抹黑,也可以判断出帐号所属人与自己的对立关系。 只要身边亲近的人察觉到这条信息,立刻就能明白微博想要传达的意思。 易明哲、Lance、钟意、白佑笙,只要能发现,不论是谁都好。 这几乎是眼下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而剩下的就是怎样拖延壮汉的时间。 在系统加快代谢的帮助下,如今手指恢复了部分知觉。 壮汉也已经拖着收集好的绳索,细致地将谢小弥手脚绑起来。 谢小弥本来身体就无法做出抵抗,额外又多了一道束缚,绳索仿佛透过他的血肉,直接勒在他的心上,绳索突然化作一圈圈荆棘,刺得谢小弥胸口异常疼痛,肾上腺素一路飙升。 壮汉满意地打量地上躺着的谢小弥,像观赏一副艺术品一般,眼神在他身上不断游走,嘴角随即流出不做掩饰的奸笑。 “我很快的,完事就帮你割脸,下刀的时候会很疼的,你一定坚持到那时候,不要醒过来哦。” 第23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倒v开始) 那人就…… 话音刚落, 壮汉俯身在谢小弥眼上蒙了一条黑色丝带。 “万一你要是中途醒过来,我被看到会不好意思的。” 谢小弥被变态的内容恶心得反胃,下一秒, 嘴上又被粘了一段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 嘴被堵住,这可怎么办。 信息发送出去仅过了三分钟,就算发送即已阅,还要判断内容的真伪, 询问工作人员确切地点,并且赶到此地。 这里外里都需要时间,而他最缺的也正是时间。 他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 无法迅速移动到可以撞击发出声响的地方。 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在坏人预料之外,提前恢复声带,出其不意发出大声呼救,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希望被斩断的瞬间, 谢小弥大脑一片空白。 壮汉做完这一切,准备享用他顶级的美食,双手握住谢小弥的衣领用力一扯, 布料向两边撕开一条大口。 “嘶啦——” 谢小弥裸露的胸口, 瞬间感受到空调吹来冷凛的空气。 下一秒, 壮汉双手下移,落在谢小弥腰间, 扯动他的皮带,金属扣相互撞击的声音清脆作响,像是示意危险的警钟,一下下敲击在谢小弥脆弱紧绷的神经上。 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安静地睡着,神态自然表情安详, 他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麻醉剂的药效怎么还没消退?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自己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可一点也不想壮汉油腻粗糙的双手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一点都不! 但一切似乎皆已成定局…… 倏然! 仓库门被人一脚踹开,希望的光芒瞬间照亮每一个角落。 壮汉听见身后动静发现事情败露,猛然回身,太过刺眼的光线干扰了他的判断。他一把抄起手边的匕首防备着来人,才一起身,腹部就受到一脚猛烈撞击,重心不稳向后倾倒下去。 “哐当”一声,撞到墙边的货架。 摆满的物品顷刻失去了平衡,争先恐后跳下货架砸在壮汉身上。 与此同时,谢小弥感到身上落下一件衣服,像最轻柔的羽毛将他小心拥入怀抱,上面带着熟悉而又迷恋的淡淡草木香味,示意着此时他终于获救了。 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焦急中掺杂着哽咽的语气却令谢小弥十分陌生。 易明哲努力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不自觉加快的语速和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用全力拥着青年,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却又害怕他受到过什么非人的虐待,青年除了微弱的呼吸,软绵绵地依靠在自己胸口,仍保持昏迷的状态,没有一点反应。 当他到达会场时联系不上谢小弥,爱人反常的举动迅速引起了他的重视。 他询问在场的工作人员爱人的下落,结果当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大牌嘉宾的不告而别。 结合他最近查到的裴氏动向,易明哲猛然意识到事态危及,他派人盯紧一切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并以会场为圆心铺开地毯式搜寻。 主办方负责人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紧急派人秘密配合易明哲的调遣。 直到看见一直抹黑针对爱人的那个微博帐号,发出了那条威胁。 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崩溃瞬间吞噬了易明哲的理智。 若是说看到微博消息的那一刻,他久无波澜的心脏被瞬间提到嗓子眼,那现在悬在半空中心则深深沉入阴暗冰冷的海底。 看见如今爱人在自己怀里毫无生气地垂仰着头,浑身狼狈不堪。 假如他再晚出现一秒…… 易明哲甚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绝对要让那些伤害过青年的恶人全都被绳之以法! 易明哲小心翼翼解开爱人身上束缚的蒙布胶带和绳索,白皙的手腕上异常鲜红的一圈圈勒痕触目惊心。 门外陆续涌进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私家保镖,十数个黑影迅速控制了货堆中挣扎的壮汉,扭转押送出仓库大门的途中,壮汉激烈疯狂地反抗,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 易明哲凝眉斜睨着绑匪,凛冽地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死物,他沉声命令:“把他那张嘴给我堵上。” “是!”保镖回答干脆。 壮汉高亢的叫骂随即变成“唔唔”的闷哼,随着人群的撤离,渐渐从狭小的仓库里消失。 易明哲用外衣仔细将青年身上包好,正想抱人离开这个地方。 谢小弥睫毛轻颤,继而缓缓睁开。 易明哲难掩内心的激动,焦急又小声地询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谢小弥眨了眨黑亮的眼眸,想要安慰对方,薄唇轻启才发觉,喉间仍旧发不出声音,身体已经恢复部分知觉,他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扬起嘴角,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易明哲一怔,突然死死将他抱住,谢小弥从二人紧贴的胸口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和剧烈呼吸导致明显起伏的胸腔。 一向处变不惊的男友看来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谢小弥在沙发上躺着休息了半个小时后,药效完全褪去,奇煜总裁亲自伺候更衣,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切已经恢复平静。 Lance一惊一乍地拉着他来回打量,确认没事转身就把在场的化妆师和保安又都臭骂了一通。 白佑笙知道自己被绑架之后,脸上褪下去的血色到现在都还没恢复,看见他的瞬间更是一个猛冲扑过来,又被一旁的易明哲一把拎小鸡似的从身上薅了下去。 方才挑衅自己的化妆师如今已经不见踪影,听钟意转述的话是,主办方知道此事之后,当场就把那个化妆师给辞退了。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谢小弥却觉得恍如隔世。 最终,影帝被绑架的消息,被暂时压了下来。 “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绑匪已经移送到公安局接受调查,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易明哲眼神坚定地望着谢小弥沉吟道。 谢小弥弯着眉眼,看着男友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像在为他许下一个誓言,心里暖融融的,展臂回以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易明哲被爱人轻轻拥住,对方柔顺的发丝在颈侧细腻磨蹭,仿佛一只毛绒绒的小奶猫在撒娇讨好,粉嫩的小爪擦过他的心尖,弄得他刺刺痒痒的,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谢小弥软声道:“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叫你担心。” 易明哲轻笑出声,一只大手在落在爱人头顶,一路下滑,停在后颈。 找到青年的一瞬间,他多想从此把爱人关在家里,谁都不能接近,让世界的一切危险都远离这个善良的青年,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青年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他的一颦一笑只会对自己展现,没有人能看见他动人的表情,也就不会再有人觊觎他的青年。 但是…… 青年有着他热爱的事业,那是他拼上一切,顶着误解和伤痛也绝不放弃的执着,他还有众多热爱支持他的粉丝。 哪怕只是为了爱人开心的笑容,也要遏制住自己自私的念头,一切忍耐都会是值得的。 易明哲坦然一笑:“我们一言为定。” …… 首映礼发布会现场热闹非凡。 女主持一身暗红色晚礼服站在台中央,对着手卡一一感谢电影的投资公司。 台下坐满了主创、出品、制片等相关人员,和各个平台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等待记录接下来每一个时刻。 谢小弥坐在台下第一排左侧主演的区域,双手交握,手心微微冒汗,他克制着自己眼神不往易明哲那边频繁张望,但男友不在身边,才放下的心总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作为主演,没过多久他就被主持人邀请上台,开始讲述这三个月拍摄过程中的点滴,和自己如何理解这部电影。 谢小弥在上台的一瞬间,就看到坐在第一排右侧投资方区域的易明哲,感受着对方投来的视线,外人不易察觉的一丝紧张才得以缓解。 他言辞幽默地和主持人互动,和其他主演互相揭发拍戏过程中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带动了全场轻松活跃的气氛,主持人也没有拿最近的事来提出质问。 介绍完台上所有演员,接下来有请投资方代表为电影主创赠送礼物。 一道追光照在场下易明哲身上,他利落起身,接到工作人员送上的话筒,器宇不凡地稳步上台,站在中央谢小弥和主持人中间的空位,和娱乐圈内一众顶尖颜值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奇煜传媒易总为我们带来的玉牌,是剧中贯穿影片始终的重要道具,是国运昌盛和民族希望的象征,每位主创人员都会领取到这件极有意义的礼品。” 主持人说完,场下的工作人员从两侧向中间一一传递,到了谢小弥这就突然没有了。 谢小弥有些疑惑地朝两边张望,确定没有自己的,一脸疑惑地望向易明哲。 主持人发现有临时状况,旋即笑盈盈地询问:“是不是易总有什么特殊的礼物要送给我们影帝?” 此时,台下易明哲的秘书直接递上一份文件,易明哲拿起文件正面展示给观众席,语气郑重,眼神里却满是柔情。 “这是一份股份赠与合同,我把它送给向昀。” 谢小弥怔怔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场下的摄像无一不将镜头缓慢拉近。 被赠予股份的公司名为易向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是两个月前注册的奇煜传媒的全资子公司,注资四千万,其中要赠与的部分占总资本的百分之五十一。 全场片刻安静之后,观众席陆续传来小声的惊叹。 易明哲轻轻牵起谢小弥的手,将合同交到他手上,轻声说:“这样你就可以拍更多你喜欢的作品了。” 谢小弥怔怔盯着公司名称发呆,直到易明哲声音再次响起,才回过神来。 听到男友的承诺,他受宠若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不知所措地抬头望向易明哲,看到对方温润如水的深情眼眸,内心蓦然翻滚起汹涌的浪潮。 不安、委屈、挫败、屈辱…… 各种他曾经掩藏不敢外露的负面情绪,顷刻间被一种名为爱的温暖洪流安抚洗涤,心里只留下融融暖意,呵护着他的心房。 “怎么样?喜欢吗?”易明哲耐心等待答复。 谢小弥站在他的面前,男人炽热的眼神盯得他面颊滚烫,他害羞地微微侧头面向观众,错开与易明哲的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易明哲一把将青年拥入怀中,全场安静了足足三秒,顿时掌声雷动。 男人性感的声线在耳边低沉响起。 “那你打算今晚,怎么奖励我?” 第24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十四) (///…… 活动结束, 二人回到别墅,易明哲还要处理业务,一进家门就直奔书房。 谢小弥好不容易摆脱魔爪, 恨不得他多忙一阵子。 长时间的轻微缺氧导致头部眩晕,他晕晕乎乎蹒跚到浴室,卸下一天的疲惫终于可以独自冲个凉。 他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 绯红的面颊一直延伸到耳根,眼角湿润,薄唇微微红肿, 白皙的脖颈透出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衬衣下摆窜出腰带,半掉不掉松散地垂着, 整一个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易明哲这个衣冠禽兽! 谢小弥从对男友的无尽依恋到尝试逃离,只用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在宽敞的高级轿车后排,男人疯狂的索取与爱抚,让谢小弥深刻体会了对方以往的冷静克制。 淋浴打在身上, 让他回想起在衬衫下掠过的滚烫手掌,但激情显然要比水流来得更加猛烈,腰侧的印迹至今未曾消退。 从浴室出来后躺在床上, 他终于回归到一个人的独处, 思绪不禁回溯。 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过跌宕起伏。 比他二十多年经历的总和还要大起大落。 易明哲再一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带他远离创巨痛深的伤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而自己身处危境时下意识呼救的对象, 也正是那个人。 于谢小弥而言,易明哲早已成为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那个看似冰冷实则温润的男人。 在这个世界,他并不是一无所获,与之相反, 他遇见了最瑰丽的迷人珍宝。 即便任务已经基本宣告失败。 “!!!” 对了! 他还有个小任务。 谢小弥倏然想起首映礼前他让系统发送的证据,于是拿出手机开始翻看,想看到的信息还没有出现,网传中自己和易明哲各种相爱的证据却率先映入眼帘。 首映礼上,影帝站在台上频频朝投资方席位投去的目光,还有奇煜总裁上台后眼里只容得下一人的深情视线,全被网友扒得一清二楚。 谢小弥:“……” 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系统适时提醒:“目标主角还当众抱你来着。” 谢小弥一愣,甜蜜记忆忽而被唤醒,不由微笑颔首,片刻后佯装愤怒:“两个男人拥抱一下不是很正常。” “……”系统不想戳穿宿主骤升的心率,“他还用你俩的名字命名了新公司送给你。” “那……那只是资本与流量的强强联手。” 谢小弥一瞬涨红了脸。 第一眼看到合同时,他的目光就被公司名称牢牢吸引,以至于短时间内,合同的其他内容都没能看清。 “但网上都说,那是目标主角回给你的聘礼。” 谢小弥闻言一怔。 “聘礼?什么聘礼!” 他迅速点开自己的官微,翻了几圈才后知后觉,在首映礼上,他收下的那份合同足足价值两千零四十万资产。 竟然比他之前捐出去的全部家底还要多! “怎么……那么多。”谢小弥有些微愕。 难怪当时场下的人一个个都是嘴里能塞下鸡蛋的表情。 回想当时,在众人的注视中,他根本没时间看完密密麻麻的一沓合同,但在场众人却看清了合同上的全部内容。 谢小弥完全是被那句“这样你就可以拍更多喜欢的作品”所收买的,再说那么多人看着,还连着网络直播,他总不能甩对方一句“我不要你拿回去”。 那样多伤人面子。 结果网友们不约而同将前不久“影帝两千万的天价嫁妆”的话题又拎了出来。 在cp粉的眼里,这二人的一来一回,都充满了浓浓爱意。 这份郑重和独一无二,还有昭然若揭的公司名称,基本等于奇煜总裁的出柜演讲和求婚宣言。 影帝一改之前冷酷高傲拒人千里之外的形象,乖巧温顺得像一只粘人的家猫,更侧面证明了爱情的力量真的可以撼天动地。 二人精修的大红背景结婚照被粉丝传得沸沸扬扬,无数网友到二人的官方微博发百年好合的祝福,顺便讨要喜糖。 耳边还忽然响起了婚礼进行曲。 在这寂静的夜晚,他和易明哲已经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网上完成了婚礼,还被一众粉丝隔空送进洞房,在船上翻云覆雨了好几万字。 看得谢小弥浑身燥热难耐。 他连忙关上手机扔到一边,想假装什么都没看过,却发现此时音乐并没有消失。 “……” 谢小弥扶额,表情有些无奈:“你个笨蛋系统快把音乐停下。” 钢琴旋律戛然而止,系统委屈的小声音随之传出。 “哦……” 谢小弥轻叹一口气,又默默捡起手机,在他情绪平静下来后才忽然察觉,整场首映礼引发的话题中,没有发现一条针对他抹黑和质疑的声音。 他疑惑着点开最新热搜栏。 除了#最浪漫的聘礼##奇煜总裁公开出柜#等相关热搜,还看到一条挤进了前三。 #裴氏帝国的崩塌# 谢小弥没想到自己发的证据碎片,那么短的时间就引起众人的关注,像是又发掘到自己的潜能不禁沾沾自喜,说不定自己以后回到原世界,做个网络公关也挺有发展的。 房门此时被轻轻开启。 易明哲换好一身柔软质地的纯白家居服,举了杯牛奶缓步走进来。 男人的声音性感而低沉:“你先把这个喝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谢小弥神色局促地接过牛奶,怔怔望着易明哲欲言又止,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说清楚:“以后你别再送我东西了,还有那个聘礼……你最好也赶快收回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深深地低下头,双手不断摩挲杯子边缘,缓解忐忑的心情,微红的耳根却没能逃过男友的眼睛。 听到“聘礼”一词,易明哲先是一愣,蓦然感到有些意外,随后不由轻笑出声。 他没有否认青年这个可爱的说法,语气不自觉又轻柔些许:“这个没关系的,不值钱,不信你看。” 说着,他将手中的信封微微一晃,伸直手臂递到对方面前。 谢小弥懵懂接过,拿在手上反复打量。 纯黑珠光的信封质地硬挺,一圈西式金边勾勒得瘦长的信封质感绝佳,封口处有一枚圆形的暗红火漆封缄,衬得整个信封古朴而典雅。 整枚信封一个字也没有,难道是什么高级宴会的邀请帖? 谢小弥小心翼翼撕开火漆,耳边响起易明哲的耐心解释。 “股权也不是白送的,我会从中抽取利润,你可以把它当自己的工作室,以后多接一些自己喜欢的戏。” 谢小弥手中动作一顿,双眼放光望着易明哲,对方抬手习惯性地揉了一把青年柔软的发丝:“这是属于我们一起的公司。” 这一刻,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谢小弥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勾起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开心地重重点了一下头,然后颔首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米白色卡纸,弥漫出的淡淡玫瑰香气瞬间融化了谢小弥的心。 精致的洒金卡纸上有浅浅的压花暗纹,只在正中央用钢笔写着简单的一行字,手写的行书笔锋刚劲犀利,每一个字都传递出书写人认真坚决的态度,直击谢小弥的内心。 【我永远爱你】 谢小弥抬头茫然地望向易明哲:“这是……” “这是情书啊。”易明哲笑着将谢小弥拥进怀里,炙热的吻落在爱人头顶。 草木香味儿的怀抱中,谢小弥的身体彻底放松,感受着男人柔软的触感一路辗转向下,最终贴上自己的唇。 在对方满怀爱意的亲吻中,谢小弥逐渐陷入忘我般的沉醉。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易明哲压倒在床,彻底没了车厢内的各种束缚,对方克制已久的欲望似洪水猛兽般倾泻而出。 谢小弥努力配合着爱人的节奏,将自己全身心的主导交到对方手中。 感受到男友的回应,易明哲双臂更加用力地将对方扣紧,唇舌激烈交缠,榨干青年嘴里的最后一口空气。 谢小弥再次堕入窒息般的眩晕。 他气喘吁吁地想要挣脱爱人的热烈拥吻,纤长白皙的手臂却不能与易明哲抗衡,推搡的双手看上去就像扶在对方的肩膀上欲拒还迎。 易明哲索性将爱人捣乱的双手高举过头。 生涩的动作立即让谢小弥想起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想象即将有可能发生的画面,体温也不由随之升高。 宁静而美好的夜才刚刚开始。 谢小弥已经被吻得意乱情迷,易明哲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细节,他放过已经被吻得湿润红肿的唇瓣,动作逐渐轻柔下来。 感受爱人细密和煦的吻落在耳后,一阵刺激酥麻的感觉窜上背脊,谢小弥终是没能忍住,唇缝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然而易明哲却未就此打住,他的吻游走至爱人的侧颈,向下蔓延。 犯规的爱抚,让谢小弥差点缴械投降。 干柴烈火的两具身体一触即发。 系统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摆弄它那两根数据线,干脆索性打了两个结,默默退回了主系统。 第25章 娱乐圈的人渣顶流(二十五) “沉冤得…… 清晨, 他在易明哲的亲吻中苏醒。 彻夜的欢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易明哲压在他身上反复索取令他沉溺,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掩盖了不适与疼痛。 以至于现在, 只能疲软地窝在易明哲臂弯,睡眼惺忪地不想起来。 男人眼神里满是柔情,蜻蜓点水般亲吻爱人的唇角,忍不住揉了揉他松软的乱发,脚步放轻离开了房间。 半晌, 谢小弥闭着眼摸索身旁的位置,发现空荡荡大床没有男友在身边,挣扎着撑身欲起, 双腿才一用力,身后传来的剧烈疼痛如一击闪电贯穿脊背。 “嘶——” 这也太特么刺激了! 他在脑中呼叫了一阵系统,希望来剂麻醉暂时缓解一下疼痛,可是反复叫了三声都没听见回应, 谢小弥索性侧靠在床头,翻看起手机。 刚才起身的动作估计太剧烈了,还没做好准备, 如果放慢一点兴许也不会那么痛。 干脆趁这个时间再休息一下。 屏幕一亮, 就是昨天点开有关裴氏集团的消息, 足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看完事情的始末。 他用小号递交的证据之所以那么快就得到了反响。 究其原因, 早在他发微博前的一个小时,易明哲就已经将裴氏所有重大罪证都揭露了个彻底。 其中包括裴氏集团内部经济犯罪细节和对未来的野心,高层如何联合恶意打压同行,和威逼利诱大量年轻艺人等十数条罪状。 由于很多证据只是匿名举报的内容,通读全篇后, 是谁心里都会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但从法律上并不能对裴氏集团就地论罪,还要更权威的人员介入进行更精细地调查,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网友们如今对证据十分重视,害怕是恶意伪造的,自己又被舆论当枪使,对此也是众说纷纭,没有一击致命的效果。 但没过多久,关于裴氏的犯罪证据就因为谢小弥的上传得到了补充。 实锤证据,铁证如山,网友们不再犹豫,迅速冲向击溃恶势力的最前沿。 整个裴氏集团在舆论声中瞬间塌方。 那个爆料账号也被网友彻底扒个干净,引起警方的注意。 一个无法锁定IP的微博小号,从一开始造谣影帝,绑架威胁,到证据链提供,办案民警直觉认定,这和壮汉脱不开关联。 壮汉被捕后,联系不上他的辩护律师,随后就对自己意图伤害他人的事情供认不讳,指出正是裴渃的父亲裴老爷子派他去给影帝破个相。 原话要让向昀那个狐媚妖精没了吃饭的家伙,在唾骂声中好好体会一无所有的绝望。 今天清晨,关押裴渃的监狱还透出信息。 【裴渃在狱中表示一切事件与向昀无关,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的单方面追求,过程手段虽然不能被对方接受,但希望向昀不会为此承担额外不必要的揣测。】 一句解释,真相大白。 一切尘埃落定,也示意着谢小弥最后一丝希望随之幻灭。 他起初还想,也许能保留一小部分不求甚解的吃瓜群众对自己的误解,没想到自己一夜之间能“沉冤得雪”得如此彻底。 裴氏倒了,娱乐圈内资本的肮脏交易也引起了多方重视,网友疯狂抵制劣迹艺人,像向昀一样有演技、有艺德、但没背景的演员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迎来了寒冬后阳光明媚的温暖春天。 易明哲作为行业先驱,整顿了娱乐圈里的不良风气,为奇煜传媒树立了良好口碑,旗下艺人德才兼备,受到众多粉丝追捧,全公司短短一个月就成为公认的行业第一。 而这场战争的胜利,也离不开谢小弥这位英雄楷模。 在之后的半年内,谢小弥把二人的工作室打理得风生水起,签下的演员在各个电影电视剧中受到广泛好评。 唯独他自己,戏路变得越来越窄。 在易明哲的严加看管下,耽改剧不能接,和女主有吻戏的不能接,拍摄周期超过两个月的不能接,不接受探班的也不能接…… 反正总结两个大类,就是这也不能接,那也不能接。 谢小弥倒也乐在其中。 再后来,他发现钟意原来是易明哲资助的众多贫困学生之一,难怪小助理胳膊肘一直往外拐,搞得易明哲奇奇怪怪的玩具花样越来越多。 在“家教森严”的爱人身边,转眼二人携手走过六十多个春夏秋冬。 退出世界回到主系统的谢小弥感慨万千,即便是虚拟的人生,这几十年他度过的也无比真实。 他此时站在一个纯白的空房间,面前是一整面的巨屏投影显示墙,只要挥舞手臂就可以控制屏幕选项,系统音在四周游弋。 “宿主……咱们马上要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我知道我知道。” 谢小弥胡乱抓了一抓头发,复盘第一个世界里任务失败的原因。 从一睁眼的突发状况,谢小弥就改写了剧情发展,可是即便再次重来,他也会选择出手制止。问题归根结蒂,易明哲作为爱人无可挑剔,但作为对手,实在太过强悍。 一个懂得察言观色洞察一切的总裁,是人精中的顶级,就算他演技再精湛也难逃对方的火眼金睛。 这一点,在二人确认关系后生活的这些年,表现得尤为明显。 哪怕是他从向昀身上学到揣摩角色的技巧,也根本瞒不过易明哲。 “系统,我记得你说过可以选世界的对吧?” “是的,宿主可以提出志愿提交上级系统,上级系统收到后,会根据宿主等级经验值等,综合决定下个世界背景。” 谢小弥抱臂摩挲下巴:“那我点什么背景角色就一定会得到什么身份吗?” “这倒不一定,但是会尽量满足宿主需求。”系统准则上至少是这么介绍的。 谢小弥再度陷入沉思。 在整个任务重要角色的人物关系中,他做反派时勾结一起做坏事的是裴渃,针对排挤的对象是白佑笙。 而绝对理性的易明哲作为一个旁观者,几乎很难和自己产生正面冲突,这就导致自己很难戳到对方反感的点。 更何况对方还是事业上可以左右自己的老板。 下个世界必须避开以上这些点。 “我需要一个直接和目标主角发生人物关系冲突的角色,还有,希望对方年龄不要太大。”要是再分到一个易明哲那样的对手,那他干脆直接原地躺平算了。 “对了,还有开场不要一上来那么劲爆的。”他心理根本承受不住啊谢谢。 系统录入了宿主需求,顺便公布了第一个世界的任务评级,白墙上立即显示出各组数据。 【触发隐藏任务累计经验值:3000】 【世界综合评级:S+】 【世界总经验增长:10000】 【累计经验值最新数值:13000】 系统特意解释了一句,之前撒花和止痛剂都是新手礼包送的,并不需要扣除经验。离开新手世界再需要各种特效,就必须要经验点兑换才可以获取。 谢小弥对任务制度表示理解,只是看着眼前这数据……表情一脸茫然。 “评级S+你没弄错吧?完成成那个样子……”都和目标主角如胶似漆了,这还能有误解值? 系统反复查看数据三遍,确认无误回复:“不会错的,据数据显示,在任务期间,目标主角始终认为你全程都在主动追求他。” “啊……”谢小弥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啊这……” 绝对是天大的误会好吧! 分明是他易明哲多方示好才一点点打动他的,怎么能说是他主动追的…… 可别管什么理由,评分高还是十分开心的。 毕竟他花了那么多年来陪伴一个人,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也不知道复活那天距离车祸会过去多久。 会不会自己才一醒来,就快要老死了。 系统连忙补充解释道:“各世界中一年等于主系统一天,主系统内一年等于宿主原世界一天。” “也就是说,这六十年其实在我的世界才过了四个小时?!” “嗯,差不太多。” “……”谢小弥表情渐渐沉下来,“系统你什么时候能升级一下,你这业务那么不熟练,我能不能投诉申请重新换一个。” 系统哈哈哈干笑几声,意图明显地转移话题:“新世界审核完毕了,宿主要先了解一下吗?” 谢小弥没想到系统“升级”得那么快,一眨眼功夫学会打马虎眼了。 他无奈轻笑点了点头,无数信息光速输送到脑海深处,等所有数据传送完毕,系统提示声响起:“即将传送下一个世界。” 谢小弥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一阵短暂的失重眩晕过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着埋头趴在一张桌子上,自己肌肉线条极富美感的小腿上,裤腿撸得老高。 他坐直身体环顾四周,他此时正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座位,远远零星几个少男少女和他穿的衣服一样,看起来全都十七八岁的学生样子。 看来这是要走一个高中校园的剧情。 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如愿以偿的笑容,果然系统没有糊弄他,还真是在一片和乐安详的气氛里穿进了新世界。 平静却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半晌,急促的脚步声配合剧烈的喘息由远及近。 二个高瘦黝黑的少年跑到他的面前,其中单眼皮的那个双手直接撑在他刚趴过的课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七哥!七哥!大苗带着人去堵郁时遥了!你不过去看看吗?” 少年一脸难掩兴奋的激动。 谢小弥顶着一脸睡痕,打量面前少年,发现对方是原主的小弟之一,名叫丁晖。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什么情况决不能心软,更何况一帮小弟打着自己的名号去欺负目标主角,他怎么能不袖手旁观呢! 绝对不能! 丁晖见谢小弥纹丝不动,继续努力游说:“七哥你就快去看看吧,大苗说是要替你出气,可是你不在场,他要打给谁看嘛。” 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谢小弥凝眉起身,为自己小弟的智商表示十分堪忧,但去给目标主角眼前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他本想着反正不需要他真的动手,但是去认领一下罪状还是要积极,也就没再犹豫,跟着二人去了。 三人穿过田径场,来到单双杠旁器械室和操场围栏的拐角。 没想到一到地方,就看见七八个剃着毛寸的大小伙子围着角落半跪着的一个人,中间最胖的人手中拎着一根不知哪淘来的粗木棍,木棍上挂着不少毛刺,手握的最远端还斜插了一根露出一半的黑钢钉子。 按说被围的那个就应该是目标主角,可是他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脸。 谢小弥仔细确认着对方身份。 倏然,被围攻的少年似乎注意到他的出现,抬头凶狠地望过来,眼神锐利寒冷,蕴含着波涛汹涌的无尽杀气。 谢小弥被盯得不禁后退半步,倒不是被对方气场所惊,而是他好看的面容如今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残留着被胡乱擦拭剩下的一片血迹。 而且地上还有一片! 目标主角被他小弟都打吐血啦?! 这都是什么坏小孩,打人下手怎么那么狠。 谢小弥皱起眉头望着目标主角,十分担心对方此时的身体状况,但脸上不安的表情被仔细藏好,没有流露半分。 人群里最胖的一人突然发话:“你他妈那是什么眼神!怎么看我们七哥呢?”说着,大力抡圆了棍子就要往郁时遥身上挥。 谢小弥发现此状,骤然一个箭步冲进人群,抬手档住就要落下的木棍,木茬扎进手心也毫不在意。 “你们都给我赶快住手!” 第26章 你才不是我哥(一) 这次的攻好像很好…… 发现自己打成了自家老大, 吓得胖子握木棍的手直颤抖,木棍脱手掉在地上,谢小弥被锐利木茬刺穿的掌心迅速渗出一颗颗血滴。 丁晖冲上前双手揽过谢小弥受伤的手, 看到血肉模糊的伤痕,转头冲带头的胖子一通狂吼:“苗贺你他妈眼瞎了啊!你看你把七哥伤成什么样了!” 苗贺颤颤巍巍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我不是想伤七哥……我是……” “好了好了。” 谢小弥强忍着手心的疼痛,打断了胖子的话,等他说完估计都明年了,眼下还是把郁时遥及时送医最要紧, 还有看看自己手要不要打一针破伤风。 “你们都散了吧。”谢小弥无奈摇头。 丁晖见哥几个全杵着不动,气不打一处来:“没听见吗?七哥让你们赶快滚蛋!” 虽然他不明白七哥一向对郁时遥恨之入骨,为什么突然选择出手相救, 反正老大总会有老大的道理,他只要跟着言听计从就够了。 等人都散了,角落只剩最后三人。 谢小弥瞅了瞅丁晖,又看了看还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的郁时遥。 内心有无数羊驼想要问候。 不是说好要忍住的吗? 怎么又出手了! 而且还是当着众小弟的面维护了郁时遥。 谢小弥心念电转, 一个完美借口浮上心头,他瘪着唇瞥了一眼角落的目标主角,转头对着丁晖语气中尽是不屑, 像是刚处理过一个天大的麻烦。 “大苗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一棍子下去把他打个好歹, 老爷子要是知道这事连我都保不住他。给点颜色就行了,犯不着把自己也搭进去。你们以后动手都注意着点, 别反倒给我没事找事。” “啊!原来如此!” 丁晖如一下子豁然开朗,幽怨的小眼神立马闪出崇拜的光芒。 “还是七哥深谋远虑!不愧是老大,竟然那么护着我们几个小弟,跟着你我可算是跟对人了!我真是……” “停停停。”谢小弥连忙打断对方狂热吹捧,“赶快走吧, 这一地血腥我看着晦气。” 丁晖闻言立即噤声,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疑惑,半晌,他转头朝郁时遥恶毒道:“我七哥不跟你计较,算你今天走运,下次别让我们再逮到你,要不然绝对给你好看!” 话音刚落,谢小弥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他要赶快把丁晖带走。等那个话痨小弟放完狠话,郁时遥血都要流干了。 碍于身份,他不能主动带对方就医,但也不能耽误郁时遥自己去找医生。 目标主角没了还怎么做任务。 这帮小弟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 但换个角度想,丁晖的存在倒是省了他不少事,身边能有这么一个恶毒人工语音翻译器,引战什么的倒不用担心了。 等谢小弥待人离开,郁时遥放松了咬牙支撑的最后一口气。 他脱力跌坐在石砖地板上,后背靠在器械室的外墙,才新买了三天的校服如今蹭得衣服裤子全是土,身体各处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呵呵…… 真是讽刺。 他仰头看着柯祁远去的背影,才刚坚定深信的真理被彻底动摇。 明明对全校叫嚣着和自己势不两立的弟弟,究竟为什么突然又要出手救自己。 郁时遥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忍痛趑趄着,在十米外树下找到了帮班主任买的那瓶红墨水。 第27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 他竟然摸我!…… 刚才他从小卖部出来, 立刻被一群不良少年团团围住,手中的墨水被抢走倒掉了一地,如今只剩个没了盖的空瓶子。 只有班主任习惯用钢笔, 也许她正在等着自己。 看来还得回去再买一瓶。 谢小弥一路大步流星来到厕所,将水龙头打开到最大。 冰凉的水流冲走不少还未干涸的血迹,郁时遥被打得口吐鲜血的脑补画面在眼前一遍遍滚动播放,相比他那伤势,自己这点破皮就算不得什么了。 希望郁学霸不要死撑赶快去医务室就医, 要不他白忍痛到这个时候了。 看着手心逐渐清晰的大片伤痕,谢小弥忽然想起在这个世界自己是个校霸。 校霸自然要做一些违反校纪的事情。 自己虽然不方便去校医务室,可是他能翘课翻墙去医院啊! 回教室拿东西的一路上, 他分明感受得到周围学生投来各式目光,这和之前当影帝时被关注的神色不同,显然有种敬而远之的恐惧。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同学经过他身旁都是低头快步走过。 更多被他投去视线的同学都会先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眼神躲闪着主动打招呼。 在这所全市最顶级私立高中里, 他是高二一班的柯祁,因为未见其人名号就已打响,大家口耳相传有了七哥的称呼。 走廊里偶尔传来远处女生尖叫的声音, 循声望去, 一个个面容姣好的花季女孩顿时含羞带怯地四下散开。 也有个别同学谄媚着主动上前, 邀请他去参加各种活动。 都被谢小弥一一冷脸回绝。 他手很疼需要马上就医! 拜托不要拦路啊各位兄弟。 凭着记忆回到教室,谢小弥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 确认下午剩下的是两节英语课,拎了包抬腿就往门外走。 丁晖连忙拉住他家老大,小心翼翼地叮嘱:“一会英语课划摸底考范围。” 谢小弥瞪了他一眼。 怎么?校霸翘两节课都不可以吗? 丁晖忙不迭换上一副笑脸:“我一会就让学委把范围发你手机上!七哥尽管放心地逃课吧!” 丁·人形大喇叭·晖引来周围同学的视线,谢小弥恨不得把此刻手中的背包全塞到他嘴里。 不待多留,他空书包一把甩到肩上, 马不停蹄离开教室。 丁晖却望着谢小弥离开的背影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难得七哥心情那么好,要是放平时一定少不了劈头盖脸一通骂,一定是哥几个把郁时遥那事办得妥当,七哥开心就放了自己一马。 一定是这样! 备受鼓舞的丁晖摩拳擦掌酝酿着下一次行动。 翻墙逃走的谢小弥站在马路上,看着陌生城市来回的车水马龙。 他让系统导航了一个离学校最近的医院,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担心着郁时遥的伤势,还特意开了专治跌打损伤的特效药提前回到柯家。 繁华喧闹的城市中央,他站在寸土寸金的高级别墅区。 夕阳中,宽敞干净的道路两旁,路灯洒下悠悠微光,每栋建筑之间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院子后伸出的树木都被精心修剪得极富艺术性。 谢小弥也算是住过几十年豪宅的人了,但初见实物还是不禁感慨,这房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奢华浮夸。 他推开栅栏,迈进自家院子,弯曲的鹅卵石小路按摩着脚底,一旁的造景假山流下涓涓溪流波光粼粼,在池塘中央,几十条金色锦鲤在太阳的余辉中泛出金灿灿的光芒。 他开门回到柯祁的房间,四层的精装别墅,整个二楼都是他的。 谢小弥走到书桌旁放下书包,随手翻开抽屉,就看到里面躺着一本柯祁的日记。输入密码翻开内页,只言片语中却零散抒发着他对这整个世界的怨恨。 母亲为了图他父亲的财富,奉子成婚生下了他。他并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也就得不到本属于父母的那份爱。 为了达成各种目的,他的母亲会以他为要挟,所以父亲恨透了他的母亲,连带也就不待见他这个儿子。 母亲以为是柯祁不够努力,才讨不到丈夫的欢心,成天抱怨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个七八岁正爱玩的男孩,没日没夜被摁在书桌前学习,仍旧得不到父母的认可。 终于,柯祁爆发成了学校里最顽劣的学生,但是凭着父亲的复杂背景,校方都拿他没有办法。 迟到早退都是小事,和外校的混混打架斗殴也稀松平常,上课睡觉,翘课逃学,但唯一一点就是柯祁不无故欺负一般同学,所以老师们也就对他睁一眼闭一眼,每天读着秒表恨不得大佛赶快毕业。 直到一个月前,郁时遥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 十几年隐忍的怨恨全都喷涌而出。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回来了。 皮鞋敲击在玄关处的大理石地板上,听这动静应该是柯祁的父亲柯志远。 仔细听,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谢小弥推开门从楼梯望下去,看见郁时遥也抬头冷冰冰地看着他。 “这爹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谢小弥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整整十七年的记忆,柯志远从没亲自接送过柯祁,哪怕孩子发烧感冒也是打电话派司机保姆照顾,这郁时遥才来家一个月,就有这待遇,难怪原主恨疯了他。 郁时遥才一出现,就享受了柯祁从未得到过的父爱,据说他这位亲哥哥还有个十分疼爱他的母亲,瘦弱的女人直到癌症晚期仍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只为给儿子多攒一点学费,结果耽误了治疗,不幸离世。 再对比柯祁的矫情势利母亲,高下立判。 郁时遥也因此成为了他家新的成员,成了大柯祁半岁异姓的哥哥。 柯志远注意到郁时遥凛冽的视线,顺着目光看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既然在就赶快下来,时遥是你哥,怎么看见连招呼都不打,这么没大没小的,啧,跟你那疯妈一个样。” 谢小弥立刻get到了柯志远这句话的作用。 这不就在抛戏嘛! 他一路小跑冲下楼梯,仔细体会柯祁大少变二少的苦涩情绪,贴到郁时遥面前,昂首将脸靠近到离对方面庞只剩一掌距离,一股浓郁红花油的味道随之钻入他的鼻尖。 谢小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湛黑的双眼,咬牙一字一顿。 “哥、哥、晚、上、好、啊。” 郁时遥脸上虽然挂彩,面对自己的恶意挑衅却全然不输气场。他表情淡然地定定站在原地,脚下如长了根系般,稳稳立着一步未退,收起下巴低头俯视着他这个便宜弟弟一言不发。 乌黑透亮的双眸,温柔而坚定。 谢小弥被盯得脸上有些烧灼,刚要打破僵局胡乱发泄情绪,下一秒,郁时遥鬼使神差般抬起右手,五指自然抚上自己头顶,在他浅棕色发丝间轻轻揉了一把。 谢小弥被对方的异常举动怔得浑身僵硬,呼之欲出的咒骂也瞬间哑然熄火。 而在郁时遥的视角,少年的眼神呆愣又单纯,像一只迷茫可爱的大型萨摩耶,眼巴巴地望着他。 第28章 你才不是我哥(三) 趁着他洗澡偷偷…… 停顿半晌, 莫名的尴尬气氛瞬间笼罩二人。 谢小弥回过神向后弹跳开一步,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用眼神警告对方,仿佛一只侧躬着身子炸了毛的仔猫, 每一根毛都表达自己的强烈抗拒。 郁时遥似乎也诧异于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他默默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冷漠转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谢小弥仍呆在原地,头顶酥麻的触感不断向全身蔓延。 片刻, 他不由在心里打个寒颤,好一朵love & peace的圣洁白莲花,竟然跟他打心理攻防战。 在柯志远面前受到自己公然挑衅, 还能以兄长的身份对自己展现爱与包容,真不愧是目标主角,小心思藏得够深的,看来这次的对手也不可小觑, 不能因为郁时遥是个学生就对任务放松戒备。 客厅角落的房门再度开启,郁时遥已经换好一身浅灰色条纹针织衫。 慵懒随意的样子像极了言情小说里的阳光校草,青黑发丝自然垂下, 半遮眉眼, 俊美清秀的侧脸颊斜贴着一张裸色创可贴, 让人忍不住想把目光锁在他的脸上。 谢小弥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头顶的温柔触感仿佛再次被唤醒。 听见女人的一声吆喝, 他肌肉记忆般连忙收回视线,朝餐厅走去。 厨房传来诱人的香味,红姨已经做好饭菜端到餐桌。 那是从小代替母亲给了柯祁全部温暖的女人,已经在这个宅子辛勤工作了二十多个年头。 原主看似平日张牙舞爪,其实身体从小就虚弱, 每每独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边都不会缺少红姨的身影。 她总是在原主生病最脆弱的时候没日没夜为他操心,给他最细致的照顾,待他如亲身骨肉一般。 因此原主无论有多愤怒,只要红姨开口,气总能瞬间消退大半。 父子三人围在长方形的纯木餐桌两侧,整个画面与其乐融融毫不相干。 柯志远坐在谢小弥对面,郁时遥则坐在他的右手边,这是一个月以来他们家固定的位子,还剩一个空位本该坐着柯祁的亲生母亲。 只是自打郁时遥被光明正大接回柯家,柯母就死活接受不了丈夫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大的私生子,每次回来待不了一天就又不欢而散,柯志远也不管她作妖,放任她和其他几位阔太纸醉金迷。 一顿饭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异常肃穆,每一个人都面若冰霜,眼前热腾腾的山珍海味似乎都没了味道。 谢小弥心里却相当满意,只要把这种加拔弩张的气氛坚持到高中毕业,他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如今眼下他只需要盘算着,怎么能把那瓶跌打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给郁时遥。 毕竟那是他千辛万苦才搞到手的。 系统导航到的那家私立医院,原来和柯志远有项目合作,在得知柯少需要跌打酒时,医院专家死活拉着谢小弥要看他身上到底哪还有伤。 谢小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护住自己的衣服,没让热情似火的大夫把自己扒个干净。 柯志远严厉的声音忽而响起:“时遥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豁? 目标主角回来这一路上看来没少告状,谢小弥按奈住心中喜悦,感觉前途一片大好。 “高二开学第三天,他一个新生全校只认识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你亲哥的?”柯志远语气愈发冰冷。 郁时遥面无表情望向柯志远:“爸,您别怪他,不是小祁的错。” “不是他的问题难道还是你的?”柯志远凝眉,一脸恨铁不成钢,视线从郁时遥移向谢小弥,“你成绩也不行,成天和一帮乱七八糟的小子混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哥!” “我哥我哥,合着您就他这一个好儿子!”谢小弥猛然起身,冲柯志远大声表达忿意,“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错,他就不管干什么都好!合着这家里就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这什么破饭,你们爷俩慢慢吃吧!” 说完,谢小弥用力一摔筷子,筷子沾到桌面又迅速弹开,在地毯上滚了两圈,直到谢小弥怒气冲冲离开饭桌。 柯志远头也不抬,握着筷子的手不住颤抖。 要说对他这个儿子也不是没有期待过,只是没想到他那势利眼的妈会把孩子教成这样。领郁时遥回家也是希望能给儿子竖一个好榜样,结果却遭到儿子逆反,就是谈跨国上亿的项目也没让他这样头疼。 郁时遥望着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餐桌对面传来柯志远的无奈低诉。 “时遥啊,让你见笑了。”他轻声笑了笑,“我这儿子让他妈给教坏了。” “叔叔您别这么说。小祁只是不懂得表达,其实人不坏。”郁时遥说完,眼前就闪过那个英勇冲到自己面前,为他挡下棍棒的身影。 柯志远手中的筷子顿在空中,缓缓抬头对上郁时遥的视线。 郁时遥继续道:“我今天被几个学生堵在墙角,是小祁冲过来帮我解的围。” 他说话时的眼神坚定不掺杂一丝犹豫,柯志远眼底冰冷褪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哦,原来是这样。” 柯志远心中涌上一股酸楚,也许把发小的儿子接回家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至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他也从来不知道那个看似蛮横一无是处的儿子原来也有侠义善良的一面。 果然儿子还是受到了郁时遥的正面影响。 也不知道老郁那个固执家伙怎么把儿子教育得那么好,真想和他讨教一番。 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事故…… 如今的一切肯定是另外一副光景。 柯志远眼底浮现出赤·裸的凶狠,充满悔恨与愤怒的浪潮朝他席卷而来。 二楼房间内,谢小弥大力关上房门,恨不得把门摔得震天响,让房间里的所有人听见他无声的怨忿。 系统声音听起来无比喜悦:“宿主你刚演技炸裂了!” 谢小弥走到书桌旁没有理会它,记忆中上个世界它也这么夸过来着,然后剧情就一路向不可控的方向迅猛发展,系统的话还是不能尽信。 他从书包里掏出那瓶深棕色的跌打酒,举起瓶身凑近鼻尖嗅了嗅,隔着玻璃瓶隐约闻到一股上头的味道,一闻就知道药效显著。 一会趁着郁时遥去浴室洗澡,就可以潜进他的卧房把瓶子塞进他的书包,伪装成哪个暗恋对象偷偷送的关怀,而且这个计划绝对万无一失。 班里虽然不少人为了不惹事有意无意疏远郁时遥,但他的追求者也不在少数。 原主从高二开学就指着他莫名多出来的哥哥,嘲笑对方是他爸跟野女人生来讨饭的,成天奚落对方还不是看在他那病死的妈可怜才赏他口饭吃,一个野种为什么认不清自己地位。 柯祁的大肆宣扬中间接公布了郁时遥的身份,恰好想攀关系和柯家联姻的家族不在少数。 郁时遥一米八几的身高颜值也好,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会吸引女生喜欢太正常不过,更何况和他形成对比的是他那不学无术暴躁蛮横的弟弟,温暖学霸显然是女孩更加心仪的选择。 面对流言,郁时遥丝毫不受影响,每天认真学习,遭受刻意针对也能时刻保持冷静。 不低头示弱的态度,渐渐吸引不少看不惯柯祁作风的人的好感。 苗贺听见有人背后议论柯祁是单方面胡搅蛮缠,立马攒了一帮兄弟,在小卖部门口找到手里拿着红墨水的郁时遥。 谢小弥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高一全部内容都是范围。】 …… 经历过大学轮番考试轰炸过的人,自然知道老师口中的考试范围有多大水分,这不过都是忽悠学生上课听讲的手段,也就高中生还会天真地对此抱有期待。 他没有回复消息,屏气凝神站在楼梯口,时刻注意着楼下动静。 忽而“咔嗒”一声门响,然后是拖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哗啦”一声,谢小弥听到卫生间折叠门被拖拽合上。 谢小弥连忙开门,蹑手蹑脚走下楼梯。 一个闪身,他来到卫生间门前,听到有淋浴声响起,郁时遥应该已经开始洗澡了,对方擦水穿衣怎么也没办法立刻出来,就是趁现在,谢小弥悄悄溜进一楼角落的卧室。 本来用作客房的房间并不宽敞,家具只有正中央一张双人床和临时新买的组合书柜。掩在墙体里的衣柜往常都是放备用床褥招待客人用的,郁时遥搬进来之前,红姨才特意将被褥挪了地方。 书桌前的座椅上放着郁时遥的书包,和他空瘪的书包不同,放满了各种学习资料。 谢小弥也没空膜拜学霸,第一次做过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情,整个心脏悬在嗓子眼上,呼吸都局促了许多。 “系统,他出来了没有。” 谢小弥拉开书包拉链,感觉指尖都在颤抖。 “目标主角还在浴室,宿主放心,他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被塞满的书包几乎没有空隙,他接连抽出好几本教材,才勉强将跌打酒塞到书包底部,任务完成,还需将书包恢复原样。 谢小弥额头渐渐渗出薄汗,一边塞书一边问。 “那现在呢?” “还没有出来。” “穿没穿衣服啊?” “现在还没有。” “……” 回到自己房间时,谢小弥靠在门后,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这种考验综合素质胆量的事情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干了。 郁时遥此时腰上围着一条浴巾,怔怔站在卫生间门口。 他仰头望着楼梯拐角的方向,就在刚刚打开卫生间门的一瞬,一个身影风一般在那里消失,传来一阵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 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直到半个小时后翻开书包竟意外察觉,书本的位置明显高了一截。 郁时遥抽出所有书本,看见底部露出熟悉的玻璃瓶,心底千丝万缕的思绪纠缠盘旋,同样的瓶子他在课间也见人拿过。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在放学前递给他一瓶药酒,送给他时特别强调这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别看只有小小一瓶,却是滴滴赛黄金,要是没点关系,就算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郁时遥表示过感谢后转身就走。 女生大概没预料他会那么不留情面,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 和郁时遥关系还不错的同桌看到这一幕,小声提醒他刚得罪的是行长家的千金,女生得知他受伤专门叫人开车送来了药酒,就算不接受,也不该回绝那么干脆。 但是郁时遥觉得普通同学没理由受别人那么大恩惠。 没想到他那弟弟转眼就偷偷送了他一瓶一模一样的。 第29章 你才不是我哥(四) 他妈早死了,你喊…… 【少男内心将他视为偶像, 提到柯祁,就等于权利与财富的象征。】 【少女倾倒于他俊美的容颜,不少人在日记本里幻想过, 自己被柯祁凶狠摁在墙上强吻的场景。】 Emmm…… “这也太羞耻了吧。” 谢小弥听到系统毫无语气地读出柯祁的介绍,望向窗外的瓷白侧脸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红晕顺着干净下颌一直延伸,染上敏感娇嫩的耳廓。 昨天他在学校可没有感受到任何被羡慕的目光,剩下的只有恐惧、谄媚、和眼神中不住的躲闪。 别人的看法, 谢小弥其实并不在乎,他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郁时遥一人。 纯黑的豪华轿车停在学校正门口,保安一路小跑着打开后排车门。 上学高峰校门口拥挤的时段, 路过的行人都自觉让出一片空地,谢小弥在众人目光中迈出车门,紧接着,郁时遥也从车中下来。 谢小弥面无表情拎着包, 校服单手甩在肩上,没等郁时遥站定就率先往学校里走。 待二人走远,目睹刚才奇景的学生纷纷与同行的伙伴交头接耳。 “看见了吗, 柯家两位少爷头一次一起上学。”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那俩人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吗?” “听说郁时遥的母亲才是柯祁他爸的真爱, 我每天都能看到他爸亲自来接他。” “二人对比站在一起!柯家哥俩真的太带感了!” 谢小弥没有听到这些内容,大跨步想要和郁时遥拉开距离, 一清早也不知道那家伙想起来了什么,竟然主动向柯志远要求和自己一起上学。 他又想搞什么花样? 作为反派,谢小弥无论对方有一百个借口,为了特立独行地表达自己的独到见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各种找茬, 回击一万个理由拒不配合。 但终究架不住红姨两句柔声的劝说,为了不崩人设,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和郁时遥同乘一辆车。 宽敞的轿车冷不防挤进一个高大的身躯,两个人并排坐在后排显得略微狭窄,二人之间笼罩上尴尬混合着跌打酒的气息,谢小弥全程望着窗外,没分给对方一丝目光。 为什么下车后还要同行这么久! 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目标主角,谢小弥把握不住对方情绪,只想二人除非必要离得越远越好,步子随之逐渐加大,身后的脚步声反而愈发清晰。 兴许郁时遥缠着他是心里有什么计划,学霸脑子灵光说不定在想什么招对付自己,这样他就更有理由找对方麻烦,以后苗贺要是把人打残了,他决对不会心软! 才一迈进教室门,谢小弥就看见丁晖朝他挤眉弄眼。 “七哥,你就等好戏吧。” 谢小弥抬手将丁晖推开:“快让开,别挡我路。” 丁晖被叱,迅速灰溜溜退到一边,紧接着看到郁时遥走进教室。 “难怪七哥一清早就那么大气,原来身后跟着个甩不掉的扫把星。”丁晖的声音极大,站在走廊上都能听见。 郁时遥一如既往的表情淡然,回到座位开始收拾书本。 第一节 是年级组长的数学课,劲瘦的干巴小老头相当势利眼,靠巴结全校领导才得来这一职务,拍马屁的本事和他那地中海的秃头一样光亮圆滑。 这本是全校公开的秘密,才转学的郁时遥完全不知情,即便有人在身边八卦过,也不会给耳朵关心这些事情。 结果上课铃响过没多久,小老头的教鞭就一杖拍在郁时遥左臂。 “没带书就别来上课!” “啪”的又是清脆一声,落在俊秀少年的身上。 郁时遥站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低头握拳紧咬牙关。 昨天预习时还用过的教材,一晚上就从抽屉中不翼而飞。究竟是谁在搞鬼,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还没等他解释,又一杖落下,教鞭应声断成两截。 “小伙子骨子还挺硬,你妈没教过你犯错要承认错误吗?” 丁晖连忙接话讥笑道:“老师!他妈是个下贱胚子,偷情破坏别人家庭,脸面早就不要了,他的存在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话音刚落,零星几人响起起窃窃私语的笑声。 而绝大多数都面露难色。 教室内气压骤降,过于严肃的话题引起众人不适。 郁时遥低头站着,不道歉也不反驳。 谢小弥觉得这话说得格外刺耳,但丁晖毕竟顶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说两句难听的总比被打吐血强,联想一下丁晖门口狡黠的眼神,那本数学书的消失肯定和他有关。 “放学叫你妈来学校一趟。”小老头背着手返回讲台。 第30章 你才不是我哥(五) 失而复得的书里,……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学生, 应该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整个年级高一才入学,他就掌握了所有惹不起的学生信息。 但能养情妇的男人, 说不定是什么难惹的角色,柿子要找软柿子下手,相比还是一个弃妇比较好拿捏。 等了半晌,那个高大的学生仍旧没有回应,本来想要放过他开始上课了, 怒火又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小老头愤然转身:“跟你说话了听见没有!” 视线眼刀般飞到学生身上,却意外发现男生肩膀紧绷,微不可查地不住颤抖。 明明给了台阶, 学生还嘴硬有怨言,如果不是在课堂上,高出他一头的男生难道还想打自己一拳? 小老头的神经感受到巨大的挑衅。 冲着高大的男生怒吼:“没有书就给我滚出去!下课我就去跟你班主任反应,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上了!”反正他家长也只能最终来乖乖道歉。 郁时遥没等老头说完, 就越过人群冲出教室。 谢小弥全程望着郁时遥的侧脸,在二人错身的一瞬见他眼眶下方勾出一道微弱反光,同时, 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攥紧他的心脏。 这次是不是有点…… 太过分了? 谢小弥瘪眉斜睨着丁晖, 无声轻叹了一口气, 丁晖似乎看出他眼底的不悦,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怂哒哒的含起胸,不再敢吱一声。 郁时遥的座位一整天都是空荡荡的。 下午的课间,谢小弥拽着丁晖来到楼梯转角,简单表扬了小弟几句后开始打探书的下落。 “你把他书扔哪了?”谢小弥漫不经心道。 丁晖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连忙交代:“就在男厕所拐角的大垃圾桶!” “……” 这下彻底找不回来了。 为了保持校园环境, 清洁工每天中午晚上收两趟垃圾,这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书肯定早被阿姨扔进垃圾车了。 谢小弥想想就觉得头大,但事不能不解决。 郁时遥从小就十分命苦,年幼时父亲在厂里出了事故,厂子只花了几千块钱打发了可怜的娘俩,还威胁再纠缠就把他们送进局子。 乖巧懂事的小郁时遥一直努力学习,就想给母亲挣个好未来,结果只能看着虚弱的母亲躺在家连住院的钱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等死,他却无能为力。 郁时遥的母亲一直是他心里的痛。 丁晖那傻子说那样的话,就是摆明故意刺激他。 可是话说得那样难听,又刚好碰上个没什么师德的老师,二人合力把人给逼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谢小弥趁课间熟练地翻过操场后侧围栏,又绕一圈回到学校大门口的二手书店。 油墨的印刷品香气扑面而来,身侧两面墙堆满了各个出版社的辅导教材。 谢小弥没看到课本于是开口问老板:“高二上学期的数学书有新的吗?” 一个憨厚敦实的中年老板从书堆后面露出头顶:“我们这是二手书店,要新的你去网上订。” “我着急要用,那个……二手新一点的也行。” 老板摸了摸浑圆的肚皮,看着眼前精致的男孩露出欣赏的神色。他穿过狭窄的过道,在收银台附近翻出一本递给谢小弥。 看着少年双手郑重接过书求知若渴的样子,老板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你们这学校好多孩子不好好学习,仗着家里有钱反正不愁出路。你看看这书新的,毕业了估计都没往家拿过。” 谢小弥没听老板说了什么,手指轻抚在封面上,心头的大石如释重负。 书找到了,其他都好说。 老板看着少年心里十分喜欢,情不自禁打开话匣子多嘱咐了几句。 “你们学校最火的那个学生叫柯……什么来着?你可千万别跟那些败家子学,书本里学到的知识最后都是你自己的,那是不会被抢走只属于你的财富。” 谢小弥太阳穴的血管突然跳了一下,付完钱迅速离开书店,他折回学校,把新买的书塞进自己课桌,又掏出自己崭新的那本,趁人少的时候放进郁时遥的书包。 还好这次不用蹲郁时遥洗澡,希望他看到书后心里能稍微好受一点。 只当是一场匿名的恶作剧,不知道是否能起到一丝安慰。 回到家时,谢小弥看到郁时遥坐在客厅沙发,表情淡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听见动静,郁时遥抬起眼皮朝这边望来,眼神深邃犹如夜晚的海面,漆黑中泛着幽光,深处却无声酝酿着汹涌波涛。 谢小弥气势上没有败下阵来,昂首斜睨着瞄了对方一眼,脚边的书包恰好落进他的视线范围,瞳孔猛然一缩。 明明一天都没再看见他,他是什么时候回学校拿的书包? 谢小弥怀着疑问没有稍作停留,如今的他已经能轻松切换各种日常表情,他径直走向楼梯,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过了半晌,郁时遥缓缓低下头。 他眼神空洞望向沙发扶手旁被撕成两半的教材,菜渍覆盖了他原本的笔记,书页半透明的斑点泛着黄色油光。 他拎起书包回到卧房,空荡的房间只在书桌角落点着一盏台灯。 柯志远得知他提前回了家,特意让助理提前下班帮他把书包送回来,怕耽误他学习。 郁时遥从中再次抻出那本崭新的数学书,指尖轻抚在光洁如新的封面,翻开的瞬间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拿书凑近鼻尖深吸一口气,入鼻的油墨气息中搀着淡淡跌打酒的味道。 他翻开扉页,随意翻了翻,最终在内侧靠书脊的位置,赫然发现一个字迹狂拽的“柯”字。 第31章 你才不是我哥(六) 原来哥哥也会说谎…… 郁时遥心里涌上复杂情绪, 眼神也愈发晦暗,手上却没有多余动作,只呆坐在桌前, 静静看着空白课本上唯一的那个字,墙上的挂钟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初入柯家,他就感受到柯祁的明显厌恶,这点他也完全可以理解,早在接受柯叔叔给他的新身份时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想要带着母亲的遗愿活下去, 这点牺牲并不算什么。 他本以为,是他侵入了柯小少爷的领地才引发对方的反感,随着不断接触, 郁时遥似乎发觉,也许结果另有原因。 他那名义上的弟弟会在自己被人围殴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顾危险保护自己,事后假装不在意地偷偷送来药酒, 也会在同乘时不善表达地红透耳根,刻意别开头望向窗外。 每次小弟们做了坏事,他都会及时私下弥补, 又实在迷糊得可爱, 送来的书连名字都没记得擦。 嘴上说着最恶毒的话, 一言一行却暴露了本质善良的内心。 他把自己伪装得浑身是刺,不过是对这个利益熏心的环境最单纯的对抗。 过了半晌, 他将两本书从头翻开同一页,笔袋中摸出他惯用的黑色钢笔,字迹工整地将残破的书内笔记慢慢誊抄到新书对应位置。 谢小弥在楼上坐在桌前单手撑下巴,也安静地不发一言。 系统监控到宿主情绪低落,自觉播放起舒缓的轻音乐, 目标主角的误解值每天都在上下疯狂波动,为了不影响宿主心情,它也不敢汇报数据变化,只好乖乖一旁暗中观察。 播放中的钢琴曲缓慢而低沉,像爱人在耳边的低声倾诉,又如一双坚实厚重的手一下下的安慰,将紧绷收缩的神经渐渐抚平放松。 伴着乐声,系统小心地开口:“宿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小弥直起脊背,指尖缓缓摩挲着下巴,方才二人对峙的一瞬间反复在脑海中播放,郁时遥复杂又深沉的眼神像车轮一遍遍碾压在他心上。 刚刚他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面对导致他备受屈辱的始作俑者,不该表现的那样镇定,如此迅速的情绪调节能力一点也不像刚满十八的高中少年。 又或者…… 是自己想复杂了? 谢小弥翻来覆去思考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像样的答案。 但眼下有件事急待他去解决,就是数学老师明令禁止郁时遥上课的事。 以原主记忆中对数学老师的评价,让小老头主动松口是不可能的,可是让一位死去的母亲到校代孩子接受批评,那更是不符合现实的天方夜谭。 郁时遥转学不到一周,小老头看样子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态度那样恶劣分明是从丁晖的话语判断出这个学生好欺负。 如果柯志远知道这件事,以他对这个儿子的宝贝程度,完全有可能直接大发雷霆,上学校让老头微驼的脊柱从此再也直不起来。 多少柯志远的竞争对手因为惹到他而倾家荡产,更何况是一个没什么实力只靠吹须拍马的临退休教师。 无论那个没师德的数学老师会遭到校方什么处分,那也是他自己应得的报应。 谢小弥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捅给柯志远,惹毛他爸的同时正好连带郁时遥一起惹了。 只要他创造出一个合适的机会给柯志远透露个苗头,以他爸的火爆脾气自然会去立刻帮郁时遥讨回公道,让那个一心想靠自己努力改写命运的少年顺利返回课堂。 同时又因为这样刚好戳破郁时遥极力想掩藏的不堪,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变得更加反感。 一个有极强自尊的人,最不愿意就是将自己在外面受的委屈告知对自己最好的人。把他在学校受老师学生排挤的事情告诉柯志远,无疑是在郁时遥的痛处撒盐。 这计划简直是一石二鸟。 谢小弥眼珠一转,一个绝妙念头浮上脑海。 到了晚饭时间,红姨摆满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荤素营养比例平衡,还不乏针对病人易消化的汤面和清粥,就连清口小菜都足足配了七八种。 餐桌上的父子三人各怀心事,夹菜的动作漫不经心。 固定的位置,固定的表情,柯志远一边吃饭,一边有意无意地和郁时遥进行着简短的聊天,只有一旁沉默的谢小弥在闷头吃饭,显然像是多余的外人。 逃学早退还没烧个半死,这事要是放在原主身上,肯定会招来柯志远破口大骂。 但柯志远对郁时遥仅仅做了最简单的询问:“现在身体感觉如何?用不用爸带你去趟医院?” 郁时遥摇头:“已经好多了,您不用为我担心。” 柯志远:“学校还适应吗?” 谢小弥正好夹了一个红烧大虾仁放进嘴里,鼓着半个腮帮子低声嘟囔:“爸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我也是你儿子啊。” “让我关心你今天又惹了什么祸吗?”柯志远语气冰冷,连眼神都没给,态度反差巨大,也不知道俩儿子究竟谁是亲生的。 郁时遥此时及时开口,打断二人的针峰对决:“爸,班里的同学都对我很好,老师也对我十分照顾。” “是这样吗?” 谢小弥闻言放下手中筷子,眼神不善地盯着郁时遥,唇角随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 “原来哥哥也会说谎。” 谢小弥的一句话成功引起柯志远的注意,他停顿片刻,得意地微扬下巴,然后悠悠开口:“如果被老师骂出教室也算十分照顾的话,那我承认,心态上我确实不如你。” 第32章 你才不是我哥(七) 像情侣一般十指交…… 话音刚落, 郁时遥平静的表情忽而僵了僵,眼底随变得晦暗不明,原本好看干净的下颌紧紧绷起, 似一把利刃,具有令人生畏的攻击性。 谢小弥第一次感受到温柔克制的郁时遥似乎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没过多久,忽然思路豁然开朗,果然还是年轻, 随便挑拨一下愤怒就明晃晃挂在脸上了。 看来之前还是自己多想,一个少年的心能有多复杂。 谢小弥嘴角微不可察勾起一丝挑衅的笑容,转过头望向柯志远的时候, 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神色。 察觉柯志远此时已不似方才那般平静,紧皱着眉头和放下的筷子都在向自己发出无声的质问。 谢小弥一脸不在乎,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这次我可没骗人,全班同学可是都看见了。” 柯志远看了眼郁时遥, 又将目光收回到在谢小弥身上。 “被轰出教室是什么意思。” 谢小弥闻言,心头不禁一阵震颤。 明明是一句问话,柯志远冰冷的语气却有让人不得不屈服的力量。 他撇了撇嘴, 回想着绿茶阴阳怪气时的惯用套词, 面不改色地缓缓说道:“这事跟我可没半点关系, 是他自己上课没带书被老师罚站的,本来说是要请家长道歉, 结果他一言不合就冲出教室,一天都没回来,原来是装病回家了。” 整个餐厅一时间陷入一片压抑,空调温度似乎比平时更冷一些。 三个人都沉默着,表情异常严肃, 凛冽的空气吸入肺腔,带来隐隐的窒息感,让人不自觉想要逃离这个环境。 谢小弥无视柯志远锐利的视线,悠然自得地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放进自己嘴里,不过他根本没有胃口,因为他接下来就要再说一遍那些伤人至深的话,无论多美味的菜肴在此时也是味如嚼蜡,不是滋味。 紧接着,他听到柯志远地沉声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小弥故意提高了声调,“不信你问他。” 看着柯志远的视线缓缓移向郁时遥后,眼底的厉色显然收敛了不少。谢小弥心里清楚,他爸的愤怒并非针对逃课这件事。 明明在学校出了问题,郁时遥却没有和他说,他用尽全部温柔关怀的男孩依然没有敞开心扉,只是自己默默承受,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和这个家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没有将自己视为家庭中的成员。 “时遥,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柯志远的语气明显柔软了一些。 “爸,我……” 郁时遥紧握双拳,没有继续往后说明原因。 谢小弥见状,连忙补充道:“又没叫你去当然没必要跟你说,老师是点名让……” 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大腿传来一阵痛楚。 谢小弥不由往桌下瞄了一眼,就看到郁时遥靠近他一侧的手紧扣在自己大腿上,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渐渐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炙热十足的温度。 他看着郁时遥尾指的位置,稍稍蜷起脚趾也缓解不掉内心的尴尬。 察觉到那些快要扣进肉里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谢小弥知道他此举想要传达什么,但为了达到目的,接下来的话又不能不说。他一边单手用力想将那只大手从身上扒下,一边面无表情继续将未说完的话补全。 “老师让他那个短命的妈到学校道歉,不去的话就拒绝他再上课,可是死人又不可能复活。”他转头傲慢看向郁时遥,“我有哪句说错了吗?” 郁时遥像是被弹开了某处开关,眼神凛冽如刀光一般投射过来。 谢小弥对此发展早有防备,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究竟有多伤人,冷漠地回望着郁时遥,静静等好戏上演。 他所需要做的任务铺垫,如今都已经圆满完成了。 郁时遥如果不否认,那柯志远必然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假若他刚才的话彻底激怒了郁时遥,只会让柯志远更加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然后感受到孩子的愤怒与委屈,更加果决狠辣地处理这件事。 此时的餐厅如死一般沉寂。 等了许久,都没人再开口,柯志远知道郁时遥算是默认了此事,拿着手机起身离开。 餐桌的下方,二人依旧僵持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像一对情侣一般十指交缠。 谢小弥在郁时遥的手背不断摸索,想把章鱼似的爪子从腿上扒开,但他的力量好像又不及对方,努力了半晌都没有半点进展,直到郁时遥率先放松了力道。 好不容易挣脱,谢小弥连忙起身,弯腰拍了拍裤子上压实的褶皱,背对郁时遥就要离开:“我吃饱了。” 他刚要抬脚,手腕从身后被稳稳攥住。 谢小弥愤然转身,怒目瞪向郁时遥,却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闪烁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回想早上对方微红的眼眶,谢小弥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他不自觉撇开视线,不再与其对视,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你,放手。” 第33章 你才不是我哥(八) 小弟又给他惹事…… 谢小弥站在原地, 不再往郁时遥方向看一眼,心里复杂的情绪如团乱麻般胡乱纠结缠绕在一起。 虽然为了完成任务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可郁时遥就算再高大沉稳, 也终究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少年。 惹人讨厌有那么多办法,没必要把对方心底最痛的伤口反复撕开。 谢小弥你可做个人吧! 不就是最终任务失败嘛。 系统蓦然惊声提醒道:“宿主,咱还不能这样想啊!” 谢小弥语气怏怏不乐:“我知道!可是……”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郁时遥难过的样子,那样比他被众人误解时的感觉还要心痛。愧疚的酸楚蔓延至四肢百骸,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再甩开对方的手。 郁时遥仰头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却似乎怎么也看不透。 表面明明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作风,心思却又像小女生一般细腻,每次对峙嘴里都会说出最伤人心的话, 但没过多久,他自己就会陷入懊恼愧疚。 手心的触感温热而真实,可那种莫名的割裂感也的确存在。 郁时遥缓缓松开对方的手,发现自己给少年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淡淡的掌痕。他刚刚手上分明没有用力, 少年若是想逃,随便就可以轻松甩开。 但是,他没有…… 谢小弥如今脑子里全是浆糊, 见对方愿意主动放手, 第一时间就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他没好气地冷漠开口:“这冷饭看着真倒人胃口, 你自己留在这继续慢慢吃吧。” 说完,就转身上楼, 独留郁时遥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 谢小弥大步走进房间,还没等房门自动合上就迅速褪去身上的衣物,随后风一般的冲进浴室,仰面对着花洒冲了很久很久。 翌日清晨, 二人照旧同乘一辆车上学, 与平时不一样的是车后如今还跟了一辆。 来到学校,柯家两兄弟旁若无人地先后走进教室,而一直跟在最后的西装男正是柯志远的助理。 谢小弥一落座,丁晖就鬼鬼祟祟凑身上前,献宝一样坏笑着,挑了挑他不大的单眼皮眼睛。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个小弟,每每制造出的麻烦真是层出不穷、别出心裁,捅出的窟窿堪比天大,而且有趋势一个更比一个大,要再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学女娲补天了。 谢小弥简直想想就头疼。 丁晖此时一脸兴奋地望过来,脸上尽是邀功似的得意表情。 “七哥,七哥?你看姓郁的那小子桌上有什么变化?” “啊?” 谢小弥揉了揉眉心,班里的嘈杂让他一时没听清。 “哥几个昨天放学留了扇窗没锁,等大家都走了特意翻墙回来的,我把那姓郁的家伙的水壶给扔便池了,但大苗怕下水道堵会引来骚动。” 丁晖说得眉飞色舞,谢小弥却瞬间如同置身寒冬腊月。 “什么?那然后呢?”郁时遥的水壶不是好好的还在桌上吗? 谢小弥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就又给捡回来放回他桌上了啊。” 丁晖激动着揭开了谜底,期待地望过来,像是在等待夸奖。 此时的谢小弥却在心中疯狂呐喊。 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人的大哥?这样的小弟能不能申请退货?!成天和这种人在一起真的不会拉低自己的智商吗?为什么都高二就要是个大人了,还能够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 简直蠢得离谱! 离大谱! 但这样的咆哮并没有坚持太久。 下一秒,他就发现郁时遥伸出右手正准备去拿桌角的水杯。 谢小弥眼睁睁看着郁时遥的手距离水杯越来越近,整颗心骤然悬在半空。 他快速设想出此时冲过去一把夺下水杯的场景,却想不出在丁晖刚告诉他这件事后就做出这样举动的理由。 就在郁时遥指尖快要碰到水杯握柄的瞬间,班主任却忽然走进教室叫住了他。 班主任一改往日的温柔平和,表情严肃,语气冰冷。 “郁时遥,丁晖,你们两个人出来一下。” 第34章 你才不是我哥(九) 间接接吻的开始…… 被点名的郁时遥立即起身跟出教室。 丁晖没想到自己会被班主任叫到名字, 脸上流露出明显的诧异,故事没讲完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七哥,我回来再继续跟你说。” 谢小弥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祈祷小弟最好暂时先别回来, 昨天刚解决掉一个棘手问题,今天又要想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郁时遥水杯换掉。 也不知道柯祁的头发禁不禁得起他这般折腾,当初他考电影学院都没这么让人秃头过。 二人已经彻底离开教室,但班里其他人也不是瞎的。谁都知道他和郁时遥对立关系,万一哪个喜欢学霸的小女生偷偷把自己做的事给败露了, 哪怕丁晖和郁时遥任意一个人知道,也会给自己招来巨大的麻烦。 于是,谢小弥盯上自己桌上和郁时遥那只一模一样的杯子。那是入学前一天, 柯志远从德国谈生意回来带给他俩的开学礼物。 如果拿走比较明显,那换成掉包呢? 男生之间共用杯子应该也许问题不大?成天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人,总不能因此会嫌弃他用过没几天的杯子,再说对方也根本不会知道。 总比……从那个地方捡回来的强。 时间所剩无几, 既然决定了,说干就干! 早晨的第一节 课前,学生们往往还没有进入一天紧张的学习状态, 聊天的、打水的、做卫生的、补作业的, 每个人手上都有正在专注的事情。反正没人会刻意注意到最后一排要发生什么。 谢小弥起身拿起水杯, 大摇大摆来到郁时遥座位附近。 动作太大难免会被有心同学察觉,毕竟毫无征兆碰倒水杯的情况也不太自然, 他在附近随意徘徊一阵,正好看到苗贺风风火火地赶进教室,气喘吁吁地抢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冲向座位。 谢小弥灵机一动,抓紧时机,盯住郁时遥的水杯, 在苗贺跟他错身的一瞬佯装不稳,朝目标桌角扑上去。 。"哐当。"一声,他的下腹撞在郁时遥桌角,坚实的木桌角被柔软的腹部包围。 谢小弥疼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手上还不忘继续动作,轮圆小臂用力把郁时遥的杯子挥出好远,同时撒手,让自己的杯子掉在附近的地面上。 又是先后“哐当”两声。 这时班里的同学已经闻声好奇地看过来。 苗贺记忆中没有接触到大哥的身体,可他来不及想原因,就连忙扑上去:“七哥你没事吧!” 谢小弥凝眉撑起桌沿打直脊背,语气中是隐忍的震怒:“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我杯子捡回来!” 苗贺顺着自己视线看到三米外被桌腿拦下的水杯,也不做多想,忙不迭上前大跨一步,蹲下他那黑壮的身体,伸手去捡卡在桌腿的水杯。 不一会儿,胆战心惊地双手递来杯子。 谢小弥盯着苗贺握杯的手,想起丁晖讲述水杯昨天的经历,此刻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叫嚣着表示拒绝,根本不想与杯子发生一丝亲密触碰。 但不能引起大家的猜忌,他硬着头皮伸出食指,虚虚地勾住水杯的握柄内壁,整个杯子晃悠悠地挂在谢小弥手上。 见计谋得逞,此地不宜久留。正在这时,墙上的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谢小弥两步并作一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像甩一块烫手山芋一般将杯子往书箱角落随手一扔,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后用不到两分钟,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得神不知鬼不觉。 谢小弥真想颁一个电影小金人给自己。 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马尾辫女生离开座位走向教室后排。 谢小弥余光里好奇地追随女生一路来到郁时遥桌边,看到她弯腰捡起桌下还在孤零零躺着的水杯放回到桌面,又转身回到座位。 谢小弥悬起的心这才又回到本来的位置。 望着郁时遥空荡的位置,他忽然想起被班主任叫走的二人。今天柯志远助理来学校就是要来解决昨天的问题,可是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也没个老师过来。 “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回来。”系统及时作出回答。 下一秒,隔壁奥数班的数学老师站上讲台,被叫走的二人也先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丁晖一脸愁容,整个人像只撒了气的皮球,郁时遥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眼神就没从谢小弥身上离开过。 谢小弥被盯得脊背发凉,有一种做坏事担心被人揭露的焦虑感,表情上仍是一脸傲慢不可一世,仿佛在埋怨耽误上课的二人。 全班却没有注意这对兄弟眼神在暗潮处涌动,面对隔壁班奥数老师走进自己班教室的事情,教室各处传来低声交头接耳的声音。 “是不是?是不是!赵老头终于被换了是不是?!”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不看他惹的人是谁,默默给自己烧柱高香吧,只能说他幸亏惹的不是柯祁。” “我今早上学就看见柯爸爸跟着他俩来学校了,虽然西装笔挺的,但也太年轻了。” “你见过哪个做垄断资源的大老板有空过来解决这种问题,那人明显就是他爸派来跑腿的秘书。” 讲台上短发干练的中年女教师推了推眼镜。 “大家安静一下。”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平息。 “这学期由我代替赵老师带你们班接下来的数学课,赵老师由于家里原因临时回老家从学校离职了,我会跟你们这个班一直到毕业,在我的课上,你们可别想蒙混过关。” 谢小弥避开郁时遥炙热的眼神,像没看见似的,目光直往丁晖那边瞄。 苗贺大概是因为进门太晚,不知道自己哥们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哥们现在心情不好,就一直用脚踹前桌丁晖的椅子想问个清楚,丁晖耷拉个脑袋,头也不回。 谢小弥收回视线,发现郁时遥的目光锁定在他桌角的杯子上。 嘶! 他那严肃的表情盯着个杯子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被发现了? 这人难道有什么火眼金睛吗? 再回头,郁时遥已经面容平静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崭新的数学书,翻开今天老师会讲的内容,打远处一看,都能发现手写标注满满的笔记。 “……” 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谢小弥鬓角渗出丝丝薄汗,坏事果然不能做太多,否则光凭想象,自己都要把自己吓个半死。 一节课转眼过去,下课铃声忽然响起。 铃声刚停,新老师就干脆利落地收拾起讲桌教材,毫不拖泥带水:“今天的作业是练习册前三页,大家自觉预习下一章内容。”说完,就带着数学课代表离开了教室。 丁晖猛然扑到谢小弥身边,表情痛苦,语调凄厉,似乎下一秒就能马上哭出来:“七哥,我以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一定要来给我收尸啊。” “你大白天的说什么丧气话。”谢小弥嫌弃地推开对方肩膀。 丁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满,惶恐着后退一步:“我没夸张!赵老头已经被学校给直接开除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 第35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 要摊牌了吗? “赵老头被开除了?”谢小弥装作一副震惊的样子。 “是啊, 我和姓郁那小子刚到办公室,就已经有三十多个老师联名举报赵老头的各种罪行了。”丁晖咽了下口水,环顾四周一圈上前小声道, “甚至还有好几封以前学生的匿名举报信,把他以成绩和分班为要挟逼迫大家送礼的事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谢小弥沉思片刻,淡漠地问道:“那班主任喊你过去是干什么?” “那个……”丁晖双眼猛然睁圆,右手指天,“我可没把七哥供出来!” 谢小弥不难猜到丁晖想到的是什么。 正是丁晖随口说出的那句话, 才将这场冲突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郁时遥转到这个学校一直为人低调,非要说他和丁晖有什么矛盾,只有谢小弥一个原因。 能替郁时遥撑腰还有这样大面子的, 只能是柯家老爷子柯志远。 要是让柯志远知道追根溯源其实自己两个儿子内斗,在柯家不受待见的柯祁说不定会受到连累。 考虑到这些,丁晖更不能把自己老大供出去。 谢小弥不禁感慨,他这个小弟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至少对自己很忠心。了解事件概貌,他十分好奇郁时遥当时是作何反应。 丁晖见谢小弥没说话,自顾自继续将办公室所见一五一十交代个干净。 “校长让赵老头向那小子亲口道歉, 全办公室二十多个老师呢, 一个个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等着看赵老头出丑。” 丁晖说着, 回头瞅了郁时遥方向一眼:“给他撑腰的那个男人更了不得,说这样根本起不到警示作用, 要求赵老头必须朝姓郁那小子鞠躬道歉,并书信表达歉意,贴在校门口公告栏展示一学期。” 谢小弥感到不可思议,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像随口搭话一样敷衍:“那他照做了?” “那不然呢?他哪敢拒绝, 道歉的话,学校还会给他家乡的山村小学递份介绍信,要是态度不端,直接取消教师资格!我爸就是教育局的,这种侮辱学生的老师不知道处理多少个了。” “那郁时遥什么态度?” 谢小弥将心底的问题脱口而出,刚说完又有些懊恼,好在丁晖想不到那么复杂的层面。 “那小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赵老头对着他鞠躬道歉,连客气假装扶一下都没有。你是没看见,赵老头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谢小弥冷声“啧”了一声活该。 丁晖一怔,立即附和道:“对!那赵老头活该!” “好了,不说他了。”谢小弥岔开话题,“你最近有什么想搞的东西?” 听闻这话,丁晖瞬间瞪起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神采奕奕搓着手:“七哥有没有最新的内测路子?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款手游。” “行,我知道了。”谢小弥挥手打发丁晖离开。 丁晖欢呼着跑出教室,狭窄的过道还带翻了前排女生桌面上的书。 也难为丁晖高二了还没有个手机,他爸生怕儿子沉迷游戏,每天进门先搜身检查,时刻盯着他名下有没有偷偷办卡,丁晖只能借柯祁身份开了个手机号,而期待已久的手游内测申请又必须要原主的身份信息。 丁晖向来不敢麻烦七哥,架不住游戏实在太吸引人,最近又被谢小弥一通表扬,这才壮着胆子和自己开口。 这点小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配角的印象也关乎任务成绩。如果能多几个丁晖这样认为他是恶霸但还能对他不错的路人角色,显然比那些恨他入骨对他破口大骂的人更好接受。 谢小弥随手下了游戏,填好资料,将游戏号发到丁晖秘密不敢带回家的小手机上。 事情都解决完毕,他靠在椅背上不由松了口气,仰面的一瞬注意到站在一旁高大的人影。谢小弥抬眸,发现正面若冰霜看着自己的郁时遥,也不知道他在这待了多久。 “你有什么事吗?” 谢小弥双手抱胸,斜睨着对方语气不善,察觉郁时遥漆黑深邃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像是能直接划开自己的伪装看透心底,脑中紧绷的神经不由微微一震。 郁时遥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情绪:“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什么? 他没听错吧。 这是在发出邀请吗?! 谢小弥震惊于对方态度的变化,难道终于对自己忍无可忍要对他摊牌了吗?丢了本数学书事情就已经能闹得那么大,也许是对方怕了,想要和自己和解? 那可绝对不行。 谢小弥扭头不再看他,继续掏出手机解锁,细白的指尖在触屏上随意滑动,好像根本不愿意跟对方多说一句话,哪怕多给一个眼神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我没空,你找别人吧。” “我有事要问你。”郁时遥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平和的语气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谢小弥十分不想和他对话,语气不耐:“我看见你就倒胃口。” 郁时遥沉默片刻,不再多言:“那晚上回去再说。”说完刚好上课铃响。 谢小弥为了这句话,一整天都不好了。 一放学,就揪着苗贺和几个哥们,跑到全市最繁华的私人会所,一直嗨到深夜。 第36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一) 在少年额头落下…… 金碧辉煌的包厢正上方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 唱歌声、撞杯声,摇骰子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谢小弥微醺的斜靠在全皮沙发靠背,没想到这具身体如此不胜酒力, 才喝了半杯不到的鸡尾酒就感觉浑身发烫,太阳穴的血管噔噔噔直跳。 苗贺摇晃着酒杯来到谢小弥面前,与他黝黑硕大的身体相比,杯子脆弱得好似分分钟会被捏碎,苗贺关切地轻拍自己肩膀:“七哥, 七哥?要不哥几个先送你回去?” 看着面前有些恍惚的大脸,谢小弥将人一把挥开:“我才不那么早回去,你们继续, 谁都别管我。” 感觉七哥好像不是很开心,苗贺任由对方软绵无力的手拍到自己身上。他看着逐渐从靠背滑落的七哥全身被染上粉红色,一直蔓延至衣领深处,眼神迷离, 散发出一股莫名致命的吸引力。 他用手腕内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难道是今天喝太多了?怎么看着七哥都产生出想要怜惜的感觉。 那可是叱诧校园的风云人物啊,狠厉冷酷, 怎么会和娇弱相关? 此时, 七哥嘴唇微动, 在喃喃些什么。 周围声音太过嘈杂,即便侧耳上前也无法听清对方的话, 苗贺干脆扯着嗓门大声询问:“七哥,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下次能不能……别扔东西了……嗝。”谢小弥大着舌头,努力一字一顿道,“这种行为真的……很low啊,不觉得幼稚……吗?” 在酒精的作用下, 他诉出压抑已久的抱怨。 苗贺立即听出了老大这话的言下之意。 七哥毕竟是第一私高中最具影响力的代表,作为他的小弟,威胁恐吓扔东西,确实感觉上不得台面,既然老大嫌这种行为幼稚,那下次就做点成人才做的事情。 原来七哥一直都在隐忍他们这帮小弟的作风,即便嫌他们丢人仍坚持护着哥几个。为了回报老大如此用心对待兄弟,苗贺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筹划一次让七哥满意的行动。 月明星稀,别墅门前。 谢小弥被大苗送回家已经超过了十二点,柯志远因为谈项目并不在家。等候多时的郁时遥从苗贺司机手里接过谢小弥,扑面就闻到他身上的浓烈酒气。 “你别碰我!”谢小弥软绵绵地想要挣脱搀扶自己手。 郁时遥一言不发,连拖带拽把他拉进浴室,好不容易摁进空浴缸伸手要帮他脱衣服,就受到对方一阵柔弱抵抗。 “你干什么?!” 谢小弥双手护胸,死死拽着自己的上衣,微阖的双眼蓦然瞪圆,一副电视剧里良家妇女要被轻薄时的神情。 果然是喝多了…… 郁时遥不费吹灰之力,三下五除二把少年扒个精光,白皙的腿上几个青紫的手印异常清晰,他的视线不自觉锁定在自己留下那些指痕,半晌,忽而惊醒般错开目光。 热水逐渐注满浴缸,不断蒸发出的白雾充满整个浴室,朦朦胧胧地笼罩着二人。谢小弥浸在水里蜷缩着的身体,像一只刚被捞出的落水小猫一般令人心生怜爱,让人总忍不住产生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这只不安分的小猫还用它无形的粉嫩毛爪在郁时遥心头反复搔抓,扰乱他的思绪,吞噬他的理智。 好在他有一颗历经沧桑的强大心脏,可以抵挡对方无意识的撩拨。 一定是浴室温度太高让人昏了头,郁时遥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清爽的气息瞬间迎面灌进来,胸口的闷涩立时被缓解,他再次回到浴缸前,看着肤色白皙的乖巧少年。 柯祁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即便本心不坏,但绝不似眼下这般娇弱。 今天找他,只是想直接问问少年的心事。既然他的行为都是无法掩饰的在关心自己,为什么还一定要口不对心地展露出一副记恨自己的模样。 他想从少年口中得到答案。 梳洗完毕, 郁时遥用浴巾将谢小弥裹成了个粽子,一个打横的公主抱,将他送回卧室。 明天是周末,并不需要早起,他看着依偎在自己肩膀睡颜恬静的少年,内心的悸动愈发强烈,他微微含胸,试图掩饰自己剧烈起伏的心跳,害怕怀中的少年会因此而察觉。 终于来到少年的床前,这一路似乎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这是他第一次步入少年的卧室,宽阔的房间并没有过多摆设,简洁风格的家具没有繁复的花纹,就像少年的心思一样洁白而纯粹。 少年蜷缩着,在自己胸口蹭了蹭,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眉眼缓缓舒展开来。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少年,原来卸下凶狠伪装的样子竟然意外的可爱。 郁时遥缓缓将少年放到床上,二人身体分离的一瞬,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舍。 他侧坐在床边,捋开少年额头凌乱的碎发,倏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席卷全身。鬼使神差一般怂恿着他,在少年洁净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第37章 你才不是我哥(倒v结束) 我摊牌了,…… 谢小弥被记忆中熟悉的气息笼罩, 纤长的睫毛簌簌颤抖两下又恢复平静,伴随着平稳均匀的呼吸,他安心地彻底放松身体, 放任朦胧的意识朝脑海的更深处沉坠。 郁时遥吻着身下少年,唇瓣传来温热光滑的触感,仿佛一丝微弱的电流顺着接触部位潺潺流入全身,带来短暂的遍体酥麻。 片刻,他缓缓撑起上身, 所有视线被一张清秀可爱的睡颜占满,褪去伪装的少年宁静而美好,其实这才是他最真实原本的样子。 他深深望着少年, 多希望二人的关系定格在这一刻。 不过半晌,温柔的目光却逐渐趋于晦暗。 当理智重新占领意识,郁时遥回想自己方才不自主的逾矩行为,胸口涌上无数复杂情绪, 让他判断不出这究竟是亲情、友情,亦或是什么。 为了避免自己再产生其他过分念头,他迅速离开少年的卧房, 回到一楼自己狭小的房间, 躺在床上。本以为和少年拉开距离就会恢复一贯的从容, 却不知只要一闭上眼,少年娇小的耳垂和粉嫩的唇瓣就会异常霸道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一颗心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滚烫炙热的血液被输送至四肢百骸。 不一会,一楼淋浴间响起了水声,欧式雕花的瓷砖墙壁上却没有蒙上蒸汽凝聚而成的水珠。 翌日清晨, 谢小弥被生物钟叫醒,睡眠不足带来的疲倦困意让他不想起来。 周身被柔软轻薄的羽绒被包裹, 丝滑的触感使人沉溺,他尝试着挪动身体想寻个更舒适的姿势,才一用力,四肢的酸楚和头痛止住他的动作。 谢小弥眉头微皱,睁眼看到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但在会所后的记忆却断片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系统适时开启了晨间播报:“宿主放学后去了市中心的会所,自己闷头喝酒没一会就躺了,苗贺家的司机最终开车把你送回的家。” 听到这条信息,谢小弥隐约的顾虑才得到缓解. 因为他在昨夜梦见了阔别已久的爱人,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好似二人从未离开过一般,但醒来回想,又会觉得这件事是多么不现实。 既然是大苗将他送回家的,那他现在躺在自己床上的情况也就很好理解。反正不可能是郁时遥那家伙照顾的自己,他没趁自己不省人事时借机爆揍他一通就算是品格高尚了。 身体的不适大概也是宿醉引起的后续症状。 一切合情合理,谢小弥便不再多想。 昨天之所以会出去疯,主要是想避免面对郁时遥,顺便夜不归宿惹柯志远生气,结果他爸出差根本没管他,手机上自始至终只有郁时遥的一条未读短信息。 除了一身疲惫,他什么也能没改变。 就很没有成就感。 这任务效率也实在太慢了,平淡的校园剧本似乎没有什么可发挥的余地。 谢小弥想起穿到本世界后系统并没有给他原剧情发展,于是试探性地询问:“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副本任务可以刷一下误解值?” 系统轻松地晃悠着两根数据线,为宿主的敬业精神感到开心:“此世界开篇就和目标主角有矛盾误解,宿主只要维持到任务结束时间就算完成任务,但触发隐藏任务时会有提示,宿主选择接受并完成后会有额外奖励。” 呦呵,还有额外奖励? 开局就有矛盾基本躺赢,原来还可以另外刷分。这无异于试卷已经游刃有余地答完,写附加题时发现剩余时间还有大半。 为此,谢小弥在回到学校后的每一天都在翘首期盼着系统口中的隐藏任务触发。 可是等了一个月也没等到,反倒是前来表白的人越来越多。 鉴于原主的恶劣行径,以前倾慕柯祁的女孩从来不敢上前和他表白,只默默将情愫藏在心里,也不知如今是谁给了她们勇气。 不知道是今天第几个害羞的女生拿着表白信送到他面前,谢小弥已经透支了他等隐藏任务时的耐心:“我说了我不想谈恋爱,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女生紧张地小声解释:“那我们也可以从朋友做起。” “我说的是不谈恋爱,不是现在不谈,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女生低头,死死拽着校服衣摆:“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谢小弥登时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绝妙办法,“告诉你的姐妹们不要再来找我,我喜欢男孩子,你们别再白日做梦了,不会有人能嫁进柯家。” 说完他迈着大步离开,留下满脸震惊的女孩。 谢小弥觉得心里十分畅快,而且这话本身也不是骗人。在一群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内心,喜欢同性的人是极少数的异类。 他要扮演的是恶毒反派,又没有具体的性向要求。 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不光女生会和他保持距离,一大批害怕自己被觊觎的男生也会见自己躲得远远的,他可不想耽误工夫陪一帮年轻人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推拒上。 从那以后,果然再没有女生向他表白。 但意料外的是,当晚他被人拉到一个陌生的群里,还收到丁晖发过来一条链接,点开发现是校论坛里一个叫唐苓的学弟发的招友启示。 帖子内附少年照片,英俊清秀的面庞跃于眼前,一双深邃好看的杏核眼搭配着浅棕色的瞳仁,栗色的发丝打着可爱的自来卷,立体的五官不难推断出少年流着一部分欧美血统。 系统声蓦然响起。 【恭喜宿主开启“恋爱垫脚石”隐藏任务,主线任务完结前,请帮助目标主角获取真爱,任务完成奖励经验值5000。】 第38章 你才不是我哥(三合一) 【恋爱垫脚石…… “5000?!” 谢小弥一下从床上惊坐而起。 上一个世界要对付那样精明的对手, 即便如此,主线任务也不过就一万经验点,而这个附加的隐藏任务竟赶上主线任务的一半。 什么时候主系统变得这么大方了。 系统察觉宿主此时飙升的肾上腺素, 担忧地适时提醒:“经验值的多少也意味着难度等级,宿主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嗯,知道了。”谢小弥脸上扬起笑意,心中跃跃欲试,对新任务充满期待。 与此同时, 他还接收到唐苓具体的身份信息。 唐苓是艺术世家出身,在这个世界会是郁时遥未来的贵人。 按照自然剧情发展,他们二人正式相识于半年后, 那时郁时遥会在学校初次展现他惊人的绘画天赋,而唐苓也会因此被目标主角的才貌彻底吸引。 在原主的压迫下,郁时遥根本无法继续坚持热爱的绘画,但唐苓的出现恰巧可以帮助他完成理想, 给他提供尽情施展才华的创作天堂。 谢小弥认真考虑了所有促进二人感情的可能性,综合考虑最快速的办法,就是伪装成郁时遥主动加唐苓社交账号好友“撩骚”。 虽然他对唐苓还不甚了解, 但他对郁时遥熟啊! 等唐苓撩得差不多了, 人也基本了解完毕, 到时候他再披个唐苓马甲重来一遍。 系统似乎有些担心,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犹豫:“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如果等到半年后二人自然相遇再多加撮合是不是也不错?” 谢小弥迫切想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因为他发觉郁时遥看他时的眼神愈发复杂。 这一个月他依旧在学校对名义上的亲哥冷嘲热讽,意外的是从开学第二周开始,他的小弟们再也没有找过郁时遥麻烦。 没有殴打,没有丢东西,没有做手脚, 也没有留下一堆烂摊子等他解决,谢小弥在感到解脱的同时,前所未有感觉自己这个老大当得有一丝挫败。 难道郁时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私下把他手下的小弟全部收买了? 思及此,谢小弥只觉得郁时遥深沉的眼神更加阴森瘆人。 可他又无法直接问丁晖和苗贺,这种背叛若是被人发现了,谁也不会主动承认的。 正好新任务这时就来了。 谢小弥语气中带着自信,手指轻触几下,下好唐苓留下信息的交友软件:“爱情这种事就要主动出击,世事难料,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就完蛋了。” 系统觉得宿主说得有理,静静等宿主做出下一步动作,人类的情感真的难以捉摸,即便现在它也没能理解为什么恶毒反派也会得到他人喜爱。 “搞定!” 看着登录后的粉红信息页面,谢小弥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他将用户名改成郁时遥名字大写的首字母,切回帖子,将唐苓账号复制到好友搜索栏,点击确认,就看到唐苓一双细直小腿穿着白袜的头像。 这是受吧! 这绝对是诱受! 谢小弥凭借着自己经验的直觉,瞬间确认了他和郁时遥的体位。 点击添加好友,对方不到一分钟就通过了申请。 他看了看墙壁上指向夜里十一点的时钟,内心疯狂呐喊,郁时遥的命定对象原来是这样的人吗?!才高一就整夜挂在暧昧交友软件上,弟弟真的有这么寂寞吗? 此时,聊天框忽而蹦出一条新短消息。 【你好啊,怎么没睡?】 这开场白,谢小弥觉得自己彻底败了,也许是唐苓父母有外国人的原因,受到欧美影响所以待人没有距离感? 反正此时他不是他自己,不过是聊天软件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 他揣测了一下寄人篱下不得志的清冷学霸人设,又结合郁时遥日常真实说话的语气,在键盘简单敲了两个字。 【想你】 系统看到这俩字时差点蓝屏死机:“宿主确认这是目标主角的语气?”以宿主的人物剖析能力,不至于出那么大偏差啊! 谢小弥不紧不慢道:“网上撩骚还要什么逻辑啊,稳准狠快速拿下对方的心才是硬道理。” 系统蔫哒哒地也不敢反驳,两根数据线默默缠绕着画圈圈。 半晌,手机微微一震,是对方的信息回复。 先是一个捂嘴笑的表情,随后才是文字内容:【哥哥是哪班的?】 谢小弥诧异:【你知道我是学生?】 【我只在校论坛留过这个信息】 谢小弥恍然大悟,随后迅速回复:【高二一班】 【竟然是学长】 【难得的缘分,咱俩现在网上交往试试?】谢小弥主动发出邀请。 唐苓也爽快答应:【好】 不知为何,谢小弥总有一种背德的罪恶感,也许是套着郁时遥马甲时的心虚,又或者是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于心不忍,总之,今天加上好友就是巨大的进展,一切都等之后慢慢发展,就不信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还能比他手段高。 谢小弥犹豫半晌,最终回复一句:【今天太晚了,早点睡,晚安】 别墅的一楼角落,小小的房间也没有熄灯。 郁时遥看着群里新成员的资料信息,那上面正是他弟弟的详细介绍,在他意识到自己对养父儿子产生越界的情愫后,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却又忍不住总想看他,等被对方察觉时收回视线又会显得极为刻意,因此他强忍着躲避对方视线的冲动,装作一切都一如既往。 直到他发现,柯祁原来也喜欢的是男生…… —— 谢小弥每天兢兢业业和唐苓发着甜蜜短信,聊天聊地聊理想,将他认为郁时遥所有的优秀品质潜移默化地渗透在二人聊天过程中,但系统并不这么觉得。 它小心翼翼提醒道:“目标宿主并不会这样直白。” 谢小弥耐心解释:“你不懂,隔着屏幕他看不到我的表情,只有最直接的文字才能让他从中感受到爱。” 系统听闻宿主的话也不敢再做反驳,看着谢小弥成天在短信里和唐苓早安晚安嘘寒问暖。唐苓也接受得十分坦然,对谢小弥细致的关怀一一笑纳,直到一周后提出了见面请求。 这可把谢小弥难为坏了。 他本想一方如果有了苗头,就可以着手撩另一边,尽可能拉长网聊时间,然后慢慢缩小两边的信息差。等什么时候收到一条信息能够不加修饰转发给另一边,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就算后来二人发现什么问题,也都会成为甜蜜爱情路上的美丽误会。 没想到唐苓这么主动,才认识这么短时间就想有进一步发展,不知道他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好歹是目标主角的终身幸福,怎么也得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感情得细水长流。 谢小弥想了各种借口拒绝,最终以勉强答应对方的要求,拍一张腹肌照片作为收尾。 可…… 郁时遥的腹肌照片要到哪里去弄? …… 谢小弥推门回到柯宅已是夜深人静。 窗外星月交辉,还能能听到夏末的虫鸣声。 他低头沉默着没什么精神,自从柯志远出差没人管他,他常和苗贺几个去各种聚会,以避免晚上和郁时遥的尴尬独处。但他现在要主动接近对方,找机会拍他的腹肌。 谢小弥随便想想都觉得头疼。 当初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进门后他站在别墅玄关,预设了一下偷窥郁时遥腹肌的整个过程,越想就越觉得这个行为很羞耻。 客厅复古的落地钟此时指向凌晨两点,他脱了鞋袜,打着赤脚,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来到郁时遥门前。会做定期保养的卧室门把手在压下去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谢小弥就这么轻轻地,一点点推开厚重的房门。 郁时遥此时正侧卧在双人床外侧,面容笼罩在阴影里,床单内侧半张冷清清的空着,像是给谁留着位置,在期盼对方回来。月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幅安静宁和的画卷。 谢小弥悄悄走近床前,入鼻是一股令人迷恋的淡雅草木香。 这味道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陪伴过他几十年已经习以为常到被忽略的存在。 难道郁时遥也喜欢这个味道? 谢小弥没有时间做其他多想,他没有忘记现在最紧要的拍摄任务。床上传来郁时遥均匀而放松的呼吸声,示意着他正处于无知觉的深度睡眠。 经过多次惊心动魄大场面的洗礼,谢小弥心态已不似从前,他屏住呼吸,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郁时遥的睡衣下摆,就着月光稳稳按下拍摄按钮。 大功告成! 谢小弥强压着不住上扬的嘴角,手上的动作分明比刚才急切许多,从没想过这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任务竟会完成得如此顺利,只听“哐当”一声,半露在口袋外的手机掉到地上。 woc!!! 谢小弥连忙蹲在地上,目光直愣愣锁在郁时遥脸上,微微张开的薄唇暴露了他此时的慌张,半晌,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被声响惊醒,这才谨慎捡起险些让他暴露的罪魁祸首。 事发突然,他再没有拍照之前的从容淡定,像一只得手了隔壁家老母鸡的黄鼠狼,目的达成后就一溜烟地蹿走。 回到自己床上时,已经接近三点。 谢小弥用柔软的白色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发丝,另一只手点开刚才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照片里,郁时遥的侧腰被月光勾勒出一条流畅柔和的腰线,仿佛深夜的海边礁石上,人鱼优美矫健的鱼尾覆盖着鳞片,在灿烂星辰的照射下泛着摄人心魄的微光。 熟睡中放松的腹部也紧致得没有一丝赘肉,单是看着照片,就让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谢小弥只觉得此时口干舌燥,他拿起床头的矿泉水猛灌半瓶。等喝完水再看向照片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照片基本没法用啊。 虽然到手的照片里人是美的,但人家小唐苓要看的是腹肌,不是肚皮! 谁秀腹肌的时候会在昏暗的灯光下保持肌肉放松时拍啊?这根本不符合爱秀身材人士的基本习惯好嘛! 可答应过人家的要求还是得满足,他思索半晌该如何让郁时遥的肌肉露出收缩后的状态,左右没有半分头绪,低头犹豫着掀开自己的上衣,瘪嘴揉揉自己的腹部,片刻,笑逐颜开:“要不还是从网上下载一张吧!” 系统:“……” 虽然是玩笑,这也并非不是一个快速解决问题的小办法,可万一唐苓撒娇打滚想换个角度看看怎么办?他还能不留余地抵死拒绝?这样显然行不通,根本不利于感情的可持续发展。 谢小弥沉默半晌,终于咬牙做了重大决定。 他来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撩起上衣,用力收紧腹部,肌肉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没坚持多久,小腹就感觉到一阵微酸,终于调试好合适的角度,眼疾手快拍摄下这个瞬间。 由于灯光的角度,照片里少年的腹肌显出淡淡的轮廓,区别于那种常年健身的肌肉男,是还在发育成长中少年的纤细身材。 他也没见郁时遥秀过腹肌,对方除了身高比自己高些,腿比自己长,但就体型推测二人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谢小弥实在困得不行,没多纠结,将刚拍摄好的照片原图发送给唐苓。 翌日中午,秋高气爽。 学校的食堂门口,唐苓拿着昨天收到的照片直接找到郁时遥。 “这真的是你的腹肌?我不信。” 郁时遥表情淡然地瞧着视野中突兀闯入的卷发少年,对方虽然有些外国人的样貌特征,普通话却说得十分标准。仔细打量过后判断对方并没有恶意,他平静接过手机,点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 照片里,少年叼着上衣下摆,半侧着身子轻扯裤子上沿,克制而不失性感地露出光滑纤细的腰线,昏黄的灯光隐隐勾勒出浅淡的肌肉线条。 少年的脸并没有出镜,但这身材和背景都无疑指向他十分熟悉的一个人。 郁时遥面无表情将手机交还给卷发少年,淡然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唐苓扬起好看的笑容,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 “我查过你的资料,也确认和我聊天的账号定位在你家地址,可是据我掌握的信息推断,这并不是你的照片。”他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翻出聊天记录再次递出,“我来就是想要确认一下,我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当少年说出“喜欢”二字时,郁时遥心里咯噔一下。 和他聊天的是谁,他不用想也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和对方聊天时的弟弟竟然能这样温柔细腻、关怀体贴,字里行间如一颗小太阳,暖心还充满正能量。 完全不似平日对自己刻意表现出的张狂。 一些暧昧言语还意外的有点撩。 郁时遥手指不断向上滑动屏幕,内心瞬间飞逝过千万种理由,他甚至假设过对方是不是在拿虚假的聊天记录故意来诈他。 直到他翻到了最后,看见柯祁发出照片时和卷发少年的对话。 他无比确信,和对方聊天的人正是他的弟弟。 郁时遥冷着脸,语气也不似方才友善,还手机的时候撇开目光:“很抱歉我并不是你想要找的人,我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冒用我的身份在跟你聊天。我猜你八成是遇到了骗子,奉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唐苓看着郁时遥神色由明转暗时就早已有了答案,这次他过来直接找人对峙,也是想验证心中猜想。 还未察觉对方真实身份之前,唐苓以为和自己聊天的人就是郁时遥,看到对方照片中英俊沉稳的面容时觉得,如果对象是他,为爱做零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温柔幽默,又有恰到好处的成熟,是他心中的完美伴侣,但聊天的过程中他发觉对方似乎总有意无意拉开二人距离。 他稍一靠近,对方就会敏感退后半步,如同磁石同极的两端。 从那时起,唐苓多留了个心眼,他多方搜集资料,正巧注意到和郁时遥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柯祁。 高二一班柯祁的校霸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唐苓常听身边才刚入学没多久的女同学在课后议论柯学长。那种亦正亦邪颜又好的男生正好戳中乖乖女们心中挣脱束缚的偶像形象,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拥有邪魅般致命的吸引力。 更巧合的是,他收到对方好友申请的前一天,学校刚好散出柯祁出柜的信息。 他调查过郁时遥,母亲过世之前在便利店凭搬运理货补贴家用,就照片上养尊处优的纤细少年模样,和眼前这个近乎一米九的男生八杆子也打不着。 究竟是谁一直和他聊天,答案其实并不难猜。 只是柯祁为什么要把自己假装成别人,难道在大家对他校霸根深蒂固的刻板形象下,怕自己会因此不敢接受他? 还真是傲娇纠结又可爱。 唐苓一时间掌握了全校都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内心燃起了熊熊征服的欲望。他拿回手机,没有回应郁时遥的叮嘱,脑中不由幻想着以后要怎样一点点扒下柯祁的伪装。 郁时遥站在原地,神色冷冽地目送唐苓的背影离开。 那个混血少年比自己矮不了两公分,在得知照片里的人不是自己的时候他分明没有丁点意外,好像早已洞察了一切,为的只是以此借口跟自己打个招呼。 自己的心思他一直掩藏得很好,在那次照顾弟弟醉酒过后行为再没有半分逾越,根本不会有除他之外第二个人知道他喜欢上了柯祁。 那卷毛找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郁时遥双手揣进宽松的校服上衣口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握紧双拳。 谢小弥刚从食堂出来,打老远就看见郁时遥怔怔站在食堂门口的背影。他脚下不自觉折返回来,在甜品区买了瓶玻璃瓶汽水,在结账的地方对着瓶子一口喝掉大半。 系统忍不住提醒道:“宿主,你这样躲着目标主角可不行啊。” “怎么不行,不是维持住我在他心目中的恶毒形象就够了?”说着,裤子口袋传来一阵颤动。 系统闻言一愣,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谢小弥掏出手机点开对话框,满意地勾起嘴角继续道:“我和唐苓聊得已经渐入佳境,看,他已经对我表达出充分的好感。下一步就该着手攻略郁时遥了,然后我就能轻松拿到5000经验值!” 系统感到一丝担忧,怀疑谢小弥对轻松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但到现在为止,任务发展终归还算十分顺利,宿主已经不是第一世界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宿主了,跟了一个宿主,就该表现出对他的十分信任与忠诚。 谢小弥再出食堂时发现郁时遥早已离开,他溜溜达达回到教室,摸出手机登上昨天新注册的账号,编辑好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到郁时遥手机号上。 【郁学长你好,我是高一的唐苓,也许你不知道我,但是我十分欣赏学长,不知道能否和你交个朋友。】文字下方还附送一张唐苓在帖子里发的图片。 信息健康向上,但深层意图明显,以郁时遥的学霸脑子不至于想不明白。 信息显示出已发送状态,谢小弥刚想收回手机,就发现郁时遥的信息回复,前后间隔超不过半分钟,内容也似本人一样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好”字。 “……” 他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啦? 难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假装矜持,婉言拒绝一下嘛…… 系统疑惑道:“按计划发展难道不好吗?” 谢小弥怏怏往郁时遥空荡的座位瞄去,在心里嘟囔二人怎么答应得都这样迅速,难道真是天选伴侣所以感情升温迅猛毫无障碍?他踌躇了半天,瘪着嘴回复信息。 【我真的太开心了!】 谢小弥收手机回到口袋,郁时遥刚好走进教室,为了让自己发信息的行为不那么明显,腿侧再次传来酥麻震感时他也强忍着好奇不去看,当作好似什么都么发生过。 在未来的几天里,他每个深夜都忙到焦头烂额,为了应对二人的聊天而频繁切换软件,甚至有好几次险些把内容的发信人弄错。 不知道为什么,唐苓和他的聊天内容越来越露骨,昨天刚说想要看他脚部的特写,今天就软磨硬泡想要视频看他锁骨肩头。 谢小弥是有骨气的,他不是别人说什么无理要求都答应的。 他要维护住郁时遥外冷内热的学霸形象,怎么能像小姑娘似的成天没事玩自拍。除了那一张脑子抽风拍下的照片,他再也没有给对方发过自己的任何部位。 而另一方,郁时遥无论何时都回复十分冷漠,不管谢小弥撒娇打滚卖萌吹彩虹屁,郁时遥的回复就从来没有超过两行。 这一度令谢小弥感到深深的挫败。 “郁时遥是不是对主动出击的类型不感兴趣?” 系统:“宿主的意思是?” “别看表面矜持冷漠的人,说不定就藏着一颗暗骚涌动的心。” 系统摇跳绳似的挥了挥两根数据线,表示并不想掺和讨论不可捉摸的复杂人性。 “说了你也不明白。”谢小弥翻着和唐苓的聊天记录,看到已经失去原文件的破碎图片,那是三天前唐苓为了跟他做交换,主动发过来的锁骨照片。 他那时候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拒绝对方要求,结果就没及时存下照片,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有这张图片直接发给郁时遥色·诱一下,说不定瞬间就能拉近二人距离。 谢小弥懊恼地再次来到穿衣镜前,抻直脖子,用手抚摸上自己侧颈,纤长干净的手指一路向下,滑过光滑紧致锁骨、肩头。 要不还是重施故伎? 谢小弥举起手机,尝试比划着好看的角度。 反正之后让系统潜进二人手机做点手脚就好,在未来二人记忆往昔的时候,最多也就是“你给我发了性感锁骨照片,我看到后感到热血沸腾”之类的对话出现。 而那时照片早已不翼而飞,二人的记忆也会融合得神不知鬼不觉。 谢小弥为自己的绝妙计划在内心疯狂鼓掌,在镜子前尝试凹出的造型也愈发大胆。 他特意找了一面纯白的墙面,在暖黄明亮的墙壁射灯前,全身只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他松松垮垮系上胸口的第三颗扣子,徒手拉低一侧肩膀,少年美好的身姿在衬衣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谢小弥单手持着手机,迅速按下几次快门。 挑挑拣拣选出其中最乖巧隐晦的一张,调出郁时遥的对话界面点击发送。 半晌, 卧室门外传来一阵匀速而又响度适中地敲门声。 郁时遥随后隔着门轻声询问:“小祁,你睡了吗?” 寂静的夜里,整栋别墅悄无声息。骤然响起的轻叩房门声也被人的潜意识无限放大。 谢小弥惊恐地盯向房门位置,双手裹紧身上松垮的衬衫,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赤脚站在地上,脚趾由于意外的惊吓而微微蜷起,直到听清来人是郁时遥。 …… 他突然敲门是打算吓死谁! 这都深夜十一点多了,就算不早睡,寄人篱下的学霸不应该为了逆天改命而刻苦读书吗? 为了不耽误他学习,谢小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家全力表现出各种对他看不顺眼,生怕自己瞄到对方就会彻底失明一样,尽最大可能和郁时遥保持距离,给目标主角留下充足的自由空间,每日诚心祈祷他好好争气能奔个好前程,然后变强之后好轻松捻死自己。 小弟们虽然不再给自己找麻烦,但是二人水火不容的关系已经无法缓和,每次在学校不得已见面时就甩给对方阴狠狠的眼神,对身为演员的谢小弥来说也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最近没给对方制造什么巨大困扰,但他也一直没闲着,在努力二人的终身大事…… 对于郁时遥,还有谁敢说比他更操心? 他不就是想早点功成身退,结束任务拿经验点拍屁股走人吗? 此时,门外再度响起郁时遥的询问。 “小祁?” “大半夜的你叫魂啊!”谢小弥语速极快,冰冷的语气似乎对敲门人相当不满。 房门内,他蹑手蹑脚走回床前,迅速穿上睡衣套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郁时遥现在脑筋十分不正常,万一一个冲动再硬杀进来,被人看见他穿成那个样子,那他精心制定的周密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郁时遥没介意对方态度的失礼,依旧心平气和地表达自己诉求:“我想和你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谢小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家伙不知道临时想搞什么名堂,不好好和“唐苓”聊天,大半夜找自己干什么。他看了看手机界面,确定发送照片后就再没收到回复。 难道图片被郁时遥识破啦? 不会吧不会吧,背景没穿帮,根本没理由啊。 谢小弥除了维持自己校霸人设,最近还要一人分饰二角,想尽办法将二人台词融合恰当不穿帮,巨大的信息量透支掉他太多的精力,此时他已不想再和郁时遥周旋,语气中的忿意愈发鲜明。 “赶快滚!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要是再敢来烦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口气说完,门口果然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谢小弥大字躺在床上,脑海中思绪万千,还没等他琢磨明白,手机一阵轻震,同时屏幕上大大地提示着他设置特别关注的郁时遥回复的信息。 他慢悠悠解锁,以为还是那些“嗯”“啊”“好”之类的敷衍。 随便代入一下就能知道,谁刚被骂还能留下什么好语气。 结果看到内容再不是短短几个字,而是一行未完还拐到第二行,他倏然起身,激动地盯着屏幕,嘴角也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仔细看信息内容,甚至感觉到一些不好意思。 【很美,我很喜欢,但这样的照片不要再给别人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他不会是发错了吧。 郁时遥终于开窍了是吗?! 啧啧啧,瞧这酸味十足信息内容,他肯定是对着照片吃醋了! 要不怎么还不让他给别人发,一定是对“唐苓”真的动心了!只有对喜欢的人在会将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恨不得藏起来不给外人瞅一眼。 谢小弥伸着手指划过屏幕,一个字一个字数出来整整二十个。 这难道就是色·诱的力量吗?! 果然表面清冷的禁欲系都和煮熟的鸡蛋一样。 系统讷讷地尝试破解:“只要破开坚硬的外衣,就能攻占柔软的内心?” 谢小弥扶额,诧异系统的单纯:“他们内心切开来都是黄的。” 系统:“……”果然人类都很复杂。 未来的一周,郁时遥的感情线进入加速时段。 谢小弥有事没事就会给对方发点问候语,从早到晚无微不至地关心对方,迷弟一样陪他从学业聊到理想,唯独不提自己这个糟心的弟弟,怕破坏二人好不容易维护下来的融洽气氛。 郁时遥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没事还会和谢小弥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字里行间中,似乎对他的控制欲也越发强烈,要求他吃早点、少熬夜,最重要的是不许再给别人发暧昧短信。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基本默认二人关系了。 谢小弥美滋滋地把要求全应下,逐渐适应日常有郁时遥关心的生活。他还鬼使神差地,真的配合着对方的聊天作息开始早睡早起。 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皮肤都变得更光滑有气色。 眼看5000经验值就要轻松到手,结果,谢小弥率先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柯志远因为公司问题依旧没能回来,柯家和其他亲戚早已断了联系,庆生晚宴的筹备就交到了郁时遥手中。 这种费尽心力准备的惊喜,谢小弥当然要狠狠辜负。 他早早叫上丁晖苗贺几人,在平时常去的酒店订了个宴客厅,发了邀请函通知班上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唯独没有给郁时遥。 郁时遥也不恼,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学习,聊天频率却有些提升,好像总在有意无意试探他喜欢什么。 谢小弥发现二人关系这是有进展,开开心心点开唐苓页面开始套话,又将收集到的喜好一五一十转述给郁时遥,恍惚间,好像真的有一种甜蜜网恋的感觉。 生日宴会当晚, 谢小弥身着一条黑色露膝牛仔裤,硬挺的面料勾勒出令人艳羡的修长双腿,上身是黑色潮牌休闲衬衫,精致的袖口处镶了一圈金边,平时蓬松柔亮的发丝被精致梳到一侧,湛黑的眸子淡漠地在宴会现场巡视。 酒红色的幕布上挂满金色的气球,正中的位置是英文拼出的单词生日快乐,热闹的场中央站满他认识不认识的各年级同学,每个人都穿着考究,和平日统一的宽松校服形成鲜明对比。 参加生日宴的同学们围在会场两列平行的桌子左右,上面巧妙摆放着鲜花花束和各式美味菜肴。在远处的宾客入口旁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堆满大大小小包装精美的礼物。 苗贺此时正坐在桌子的后方,对到场同学进行一一登记。 谢小弥:“……” 这样的现场布置,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婚礼现场。 丁晖此时举着个金色锥状的寿星帽,就要抬手往谢小弥头上扣,谢小弥反应及时丢了个眼刀杀过去,丁晖连忙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背到身后,笑呵呵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七哥今天成人礼,哥几个给你准备了个刺激的礼物。”丁晖的笑容有些谄媚。 谢小弥背后一阵发凉,合着哥几个消停一个多月,这是等今天要给他憋个大的? 还没等深想,他的注意迅速被门口一个超大毛绒泰迪熊吸引,浅棕色的玩偶足有两米多高,把参加生日宴送礼的同学挡了个严严实实,唯一能看到的是苗贺的表情有些古怪。 谢小弥好奇地一路盯着来人将玩偶递给负责同学,随后就看到郁时遥英俊好看的脸出现在他的生日宴上,他努力克制表情,尽量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内心却充满疑惑和兴奋。 他是过来砸场子的吗?! 如果有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不愧是目标主角,心思还真是不容小觑,知道这个喜庆的日子先送礼讨好一下,自己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也都会在别人的劝说下睁一眼闭一眼。 然后他就可以趁人不备,将自己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吗? 还真是翘首以盼,好期待呢! 丁晖察觉谢小弥面无表情望向门口半晌,顺着视线结果就发现门口老大的眼中钉,害怕七哥因此败坏了兴致,他忙不迭讨好哄劝:“七哥,咱不跟他一般见识,等宴会结束哥几个就去收拾他,绝对包七哥满意。” 谢小弥狐疑地斜睨丁晖一眼,悻悻走向宴会场中央。 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们笑盈盈上前跟他陆续打招呼,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让谢小弥感到舒服惬意,再也不用想该如何冷酷而又不至于绝情地拒绝女生,毕竟惹女生伤心是极其不绅士的行为。 趁早出柜果然是相当正确的。 正聊着,一个顶着栗色卷发的高大男生挤入谢小弥的视野,他疑惑着打量来人,不禁觉得十分眼熟。 男生一身西式礼服套装,面料高贵丝滑尽显庄重,立体的五官和高挺的鼻梁,衬得双眼更加深邃。谢小弥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唐苓本苓嘛! 妈耶,他怎么找来了! 难道是给郁时遥应援的? 谢小弥第一次直面活的唐苓,内心实际慌得一批。明明对方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岁,还长着一张迷惑性极强的洋娃娃脸,原来竟然是个金刚芭比,粗略目测一下,起码比自己高半个头,估计那里的尺寸也小不了,还好郁时遥是上边的…… 啊啊啊这不是重点。 首次面对另一位重要角色,谢小弥光体型上输也就算了,他还偷用了对方的马甲,虽然这件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这依旧不妨碍谢小弥有种偷人家院子里的鸡后,被当场抓包公开处刑的羞耻与心虚。 谢小弥紧张得心都快悬到嗓子眼,表情仍是一如往昔的不可一世,他厌弃地盯着来人,试图用目光将对方逼退。 唐苓却丝毫不介意不善的眼神,像没看到一样,笑容大方地向自己逐渐走近。 眼看二人距离已不足一米,谢小弥不由微扬起下巴,就在他准备迎接自己被当众羞辱的落魄时刻,郁时遥却忽然挡在他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唐苓。 第39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四) 三个人各怀心事…… 唐苓好奇的视线扫过面前二人, 感觉柯家兄弟的关系似乎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郁时遥卡在自己出现的前一秒,明显带有保护者姿态地挡在小可爱面前,经过上次交谈, 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隐藏的敌意,或许自己的心思没有想象中掩饰得那样完美,至少未来大舅子就看穿了他的动机。 作为家属,为弟弟挡掉烂桃花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他的小可爱心思那样单纯, 想必郁时遥对这点也十分清楚。 既然对方有所顾虑,他主动证明自己的心意就好。 唐苓刻意盛装出席,正是想借此机会告诉柯祁, 也告诉郁时遥,他是真心喜欢他的一切,希望能从虚拟空洞的交友软件走到现实,进入柯祁的生活, 而不仅仅停留在冰冷的对话界面。 思及此,他弯着眉眼望向梦中的少年,却意外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一丝责备与躲闪, 少年小兔子一般往自己哥哥身后缩了缩, 又或许是装凶太久了, 连害羞的样子都习惯性嘟着嘴。 还是怪自己太唐突了。 相比炽烈火热的爱情,含蓄的东方美人更喜欢细水长流, 或许二人确定关系之后还要等到婚后才能做那种事情。但是为了得到小可爱的真心,就是等再久也心甘情愿。 作为晚辈,唐苓主动打招呼示好:“郁学长,没想到在这又见面了。” 尴尬的空气,如沙漏中的细沙凝滞在半空。 郁时遥依旧面无表情, 但他身后的谢小弥闻言一怔。 一时间,仿佛有一道天雷精准劈向他的头顶,导致本就濒临罢工的大脑瞬间被炸开了花,空荡荡地只剩下个壳,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 刚那句话的意思其实不难理解。 可是谢小弥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早就见过! 他顺着这条思路,心中涌上无数设想,背后的冷汗唰的骤然落下。 说不定他们私底下早就突破距离走到了一起,就等着看他颜面扫掉马的那一刻,于是心照不宣地继续瞒着自己。可是这样推断……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谢小弥仔细观察唐苓的动作举止,分明不像和郁时遥关系亲密的样子。 如果单纯想看自己笑话,他们完全没必要以这样的开场戳破身份。明明可以等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拿着铁证揭发他,而不是现在这样,还给他留有抵死不认的余地。 唐苓如果对郁时遥本人是这个态度,用着平时和自己聊天时完全不同的语气,也就证明唐苓知道和他保持聊天的人一直都不是郁时遥。 如果说这些都是过度解读,谢小弥也可以勉强接受。 真正令人无法忽视的却是郁时遥此时诡异的态度,稍微细想一下就会让人脊背发凉。 他为什么会对唐苓有那么大敌意? 从谢小弥的角度虽然无法看到他的眼神,但从郁时遥此时紧绷的下颌和警惕站直的身体判断,在面对唐苓的时候,他分明没有深夜晚安短信中那般的耐心与温柔,就算面对普通同学,也未曾展现过如此冷厉的气场。 难道是俩人闹掰啦? 不对不对。 …… 该不会是唐苓这个态度对他,郁时遥以为自己被耍了吧! 手机上信息里甜甜蜜蜜,见到真人就刻意疏远,好像谁上不了台面只能谈地下恋情似的,这换谁也会觉得生气吧。 谢小弥退后半步,胆战心惊地想远离眼下微妙诡异的气氛,如果此时有一条地缝,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而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祈祷,小情侣床头打架床尾和,千万不要殃及到他就行。 僵局不过历时短短几秒,谢小弥却感觉已经度过一个春秋。 郁时遥淡漠开口:“不用跟我客套,既然来了就是客,你请自便。”说完,拉起谢小弥的手穿过人群。 与此同时,毫无感情的系统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目标主角对唐苓好感度降为0,二人感情彻底破裂,“恋爱垫脚石”任务宣告失败,减少经验值5000。】 …… 谢小弥一时间没明白失败原因,任由郁时遥拉着他绕到场地另一边。明明一分钟前一切都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任务就突如其来宣告失败了? 刚才郁时遥的话里分明是气话,为什么这就感情破裂了?他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系统是不是判断上出了什么错误。 谢小弥集中精神想捋顺前因后果,结果就没听清系统后面说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询问系统:“它刚才说减少多少?” 系统如履薄冰般弱弱回复:“五千……” “多少?!” 【播报更新最新任务点数:目前宿主持有经验值8000,请再接再厉哦。】 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谢小弥的头顶,顿时引得眼前一片花白,随后大脑陷入一阵眩晕,胸口同时传来阵阵锥心的刺痛。 那哪里是什么任务点数,流逝的经验值根本就是他心头滴的血啊! 情感危机还未解除,攒了几十年的经验值刹那间蒸发掉一半,他在这个世界任务尽心尽力这么久一个经验点还没入手,系统一句话就凭白亏掉自己辛苦赚来的积蓄。 原来这个世界虽然涨分容易,掉分更容易。 可当初发布任务时系统也没说完不成会扣分啊! 这不公平! “我要申诉!”谢小弥嘴里充满说不出的苦涩。 系统头顶锅盖无力辩解道:“主系统做出的决定,我们没权利提出质疑。” 谢小弥刚想反驳什么,又努力咽下即将冲出喉咙的哽咽,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还没明白原因就被宣告任务失败了,心中固然悲痛交加。 可丢掉的经验点以后加倍赚回来就好,跟着自己的小系统何尝不是一个辛苦的打工统。 现在他还有分数比重更大的主线任务,一切还为时不晚,只要继续努力,还是有很大希望顺利完成的。 目标主角就在自己身前,一定不能因一时的打击再出现半点纰漏。 此时周围不时朝这边投来的目光,就是他眼下需要解决的最棘手的问题。 作为生日宴的主角,本就不容忽视的谢小弥在当场更加备受瞩目,粗略放眼一看就能知道,前来庆祝的同学或多或少家里都是有些背景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借此机会和柯家搞好关系,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角色。 可是当他们看到昔日不共戴天的柯家兄弟在宴会现场手挽手的画面时,每个人都燃起了八卦之魂。 难道庆生宴什么是假,把大家聚在一起的目的原来是宣告二人冰释前嫌? 谢小弥看懂了大家的心思,大力甩开郁时遥的手,瞪大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对方,又因为刚才郁唐二人的事情他还没有弄清楚,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生怕引起太大争执,唐苓会掺和进来解围,然后说出什么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虽然他披马甲和二人聊天的事情被当众曝光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此时并不是掉马的最佳时机。 系统之前没提前告知感情破裂会减分,是不是等感情恢复时分数说不定还会加回来? 而且他还没闹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不定还能帮忙补救一下二人之间濒临破碎的感情,犯不着上赶着当众爆马。 郁时遥手中一空,眉眼中没有一丝意外,他用温柔的目光投向谢小弥,似是询问,又像是安慰。 谢小弥内心满是无奈,垫脚石也不是这样用的啊喂! 对别人柔情来刺激自己伴侣吃醋是极端的利己主义,是不道德的行为! 谢小弥怒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紧皱着眉头,面露不悦不做声,表现出一副鄙夷不屑却看在今天大好日子不乐意和对方计较的样子。 丁晖刚巧从后台出来,看到就是二人剑拔弩张的场面,他连忙冲上前推了郁时遥肩膀一下,怒气冲冲道:“你又怎么惹我七哥了!” 谢小弥装腔作势拦了一下,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丁晖见老大走得干脆,连一个字都不愿意搭理,估计是真动怒了,赶忙追了上去,边跑还不忘回头朝郁时遥嚷嚷:“等一下就过来收拾你,有种你就在这待着别走!” 苗贺听到这边动静,直接把手中登记礼品的本子摔到桌上,毕竟老大那么重要的十八岁生日宴会,怎么能因为姓郁的臭小子搞砸,就算他送了一个超大毛绒布偶做礼物,果然还是带着搅局的心来的,就先让他稍微嚣张一下,等一会哥几个自会想办法处理他。 七哥离席了,得有人控场,苗贺拿着话筒来到幕布前,板着脸对在场同学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大家随意。” 在场各位也都很识趣地没对此事多做讨论。 谢小弥来到整洁明亮的后台准备间,欧式简洁风格的小屋装饰得极其温馨,一进门,入口处就看到一张大大的白色欧式化妆镜,纯白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束粉红色的香水百合。 据丁晖说,订下场地的时候就有酒店经理介绍这间可以配合宴会厅一同使用。因此刚才离开的第一时间,他就想起这个地方。 联想到会场的布置,谢小弥立刻理解了这件屋子的作用。 这不就是新娘化妆房嘛! 但是门口二位新人却打起来了,真是愁人。 毕竟他是生日宴主角,离开时间不能太长,但手上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不足以分析出二人此时破裂的原因,他拿出手机翻开二人分别的聊天记录,感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系统宣布任务失败的时候是二人见面后郁时遥拉着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可见原因还是出现在二人见面上。 此时他们俩还在现场,而感情挽回要趁热打铁。 谢小弥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准备回去,手机突然震动两下,几乎是同时接到先后两条信息。 郁时遥:【我不会让他靠近你的。】 唐苓:【我是不是惹你哥生气了。】 谢小弥:what??? 第40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五) 情趣脚铐?!…… 谢小弥怔在原地低着头, 看着两条信息不断沉思,一个他十分抗拒的答案赫然摆在眼前,但是他怎么也不想相信。 他的身份早就被二人知晓得彻彻底底。 甚至在这一刻, 二人都不再有想继续隐瞒的意图。 经过原主的大肆宣传,郁时遥是他哥这条信息大概全学校都不会弄反,而郁时遥刚刚站在自己面前,他究竟想要保护谁也不难得知。 如果说郁时遥和唐苓从始至终就知道屏幕后面的那个人是自己,那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相当于不存在, 他所做的所有努力撩拨都是切切实实属于他的个人行为,而那两个人竟然还出奇一致地,都没有戳破自己造的整场虚幻梦境。 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二人发现的?或许是唐苓提过的那次他不知道的见面?他现在需要马上回到现场搞清楚这件事情。 重回现场, 正赶上大家吃喝最热闹的时刻。 大家三五成群的举杯聚集在会场的各个角落,明明是一个个年轻的身影,随意放眼望去,却和高级酒会中穷奢极侈的大人做派无异。 谢小弥并不关心在场各位都怀着何种心事, 好像整个宴会和他无关一样,他不断拒绝一路上递来的酒杯,走向人群深处寻找二人身影, 目光扫过每一张笑脸, 却始终一无所获。 怎么一个都不在? 难道都已经回去了? …… 对这样的结果, 谢小弥有些意外。 丁晖见老大回来,立刻兴奋迎上前, 刚才他被“嘭”的一声关在门外时焦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手撕了郁时遥那混蛋,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七哥高兴了才是第一要务。 他仔细端详老大的表情,品了半天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不似以往的跋扈张狂也没有最近那样心平气和,就是介于冷漠生气但又不至于外放的临界,这可难为坏他25分数学成绩的脑子了。 灯光突然昏暗下来,会场喧闹声逐渐安静。 宴会厅上空传来舒缓熟悉的生日快乐歌,一束追光照在苗贺推着的蛋糕车上,双层的巧克力奶油裱花蛋糕上插着18两根生日蜡烛,烛火的点点荧光在推动的过程中忽明忽暗。 当蛋糕车被推到会场中央,一个身着鹅黄色短款小礼服的姑娘率先献上祝福:“祝柯祁生日快乐!”随即,同样的的祝福声在会场中此起彼伏。 丁晖用肩膀拱了谢小弥后背一下,笑道:“七哥,快去吹蜡烛。” 谢小弥的思绪被一下撞飞,这才停下想再继续寻找郁时遥的目光,面无表情将视线落在全场最亮的位置,配合着宴会流程走到蛋糕车前,深吸一口气将蜡烛吹灭。 烛光熄灭,全场响起一阵庆祝的掌声。 当灯光再次亮起,每个人的手边已经多了一个装奶油蛋糕的盘子,与其说是蛋糕,还不如说是一盘子纯奶油。 苗贺抄起一个就要往丁晖头上招呼过去,丁晖一个侧身躲闪,大家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欢愉尽兴的活动是什么。 不想跟这些年轻人胡闹被殃及,谢小弥抬脚想要离开现场,还没看清眼前突然闪出的人影是谁,就迎面一个盘子直接拍到自己脸上。 唔! 草莓味奶油无预兆地灌进嘴里。 究竟是谁下的狠手,用手抠一点抹到别人脸上意思一下难道不行吗? 谢小弥没工夫揪出罪魁祸首,紧闭着双眼皱着眉,摸索周围有什么东西能擦脸,却被人推搡着离开会场。丁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哥放心,是我,我领你去洗手池。” 无法睁开双眼的谢小弥只能任凭兄弟拖拽着走,油腻香甜的奶油糊在脸上,触感并不舒服,他朝丁晖的方向偏过头,语气中带着不耐:“你先给我拿张纸。” 丁晖在身旁没有做声,反而明显加快脚下步伐。 呵,这一个个的,越来越不把他这老大放在眼里了。 谢小弥看小弟指望不上,边走边用空闲的那只手食指弯成弧形小心贴上鼻梁,顺着眼睛方向将奶油刮去,加快的步伐带动手臂的颠簸,他刮了两次也没能将单侧眼皮上的奶油清理干净。 在这段时间,丁晖已经搀扶着他穿过一条走廊,最终带他进入一个房间,屋子里柑橘类的熏香清甜又舒心。 谢小弥感受到眼前灯光明显暗了不少,声音也没有走廊嘈杂,他摸索着身前的洗手池,打开水龙头,用洗面奶反复多次才洗去脸上的不适。丁晖早已默默离开房间。 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水汽走出卫生间。 陌生的房间寂静无人,他四下打量周围环境,不难判断出这是一间酒店的高级客房,洗个脸而已不至于开房吧。 丁晖这小子成天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谢小弥却也算是因祸得福躲过奶油大战,想想会场现在一群浑身奶油的人看见他就想往他身上扑的场景,不亚于末世看见活人的丧尸。 思及此,他立刻就冷静下来,感觉这房间似乎安安静静的也不错。 房间的深处亮着灯,他顺着走廊往房间深处缓步前进,越深入就越感觉气氛微妙,直到他在墙壁遮挡的视线拐角处,在柔软宽大的加大双人床上率先看到一双……脚? 这屋里原来竟是有人的! 谢小弥赶紧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手不由得扶上墙壁,微微向前探出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思绪上下翻飞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疑惑是不是自己误闯了别人的房间。 既然是丁晖领他进的房门,应该至少不会有危险。 他在卫生间开足水流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小,如果真是认识的什么同学又或是丁晖的什么朋友,他为什么听到动静后不出来查看? 谢小弥小心观察着那不自然紧紧靠拢在一起脚,突然惊奇发现脚踝上竟然缠绕紧绑着…… 情·趣脚铐?! 太过劲爆的信息在脑中炸开,他迅速大跨几步来到床前,当侧卧在床上的整个人彻底展现在谢小弥的视野,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惊呆了。 郁时遥此时正昏睡躺倒在床上,衣服仍是晚上出席会场时穿着的那身,鞋子已经被脱下露出雪白的棉袜,手脚分别用内里挂绒的黑皮革镣铐绑在一起,皮圈之间有短短的铁索相连,大床的一侧整齐摆放着各种令人脸红的服装道具。 花样繁多,品种齐全。 烘托得整个画面极度的暧昧。 谢小弥顿时就明白了丁晖挤眉弄眼说哥几个给他准备的成人礼是什么。 这还真的是……相当刺激。 小弟们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估计把接近一米九的郁时遥弄成这样也挺费力的,也许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向之后就一直在谋划这件事,让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人可以受制于他并肆意凌·辱。 可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对这种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呀! 他没有这类特殊爱好呀! 只是恶言相制造麻烦,谢小弥都还要考虑再三,更何况是这种明显带着侮辱性质直接针对肉·体和精神的伤害。试想一下他拿小皮鞭肆意挥舞的情形…… Emmm…… 反正无论欺负人还是被欺负,肯定都十分难以接受。 如果单纯为了让郁时遥恨透自己,假装顺应了小弟们的良苦用心,趁着他沉睡营造出一副他被凌·辱过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不行。反正恶毒反派的使命就是做尽坏事,这也是他能遇见郁时遥的最根本原因。 可这毕竟是比单纯的迷·奸更加过分的行为,万一郁时遥因此彻底黑化,任务最终同样会被宣告失败。 谢小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抱胸俯视着郁时遥露出一脸愁容。 高大俊秀的少年此时正表情放松地沉沉睡着,谢小弥不由想起深夜摸进对方房间偷拍时的场景,好像每次看到郁时遥的睡颜都是在紧张刺激的情况之下,逐渐加速的心跳和灼烧的耳根都无疑印证了这一点。 也不知道丁晖他们用的什么办法将人拐到这的,几个少年下手向来没轻没重的,希望他们用的手段不会对郁时遥的身体有什么切实的坏处。 谢小弥左思右想,犹豫着走到床边,轻手轻脚依次拆开手脚镣铐上的皮扣。内里因为有毛绒的保护,郁时遥似乎也并未作出过挣扎,手脚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翻箱倒柜找到一卷黑色备用垃圾袋,抻开扯下一个,将刚解下的两对小饰品丢了进去。又走到床边,将小硅胶小蕾丝统统扫进垃圾袋,严严实实打一个死结。 等一切现场恢复成入住时的状态,谢小弥拎着袋子准备离开房间,郁时遥有些疲惫的声音刚巧从身后响起。 “这是哪?” “……” 谢小弥闻言一怔,湛黑的眸子里瞳仁蓦然紧缩,心头快速浮出疑问。 这人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朝床上望过去,郁时遥此时半撑起身子瞧着他,眼神温和得二人仿佛真是十几年相依为命的亲兄弟一般。 对郁时遥深恶痛疾的他断然没有只过来看看就走的道理,他冷哼一声,双臂交叉于胸前,换上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酒店,果然还是一看见你就十分倒胃口。”谢小弥语气冰冷,侧着身子用余光打量郁时遥,仿佛过来只是来确认一下死活,“他们就多余管你,把你直接扔大马路上多好,没事净会给别人找麻烦。” 郁时遥薄唇微启才要说什么,谢小弥没有给对方机会,语速加快打断道:“没空搭理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径直离开酒店,顺便把系紧的黑色袋子扔进大堂路过的垃圾箱。 郁时遥收回投向过道深处的视线,在地毯上捡起从桌上滚落的低温蜡烛。 第41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六) 我努力赚钱养你…… 郁时遥从初二放下手中心爱的画笔, 开始成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总在家附近知道他家情况的便利店里帮忙,利用放学后的时间拼命打工, 除了赚取母亲的医药费外,补贴一些微薄的家用。 仍在成长的身体过早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回到家虽然已经身心俱疲,小小的年纪每天却活在会失去母亲的恐慌中,母亲没钱住院, 就去医院开点药延缓病情,每天大把的止痛药吃着,可是病重的时候也经常半夜会被疼痛惊醒。 即便是深夜, 郁时遥也会习惯性地时刻紧张着母亲的状况,狭窄的房间内哪怕是母亲转个身也能立刻感知到。 尤其是母亲离世那段时间,他夜夜靠安眠药维持短暂的睡眠,长期的大量服用早已有了抗药性, 一般市面上常见的安眠药按正常剂量已经基本对他无效。 他在喝下那杯加了料的果汁时仅仅产生一阵乏力,坐在一旁休息时却听见丁晖和苗贺的计划。 少年内心的善良他十分清楚,这无疑是小弟们的自作主张。 兴许也是好奇少年的态度, 郁时遥没有立即挣扎反抗, 而是放松身体配合着二人的搀扶, 最终被放置在如今的双人大床,手脚上还被小心套上两个可以轻而易举挣开的玩具。 果然, 等了没多久。 有人趁着他“熟睡”轻轻将一切会让人面红心跳的东西仔细收好,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少年只有在四下无人才会收起锐利的伪装。 然而在十八岁重要的宴会上,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却险些将少年夺去。 唐苓出现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席卷他的全身。他警醒地戒备来人或有什么逾越之举,却察觉少年看到对方出现时, 表现得并不像二人聊天内容那般亲密,反而掺杂着明显的逃避和惶恐。 在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少年的用意,本来青涩不善主动的人为什么要在对话聊天中说得那样直白露骨,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少年这样隐忍付出,都是在用他稚嫩的方式成就自己。 繁星点点,残月如弓。 谢小弥回到家,肚子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声,整个晚上除了意外塞进嘴的草莓奶油,他再没吃过什么东西。 就着窗外黯淡的月光,他摸黑到厨房打开冰箱,开门就看见里面放满了红姨准备好的各种新鲜果蔬,他从中随意挑了个外侧的苹果,边啃边往二楼自己的书房走。 系统意识到宿主仍在对“恋爱垫脚石”任务耿耿于怀,不忍心看他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认真开解道:“每个世界主线任务经验点都会递进增加的,扣掉的部分以宿主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很快就赚回来的。” “嗯,我没在意。” 谢小弥咔嚓咔嚓咀嚼着苹果,清脆的果肉充满甘甜的汁水。 系统一时无言以对,分明回来他都琢磨一路了,竟然还说不在意。 谢小弥确实没有说谎,对于经验点数他已经早就释怀,更让他介意的是如今的剧情发展,似乎在以某一种虚幻缥缈不可控的方式偏离正轨。 在回来的路上他考虑了很久,简短的信息并不一定就是他直觉想到的意思,如果换一种思路,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解读。 由于对掉马的意外,让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唐苓已知他真实身份这件事上,他自作主张地认为唐苓一直聊天表达爱意的对象也因此被替换成真实的自己。 但从那条信息判断,他最在意的人还是郁时遥。 他介意郁时遥生不生气,甚至不惜挑明维护这么久的这条关系。 他知道能从自己手上套出郁时遥更多信息,即便知道自己是假冒的,也依旧毫无保留地展示他对郁时遥的欣赏,说不定他的情愫还会通过自己的嘴转述进郁时遥的耳朵。 这不就是真爱嘛! 只要不是一拍两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另一方郁时遥的心思他却迟迟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时的迷茫也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因为比这更令他在意的是接下来的剧情任务。 在高二结束的暑假,郁时遥会参加决定他未来发展的全国美术大赛。 而在最初郁时遥来到柯家的时候,柯志远本是知道他有这方面天赋和理想的,想着将儿子二楼闲置的书房给郁时遥改成绘画练习室,却一度遭到原主的激烈抵抗。 为了不一上来就加剧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柯志远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换了芯子的谢小弥的使命就是成为暗夜中的骑士,为郁时遥人生路上保驾护航,因此他现在不能不着急。 “画画放下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起来的,也不知道练半年管不管用,你先帮我搜一份那个什么杯的往届比赛报名表发到我电脑上。” 系统不明就里地问:“宿主是要往期?不是下一期?” “对,就是往期。”谢小弥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把果核扔进书房角落的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手的过程中,给一脸问号的系统做了一通细致地讲解。 “等到唐苓出手帮郁时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现在情况有变,感情任务失败,即便唐苓对郁时遥仍有感情愿意出手帮助,但对唐苓0好感的郁时遥会不会再安心接受对方的好意就不好说了。” 谢小弥丢掉手中的纸巾,环视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书房,通天的书柜孤零零摆放着各国名著,不过也就是装样子的。 空空荡荡的房间看上去已经太久没人使用,是时候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了。 谢小弥继续道:“做旧的往期报名传单是郁时遥内心求而不得的挂念,我们就要用此向柯志远暗示,让他知道郁时遥心里一直放不下绘画,这样那个偏心的爹一定会对我施压,强制征用这间书房给郁时遥改成画室。相比唐苓的帮助,显然父亲的决定更不会让郁时遥拒绝。” 而他也会因此得到一个遏制他人理想、埋没天才的恶霸形象。 简直一箭双雕。 系统听闻如此周密的计划,一声不吭就开始搜索往年数据记录,最终在四个月前被清理掉的数据垃圾站里找到了谢小弥想要的宣传信息。 谢小弥很快就用高光铜版纸打印出想要的资料,接下来的每天他都对其形影不离,用心爱抚,终于在短短几日内就完成了泛黄、磨边、褶皱等一系列复杂工序。 柯志远也终于从国外回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曾经傲视群雄的中年人鬓角多了几缕白,带回来给二人分发的礼物相较上次只多不少。 客厅的茶几上摆满大大小小的包裹,各种名牌奢侈品的包装外还套着一层印着退税字样的透明袋。 谢小弥站在茶几旁,摆弄着手上和郁时遥同款的限量款手表,嘴角撇得快要掉到地上,悻悻道:“爸,我成年了,你不送我辆跑车吗?”说着,他嫌弃地把手表甩到沙发上。 郁时遥坐在沙发一侧,捡起被扔到一旁贵重的手表,低头比对手里那只发现两只是一模一样的,不禁扬起淡淡笑容。 柯志远整理着行李箱中的证件,头也不抬地果断回绝:“你也知道自己成年了,就不知道向你哥好好学习,争取以后考个好大学。” 谢小弥闻言,音量骤然提高:“你有一个儿子牛b不就够了,何必关心我这个整日混吃等死的。等你以后老了干不动了,我就靠他养不行吗?” 柯志远手中一顿,凝眉瞪向谢小弥:“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废物。” 郁时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起身试图化解这对父子之间的战火:“爸,其实小祁在学校表现很好。” “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谢小弥愤然反驳,并在二人不注意的瞬间,将准备好的传单用脚尖塞到柯志远行李箱下方。 大功告成后,他也不恋战,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 郁时遥担忧地望向楼梯,回首看向柯志远,眼神里满是担忧:“爸,我去劝劝他。” 柯志远点头挥了挥手。 等两个儿子相继离开,他终于卸下一身疲惫,将所有行李重新装好,合上箱子拉上拉链连,却在地上发现不知何时钻进底部的一张泛黄宣传单——锦鲤杯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报名表。 二楼卧室, 谢小弥复盘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表现,觉得眼神其实还可以再锐利一点,想着迎来阶段性杀青,应该奖励自己放松一下,刚躺上床想了解一下最新的影视讯息,多方学习一下,就听见门口的敲门声。 门外郁时遥的声音平静又低沉:“小祁?你别跟爸生气,爸工作太忙不了解你的近况。” 谢小弥在室内举着手机一脸懵逼。 这什么情况,老爷子回来了,郁时遥白莲戏精属性又上身了不是?大哥你不用在这浪费精力的啊,有那心思为自己多争取一下未来不好吗? 他一直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还是得想办法把人打发了。 谢小弥皱起眉头,酝酿了个愤怒的情绪朝门外怒吼:“你别在这假惺惺的了!我不吃你那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跟我这装没用!” 郁时遥站在门外,拇指不断轻拭着表盘,深邃晦暗的眸子逐渐闪出亮芒,随即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语气认真而又坚定。 “如果你不爱上学也不用勉强,以后我努力赚钱养你。” 第42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七) 攻城略地,攻下…… 谢小弥作为新时代的优秀青年演员, 多少富豪曾向他示好,没想着破天荒的头一遭,让一个刚十八岁的少年扬言要包养他, 这画面想想都觉得神奇。 不知道郁时遥又搞什么名堂,他默不作声就当是下了逐客令,总不能开门嘲笑对方大言不惭,万一被反扑可怎么办。 门外的人等了一阵没得到回音,没用多久就自觉离开。 谢小弥在床上越躺越不舒服, 连换了几个姿势翻好几个面也没能缓解此刻莫名的焦躁。 他拿出手机,快速切换着聊天界面,发现二人后来再也没有发来过消息, 不由心底浮现出一丝失落感,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归结于这是任务出现瓶颈的挫败。 卧室门外, 郁时遥拿着两块手表走下楼梯心情复杂,少年的反应也并非在预料之外, 或许少年和柯叔叔刚才那句只是说的气话,而自己却以为那是少年冲动下说出的心事,还信以为真了。 自己真是太心急了…… 郁时遥一时间有些懊恼。 少年最善于用言语将自己伪装, 像一只时刻警惕的小刺猬, 一旦察觉一点危险都会竖起防御机制, 将自己的真心严严实实地藏起来。 可他一旦收起浑身锋利的刺放松下来又是那样单纯可爱。 他曾见过少年小猫一样蹑手蹑脚偷溜进自己房间,羞涩紧张地掀起他的上衣, 但在酒店房间明明可以对他肆意妄为时,却装作若无其事,默不作声地替他收拾残局。 少年也一定知道唐苓的家世背景,不然也不会伪装成自己的样子拼命向对方示好。 在少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下,成日想尽办法偷偷为他的付出, 郁时遥其实都看在眼里。 可是无论如何,少年竟然给唐苓发了那种照片,哪怕是为了他,郁时遥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强压着怒火紧绷着脸,手指不断揉搓皱起的眉心。 回到客厅,茶几上还堆放着满满当当的礼品,地上的透明包装袋都被收拾清理过,柯志远的行李箱也已经不见。 他来到茶几前,在一堆礼品中间翻出两只手表的包装盒仔细收好,下一秒就被柯志远叫住。 男人的嗓音十分低沉,又带着些许旅途后的疲惫。 “时遥啊,叔叔刚给你联系了个美术老师,在圈内也算是挺知名的,从下个月起他的班又开始招生了,你有没有兴趣过去试试?” 柯志远的态度中流露着一丝不经意,就像茶余饭后恰巧聊到一样。 郁时遥的内心却在地震,自从几个月前画室的事被少年疯狂反对过,柯叔叔再也没有提过画画相关的事,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追梦的资格。 他谨慎地琢磨措辞,眸子里熠熠闪着希望的光,那句坚定的“非常有兴趣”迟迟未能说出口,因为柯祁曾经阻拦时的痛苦表情又浮现在他眼前。 虽然不能确定少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如今他不得不在意对方的心情。 柯志远见他久未做声,当下猜出郁时遥内心的顾虑:“你不用担心小祁的,二楼画室的事等过些天有空我也打算和他说说。” “没关系的!”郁时遥立刻谢绝柯志远的好意,“我可以在卧室准备。” 柯志远慈爱地望着郁时遥,他的神态五官越看越像早已过世的发小。那对父子性格都是一个样的坚定,还认真得过分,总为别人考虑。 他走近郁时遥身前,厚重的大手落在他劲瘦的肩膀:“你那房间哪够啊,书房空着也是空着,就像你说的那样,小祁其实心不坏,只是把心封闭的太久。”久到他这个当父亲的早已经看不透儿子的心,不知道儿子究竟想要什么。 “我们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他会同意的。”柯志远补充道。 郁时遥点头不再坚持,目送柯志远离开客厅。 也许等一切都说开了,他和少年的距离还能更进一步。 几天后的周末,父子三人难得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用中午饭。 除了平时爷仨爱吃的,红姨这次还特意做了条红烧鱼给柯志远出差多日接风洗尘。 谢小弥瞄着整桌丰盛的家常菜一个劲默默吞口水,为了避免晚上和郁时遥独处,这半个月他几乎每天都拽着丁晖几个弟兄在外面吃馆子,真的再也不想出去吃各种稀奇古怪的创意菜了。 反倒是最简单日常的味道能引得谢小弥的食欲大增。 鲜美的酱汁淋在鱼身,切碎的小葱和红辣椒做点缀,放在纯白镶金极简的椭圆形瓷盘上,衬托出鱼肉极致的鲜美。 香喷喷的味道钻入鼻尖,让人垂涎欲滴。 郁时遥注意到盯着鱼连眼珠都移不开的小馋猫,用筷子尖挑去鱼肉上的葱末,在鱼肚皮上轻轻一划,就挑出最嫩的一块肉夹到谢小弥碗里。 谢小弥动筷子夹起嫩滑多汁的鱼肉,刚要忍不住往嘴里送,早已在内心根深蒂固的职业素养迅速敲响警钟。 接戏啊接戏! 怎么能被美味所迷惑! 他就着鱼肉夹在筷子上的手,无比心疼地将整条鱼最好吃的一块甩到郁时遥碗里,张口就是对美食在手却不能吃的怨气:“我才不吃你碰过的。” 柯志远心平气和放下筷子:“你想给哥哥就不能好好说吗,也就时遥好脾气能忍你,就你这嘴以后谁敢跟你过一辈子,好好的事都能被你给气死。” 谢小弥顿时觉得柯志远的话很不对劲,但是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郁时遥在一旁没有做声,默默将谢小弥夹给他的鱼肉送入口中。 柯志远沉默片刻,将一张课时表铺在谢小弥面前:“时遥从下个月开始会去这个绘画班,虽然你的水平肯定跟不上,但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试试。” 谢小弥一口汽水没呛着自己。 什么叫“你的水平肯定跟不上”,就这柯志远还敢嫌弃别人说话不好听? 他一把抻过传单瞅了瞅上面的信息,随意扫一眼,心头不由微微一震。授课老师是连他这门外汉都知道的人物,丁晖爱玩的手游原画师就是这位老师的学生,在国内绘画界的地位堪称顶级。 他爸竟然能找到这样的老师教郁时遥,看来目标主角未来的艺术生涯算是前途无量了。 但一起学画画什么的还是算了,万一唐苓想找郁时遥深入探讨一下艺术,他在现场岂不是太毁气氛? 谢小弥瘪着嘴,不自主伸向红烧鱼的手在空中拐了个弯,最后停在隔壁盘子,不情不愿地夹了半块小葱拌豆腐。 “我才不去呢!”谢小弥怏怏不乐道。 “不爱画画也行。”柯志远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或者你有什么别的爱好,爸也帮你培养一个。” 谢小弥回答得心不在焉:“我就爱躺床上睡觉。” 儿子咸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柯志远这次倒也没有勉强,凭着最近对儿子更深入的了解,他再次提及曾经让三人不欢而散的话题:“那把你那个书房腾出来给时遥做画室怎么样?” “我不同意!”谢小弥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剧情他再熟悉不过,绘画一直是郁时遥藏匿在心底的梦想,因为母亲病重就再没有机会继续坚持热爱,如今寄人篱下,更没有理由要求柯家维持他生活之外再额外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 但柯志远愿意支持他的梦想。 因此,如果想要重重打击郁时遥,他此时就要跳出来非常强烈地反对。让即将实现的希望瞬间破灭,郁时遥一定会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归结到他身上。 最后他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帮他完成就是了。 柯志远放下筷子望过来,眼神不似往常冰冷,语重心长:“爸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以至于你长大后都不和爸说心里话了。” 谢小弥一时间心里打满了问号,这是硬的不行改策略打感情牌了? “我说的就是心里话,我不同意。”他板着一张脸又强调了一遍。 要放以前,柯志远这时早和他对上了,但今天的柯老爷子似乎对他格外有耐心,看来他也意识到郁时遥练画已经不能再拖,这是打算打一出持久战非要攻略下他书房不可了。 那他岂不是可以更肆无忌惮地发挥了? 一场大戏即将开演,但难得的美食也不可辜负,万一真吵起来就又没机会吃了,谢小弥舍不得到嘴的红烧鱼就这么游走。 他装作不屑对此问题多加争论,连夹了好几块鱼肉和着饭,闷头就往嘴里送。 柯志远看着儿子不愿继续话题的样子,眉头微皱,表情也更严肃了些,十几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他强压着一贯的质问语气,努力尝试着做一名合格的父亲。 “你也成年是大人了,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家里商量,爸爸以前是忽略了你的感受是爸爸不对,但是你既然一直在默默关注时遥的事,为什么每次还要装作讨厌他?” 话音未落,谢小弥已经停下手中的碗筷。 柯志远静静等待儿子的答复,发现他沉默低着头,内心似乎在做剧烈的挣扎。 第43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八) 郁时遥怎么这么…… 谢小弥表情痛苦, 手忽然置于颈间,胸腔剧烈起伏,随后发出一阵疯狂的咳呛。 郁时遥迅速扶上他两侧肩膀, 轻轻用力,让少年面向自己,同时扫了一眼少年放下的碗筷,突然神色微变,语气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慌张:“小祁, 张嘴让我看看。” 谢小弥红着眼眶抬眸看向郁时遥,喉间的刺痛让他不想说话,他下意识伸手摸向桌面的水杯, 被郁时遥一只大手轻拢进掌心。 “乖,让我看看,先别乱动,没事的。”郁时遥掩饰住自己的担忧, 刻意放慢语速柔声安抚。 柯志远在一旁淡声问道:“要去医院吗?” 谢小弥闻声摇了摇头,他努力忍住喉间的不适,更加用力想把鱼刺咳出来。 郁时遥看到眼前这幕, 心揪得更紧了。 害怕少年这时逞强闹脾气, 他不得不时刻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但少年此时格外配合,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得到一丝缓解。 他左手轻抚上少年下巴, 右手拿着筷子示意对方张嘴,少年乖顺地打开口腔不再抵抗,沿着郁时遥指尖微微仰首,眼眶充盈的泪水终抵不过重力从眼角滑下。 郁时遥上身前倾,额头快要触碰到少年清秀的面容, 他将浅浅探入的筷子向下轻抵住舌尖,借着餐桌明亮的吊灯,终于在柔软稚嫩的最深处发现半透明的那根罪魁祸首。 “我看见它了,扎的不深,我这就给你取出来,你别乱动。” 为了筷子不碰到喉咙深处,他左手握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悬空深入,片刻,鱼刺被整根夹了出来。 谢小弥终于合上微酸的下颚,喉间异物感也已经消失不见,他全程紧张地一动不动,就是害怕异物触碰到喉咙深处会带来反胃的呕吐感,但是他多虑了。 郁时遥的手太稳了,那是常年练习绘画过后指尖的精准,而他明明已经有多年没再没练习过,手下的功夫却丝毫未减。 感受着郁时遥在后背一下下轻柔的安抚,恰到好处的力度传递出炙热的温度,谢小弥复杂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的一丝淡淡草木香。 回想到状况开始前,他们还在争论书房如何使用,不如就此机会当是还郁时遥帮助自己的人情,正好他以后也不用纠结如何费劲再找机会,也算是给自己解决了麻烦。 校霸虽然不务正业,待人接物还是义气当先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忠实的小弟愿意跟他。 思及此,他起身闪开郁时遥下落的手,凝眉俯视对方。 “书房给你可以,以后少在我眼前乱晃。”谢小弥眯起黑亮的眸子,直愣愣瞪过去以示警告。 郁时遥没有表现出如偿所愿的惊喜,眼底仍是浓浓的担忧。 谢小弥被看得心里发毛,干脆转身离开餐厅。 回到卧室,他拿起瓶矿泉水连喝好几口,清凉的液体划过咽喉舒缓了部分灼痛。 他果然还是太小看对手了,早在其他同龄人还在少年懵懂的年纪,郁时遥经历过太多人生的波折,由此锻炼出一颗坚强的心脏,以至于在柯志远面前从动作到神态都滴水不漏。 如果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说不定他曾经的演技也不会那样让人一言难尽。 这么一说,郁时遥进演艺圈好像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双腿笔直修长,紧致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低沉的嗓音配上一张清俊淡漠的脸,稍微抓个头发换下校服,绝对秒杀一众小鲜肉。 沉默许久的系统飘飘然冒出一句:“请宿主不要肆意改变目标主角成长方向。” 谢小弥哭笑不得:“这是我想改就能随便改的吗?再说,你们系统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死脑筋。幻想,这是对人生未来无限可能的畅想,做做梦难道也不行吗?” 系统沉默片刻,甩了甩数据线:“我就是这么提醒一下。请宿主不要以偏概全,我们系统也是具有丰富的多样性的,如果觉得系统不是人类所以都很死板,这是极大的偏见。” 谢小弥闻言一愣,忽而笑出声来。 呦呵? 他的系统什么时候学会犟嘴了? 前阵子不是还只会放bgm的吗? “你坦白交代,我那5000分经验点是不是被你私吞用来升级了?” 系统识别出宿主这是在笑它,顶着张发烫的面板没再吱声,两根数据线跟憋肿了似的,打远处一瞧竟然气鼓鼓的。 深夜的房间格外寂静,柔软的大床似乎可以吸走一切疲惫。 谢小弥放松地斜靠在床头,接触手机背部的指尖已经感到微微发烫,他怔怔看着郁时遥最后发送给他的那条信息,再次陷入了沉思。 …… 转眼来到雪的季节。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院内的树枝落下最后一片枯叶,造景假山流下的溪水缺少了虫鸣鸟叫的伴奏,此时听起来只剩冰冷刺骨。 谢小弥裹着厚重的羽绒大衣,才一走出大门就被冻得一激灵。 呼出的空气在他面前升起一团白雾,再吸入时,顺着气管直到肺部都如同有冰块滑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如此畏寒,皮肤接触到每一寸冷空气都如冰针一般往骨髓里钻。他只想整日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盼着赶快熬过这个季节。 身后的郁时遥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紧了紧他大衣的衣领,随后将自己的卡其色围巾摘下,严严实实缠在他脖颈的缝隙处,柔软的羊毛质感贴在脖子上痒痒的,上面还带着郁时遥的体温。 谢小弥抬头瞥了对方一眼,径直走向等在门口的轿车。 自从经历过卡鱼刺事件,二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无论谢小弥如何冲郁时遥甩脸发脾气,对方总是用一种宠溺的眼神回以他脉脉含情。 以前俩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挺好,可是最近,郁时遥有事没事就会找机会见他。 谢小弥拒绝十次八次的也不是不可以,但谁也顶不住对方雷打不动的一天三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冷给人冻傻了。 他低头钻进轿车,和郁时遥一起来到学校。 才一进教室,就见丁晖从保温箱里取出两瓶热牛奶,一瓶塞给自己,一瓶塞给郁时遥。 谢小弥觉得他这个老大越来越形同虚设,推拒的过程中厉声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我不喝热牛奶。” 丁晖眼神一亮,立马折回保温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两罐热杏仁露交到二人手中。 谢小弥:“……” 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当他想把杏仁露也还回去的时候,郁时遥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一双温柔的大手将他圈在杏仁露的外壁,一时间双手内外侧都被温暖包裹。 “天冷,暖暖手。” 郁时遥低沉轻柔的声线从头顶传来,谢小弥瞬间涨红了脸。 “行了行了,我又不冷!” 他快速甩开对方的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定是教室里暖风开太足了,他现在浑身都觉得燥热得厉害。 丁晖趁二人分开之际,笑眯眯地走到郁时遥跟前:“你能再帮我要张签名海报吗?我弟最近也超迷那款游戏。” 郁时遥点头没有回绝,谢小弥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帮你要一张就不错了,怎么还得寸进尺,有完没完。” 丁晖眉飞色舞的单眼皮立马耷拉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时遥的老师不也是离大的老师么,同门师兄弟要一张签名不过分吧……” 谢小弥要是有撮胡子,一定早被这几个小弟气飞了。 本来穿到这个世界听说有小弟,以为有跑腿的、有点火的,恶霸他随便当一当就成了。 结果,以丁晖为首,苗贺为辅,从头到尾除了闯祸就知道给他找麻烦。 他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就罢了,一旦发现出现问题,还要第一时间想尽办法弥补错失,好不容易之前才消停一阵,以为兄弟们恪守本分了,结果憋着劲儿直接给整个巨大的。 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好歹忠心啊,刨去结果不谈,动机确实都是为他好的。可现在倒好,一个学期还没过,为个签名就彻底叛变了。 当初他帮忙注册帐号的时候怎么没见丁晖这样嘘寒问暖过呢? 以前还会喊郁时遥“那个姓郁的家伙”,再看现在,叫得多亲切,连姓都不用加了,还时遥呢,他怎么不干脆直接管他叫爸爸! 郁时遥见少年微微嘟起的嘴粉嫩嫩的,感觉软绵绵的一定很甜,恍惚间他想上前尝一尝滋味,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理性压制。 帮丁晖本也是为了少年,若是他不乐意那就算了。 郁时遥抱歉地和丁晖解释:“离哥很忙,很少有时间过来,这次可能帮不到你了。” 丁晖闻言眼神黯淡下来,没再多问什么,垂着个脑袋悄然离去。 谢小弥紧皱的眉头缓慢舒展,下一秒,腿侧传来一阵轻颤,他掏出手机轻轻点几下,唐苓发来的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向上滑动,还可以看到满屏幕唐苓发来对他的热烈示爱,但是自从生日宴过后,谢小弥就再也没回复过任何信息。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隐约觉得唐苓不适合踏实过日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刚被郁时遥拒绝,对方就立马掉头跟自己疯狂表白,谈恋爱不能这样见异思迁啊。 谢小弥因此对唐苓的评价一落千丈。 在过去一周里,他以为对方终于打算放弃了,结果今天竟然直接收到见面的邀约。 【中午要一起吃个饭吗?我想和你谈谈(笑脸)】 谢小弥刚想打字回绝掉,手机就被人一把抽走,他仰头看到一张严肃冰冷的脸。 郁时遥语气淡漠。 “一起啊。” 第44章 你才不是我哥(十九) “我也喜欢小祁…… 中午食堂, 已经过了学生最拥挤的时刻,偶尔有几个人这时赶来用餐,看到这边的阵仗也都端着餐盘有多远躲多远。 沉默的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 唐苓笑容可掬地坐在谢小弥对面,而郁时遥依旧坐在他的右手边。 “……” 怎么三个人的聚餐气氛总是这么尴尬。 谢小弥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二人表情,唐苓跟初次见面时一样,一头栗色卷发跟泰迪似的。 再看身旁的郁时遥虎视眈眈,表情乍看与往常无异, 周身的气场却如同铺开一张密实厚重的网,笼罩着三人,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谢小弥越想越不对劲, 背后呼呼冒着冷汗。 眼前两位昔日情侣再见面时剑拔弩张,可是他总觉得空中悬浮的无形箭根根箭尖都指向他。早知道唐苓会这样对待郁时遥,他就不该掺和进二人感情的漩涡。 时间流逝不过三四分钟,但每一秒对此时的谢小弥而言都格外漫长。 唐苓看着柯家哥俩严肃的脸, 率先打破僵局:“我喜欢柯祁。” 谢小弥内心“咻”的一声,一支长箭直击心脏。 “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同意。”唐苓看着郁时遥一字一顿, 一改平时的嬉笑一脸诚恳。 “咻咻咻……” 谢小弥只想捂着胸口离开现场。 他偷瞄着一旁郁时遥好看的面容, 英俊板正的脸没有多余表情, 但眼神里燃起的熊熊烈火能立即将整个食堂瞬间吞噬。 谢小弥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回绝的话顶在喉咙却怎么也不敢在此刻说出口。 唐苓移情别恋也就罢了, 还光明正大喜欢上前任的弟弟,就算偷偷喜欢也就罢了,还要到前任面前征求同意。 他这是还想得到对方祝福吗?怎么好意思这么大脸。 谢小弥在恋爱观受到巨大冲击的同时,确认唐苓了真实身份。 这哪里是什么目标主角的真命天子,这人明明是他的友军啊!大家都在勤勤恳恳给郁时遥成功的道路添砖加瓦, 但这也并不是他可以轻易把感情交托给对方的理由。 僵持片刻,郁时遥的语气低沉冰冷:“我不同意。” 谢小弥:“???” 难道他还想挽留不成? 唐苓闻言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扶上桌沿,浅棕色的眸子倏然睁大:“我会对他一心一意的。” 谢小弥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目光疑惑地望向唐苓。 一旁的郁时遥也像是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在谢小弥看不见的地方双拳紧握。 “我也喜欢小祁,你放弃吧。”郁时遥说完,稍稍侧过身来,眼神炽热地望进谢小弥眼底。 “咻咻咻咻咻咻咻……” 谢小弥大脑一片空白。 这…… 今天大家都怎么了? 面前的唐苓也惊掉了下巴:“你……你们不是亲兄弟吗?”他的声音稍稍发颤,微弱的音量暴露出内心的不可置信。 郁时遥轻轻牵起谢小弥的手,抬高举到唐苓看得见的位置:“柯叔叔并不是我生父,我是他曾经挚友的儿子,柯叔叔为了给我一个柯家的身份,在大家猜测的初期没有否认这件事情。” 唐苓闻言不由睁大双眼,一连串太过震撼的信息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小弥也瞬间惊呆了。 他怎么就这么把身份的实情说出来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理由。 可在这个各个家世背景不容小觑的私高内部,承认他真实身份的同时就是更多流言蜚语的开始,一个连柯家血缘都没有的养子在这个看重身份的圈子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他未来不要啦?梦想不要啦? 柯志远的良苦用心他就这么辜负啦? 冲动,年轻人太冲动。 郁时遥缓缓将他的手引致身前,骨节分明的双手将他拢在掌心,一双深邃动情的眸子望着他。 唐苓被这画面惊得一句话没说,一脸愤怒地起身离开现场。 等人走远了,郁时遥缓缓放下他的手,垂眸的过程中有一种不舍之情瞬间流逝:“他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放心? 谢小弥思绪刚有点眉目,这一下又被郁时遥整得摸不到头脑。 似乎看出自己眼神里的疑惑,郁时遥淡声道:“刚才我说的你别当真,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又不好意思回绝,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你别多想。” 他多想了? 他哪里多想了?! 谢小弥显然都是按照郁时遥的话一步一步推测的,正常听力没问题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他明明以为最近对方对他的好都是…… 都是因为…… 合着还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呗?! 谢小弥一股心头火轰的一声燃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郁时遥见少年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不知道又在自己在瞎琢磨些什么,少年心思就是这样单纯,别人随便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虽然他对唐苓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当初接受自己夺走他那份父爱的时候,少年一定非常痛苦,若是转头又突然告诉他那些都是骗他的,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少年的内心一定会无法承受,然后警惕地对这整个世界充满怀疑。 那样他就会失去少年如今纯真可爱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柯叔叔会这样决定也一定有他考虑不到的安排,不能因为眼看少年要被夺走而自己一时冲动,就破坏了所有计划。 柯叔叔已经给了他太多他还不起的恩情,所以,哪怕是自己喜欢少年的心事也无法不管不顾直接告诉对方。 郁时遥再次对少年产生了深深的愧疚,但是理智告诉他,再等一等,一切都会好的。 看着少年知道真相后震惊的模样,也许他的所有考虑都是对的,今天不过是给少年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也许等到真相来临,少年也会更好接受一些。 怀着满心歉意和心疼,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指尖插入少年柔软的发丝,力道轻柔地揉了一把,少年的神情就这样缓缓放松下来。 这样好哄少年还真是可爱极了。 郁时遥嘴角不由微微上翘,而谢小弥此时却在心里痛骂这个负心汉。 接触至今,眼看郁时遥逐渐走进他的生活,这愈发让他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二人之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好像是彼此相识了数十年一样。 听到方才对方的告白,那样真诚又坚定。他分明已经开始认真权衡要不要接受郁时遥的感情时,结果对方竟然说那都是骗他的。 谢小弥心头瞬间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但郁时遥也的确帮助他抵挡掉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麻烦。 兴许对方在看到他手机满屏的已读不回时,就已经知道了他对唐苓这份感情的态度,原来他是害怕自己无法应对那个海王之王才说要和自己一起过来的。 这样想,郁时遥冰冷淡漠的俊颜之下,内心还真是挺温柔体贴的。 不原谅还能怎么办呢,他以后的经验点还要靠郁时遥刷呢。 沉默的两个人此时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吃完面前微凉的饭菜,然而每个人的心里却是暖融融的,仿佛置身于冰封雪山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 寒流再一次席卷整座城市时,谢小弥已经迎来了他久违的寒假。再也不用每天天还没亮就把光溜溜暖哄哄的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置于冰冷的空气中,还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样的小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幸福。 另一边,因为资金充足,画室已经全面改建完毕,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平静温馨的日子却在一天晚饭时分,被一声尖锐的女人嗓音彻底划破。 谢小弥闻声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一个头卷大波浪妆容浓艳,穿着精致脚踩恨天高的女人出现在柯家大厅,女人相貌看似只有三十来岁,可从那张有着和柯祁相似五官的脸来判断,毫无疑问这正是原主的母亲。 过了近半年,他这是第一次遇见这个女人,谢小弥几乎就要把这个角色给淡忘了,没想到才一露面,就迎来对方铺头盖脸的骂声。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这家里乌烟瘴气的你也真能住得下去。”女人语速偏快,高而尖的语调听起来极其刺耳。 谢小弥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好印象,看出对方一副找茬挑事的架势,转身就要往回走。 柯母见少年态度冰冷,细长的眉毛挑得更高,她踩着细高跟也完全没有行动上的障碍,“哒哒哒”几步就跟到谢小弥身后。 伸手刚要去拽自己的儿子,身前忽而被一个高大身影拦住,红姨陪着笑脸端来一杯冒着蒸汽的水双手递给女人:“太太,外面天冷,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女人并不领情,眼神锐利地抬头瞥了郁时遥一眼又快速移开,仿佛只要多看一秒就会脏了她的眼睛一般,最后,直勾勾盯着谢小弥。 “郁时遥那个短命的妈联合他这个小畜生一起来骗你爸,柯志远一世精明结果让这娘俩给耍得团团转,自己好好的亲生儿子不疼,非得去替别人养儿子,他难道是嫌头顶不够绿吗?” 说完,她将视线又移回郁时遥身上,表情凶狠得仿佛恨不能徒手撕了他。 郁时遥面对柯母恶毒的眼神和话语,内心并未受到剧烈波动,但内容深层透露的信息令他不由得瞳仁微震,紧张地回头望向身后少年。 此时的谢小弥神色十分淡漠,女人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意外,他仿佛早已知晓了一切似的,只是冷眼旁观着面前的这场闹剧。 第45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 画室相拥,心跳…… 柯母嫌郁时遥碍眼, 抬手想要推开对方去找儿子。 郁时遥警惕地盯着她,怕女人冲动会对少年做出不利的事情,但终究顾虑对方是少年的母亲, 顺着力道往后退半步,身体依旧雷打不动挡在谢小弥身前。 女人满目鄙夷地瞟了郁时遥一眼:“你妈没教过你好狗不挡路吗?” 没等郁时遥发声,谢小弥率先开口,他凝眉睥睨着柯祁的生母,胸口闷闷的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你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柯母冷哼一声, 随即嘴角勾起一边,“你不问问他想干什么。” 谢小弥顺着柯母视线,目光落到郁时遥身上, 对方没做任何辩解,冲着自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女人尖锐的嗓音再次打破沉寂:“早就说过他妈是个下贱货,到死都没凭着儿子嫁进柯家,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来连这个儿子都是假的!” 谢小弥闻言感到自己太阳穴噔噔噔狂跳,他死死盯着柯母的一颦一笑,没有注意到郁时遥紧张的眼神未离开过自己一刻。 女人继续自顾自地演讲, 似乎是在用最恶毒的词汇宣泄她对自己命运不公的愤恨:“难怪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给人当小三还红杏出墙, 她是有多饥渴离不开男人,原来这个姓郁的野种还有个姓郁的爹。” “你说完了没有。”谢小弥冷着脸嘴唇泛白, 眼底的晦暗厉色浓得化不开。 “我的傻儿子!他们一家子算计好来和你争家产的!你是柯志远唯一的亲儿子,他死了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是你一个人的。”柯母的咬牙切齿地瞟向郁时遥,“可是这帮阴沟里的老鼠,竟然惦记上别人碗里的东西,活该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谢小弥内心怒火中烧, 沸腾的血液在血管中疯狂流动,浑身肌肉都控制不住地绷紧,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攥紧他的心脏。 太难听了,她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真相明明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郁时遥乃至他已经过世的母亲全因她一人的凭空推测就无端被冠上骂名。 郁时遥的确不是柯志远的亲生儿子,但那只不过是他和柯志远之间的一份协议,归根到底还是要怪这个看重身份血脉的社会。 该承担骂名的即便是柯志远,也不应该落到只能配合表演的郁时遥头上。 对了,郁时遥! 谢小弥下意识将视线移到一旁,仅是望着对方的侧脸就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极度忍耐。 郁时遥额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发丝悬在鬓角,紧绷的下颌下如刀削一般,攥紧的双拳在身体两侧微微颤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背后汗透的衬衫。 如果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母亲,谢小弥一定会毫不犹豫给对方一拳,即便他并不认为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更何况她还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了一位为儿子不顾牺牲生命的伟大女人。 然而,郁时遥却什么也没有做。 或许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刻薄的女人也同样是柯祁的母亲。 郁时遥并不是一个畏惧权贵看重身份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当着唐苓的面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过是柯家一个毫不相关的养子。 但是,郁时遥因为自己,选择用最大的善良去包容柯母对他恶语相向。 谢小弥必须要在此刻说些什么,这对坚强的母子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诋毁和谩骂。 作为恶毒反派,他也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不过是看不惯从小苛待自己不配为人母的刻薄女人,并不是为郁时遥出气才还嘴去骂对方的。 他刚要开口,柯志远的脚步声从身后楼梯传来,步伐稳健不怒自威,声音低沉透着极寒般冷冽。 “你说谁不得好死?” 柯母一惊,笑语嫣然地抬眸看着柯志远:“我是说郁家母子,这个郁时遥根本就不是你亲儿子,我查得清清楚楚的,这小子的亲爹十年前死于一场矿难,你被他们娘俩骗了。” 女人激动地笑开了花,自豪的仿佛揭露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 柯志远和谢小弥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那又如何。”柯志远正色道。 “那……那你就赶快把他赶出去啊!”女人的表情忽而有一丝不自然,吐出的字眼却依旧狠毒,“他妈那个贱人给你带了十八年绿帽子,现在又为他这个小畜生,闹得咱家半年不得安宁。他就是个……” “够了!”柯志远厉声打断女人到嘴的话,眼神狠厉得如刀刃一般,“你赶快给时遥道歉。” “什么?我给他道歉?!”柯母精致的妆容瞬间扭曲。 “对,你没听错。”柯志远走到女人面前,眼底尽是嗤之以鼻的神情,“把时遥领回家,我确实是让他喊我爸爸,但从始至终我从没承认过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一道天雷瞬间击中柯母头顶,艳丽的红唇一张一合,止不住地抽搐。 她怎么也没想过剧情竟然是这种发展。 柯志远方才的话语虽然没有将郁时遥的身份说明,但其中蕴含的意味是谁都能轻易领悟。 郁时遥作为整件事的当事人,毫不在意轻慢过他的人下一秒是否会道歉,他此刻的所有注意力重新放在他心心挂念的少年身上。 他曾多次试想过少年得知真相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如果对方接受了他俩并非亲兄弟的关系,是否愿意更进一步,接受他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份懵懂炽热的爱。 然而今天柯母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设想。太突然了,他还没来得及为少年做好更多的心理建设。 但是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意外发现,少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难道……少年并不介意? 这个假设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如果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是柯叔叔亲生,那在他刚来到柯家的时候,少年的反应不会那样强烈。 那眼下是不是只剩下一个答案。 就是少年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实情…… 当这一个念头在心底形成,一股电流在郁时遥脑海中联通,少年曾经一切矛盾纠结的言行不一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或许他的爱还没有那么早被判死刑。 柯志远和柯母仍在客厅僵持着,这两人接近二十年的恩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化解。 谢小弥看透了这种权钱间的无谓争斗,郁时遥不应该浪费精力去纠结这些有钱人盘根错节的人性关系。 他费力拉起郁时遥的手,一路大步迈向他曾经的书房,现在郁时遥的画室。 扑鼻而来的是纸张、颜料、各种充满艺术的气息。 黑暗的房间有月光透过窗洒进来,紧闭的窗户阻断了室外的冷空气,窗台上一盆吊兰生机勃勃的格外茂盛。 房间中央,错落摆放着几个高矮不一的木质画架,一旁的移动推车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绘画用具,曾经的通天书柜卸了几层隔板,除了绘画书籍和石膏像,还摆放着郁时遥近段时间所绘制的作品。 在这间已经变为郁时遥主场的画室内,谢小弥缓缓转过身面向对方,仰头望着对方深邃的眼睛,强忍着胸口的憋闷和一阵阵抽痛,想要和对方解释些什么,让他不要为那个疯女人的只言片语就意志消沉。 郁时遥也直直地望过来,曾经熠熠生辉的黑亮眸子如今蒙上复杂的情绪,谢小弥明白那种百口莫辩的无助与愤怒,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 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很多话并不需要说出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传递丰富的情感,于是他轻轻抬高右手,在郁时遥肩膀缓慢而有力地拍了两下。 郁时遥似乎瞬间接受到自己传递出去的力量,瞳仁颤了颤,逐渐亮起星芒,整个人重新注入活力一般,瘪紧的眉头渐渐舒展。 谢小弥欣慰地松了口气,心头的憋闷却未能因此而消减,关于安慰人他实在不算擅长。 郁时遥和原主都在过小的年纪承担了太多太多,那些挥之不去的伤痕在他们心里打上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每个表面光鲜亮丽的人总会等到深夜才独自一人默默舔舐伤口。 既然真相大白了,上一辈的恩怨就留给上一辈解决。 落针可闻的寂静房间,独留彼此带着温度的心跳声。 随着逐渐趋于平复的情绪,乏力不适的感觉愈发明显,谢小弥默默颔首,抬步想要回卧室休息。 下一秒,郁时遥在他面前展开双臂,谢小弥疑惑仰头的同时,被迅速拢入一个温暖到令人窒息的怀抱。 熟悉的草木香扑面而来。 “!!!” 他要干什么? 谢小弥下意识推拒郁时遥宽厚的肩膀,却敌不过对方坚实有力的臂弯,透过轻薄的针织布料,能轻易感受到对方胸口的脉搏和炙热温度。 发现郁时遥并没有其他后续动作,单纯静静地将他圈在怀中。没过多久,谢小弥就放弃了挣扎,极为短暂地沉溺进郁时遥给的温柔梦境。 但是,这怀抱是不是有点太紧了点…… 谢小弥胸口快速起伏着,大口呼吸却依旧无法缓解憋闷窒息的感觉。 察觉怀中少年的异常状况,郁时遥松开怀抱想低头查看对方的表情,可是才一放松手臂上的力度,少年就如没有骨头一般贴着自己胸口向下滑落。 郁时遥浑身上下的神经再次瞬间绷紧,借着月光,他才发现少年表情痛苦面色惨白,额头布满细密的薄汗,再一摸后背,手心触感一片湿凉。 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措瞬间席卷全身,他小心翼翼地对少年轻声询问,对方也像听不见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意识到情况不妙,郁时遥一个打横抱着少年冲回楼下,出现在柯氏夫妇面前。二人被他的巨大动作所吸引,纷纷投来目光。 焦虑与担忧冲昏了郁时遥的理智,他朝着二人怒吼,声音颤抖。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第46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一) “要不……你…… 平静无风的夜晚渐渐洒下漫天雪花, 在路灯的光束照射中如鹅毛一般轻盈缓缓飘落。 在繁华都市的街头,一辆看不清车型的轿车与黑夜融为一体,留下长长的影子又迅速消失。 柯志远开车连闯了几个红灯,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掺白的鬓角滴落。儿子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情况紧急,他只能争分夺秒地尽快开车到医院。 别墅区位于繁华的城市中央,距离合作的私立医院并不太远,若是等待救护车救援反而会更花时间。 他迅速和院长在电话中沟通过情况,在经过简单的急救措施和检查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 一家四口驱车驰骋在深夜宽阔的道路上。 院方已经对症准备就绪,一旦这边人送到就展开积极的抢救措施。 窗外转瞬即逝的霓虹灯光倒映在谢小弥苍白的脸上,刘海早已被汗水打湿, 唇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如同熟睡般紧闭着双目。 郁时遥在轿车后排怀抱着少年,口中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指尖微颤着帮他顺着额前的乱发, 内心疯狂焦灼着,恨不得能抱起少年直接飞到医院的急救病房。 看着昔日鲜活伶俐的少年如今脆弱得下一秒仿佛生命就会轻易逝去,郁时遥此刻犹如有一条长满利刺的荆棘缠绕住心脏, 随着时间的齿轮转动也一下下被狠狠拉紧。 过快的车速让柯母在副驾驶上喋喋不休, 柯志远语气严厉令其闭嘴。 车内一切的喧嚣都像是被拦截在前排驾驶位一样, 什么内容在此刻都无法钻入郁时遥的耳朵。 车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仅过去不到十分钟, 柯志远已经驱车来到五六公里外的第一私立综合医院。 拥挤的医院入口落客区排了长长的队伍,一辆黑色私家轿车直接驶进医院后侧急救的特殊通道。 雪夜之中,医院正门已经有好几名医生护士围在蓝白色的转运床边静候,轿车才一停稳,两个年轻力壮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拉开车门, 迅速抬走了昏迷不醒的少年。 郁时遥怀中一空,看着少年仰着头手臂自然下垂的样子,一颗心也跟着少年飘远,他连忙窜出车外,寸步不离地跟上急救队伍。 不知是拐过的第几个转角,在走廊的尽头,少年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急救病房门后。 当病房门上红灯亮起,郁时遥疲惫的眼底才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微光。 柯志远停好车后和柯母一起快步赶来。 老院长得知是柯家少爷病重,迅速处理好手中工作后没过多久也出现在病房门口。 柯志远见到院长立马迎上前去,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院长理解他作为一名父亲此时的焦急,简单易懂地为在场三人分析病情。 近些年柯祁的各项体检都是在这家医院做的,院方对他的身体情况基本算是了如指掌。 结合电话中的描述,少年的这次发病并不算是预料之外。一时的情绪激动引发少年气血攻心,再加上幼时身体虚弱落下的病根,这才导致了今天的意外。 郁时遥在一旁听着,强忍着眼角不断翻涌的酸楚,他从来不知道在少年顽强的表面下身体竟然如此纤弱。 在二人一起生活的这半年里,他在日常的点滴中观察得知,天只要稍微降温一点,少年就像刚出生的奶猫一样赖在被窝不愿意出来。 他曾经还为此笑话过他…… 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少年,还自我感动地说喜欢他。 可是少年却一直知道他的绘画梦想,还自己藏了张全国首屈一指的绘画比赛报名表,泛黄的纸张不知道已经被反复看过多少次,少年甚至查到唐苓的父亲是比赛历年的评委之一。 而自己,抢夺了他的父爱,侵占了他的书房,以后还可能分掉本该属于他一人的部分资产,唯一能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痛。 意识到这一点,无数情绪在郁时遥体内翻江倒海,他有太多话想和少年讲,可是少年如今却昏迷在冰冷的病床上,听不到他哽咽沙哑的声音。 郁时遥双手相握撑在膝盖,低头死死盯着地面,肩膀不住颤抖,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想要为少年做些什么,哪怕会为此牺牲掉梦想也在所不惜。 病房红灯灭。 谢小弥在陌生的病房中缓慢苏醒,周围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护士小姐姐弯着眉眼轻声询问:“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他费力地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呼吸面罩勒得他十分不好受。 不一会儿,郁时遥红着眼眶出现在病床边一言未发,指尖冰凉地缓缓牵起他的手,眼底是浓浓化不开的担忧。 紧接着,柯母的声音在病房响起:“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算醒了!你要吓死妈妈了!” 一旁的大夫上前提示:“病人刚恢复意识需要静养,麻烦您说话小声一点。” 柯志远随后凝眉站立在床前。 带着眼镜的中年大夫一眼瞧出柯志远的身份,汇报工作一样交代了谢小弥现在的身体状况:“病人意识恢复清醒,心脏还可以,后续还要做血液检测。” 柯志远朝大夫点头道谢。 郁时遥双手攥紧少年的手,慢慢牵引至他的面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声询问:“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瓶水?” 谢小弥再次微微摇头,缓慢抬起空余的那条胳膊,用手指了指氧气面罩的方向,示意想把这东西取下来。 郁时遥立马心领神会,在和医生交谈几句过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 考虑到他的意外昏迷应该把大家都吓坏了,谢小弥勉强挤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当郁时遥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后,对方原本忧虑的眼神看上去似乎更加痛苦了。 躺在病床上被人这么看着,谢小弥总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主角,而下一集就可以bad ending 全剧终了。 于是他费力地挪动上身想要坐靠在床上证明自己没事,却发现身体如同注了水的海绵又沉又软根本抬不起来。他想要寻求帮助让郁时遥把他抱起来,才一抬眼皮又对上那一脸的愁容,内心不禁涌上一些无奈。 这个目标主角是不是傻的,他怎么能心疼恶毒反派呢? 他妈刚才还骂他骂得那样难听,看自己这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不应该感觉大快人心吗? 毕竟还是刚经历过急救的身体,谢小弥没清醒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 因为临时公司资金出现点问题,柯志远连夜驱车离开了医院,柯母陪了一会觉得儿子没什么事了,踩着一双高跟鞋也没有久留。 郁时遥整夜趴在谢小弥病床边,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紧闭的眼角噙着一滴晶莹泪珠直到风干。 天光大亮,冰雪渐融。 窗外明媚的阳光直直照在谢小弥的身上,晒得他浑身暖融融的。 浑身的疲惫似乎已经消退,他仰面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感觉这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 他模糊记得,在心脏传来剧烈绞痛的同时,一双坚实有力的臂弯将他抱起。睡梦中,有人一直在呼唤他的名字,似乎还有滚烫的液体不断滴落到他脸上。 而此时,郁时遥趴在他的床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全身上下只穿着一身纯棉的家居服,睡梦中也不忘紧紧握着他的手。 有一股久违的酸楚涌上心头,谢小弥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为他心疼了。 这半年来他从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可是郁时遥似乎对他却是越来越好。 对于一个经历磨难仍不改善良的十八岁男孩,他不明白他的任务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践踏对方的尊严无视对方的付出,为什么要去伤害对方。 这样好的人难道不应该是用心来爱的吗? 谢小弥此时陷入理性与感性的纠结情绪,挣扎的内心十分痛苦。 他闭目沉思半晌,忽而呼唤系统:“后面还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剧情吗?” 系统搜索片刻,汇报道:“半年后,目标主角会在全国绘画比赛中胜出,那张奖状会保送他去优秀的艺术大学前途无量,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毁掉那张珍贵的奖状。” “那不就断送他的前途了?!”谢小弥倏地睁开双眼。 系统立即追加解释:“虽然保送的机会没了,但是觉醒后的目标主角会更加努力奋斗,最终凭自己实力考上更好的学校,宿主做的事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谢小弥闻言,惊异的目光黯淡下来,他神色复杂地望向郁时遥熟睡的侧脸,思虑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发展到如今地步,身份的真相也已然大白,他再没有理由一味地排斥郁时遥,也许是时候该换一种方式与之相处。 放过对方的同时,谢小弥也是在放过自己。 如果坦然接受对方的好再回馈以真诚,至少在未来的一年之内,郁时遥都会是快乐的。 于他自己的反派任务而言,这也不失为一种迂回完成的方式。 还有什么怨恨来得比背叛更猛烈的呢? 谢小弥脸上浮上一丝苦笑。 兴许对方感受到他的内心,郁时遥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自己的视线,顶着眼下厚重的黑眼圈焦虑地脱口而出:“你醒了,胸口还难受吗?” 一向从容淡定的俊颜上出现了从没见过的表情,谢小弥一个没忍住勾起嘴角,他环视周围发现屋里只有他这一张病床,应该时间还早,遂发出询问。 “要不……你上来睡一会儿?” 第47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二) “我已经和他…… 郁时遥闻言一怔, 半晌,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医生说你状态不错,今天再做几个检查咱就可以回家了。”说着抬手抚上少年柔软的发丝,指尖动作轻盈地好似在触碰一件剔透易碎的艺术品。 谢小弥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厚重的踏实感,伴着清晨和煦的阳光,整颗心暖融融的。 在医院全程VIP服务中, 少年配合护士迅速完成一系列检查,这让曾经接触过柯家少爷的医生和院长都感到十分意外。 大家知道他一向最讨厌拘束繁杂,半年前因为拒绝检查, 趁着护士转身的空隙转眼就溜没了影子。更不要说以前一身伤的时候,必须是柯志远明令让司机摁着他来,少年才勉强迈进医院大门。 转变之大众人皆看在眼里,但发现一旁细致温柔照顾少年的郁时遥时, 又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笑容。 再顽劣的少年也终极无法拒绝来自家人的浓浓爱意。 这两个好看的高挑少年一俊一俏,一动一静,如花季般的年纪站在一起宛如画卷, 论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会疯狂羡慕柯志远一番。 司机挽着两件羽绒大衣, 分别递给兄弟二人。 郁时遥习惯性地整理好谢小弥的衣襟, 看着少年乖巧低头眼神躲闪的样子,心里仿佛门外的雪就要融化了一般, 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谢小弥还没完全适应二人新的相处模式,在走进寒冷的室外之前,娇小的耳垂就染上一丝粉红。 等二人回到家时,柯志远还没回来,红姨得知谢小弥住院连忙跑到菜市场, 想给他做顿好的补身体,在鞋柜醒目的位置留下一张离开的便签。 兄弟二人站在玄关面面相觑。 郁时遥率先开口:“饿了吧,我先给你下碗挂面。”没等谢小弥回应,他转身挽起袖子朝厨房走去。 眼看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谢小弥忙道:“我不饿。” 但大病初愈后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弱,对方并没有听见他的呼唤。 谢小弥忍住脸红用力又喊了一声:“哥哥!” 郁时遥闻声顿时定在原地,然后回过身望向自己,对方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留下淡淡的一个笑容后更坚定地迈进厨房。 十分钟后, 二人坐在餐桌固定的位置,郁时遥在身旁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对方亲手做的番茄鸡蛋面冒着热腾腾的白雾,细碎的香菜作为点缀,扑鼻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 他没料到郁时遥还有这手艺,但想想他病重过世的母亲就不难理解,年纪轻轻还在读高中的大男孩照顾病人竟然如此熟练。 熟练得让人心疼…… 谢小弥眼眶酸酸的,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入口才发现面条软而不烂的口感极佳,远比看上去更加美味。还没吃几口,沉睡已久的味觉似乎也苏醒过来,饥饿感从腹部扩散至全身。 “小心烫,你慢点吃。” 郁时遥语气里有隐隐的担忧,干净清澈的眼神带着淡淡笑意。 填饱肚子,谢小弥感觉每一个细胞都活过来了,他喝干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望向郁时遥:“谢谢哥哥。” 郁时遥没再说什么,弯弯着眉眼,视线片刻不离。 ……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褪去冰封的除了贯穿城市的运河外,还有第一私高二年一班的柯家兄弟之间的关系。 不过一个寒假过去,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一个模样,学校各处关于这两兄弟的私下议论也是此消彼长。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柯家两兄弟握手言和了!” “对对对!放学的时候我还看过他俩手牵手呢!” “我的天,我错过了什么?!豪门兄弟禁忌爱吗?” “啊啊啊我没了!温柔哥哥傲娇弟弟,我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俩人这么好磕!” 看着路过女生拼命掩饰投来的兴奋眼神,谢小弥记得他曾经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突然想不起来,一旁响起郁时遥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不用送了,就到这吧。” 谢小弥察觉二人已经走到校门口,栅栏门外停着一辆高级黑色轿车,他家的司机站在驾驶侧的车门旁,等着送郁时遥去参加锦鲤杯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的预选赛。 虽然还只是预选,但竞争十分激烈,作为通往国内青少年美术最高含金量比赛的第一扇门,有着将近二十比一的筛选概率,仅是初赛就会在各地刷掉几十万参赛选手。 郁时遥显然会从这几十万个学生中间脱颖而出,这点谢小弥坚信不疑。 因此他并没说什么离别肉麻鼓励的话,点头默默站在原地,打算目送对方离开。 可郁时遥站在他面前许久没有上车的意思。 他疑惑地抬头询问似的眨了眨眼,下一秒,被拥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熟悉安心的草木香钻进鼻尖,让人无比贪恋地想要汲取到更多。 自从谢小弥出院以后,郁时遥经常会将他揽入怀中,但大多在家里的客厅和餐厅,在校园里光天化日之下的相拥这还是第一次。 初春的空气不算刺骨,谢小弥瞬间烧红了耳朵,他示意似的推一下郁时遥的肩膀,对方也心领神会地及时松开怀抱,十指交叉用手臂圈成个圆,轻轻搭在少年两肩。 “我一定会赢的。” 郁时遥语速不急不缓,漆黑幽亮的眸子闪着熠熠光芒。 远处传来女生克制地惊呼声,谢小弥双手拽着校服裤边,尴尬得不知道该放哪才好。 时间所剩不多,郁时遥没再多停留,快步上车踏上前往比赛的路。这次比赛是为了少年才去参加的,他不想看到少年失望的眼神。 当初柯志远帮他报完绘画班,拿着一张泛黄的报名表交还给他,当他说出那不是他的东西时,叔侄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郁时遥结合那段时间少年的所作所为,向柯志远解释了他所有猜测。 少年还在其他地方默默付出了多少他不知道,但如今少年是希望他赢得这次比赛的,因此他必须要全力以赴,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 教室走廊,谢小弥边往回走边计算着任务剩余时间。 自从展现过对其厨艺的肯定,郁时遥似乎愈发爱给他提供饮食上的照顾。 虽然每次进厨房时他都会被红姨笑嘻嘻地哄出来,思虑细腻的学霸却没被现实打倒。 早晨,谢小弥的餐桌旁会额外多一杯豆香浓郁的现磨豆浆,临睡前郁时遥离开画室后,又总会折回来给他送一杯温热的鲜草莓牛奶。 二人除去上下学会有短暂的接触,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郁时遥都会沉浸在他艺术的海洋。理想的力量原来可以这样巨大,他甚至能整晚一个人泡在画室里创作,只为了赢得这次比赛。 眼看一颗艺术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谢小弥也不打扰,就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郁时遥的背影。都说认真专注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他觉得这句话形容郁时遥十分贴切。 郁时遥逐渐忙碌的生活让他没有多余精力频繁向自己释放善意,谢小弥因此并不需要太费神去回应对方的好感。 他将郁时遥给的温柔尽数收着,不再刻意板着张脸,就像最熟悉亲近的好友一样交往。这让他心里倍感轻松。 温柔的人就该值得更温柔的对待。 随着二人感情逐渐升温,谢小弥越发欣赏郁时遥才华横溢追梦的样子。他甚至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十八岁考电影学院的影子,但他却没那么幸运像郁时遥一样有天赋。 马上就要走到教室门口,谢小弥远远看到一个预料外的身影。 唐苓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迈到他面前,薄唇紧闭,眉头微皱,浅棕色的眸子燃着怒火,每一根卷曲的栗色发丝在此刻都恨不得炸直了一般。 人还没站稳,对方就喘着粗气询问:“你和郁时遥在一起了?” 谢小弥瞬间理解来人的用意。 郁时遥自曝身份表示喜欢自己之后,他是柯家养子的消息并没有在学校内流传开,谢小弥知道唐苓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一直在心里对他默默感谢。 随着二人关系逐渐缓和,学校里开始盛行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郁时遥也从不避讳他人的目光,一些细小亲密的举动的确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若是旁人,谢小弥一定会第一时间开口否认,但对方是唐苓…… 谢小弥直接跳过对方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你回答我。”唐苓坚持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谢小弥想要越过唐苓直接进教室。 唐苓一把抓住谢小弥肩膀,深邃的眼眶藏着复杂的情绪,语速也不自觉加快。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我就还有机会追求你,但是你已经和他在一起的话……”唐苓深吸一口气,眼底浮上浓浓的苦涩,“如果你喜欢他,我会立即放手,不再纠缠,我只想听你亲口给我一个答案。” 谢小弥淡漠地仰面望着对方,内心却早已有了定数。 正如他所预料的,唐苓上次愤然离开不过是听到郁时遥的话一时无法接受,只要自己没有答应这段感情,兴许他还会有机会。 但现在那些不实的传言流进他的耳朵,逼得唐苓迫切想要知道结果,那他的回答也毋庸置疑。 “我喜欢郁时遥,我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谢小弥不假思索,表情认真。 唐苓闻言先是呆愣片刻,似乎没预料到答案会如此轻易就得到,但等他反应过来答案内在的含义之后,他像是瞬间遭到巨大的打击一般,面容“唰”的一下憔悴下来,眼神空洞地低下头。 他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浇灭后丧失了最后的生气。 看着对方失落的表情,谢小弥有些于心不忍,可这是对双方最好的结果,他不想再让对方在自己身上耽误时间。 谢小弥撇开目光,不再看唐苓此时痛苦的表情,这时他才注意到被面前高大身躯遮挡住的丁晖,正瞪大双眼呆呆地张着嘴,僵直在原地一脸茫然。 第48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三) 坐在他腿上,…… 谢小弥恨不得立刻把丁晖这碍事的家伙塞回教室, 又无奈唐苓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为了不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 虽然尴尬场面意外被丁晖撞见, 谢小弥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破绽,多年的演绎生涯确实大幅提高了他对表情的控制能力,能结束此时微妙气氛的唯一途径就是静静等待唐苓消化完这个讯息。 唐苓的内心也十分强大,在这个学校有些名气背景的学生都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没过多久他就迅速调整好情绪, 由于心痛而微倾的上身慢慢挺直,晶莹的液体在泛红的眼眶中不停打转。 他怔怔望着谢小弥想要尽可能再多看一眼,仿佛一错开对方就会消失一般。 谢小弥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一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给足一个爱情失败者的最大尊重。 过了半晌,唐苓薄唇轻启,语气稍微有些哽咽:“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 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谢小弥轻笑,算是默认了和对方的约定,随后主动上前一步展开双臂, 给唐苓一个克制的拥抱, 一触即离的距离再一次暗示二人没有交集的未来。 不等唐苓离开, 谢小弥越过对方径直走向教室大门。 丁晖终于恍过神儿似的紧跟在谢小弥身后,如同设置过自动追随的机器一般寸步不离。 在现场目睹了“爱别离, 求不得”的情感大戏全过程后,丁晖对七哥打心底的敬佩之情又攀上一个新境界。 “七哥七哥,你放心,他要是敢来纠缠不清,兄弟几个就让他知道咱的厉害。” 谢小弥快步回到座位, 拿起新买的水杯仰头大口喝水,清凉的液体从嘴角渗出,一路向下·流淌过纤长的脖颈。 “这跟你没关系。” 谢小弥用校服袖口蹭掉嘴角的水渍,扯出书包翻找下一节课的教材。 丁晖侧身哈着腰,观察老大的表情,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想进行这个话题,于是凑上前去小声询问,声如蚊蚋:“那……七嫂比赛还顺利吗?” 谢小弥猛然直起上身,眼神锐利:“谁是你七嫂,别瞎说。” 丁晖立即心领神会,坏笑着又重复一遍:“那时遥哥比赛还顺利吗?” 谢小弥瘪了下嘴,不想跟对方咬文嚼字这些无意义的内容,瞪了丁晖一眼又继续翻书:“嗯。”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丁晖快速窜回自己的座位。 老师走上讲台开始讲新学期的要求,谢小弥单手托腮坐在最后一排,眼神落在郁时遥空荡荡的座位上。 刚拒绝掉一份感情,内心正是愧疚和烦躁彼此纠结的时候,谁知意外又撞上丁晖,但回头想想,总比被旁人听到强多了。 如果唐苓能因此彻底放下就最好不过,毕竟这场闹剧归根到底还是他引起来的,假设没有他的介入,是不是唐苓现在已经能按原剧情顺利和郁时遥相识相知了呢? 谢小弥一时间有种无意中破坏掉别人感情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教室的中排,丁晖无法按捺住爆炸性新闻带给他的震撼,原来最近愈发低调收敛的七哥是进阶前往了更高维度的世界。 在他的心里,七哥真性情不摆架子,关心弟兄侠义心肠,总有人因为他的表象而畏惧他,但他待人接物比谁都要真诚。 原来不只是兄弟发现了七哥有多好,还有眼神更锐利的人直接看上七哥的心。 唐苓和郁时遥都是少男少女对美的极致向往,一个开朗奔放带着异域风情,一个沉稳内敛有古代贵公子的底蕴,但是他们都疯狂追求自己的老大,不惜争锋吃醋挽留七哥。 而七哥超然般看淡一切感情,从容游弋于众帅哥之间,轻巧的一句话就是对他人感情的宣判。 啧啧啧…… 这一切他竟然直到现在才看到一点端倪。 若是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早在生日宴的时候这二人就已经为七哥针锋相对,但是当时他还看不透这一层意思,结果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和苗贺合谋把郁时遥捆了送给七哥。 为了惩罚对方特意摆满了提前准备好的各种用具。 这样回想起来,本来的凌虐竟变成了…… 噫! 丁晖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禁忌刺激不可描述的画面。 …… 当天夜里谢小弥回到柯家,一眼就在玄关看到郁时遥的外衣,没想到比赛还挺快的,对方比自己还先一步到家。 他弯腰才刚脱去皮靴,红姨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到他面前,微不可察地瘪着眉,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少爷,郁少爷已经在画室坐了一个多小时了,艺术上的事咱也不懂,你要不上去帮姨看一眼?” 郁时遥整日泡在画室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估计是快到晚饭时间,红姨想托自己探探对方进度。 谢小弥痛快答应下嘱托,脱下厚重的大衣就径直走向二楼画室。 走到门外发现半敞开的画室没有开灯,随着大门逐渐推开,走廊的灯光投进昏暗的房间内,在洁白的墙壁上刷上一条暖黄的光带。 谢小弥疑惑着推开门进屋后发现郁时遥一个人静静对坐在窗边,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凄美之感。 正常来说,对方应该能听到自己进屋的脚步声,但郁时遥依旧默默望向窗外一动不动。 难道……是比赛不顺利? 谢小弥心头微微一颤,须臾间,脑中设想到最坏的结局。 放下两三年的绘画手感不是两三个月就可以寻回的,即便有着主角光环的郁时遥也不一定就一帆风顺。 这段时间对方是如何废寝忘食的谢小弥全都看在眼里,一次的失败并不说明什么,最终决定他成功的是一年后正式的升学考试。 于是,他放轻脚步走到郁时遥身边,迫不及待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对方,还没站稳就感觉腰部被人一挽失去重心,然后跌坐在温热又坚实的地方。 “!!!” 对方预料外的举动让他闪过一瞬的诧异。 意识到他正坐在郁时遥的腿上,强烈的羞耻感让谢小弥瞬间弹跳起来,二人身体刚刚分开一段距离,郁时遥的臂弯一用力,他又被迫坐了回去。 他还想要继续挣扎,却在感受到郁时遥的动作和情绪后不由得又心软下来。 郁时遥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用力紧了紧,随后埋头在他颈窝,黑亮的发丝蹭在肌肤上痒痒的,但谢小弥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哀伤。 郁时遥现在一定很失落…… 他有些心疼,抬手回拥住对方的肩膀,郁时遥似乎是感受到回应,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月光下,两个少年在安静的房间紧紧相拥在一起,呼吸和心跳声相互纠缠。 谢小弥的脸颊逐渐发烫,不自然扭动一下身体,郁时遥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我过了。” 谢小弥刚想开口安慰,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恩?过了…… 他说他过了! 谢小弥黑亮的眸子瞬间睁圆,双手推开郁时遥直直看进对方眼底,不可置信道:“不是三个月才出结果吗?” 郁时遥的双眼如暗夜中的宝石,闪着温润柔和的光芒:“快画完时,我被巡场的主评委选中了。” “!!!” 巨大的惊喜在谢小弥脑中炸开烟花,这种实例他当初在查询比赛规则的时候也听说过,不过这样的机会几年才会出现一次,评委只会选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而那些被选中的参赛选手在正式比赛中无疑都拿到了最终的大奖。 能得到此般殊荣的都是极具天赋的绘画天才。 谢小弥既开心又生气一拳捶在对方左肩:“看你一言不发,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郁时遥笑笑,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以为我落选了?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谢小弥被看穿心事,一下羞红了脸,好在屋里没开灯,郁时遥发现不了他烧红的耳根。 郁时遥见少年没再说话,就知道他的少年此时一定在害羞,他却默契地从来不去点破,想要看到少年更多可爱的表情。 阶段性的胜利其实并没有少年想象中那样简单,在比赛刚开始拿到主题的时候,他甚至有片刻大脑一片空白,少年的各种表情在眼前不断回放。 比赛已经过去十分钟,郁时遥才迟迟开始动笔。 这个奖是他的,更是属于少年的,他愈发贪恋二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想就这样一辈子不和对方分开。 伴着月光,谢小弥看着郁时遥逐渐染上欲望的眼神,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想要把他就地吃干抹净似的。 他本能想要逃离危险,可是打心里他又不舍得就这样分开。 “红姨应该做好饭了,我们该下去了。”谢小弥试图转移话题。 “再陪我坐一会儿。”郁时遥的嗓音低沉又性感,语气温柔中透着霸道,仰头望着他的视线赤·裸而炙热,再结合二人暧昧的姿势,谢小弥浑身传来一阵酥麻。 感觉自己似乎就要有反应了,谢小弥忙不迭撑身坐起,不再看郁时遥的方向,语气尽可能表现出不耐:“要坐你自己坐吧,我先出去了。”说完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郁时遥坐在原地低头看了看,等了许久才把一时的冲动生挨过去,好在羞涩的少年只是浅浅地坐着并未察觉,否则他很难忍住不对少年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起身开灯走到画架前,铺开一张全新的画纸,将想象中少年最美的样子记录下来。 第49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四) 毁掉他的梦想…… 夏日骄阳似火, 天空万里无云。 又过了半年,郁时遥毫无悬念地拿下绘画比赛的第一名。 柯志远为了奖励他,特意给两个儿子在高三前的暑假安排了一趟海外旅游。 二人在异国他乡同吃同住大半个月, 每天夜里,郁时遥都要把谢小弥搂进怀里才能入睡。谢小弥有时觉得睡得麻了想翻个身,才一动作又会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捞回来。 他总以为郁时遥还在醒着,但呼唤过他几次对方都没有反应,谢小弥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在睡着, 会将他揽回去兴许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随着二人逐渐拉近的距离,谢小弥时常有错觉自己好像在和郁时遥恋爱。 对方体贴温柔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曾经最在乎的男人,甚至连言谈举止和身上的味道都相当令人怀念, 郁时遥就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让他沦陷无法自拔,但理性又时刻提醒着他不要放纵自己越陷越深。 谢小弥感性和理性无限拉扯让他十分痛苦,他不断麻痹告诫自己,对郁时遥好不过是为了任务能顺利进行, 在最后能达到致命一击的效果,那不是爱。 可是真到了需要做最后抉择的时刻,他又久久不能释怀。 谢小弥手扶在万向轮的行李箱拉杆上, 再次回到熟悉的柯家, 屋内舒适的冷气包裹住身体, 让他暂时忘却室外的酷热憋闷,仿佛被汗水覆盖的每一个毛孔又能重新呼吸了。 郁时遥揉了揉他微微凌乱的头发, 笑着接过行李:“你先上楼去冲个凉。” 谢小弥垂下眉眼没有拒绝,默默走上楼梯。 为了方便他能随时进出画室,郁时遥从来不对谢小弥设防,摆放着他所有心血和珍贵奖状的画室大门自始至终保持着半敞开的状态。 除去在拥抱自己的时候会提前示意性地关下门,似乎是怕自己会害羞。因此, 他不用费尽心机就可以轻易推开郁时遥画室的门。 站在有过无数美好点滴的房间,谢小弥环顾四周,好像是最后一次踏进画室一般,复杂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留恋。 比赛的胜利和甜蜜旅行的相伴,将两个人的关系推向了前所未有的亲密距离,是时候打碎这美好的梦境,回归现实结束这一切了。 谢小弥缓缓走到已经摆满各类画作的书柜旁,小心翼翼拿下放在高处被相框仔细装裱起来的奖状。 奖状原本自带的酒红色软封面早已被取下收好,精致简约的金丝相框内是一张可以轻而易举撕碎的纸质奖状。 上面用毛笔正楷赫然写着郁时遥的名字。 他知道,郁时遥为了得到这个奖付出过多少心血。 系统见谢小弥用手不断擦拭相框的玻璃,有些焦急地催促道:“宿主赶快动手吧,现在是能激励到目标主角最好的时机。” 谢小弥内心备受煎熬,不断在经验值和这半年的甜蜜点滴中艰难做着抉择。 若是真如系统所言,毁掉一张奖状不过是给郁时遥更好的未来铺路,即便对方再也不会对自己展开笑脸,他也在所不辞。 可是万一不是呢? 万一郁时遥从此一蹶不振了呢? 他用二人关系牺牲换的未来没有如约而至呢? 整整一年的时间,或许某一个瞬间,剧情早已驶向全新的方向。 谢小弥眉头微皱,眼神黯淡,心里装着满满的忧愁。 如果一切都会按剧情顺利推进,他俩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关系会因此彻底破裂,谢小弥不想骗自己,他承认自己舍不得郁时遥温暖的怀抱。 但是郁时遥有更广阔美好的未来,在他成为杰出艺术家的时候会遇到更优秀的人,而自己不该因为一己私欲断送掉对方的前程…… 郁时遥的好看的笑颜不断浮现在眼前,而这一刻他真的要和这份感情说再见了。 谢小弥举着奖状又在原地伫立许久,终于,像是在和过去告别一般闭眼深深吸一口气,缓慢吐息,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黑亮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决绝。 他转动手腕翻到相框背面,轻轻扳开一个个锁扣。 突然,“哗啦啦”一声, 相框内的纸张散落一地,他这时才看清,原来奖状的后边还藏有十几张画纸。 谢小弥连忙蹲下身,慌张捡起每一张纸,就着走廊照射进来微弱的光,才发觉那一张张纸实际上是自己的画像。 嗯?? 他抬手将画凑得更近一些,仔细辨别后确认这画上所绘的确是他自己。 但……郁时遥为什么要画他的头像呢? 而且还藏在奖状的后面。 怀着疑惑的心情,谢小弥一张张向后翻看,可是画里的内容越来越让人匪夷所思。 肉眼可见画中少年的衣物逐渐减少,甚至有的还会摆出一些性感撩人的姿势,最后几张更是夸张,只是浅浅扫一眼都会让人面红心跳。 谢小弥为了看清更多细节,起身拿着零散一堆东西向门口挪动几步。灯光下,过于震撼的画面和细腻的笔锋疯狂碰撞着,霸道钻入他的眼睛。 每一张画中的人物都极富神韵,仿佛是对着真人直接照着临摹下来的。 郁时遥竟然会画这种不知羞的画! 虽然郁时遥笔下的自己十分具有美感,但……那也不是他可以以自己为原型进行这类创作的理由! 什么未来的大画家,明明就是披着艺术皮的大色狼! 谢小弥整张脸烧得滚烫,但又忍不住总想再多往画上瞄一眼,就在他羞愤得恨不得把这些画干脆连同奖状一起撕掉时,门口传来轻轻两下叩门声。 “!!!” 有人来了! 做坏事被抓现行让谢小弥内心十分慌张,但他迅速调整好从容不迫的模样,拿着画像和奖状的手自然背到身后,朝门外看去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郁时遥逆光的高大剪影出现在画室门口。 谢小弥判断不出对方的表情,黑暗中,他明亮的双眸如水波一般颤了颤,下一秒,房间的灯光被蓦然点亮,强烈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刺得他睁不开眼。 等眼睛逐渐适应室内的亮度的片刻,郁时遥已经缓步走到他面前。 他以为对方展开双臂是和平时一样想拥自己入怀,谁知背在身后的手指被轻柔推开,画像和奖状出现在郁时遥的手上。 谢小弥意识到自己被画像作者发现他看过那些难以启齿的画,浑身每一寸皮肤像发烧一样灼热。 可是转念一想,他还没有做任何不妥的事,此时应该尴尬的人难道不该是偷偷幻想他的郁时遥吗? 思及此,谢小弥的腰背挺直,目光中流露出质疑的神色。他表情严肃,语速加快,微扬的声调蕴含着忿意:“你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 郁时遥闻言,平静上前一步,抬臂想要拥抱自己。 谢小弥空着两手正好顺势推开对方,眼疾手快心一横,从对方手中夺过那一沓混着奖状的画像,高举到郁时遥面前,双手死死攥在一侧边缘,做出就要撕扯的动作。 郁时遥表情依然和煦且平静,没有丝毫的焦急与不悦。 经过两次夺取,画像和奖状已经明显交错开来,不用仔细看就能轻易发现白色画纸的边缘掺着一张印刷精美的奖状。 谢小弥却没有就此停手。 如今是让这段感情正式破裂的最佳契机,当着郁时遥的面撕碎他通往成功的入场券,让他唾手可得的梦想成为过眼云烟,是不是就能让他彻底恨透自己。 谢小弥此刻简直心如刀绞,悲伤不舍的泪水借着愤怒宣泄出来。 “我问你话呢!” 郁时遥没有立即正面回应,思虑片刻,走到书柜一侧保险箱的位置,打开锁后保险箱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放,只有一封包装精美的信件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拿出信封沉默着递给自己,薄唇紧闭。 谢小弥迟疑着缓慢接过信封,在入手的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电流。 大脑的记忆深处似乎有某一个地方被倏然激活,又像是似曾相识的一个梦境片段意外和现实相重叠。 谢小弥收回手臂,怔怔低头看着手中信封,质地硬挺的纯白信封极致简约,和郁时遥最爱用的画纸触感相似,封口的位置粘着一枝小巧淡紫色的薰衣草,幽微地散发出镇静安神的花香,像郁时遥有力的手掌轻抚在他脊背,再负面的情绪也能在得到慰藉后渐渐平静下来。 他内心突然萌生出一个不可能发生的猜想,一把将画像奖状塞到郁时遥怀中,他指尖颤抖着粗暴拆开信封,里面是用钢笔手写的一行字。 【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熟悉的行书笔锋刚劲犀利,类似的另一封信,谢小弥曾经珍藏了几十年。那封信他曾经看过不下千万遍,相同的字是同样的笔迹,他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这是为什么? 郁时遥他…… 刚还死死攥住谢小弥心脏无形的手骤然一把撒开,血液如同决堤的河流奔腾而出,冲开思维固有的障碍,突然的释怀让他似乎明白了这些巧合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习惯的动作、一样的温柔或许都可能是巧合,但如今同样的手写习惯却做不了假。 过于震惊的信息让谢小弥后退半步时不住摇晃,微怔的眼角瞬间滑下两行热泪,无法释放平复的情绪在体内肆意冲撞,让他不敢相信眼前既定的事实。 或许,他一直深爱的那个人从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 第50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五) 我们可以把画…… 郁时遥并不明白少年情绪剧烈波动的具体原因, 但终究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明明二人的关系发展已经渐入佳境,是他不合时宜的表白刺激到敏感的少年,他只是想再往前更进一步, 到底还是太心急了。 他仍记得把奖状拿回家的那天,少年激动地一头扑到他怀里,满心欢喜地圈住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笑得特别甜。 但是今天他搞砸了, 少年因为他落下晶莹的泪。 郁时遥无比心疼愧疚地试图安抚少年,佯装镇定稳住颤抖地嗓音:“本来想再晚些时候给你的,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情书?”未等对方说完, 谢小弥抢先道。 郁时遥一怔,坦诚地点点头。 随后二人又是持续的沉默,房间里的时间和空气都被冻结了一般。 他仔细分辨着少年的表情,曾经傲娇可爱的脸上如今写满痛苦与挣扎, 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原谅的时候,少年助力直冲进他的怀里,毛绒凌乱的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肩膀, 身体因为哽咽而不住颤抖。 郁时遥既开心又心酸, 抬起双臂用力回抱住对方。 二人就这样在屋子里紧紧相拥着, 时间久到郁时遥以为少年想要把未来在一起的时间都提前预支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颤抖的身躯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放松手臂的力量拉开二人距离, 但依旧保持环抱着对方的动作,深情注视着少年。 少年果然还是那样可爱单纯,凶狠的表情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伪装,能被一句简单的情话瞬间打动的人能有多复杂。 郁时遥搜肠刮肚想要哄对方开心,才一张嘴, 少年干净好看的脸蓦然拉近。 意外的发展让他蓦然睁大双眼,少年簌簌纤长的睫毛近在眼前。 “!!!” 如果这不是幻觉,他的少年竟然主动吻了他! 唇部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像一块草莓味奶香棉花糖一样甜蜜。 郁时遥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挣脱束缚冲破胸膛。 过快的进展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少年柔软湿滑的舌尖试探性地在他的唇缝左右游弋,凭着本能,他上身微微前倾,夺回这场亲密的主动权,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二人激吻如干柴烈火,像是热恋中突破长久的别离后重聚的恋人。 谢小弥终于被榨干口腔中最后一丝空气,头晕伴着浑身的酥软让他无力倾倒在郁时遥怀中。 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和胸口剧烈的起伏,谢小弥不禁笑了起来。 如今他的爱人还是个感情懵懂的青涩少年,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忽而浮上心头,圈在对方后腰上的手开始不老实地胡乱摸索。 郁时遥皱眉轻推开自己,似乎对二人迅猛发展的亲密关系还有些陌生。 突然,他把手里已经被攥皱的画和奖状举到自己面前,认真问道:“这个,你还要撕吗?” 谢小弥一怔,才想起自己还有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可是…… 和爱人的重逢让一切抉择都随之改变。 如果对方是自己相爱已久的恋人,他是不是还能像从前坚定地认为,即便失去这段感情也在所不惜? 这次他真的犹豫了…… 爱人的前途和这份感情,他哪个都不想失去,但现实往往很残酷,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答案。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纠结,郁时遥上前一步,牵起自己的手,毫不犹豫地将画像和奖状塞到自己手中,乌黑深邃的眸子无比坚定:“如果这些让你感到不开心了,你可以随意处置。” 谢小弥怔怔看着手中已经被揉烂的奖状,又抬头望向郁时遥,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可是奖状……” “也一样。”郁时遥郑重其事道。 “可是……奖状没了你就不能保送到理想的学校了!”谢小弥急红了双眼。 难道他不想完成理想吗?遇到他的郁时遥莫非对绘画的追求就止步于此了?会是自己拖累了对方吗? 谢小弥头顶有无数个问号,脱口而出:“这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 郁时遥闻言,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他将少年又揽进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一五一十地交代。 “我知道你为我做的努力,也知道你一直想要帮我完成绘画的理想,甚至为此做了很多可爱但令我嫉妒的事,可是,我现在想要告诉你,我的理想只有你。” 话音刚落,谢小弥由于焦虑而用力皱起的眉头倏然放松,一双水润波光的眸子盯着郁时遥,一瞬间没理解对方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 “绘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是一项单纯的爱好,拿到这个奖不过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谢小弥忙道:“可是你真的很有天赋的,如果坚持下去,以后会有无限的发展空间,你会成为艺术界的天才!” 他拼命解释绘画对他有多重要,如果放弃这条路意味着他将会失去什么,像是在劝诫误入歧途的人要迷途知返,但毫无证据的游说似乎没有任何力度。 望着少年焦急的眼神,郁时遥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的内心所想一一道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谈自己的理想,因为曾经的穷困潦倒让他从不敢奢望美好的未来,只要能努力地活下去就不算辜负母亲辛苦的培养。 当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也喜欢着自己,那么,他的未来就变成了两个人的故事,他有义务向他喜欢的少年坦白对未来的设想。 “我从前的确对绘画抱有期待,但是我如今期待的未来是和你在一起。”看着少年惊异的表情,郁时遥安慰般地伸手抚上少年后颈,“我现在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 这样他就可以亲手医好少年,让少年尽可能远离病痛的折磨。 他再也不想看到对方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样子,那是比他自己重病还要更难捱的事。 少年们浓烈的情愫在色彩斑斓的画室逐渐蔓延,二人对彼此诉说的无声誓言都在对方生命的长河中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小弥不解对方什么时候对医学产生了兴趣,甚至不惜放弃已经稳操胜券的大好前景,他明明已经绘画界崭露头角并获得认可,贸然改变志向却是一切从头再来。 这是何必呢? 可是正如系统当初所说,他是无法左右郁时遥未来的,若是对方坚决改变目标放弃什么,他能做的其实微乎其微。 就好比现在,撕掉奖状已经对郁时遥造不成任何威胁,那即便按原计划顺利完成了又如何呢? 想通这一点,谢小弥终于释怀了。 任务虽然没能成功,但是他意外发现自己爱人的身份,而且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对于他而言,这已经足够。 郁时遥发现怀中少年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自己脑中绷紧的弦也缓缓舒展开来。 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他差点以为就要失去少年,然而惊喜又来得太过猛烈,让他现在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每天不断的幻想当中。 他真真切切地拥着少年,少年也回抱着他。 少年接受了他改变意愿的决定,哪怕当初希望自己比赛获胜是那样迫切。 他其实很怕放弃艺术道路后少年会因此对他失望,但很显然,他多虑了。他可爱单纯的少年不过是思他所思,盼他所盼,少年真正爱的只是他,而不是在绘画界大放异彩的他。 又过了半晌, 郁时遥缓缓抽回谢小弥手中的画,想到刚才少年气急败坏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 心念电转间,情感的冲动压过最后一丝理性,本能不断怂恿着他想要得到更多。 他用力扣住少年纤细柔软的腰,向上提起大步移动到桌前,将少年放置到桌面的同时,整齐码放好的绘画工具被挤落一地。 郁时遥手撑桌面栖身压向对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慌乱又羞红的脸。 “既然不必毁掉,那我们不妨一起研究一下。”他深情地望着少年,认真发出邀请,低沉性感的嗓音有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画上的姿势都尝试一遍。” 在郁时遥暧昧话语的引导下,谢小弥不由将自己代入到幻想的画面之中。 缱绻旖旎的记忆被瞬间唤醒,他的脸颊到脖颈都无法控制地在发烧一样,画像上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的细节再度浮现在眼前。 反手撑坐在桌面已然十分困难,如今还要面对郁时遥直白又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他退无可退地想尽可能拉开二人距离保持冷静,不断弯曲的手臂使上身逐渐向后倾倒。 而对方也压在他身上不断向前逼近,粗重的气息混着危险的信号。 爱人动情的样子谢小弥一眼就能分辨,但明显现在不是发生第一次的最好时机。 他担忧地看着四周复杂的环境,回想起初次的剧痛与不适,显然眼前这个浑身干劲、对情·事青涩的年轻爱人无法给他足够的体贴与耐心。 谢小弥怂哒哒地强颜欢笑道:“现在还是不了吧。” 郁时遥面对拒绝也不气馁:“假如你还有其他想法,我们也可以先亲身试试,然后看你最喜欢哪种,我再凭印象画下来。” 谢小弥头皮一阵发麻,感觉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他绷直脚尖,小腿用力腾空又挣扎着摆动两下,最终还是彻底放松下来,将自己全身心打开,坦然接受了爱人地猛烈攻势。 第51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六) 隔音不太好,…… 郁时遥的吻生涩而具有侵略性, 没有循序渐进的那种温润从容,就像一只刚断奶第一次开荤的幼豹,面对美味的大餐, 只会毫无技巧地用蛮力撕扯猎物。 谢小弥上半身悬空仰倒,努力尝试着配合对方的频率,但郁时遥的吻实在太热烈疯狂,没过多久,脖颈和手臂都传来阵阵酸痛, 不住微微颤抖。 就在他达到极限坚持不住放松仰头的瞬间,郁时遥颔首,轻轻咬了一下他敏感的喉结。 脆弱的地方被骤然侵犯, 谢小弥一惊,手臂顿时卸了力道,上身猛然躺落在桌面上。 凌乱褶皱的上衣露出肌肤,由于太过瓷白, 衬得淡淡情动的粉红异常明显。 郁时遥眼神一暗,趁机一个跨步,单膝撑上桌面, 高大的身躯压得他动弹不得, 随后细密炙热的吻如雨点般落下, 所经之处都伴着阵阵酥麻。 随后,迎来一阵激情缠绵。 …… 已经记不清做过多少次, 谢小弥喘着粗气依偎在郁时遥的怀抱,汗湿的发绺垂在眼前,浑身传来不同程度的酸痛,扫眼望去,各处遍布着惊心动魄的深红色吻痕。 但切切实实拥抱着爱人时的兴奋与喜悦盖过一切, 让他暂时忘却了局部的不适。 对方年轻的身体充满几乎发泄不完的精力,但也如他预期的一致,毫无章法,缺少了些技巧,几次三番过后若不是他红着眼眶苦苦哀求,就是奋战通宵郁同学也一定不负众望。 谢小弥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看来,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年轻的爱人重新渗透一些二人曾经十分默契的经验。 郁时遥宠溺地看着他,眼神片刻不离,时不时落下几个浅尝辄止的吻,大概是怕亲激烈了又会克制不住。 郁时遥牵起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嘴角的笑容久久不曾褪去,剧烈运动过后的嗓音有些沙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的语气有一丝试探。 谢小弥懵懂地望向郁时遥,不明白他这句话是指的什么。郁时遥仍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目光温柔地停在他指尖,仿佛自己在和自己说话似的,看上去并不像是对他的询问。 “你偷偷换掉我的杯子,是想和我间接接吻吗?” “……” 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吧兄弟。 “柯叔叔送到限量定制款水杯,每一个杯底都有一串独一无二的序列号。”郁时遥继续柔声叙述着,像是要把二人曾经错过的点滴都翻出来细细品味一番,“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 好吧,谢小弥疲惫顿时什么话也不想说。 当时事发突然,他的确没时间去发现这样难以察觉的细节,至于郁时遥的那个杯子,自从听过丁晖声情并茂叙述过杯具的悲剧之后,他更不愿意再多给它一个眼神。 直到现在,郁时遥原先的杯子还躺倒在空荡荡的书箱里。 “还有第一次一起上学。”郁时遥说着,眼底的笑容似乎更浓了。 谢小弥半阖着双眸,一时间都想不起初次同乘时的画面,但他还记得,初听见郁时遥和柯志远要求二人要一起上学时自己有多诧异,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原因,这件事也就渐渐淡忘了。 郁时遥竟然把所有片段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到现在还想起来和自己回忆细节,学霸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太过惊人。 谢小弥脑子昏昏沉沉的,不想用力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既然都确定他们是相爱着彼此的,即便有一些小误会也无伤大雅。 毕竟爱情终究化成一条看不见的红线,将他们重新牵引到一起。 谢小弥如今本就身体乏累,郁时遥平缓的语气仿若有一股催眠的力量,再加上温柔的呢喃显得更加漫长,他感觉当下这个片刻郁时遥所说的话,甚至比他这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郁时遥疼爱地在少年额头上轻啄一吻,离开时眼底有浓浓的不舍。 “那时,你看到我受伤,特意翘课去医院找来的药酒,趁着我洗澡的时候偷偷塞到我书包,你以为我会发现不了?” 郁时遥并没有点破他知道那药酒有多金贵,若是说太多,将少年心事全都摊开,害羞的少年一定会就此彻底躲起来,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有照顾人的心已是难得,就算他拿来一瓶完全不对症的药,单凭这份心意,他也会小心翼翼珍藏起来。 少年一定是看到自己为他受伤心里过意不去,又不好意思直接释放自己的善意,才选了这样笨拙又可爱的方式。 昏昏欲睡的谢小弥却瞬时惊得一个激灵。 那时他并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本就势如水火的两个人,他笃定郁时遥就算发现也绝对不会认为那个人是他。 而且那件事过后,郁时遥并没有来跟他对峙,他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不是,这和第一次一起上学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天车里冷气很足,但满车都是我身上的药酒味,你那时害羞得不敢看我,耳朵却很可爱的红透了。” “……” “知道你是碍于我的身份,从心理上一时无法接受,这才表现出十分排斥我的样子,但你为我做的,我一直都知道。”郁时遥清澈的双眸渐渐暗淡下来,捏住自己指尖的手微微用力,“柯叔叔当初提议的时候,我也拒绝过,可是……”事情并不是他俩这个年纪的少年想象的那样简单。 谢小弥不愿再深究已经过去的片段,如今他能再次认出自己的爱人已经非常知足,他更在乎二人以后的未来,家庭纷争尔虞我诈什么的,都已与他无关。 他咬紧牙关扶腰坐起,下身骤然炸开的酸痛让他一时直不起身。 郁时遥发现他的动作,连忙配合着轻抚住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神又浮上一层淡淡的愧疚:“那么疼吗?那我下次再……慢一点。” 谢小弥闻言牙都快咬碎了,堂堂学霸为什么到了这些方面就跟个小白似的? 那是只慢一点点就可以缓解的吗! 还有,那不情不愿的表情是什么情况啊喂! 郁时遥看着少年气得跟包子似的脸,不禁微微一笑。 谢小弥看着爱人的笑脸,情绪也不由得被带动,二人紧紧抱着彼此,暗自承诺下一生不分离的誓言。 …… 光阴荏苒,转眼过去八年。 郁时遥坐在宽敞明亮的主任医师办公室,翻看着谢小弥从小到大的病历。 作为第一私立综合医院心外科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他顺利成为了柯家少爷的一对一VIP指定医师。 谢小弥在一旁系好衬衣扣子,穿上高级定制的黑西装外套,踩着亮面黑漆皮鞋,来到郁时遥的办公桌前:“郁医生看我这次有什么问题吗?” 郁时遥抬眸望向谢小弥,眼神深邃又柔情:“各项数值都没问题,最近表现不错。” 谢小弥挑眉绕过办公桌,站在郁时遥身后,探头看见一堆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数字,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虽然每次郁时遥都会很认真和他讲解每个数值代表什么意思,顺便嘱咐他工作时要如何注意身体,但那些即便翻译成中文也看不出意思的医学用语让他深刻体会到从医要比从商困难得多。 考上大学后,为了以后更好的接替柯家产业,谢小弥读了柯志远希望他学的经营管理。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他怕郁时遥争家产,也不是自己没有追求只会乖顺听从家里安排,而是他想到自己曾经背着父母义无反顾报考了电影学院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曾希望他学业有成后可以帮衬家里的公司。 但是他当初选择了自己的理想,然后事实告诉他,他没有天赋。 如今他的演技和从前比已经有质的飞跃,梦圆了,所以他想这次试试,如果接受家人的安排会有怎样不一样的未来。 现在他发现,似乎人生的另一条路,其实也能过得相当精彩。 之前跟着爱人身边几十年,谢小弥早已耳濡目染不少管理公司的方法和思路,如今他手里的新能源企业做得风生水起,和柯志远一手做大的矿产资源相辅相成。 在他们高二下学期的那半年里,因为技术的提升,做新能源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曾经一手遮天的柯氏集团经济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了解到情况后,还在读大学的谢小弥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但他知道郁时遥一心扑在医学研究上,能帮助柯志远的只有自己这个儿子。 于是他多方考察市场,终于在大四毕业之前成功研究出最新的混合能源系统,此系统一经推广,立即引起整个行业的轰动。 这其中的功劳当然也离不开爱人的帮助。 谢小弥看着爱人一身白大褂认真工作的样子,越看越欣喜,突然俯身张开手臂,从郁时遥身后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郁时遥耳根一红,轻咳一声正色道:“这是办公室,别闹,有什么事咱回家再说。” 谢小弥闻言,脸上的光彩当即黯淡一半,闷闷不乐道:“表现不错难道没有奖励吗?” “那是你自己的身体。”郁时遥的语速有些急促。 谢小弥看着对方强装镇定地样子,逗弄之心反而更甚,他往前凑了凑,唇瓣贴上对方耳廓,用最撩人的声线低声耳语。 “郁医生不是还要开发第一百个姿势吗?我觉得这里就不错。”他停顿片刻,伸手顺着衣领向下抚摸,“你这身白大褂我已经盯很久了,越是看你这样禁欲的样子,就越想亲手把你这层伪装扒下来。” 谢小弥说完一连串羞耻台词,恬淡满足地观察郁时遥忍耐的表情,男人的喉结已经是第二次快速上下滚动,不知道这剩下的半天,郁时遥要怎么捱到回家。 谢小弥单是想想就觉得十分解气,每次在家的时候他都会以各种理由,在各种时间被郁时遥翻云覆雨。 在手术台上,他是专业严谨有担当的医学天才,只有谢小弥知道,他在床上就是个禽兽! 这次终于大仇得报,真的是…… “啊!!!” 谢小弥还没开心多久,郁时遥起身迅速把他摁倒在宽敞的办公桌上,他惊魂未定地睁大双眼盯着郁时遥,只见对方撩起白大褂下摆,眼神锐利地俯身来到自己面前。 “办公室隔音不太好,你可记得不要喊出来。” 谢小弥闻言一怔,挣扎着就要爬起,郁时遥一把将他推倒在桌面,俯身就是一阵缠绵热吻,手上精准熟练地解开一粒粒衬衣纽扣。 谢小弥奋力扭头偷得一丝喘息,就在郁时遥的吻再次霸道来袭的间隙喊出一句。 “门!门还没……唔……” 第52章 你才不是我哥(二十七) 那件不愿再被…… 自从开了那次先河, 郁时遥酱酱酿酿他的方式更多了。 护士、秘书、兔女郎,画室、书室、办公室……没过多久,谢小弥原本的衣柜里凭白多出来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箱子直接升级成柜子。 回想当初,最初给二人启发的还是丁晖和苗贺那帮兄弟,如今哥几个也都一改上学时的冒失,在政界商场各自大放异彩。 每次聚会的时候, 丁晖会笑呵呵地跟谢小弥聊妞聊车聊美酒,如果赶巧上边有什么新的政策,他还能像模像样地分析分析未来行情。 但是每次丁晖一看见郁时遥, 就会一口一个七嫂喊着让他帮忙看看身体怎么样。郁时遥也不计前嫌,认认真真帮这些曾经整过他的同学给出医学方面的专业建议。 相恋多年,二人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红姨在他们二十四岁那年, 还给二人各送一条一样的红手绳,说是能辟邪挡灾保姻缘。 但是他们向柯志远正式出柜的时候,谢小弥着实还是捏了一把汗。 在一如既往的三人餐桌上, 一对小情侣在桌下坚定地牵着彼此的手, 本来以为会迎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怒斥, 结果强硬专横大半辈子的老父亲什么都没说,默默拿出他当初和郁时遥爸爸往来的书信。 郁爸爸在得知柯母快生产的时候笑称, 若是生儿子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如果生女儿两家就结成亲家。 结果两个小伙子倒也争气,圆满完成父辈的所有期待。 又因为柯母在柯志远经济危机的时候傍上个别的什么富豪再也没回来,二人正式的情侣身份才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加以阻挠。 有郁时遥医生身份的保驾护航,这对年迈的恋人直到百余岁才陆续离世。 谢小弥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主系统, 准备接受世界任务失败的惩罚。 又是和上次同样的纯白空房间,面前是一整面的巨屏投影显示墙,可是这次谢小弥明显不如上次来得坦然,因为他不知道经过这次分离,下个世界他还能不能与爱人相遇。 他和郁时遥在一起后,对这整个系统思考了很多,在虚拟的任务世界中如果他是可以随意穿越的,那是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也可以穿梭在各个世界中? 只是他的爱人似乎并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像是本就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一样,但是经过他的仔细观察和验证,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处事作风,都可以判断出那就是同一个人。 有了这份期待,即便离世之前谢小弥也不似从前那般难过,他坚信只要爱人还会出现在身边的话,相伴两世,他一定能认出对方。 可是…… 下一个世界是随机到什么样的世界谁也不能确定,没有两世记忆的爱人是否还能恰巧穿到他所在的世界,这一切都是未知。 系统看自家宿主闷闷不乐的样子,立刻在投影墙上显示出一排手挥彩球的啦啦队小人儿:“这才是第二个世界,我们还有很多机会的宿主,一次的失败并说明不了什么!” 听到系统此时鼓励的话语,谢小弥心脏又传来一阵绞痛。 在第二个世界,近百年光景,他不光一分额外奖励都没有拿到,还扣掉了之前一半的主线任务经验点。 要不是因为想尽可能和爱人多在一起几年刻意不去想这些“身后事”,否则次数也倒不用多,一次就足够他那具身体心梗致死。 但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不会改变他的选择。 想太多终归是于事无补,还是下个世界再继续努力,争取把欠上的经验点都赚回来。 系统见宿主脸色缓和不少,例行公事般推进流程:“宿主决定好下个世界选什么样的了吗?” “我有件事想问你。”谢小弥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 关于这个世界,他还留有一个重要疑问,但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提,他也就一直将这个问题埋在心里。 有些事,装不知道远比忍住好奇不去知道更难,如今他终于脱离了那个世界,也是时候揭开这个尘封已久的事情真相了。 “郁时遥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谢小弥的声音有些微弱。 系统没有察觉宿主此时空洞的眼神,一听到有查询任务,就立即麻利地去后台查资料。 这原本是个再渺小不过的细节,在旁人眼里,郁时遥的父亲甚至一度是个“被消失”的人,在二人正式在一起之前,甚至没几个人知道柯家大公子还有个生父存在。 系统按照关键词搜索了好一阵:“根据数据记载,郁时遥的父亲死于一场矿难。” 这一点谢小弥本就知道。“这和柯志远有什么关系呢?”他追问道。 “据记载,这兄弟二人以前都是一个矿产公司的中层,后来柯志远发现商机出来单干,想要拉郁时遥的父亲一起却被婉言拒绝。几年过后,柯志远创业成功,想要回来收购原先的公司,再一次遭到郁时遥父亲的拒绝。 因为矿场有一处安全隐患,在柯志远提出收购意愿书时公司并没有相关提醒,春风得意的柯志远从郁父口中了解到情况后觉得并不是大问题。 结果郁父为了证明隐患事关重大,亲自来到矿场现场,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柯志远从此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将对方的死归结于自己的坚持,将郁时遥接回家后,更是在每次看到那张相似的脸时痛苦得无以复加……” “行了,我知道了。” 谢小弥打断道,手扶额头拧着眉,胸口传来一阵阵钝器敲击的痛。 真相……其实和他设想的差不太多。 他能够感受到柯志远对郁时遥的情感与其说是父爱亲情,其实更接近一种想要赎罪的愧疚,只是之前他并不清楚原因的全貌,也体贴的没有去问过谁这些令人伤心的往事。 如今看来,郁时遥在柯志远的眼里,一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最亲密的朋友年轻时的影子,所以相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才会看上去和郁时遥更为亲近。 柯祁如果早些知道真相,估计也不会和柯志远关系进一步恶化,但没办法,这父子都是一个脾气,谁也不愿意先向对方低头。 谢小弥长舒一口气,算是给这第二个世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接下来就是继续向前,接受全新的挑战,然后努力寻找爱人的影子,他现在主系统一秒也不想多待。 “我们开始挑下一个世界吧。” 系统瞬间打起精神,投影墙上由上及下飘满粉红色的花瓣:“宿主对下一个世界有什么要求吗?” “……” 经过上个世界的经验总结,目标主角虽然年纪小,涉世未深,但足够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缜密能力也同样非常危险,而且明显作恶的角色终归还是和他的本心相悖,会出差池也在所难免。 谢小弥不想整日冒着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被发现的危险,那么,表面对对方好,但只在最后一刻让对方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一定能让他刷出足够高的分数。 这也是在没发现郁时遥的身份之前,他曾认为最完美的计划。 “我决定了。”谢小弥单拳锤手心,眼神里闪烁着坚毅的光,“我希望,下一位目标主角以习武为本业,并且我与他的关系要表面十分和睦。” 系统按照谢小弥的要求进行了志愿提交,同时,世界二的任务评级显示在投影墙上。 【世界综合评级:SS】 【世界总经验增长:20000】 【累计经验值最新数值:22000】 “这算是成功啦?这个世界又成功啦?”谢小弥双眼瞪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这次真的没有对任务抱有任何希望,近百年相濡以沫,他和郁时遥之间没有任何谎言,又何来的误会。 系统闻言翻了翻评级记录明细,终于在目标主角看法描述那栏找到答案。 “目标主角自始至终都认为,宿主起初对他之所以一副刁蛮傲娇排斥的样子,是因为你打心里深深爱慕他,但是无奈亲兄弟的身份,于是整日沉浸在背德的纠结痛苦之中。 可是心里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在二人真实身份揭露后,终于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对他温柔地死心塌地。” “……” 这还真的是……天大的误会。 谢小弥的表情僵在脸上,突然有些佩服爱人丰富的联想能力,他明明一直都知道他那个亲哥是假的啊! 算了,反正任务分数涨了就好。 谢小弥欣慰地看了看来之不易地经验点,反复核算几遍都觉得好像少了六千,他迅速开口向系统查证:“除了任务失败减掉的五千经验,还有什么原因导致经验扣除的吗?” 系统晃荡着两根数据线认真解释:“宿主你忘了吗?商城出售的止痛剂一百一瓶,满最初的一百瓶直接打六折,然后目标主角每画一幅画你都要消耗一瓶,我都是按数……” “我知道了!” 谢小弥脸上阵阵发红,也不知道自己是气的还是什么,反正他现在不想和一个计算器掰扯数学问题。 “都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的那么清楚……我准备好了,咱出发吧。” 系统本来还有好多说辞想要解释,以捍卫自己作为最新高级系统的职业能力,但是宿主似乎很积极于最新的任务,它自然不能耽误最重要的事。 一阵天旋地转,谢小弥来到了一个全新陌生的环境。 昏暗的房间内,睁眼就看到纯木打造的屋顶,而他所躺的地方似乎是一张质地极硬的木板床,硌得他每个接触关节都像被石头钻过一般。 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猛然一个矫健身影向他袭来,谢小弥本能伸臂,奋起反抗,却不敌男子如牛一般的蛮劲儿,被死死摁在床板上。 “你快起开!”谢小弥怒斥道。 对方闻言行动停滞片刻,随后像遭到挑衅一般发起更猛烈地压制,谢小弥意念一动,推在对方肩头的掌心霎时爆出一记灵力,白光炸开,犹如闪电,对方似乎被此举骤然激怒,一个俯身,垂首埋于他的肩头。 “嘶!” 谢小弥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撕心剧痛,感觉他随意再挣扎一下,被男子咬住的那部分就能轻易被撕扯下来。 情况紧急,正当他想要呼叫系统买些防御道具的同时,男子又像被什么附身一般性情大变,松开口后露出反倒像是他被咬一样的委屈表情,嗓音清澈动听。 “师尊!徒儿……徒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谢小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看着清俊男子俯身吻上自己的唇。 第53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一) 徒弟的初体验…… 事发突然, 又碍于二人师徒的身份,在面对男子突然的举动时,谢小弥并没有拿出全力抵抗, 仅仅咬住牙关,紧闭唇瓣,同时加重了手上推拒的力道。 但男子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反倒像是寻到了全新的突破口将一切情绪顷刻宣泄出来,高大的身躯死死压制在他身上, 异常滚烫的手掌扣在他的双肩。 对方贪婪软滑的舌尖顺着谢小弥的唇缝放肆试探,就在他的唇缝被开启侵入的一瞬,一丝异常诡异之气顺着齿间流入体内。 谢小弥意识到情况不对, 一个乾坤颠倒,翻身跨坐在男子身上,重新掌握主动的同时,知觉也似乎更加清晰。 他这才发现男子此时浑身颤抖, 仿佛在和自己做着抗衡,迷离的眼神入魔一般透出嗜血的狠戾,和方才看向自己时慌张无助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 魔气攻心了? 谢小弥凝眉看着对方痛苦的表情, 一时间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情急之下, 他俯身再次贴上男子的唇瓣,将对方失控的魔气引至自己体内。 那气息犹如癫狂一般, 在他体内猖獗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顿时如同生挨下百十人脚踢拳打似的快要炸裂开来,又仿佛置于火海之中灼烧。 迅猛的魔气让他下意识想要汲取清凉冷冽的灵力予以缓解。 原来,男子刚才的激烈挣扎竟是在承受这样的痛苦。 身体上巨大的负担让他不由得疼弯了腰,双手脱力地撑在男子两侧, 对方的情绪却在逐渐趋于平复。 谢小弥确认对方身体已基本无恙,于是专心致志对抗体内魔气。 他凝眉不语,紧闭双眼,汗滴顺着纤长白皙的脖颈滑落,涔涔汗水浸透纯白的衣襟,若隐若现透出胸前劲瘦肌肉的轮廓。 奋力挣脱的过程中,一贯整齐交叠的洁白衣领微微敞开,半露不露的锁骨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却能撩得人心里泛起波澜,总忍不住想要掀开一睹为快。 而这一切,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他身下的男子眼中。 昏暗的房间内烛光闪烁,暖黄的光亮在床幔上映出两个颀长的身影。 不过半晌,谢小弥感觉体内剧烈翻滚的热潮已然尽数散去,周身再度被澄澈充盈之感所充实。 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正巧对上男子关切的眼神。察觉到此时二人尴尬的姿势,谢小弥翻身下床,若无其事地开口:“可还有什么不适?” 男子逃也似的避开他的眼神,面红耳赤地微微摇了摇头。 对于男子有所隐瞒地态度,谢小弥冷眼打量着对方。 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衣襟腰带处地暗纹和自己身上的无异,垂坠的青丝偶尔一缕滑落肩头,配上白玉无暇的俊美面容,彻底秒杀一切男艺人的古装扮相。 白捡这么一个水灵清透的徒儿,谢小弥心里有一丝得意,但这徒弟似乎不大诚实,不断蜷缩的双膝出卖了他此时的局促。 谢小弥顺着动作扫了一眼他腰带下方,在宽松衣摆的遮盖下,突出的部分并没有十分明显。 但他如今修为高深,如鹰般敏锐的视觉可以洞察一切细枝末节,即便对方微不可察地勾起脚尖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谢小弥漫不经心地移步至屏风外,随后响起低沉和煦的嗓音。 “今日之事,为师不会声张出去,你大可不必这样慌乱,欲望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必要的时候给予适度疏导,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说完,他踱步到一张四方木桌前,背对着床塌的方向落座,抬手轻抚桌上的佩剑,见对方片刻没有动作,又将声音放轻缓了些。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同为男子,你大可不必拘谨,只需遵从本心便好。”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再不懂就只能手把手教学了。 谢小弥没想到才见到徒弟就要传授技能,看窗外夜色已深,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大半夜的,总不能让徒弟就这么直挺挺地回去,显得他这个师父不大通情理似的。 犹记得方才对方透红的眼眶,魔气兴许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毕竟身为师父的谢小弥都扛了好一阵才将那股邪魔之力化解,更何况这个看上去就未经人事的纯良小徒弟。 大概等他完事还需要好久,光是心理建设都够他喝盏茶的了,在师父床上自我慰藉这事想想都刺激,但那么小的房间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魔气还未褪尽,贸然轰走又不知道还会出什么问题。 谢小弥左右寻不到更好的办法,干脆一边等,一边和系统整理起新世界的资料背景。 屏风的另一侧,穆云舒坐在床榻上,燥热的欲念不断吞噬着他的理智,粗重的喘息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频率,用力扣在腰带的指尖也微微泛白,无法抑制的兴奋与阵阵酥麻不断蔓延至全身。 他注意到今夜的师尊与往常不同,没有冰冷的斥责和空洞的承诺。 师尊的教导一遍遍在耳边循环,温柔的嗓音有摄魂一般的致命吸引。 遵从本心,欲望本身就是与生俱来的…… 但长久的畏惧终究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似乎是为了最后的确认,他仰首望向屏风的方向,烛光穿过师尊的轮廓在上面投射了一道瑰丽的剪影。 脑海中不断闪现方才二人渡气的画面,唇瓣柔软的触觉记忆迅速在他心头激起一阵波澜。 他张口无声轻唤着师尊,汗水打湿额间的碎发。长睫上的汗珠随着身体起伏轻晃几下,终于不堪重力滴落。 直到最后,穆云舒似乎耗尽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就这么疲惫不堪弯弓着腰,侧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屏风外, 谢小弥表情淡定抚着剑鞘,听到男子最后平静下来,才彻底放下心。 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年轻人体力果然相当旺盛,更何况还是个打小开始习武的,以后他要是娶了谁,肯定不好消受。 谢小弥含笑摇摇头,在心中继续询问:“我的技能招式已经掌握了,仙侠设定的大背景也基本了解,目标主角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你刚提的那个姓古的师兄吗?” “不是。”系统否认道,“古文清是喜欢你没错,但咱们扮演的是恶毒反派,主角必然是从心里对你有意见的,咱又不是双向奔赴的小甜文。” “……” 这么解释好像的确没错。 但如果不是他,那还能有谁? 难道爱人这次没有穿成目标主角吗? 他是否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还是个未知数,在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还是得见机行事,在任务中,多留意爱人的下落。 经历两个世界,谢小弥多少总结了一些经验心得,比如猪队友一般只会给自己搅局,一睁眼能遇见的基本都是炮灰和友军的角色,主角总是要等最后危机时刻才会亮相…… 系统开心地感慨自己匹配到这样敬业的宿主,不光能及时主动和它核对剧情,还会主动分析对任务进行预判,但这次宿主似乎没有猜对方向,它也不卖关子,迅速公布了正确答案。 “目标主角正在屏风后面躺着。” “……” 什么?! 谢小弥闻言一怔,凭着对自己反派角色的本能在心中呐喊。 不是吧不是吧,他是不是刚还教目标主角打飞机啦?这得是多么坚定的战地友情才能不背着彼此做这种事,他不会任务还不知道具体细节就直接出局了吧…… 但是下一秒他转念又一想,这次的策略分明不一样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不正完美符合了当初选择任务的条件嘛! 一对表面和平的师徒,然后徒弟最终惨遭师尊的蹂·躏抛弃…… 系统突然怯生生地小声道:“宿主……你好像把方向弄反了。目标主角在梦里正疯狂肆意地蹂·躏你呢,你都被他欺负哭啦!” “……” 谢小弥理解系统这通小报告的意味,它是在提醒二人之间并非毫无间隙,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表面还没有撕破脸。 而且原主对目标主角的迫害也还没有正式进行,他有把握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让这个纯情小徒弟对自己死心塌地。 然后,就是亲手把自己造的梦境敲碎…… 谢小弥胸有成竹地梳理好所有计划,起身朝屏风后瞥了一眼,确认对方还在睡着,缓步轻声走到木质大门前。 在硬木长凳上坐了彻夜,脑力风暴又消耗掉太多体力,他现在的眼皮就像坠了铅块一样沉重,但初到新世界,他还有很多信息需要搜集,现在还不是可以轻易放松的时刻。 于是他展开双臂,舒展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推门而出,看到远方绵延的山脊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门外刚巧路过两个巡夜的年轻弟子,发现自己的时候有一瞬的怔愣,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大步上前向自己请安,谢小弥微微点头,算是给出了回应。 待二人离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哪里有不妥之处。胸前地衣襟微微敞开,随身的佩剑也一时忘了带,当他正要回身去取时,身旁闪出一个眉眼含笑优雅的男人。 看其着装大抵与自己相似,纯白的长袍有淡灰色暗纹,对方腰间还多系了一块润白的盘龙玉佩,佩剑也换成了手中的折扇,一眼看过去像极了富家的贵公子,倒不像是修仙之人。 谢小弥判断对方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谁知对方抬手直接抚上自己脖颈伤处,嗓音慵懒又轻柔。 “温师弟还真的如传言所说的爱徒心切,竟彻夜陪同在徒弟房间一起修炼,叫师兄好生敬佩。” 第54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二) 摄魂丹的妙用…… 谢小弥闻言一怔, 过于震惊的信息汇入脑海。脖颈伤处的刺痛也突然有了脉搏一样“噔噔噔”地跳动,时刻提醒着他要小心应对来人。 玄经山门派森严,一般的内门弟子也不能随意在门派内走动, 按谢小弥的理解就是纯军事化管理,任何活动都要集体定点打卡。 因此能和他这般闲聊的,除了日理万机的掌门师兄,就剩下一个古文清。 而且他这动作…… 谢小弥借着颔首微笑,颈侧错开师兄的指尖, 恭敬而不失分寸地拉开二人心理和物理上的距离。 心里的惊涛骇浪却并未平息,因为他才知道,身后的房间竟然是他徒弟的, 而不是他的…… 这么大地事系统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呢?早知道是徒弟房间,他何必尴尬守在屋里坐了彻夜?直接回自己屋躺在被窝想对策难道不香吗? 可是他现在没有工夫去和系统算账。 谢小弥心念电转,结合系统交代的剧情起因,迅速捏了一个借口。 “师兄说笑了, 半月后门派内弟子比武,我昨晚从掌门师兄那才刚接到布置任务,时间紧迫, 想着直接到徒弟房间尽早做些安排, 恰巧发现徒弟异常, 情况危急,就帮徒弟疏导了彻夜。” 一段话都是实情, 不过是因果关系做些细小调整,谢小弥毫不心虚地等着对方回应。 古文清笑容意味深长,右手握的折扇竹面轻轻敲击在左手掌心,狭长的凤眼弯弯地望了他好久,久到谢小弥心虚地以为对方是不是看出自己不是原装的破绽。 古文清忽然笑出声:“原来如此, 那现在穆师侄状态可还好?” 谢小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师兄惦念,好在他没有什么大碍,如今正在房里睡着。” 古文清点了点头,就连最简单的举止动作都显得极其文雅。 谢小弥最是看不透这样毫无破绽的男人,想要试探对方是不是自己爱人的话也终是咽下,没能问出口。 古文清看着自己的师弟,感觉今天的温若尘似乎与往常的不太一样,虽然同样是那双带着伪装的笑眼,却不似曾经那样含有浓浓怨气。 肌肤相触碰的时刻,对方立即逃离的动作不带一丝厌恶,若要非给一个定义……似乎更像他曾救下的不少农家女子,含羞带怯的,但又没女子那般阴柔。 仔细观察师弟许久,确实没有察觉任何被夺舍的迹象,但他的直觉没有错,师弟由内而外的确有着细微的变化。 这个人永远都和别人不同,让他眼前一亮,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还不知道的,古文清内心对他这个师弟激发出愈发浓浓的好奇。 谢小弥见对方久不回应,想快速结束这段对话:“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安排。” 古文清一把甩开折扇,眼神和煦如春风:“那就不打扰师弟了,你先去忙,我晚些派弟子给你送些药去,对祛湿消肿有奇效。” 说完,他转身离开,谢小弥见人走远,快速回房间取回佩剑。 穆云舒还在床上沉沉睡着,他看着对方侧卧的背影,内心诸多复杂的情绪都慢慢沉淀下来,脑海中忽而冒出古文清最后的叮嘱,谢小弥不由抬手抚上颈侧的咬痕。 微微凸起的伤处仍留有灼烧般的刺痛,他正了正衣襟,将红肿的部位稍微遮了遮,随后踏出房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顺着导航,他一路上遇到许多弟子上前行礼,谢小弥淡定从容的和众弟子打着招呼,心里却在和系统一条一条算账。 “房间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说?你都介绍那么多世界背景了,还差这一条吗?” 系统怏怏地绕着数据线,语气有些委屈:“修仙世界异常凶险,稍有闪失就一命呜呼了,宿主只有在安全地前提才能有完成任务的可能,至于是谁的房间,对任务结果没有影响啊。” 谢小弥心里的愤怒一时不知道该怪谁,系统的考虑的确没有问题,可是…… 就算是恶毒反派,那也是要面子的啊。随便带入一下古文清的视角想想,他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渐宽的衣带,脖颈地齿痕,憔悴的精神,还有徒弟的房间…… Emmm…… 如果他们真的误会了他和穆云舒的关系,这真的误会大了好嘛。 在一个制度森严的修仙门派,竟然出现了以权谋私糟蹋徒弟的师父,简直是人神共愤,是畜生! 难怪那两个弟子的表情也那么古怪…… 可他不是说好要走伪君子的路线吗? 这样岂不是又成了恶毒反派了?但是别人的看法不奏效的啊,真正能产生经验点的是目标主角穆云舒的误解值啊。 谢小弥心如乱麻似的也没理出个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修真的人都超凡脱俗境界高,不会有那些世俗的想法。 穿过一条石子小路,终于回到属于他的房间。 一栋单层木造的精美小屋,房顶铺满整齐的琉璃瓦片,门口一排矮灌木点缀着星星点点白色小花,整个画面看起来清新淡雅,像是一位山间归隐的居士所住之处。 原主的气质似乎与这画风没有什么关系。 温若尘,曾经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却渺小得如尘埃一般。 他善良过,但天下第一仙门的玄经山人才济济,多如浩瀚夜空之中耀眼的星辰,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光亮。 于是,他的目光放在他身边那颗最耀眼的星。 据系统介绍,古文清是个风流倜傥的天赋流,稀缺性天灵根悟性又极强,年纪轻轻就已经化神,修行道路一向顺遂,平日也不见他如何修炼,就已经拥有别人羡慕不来的修为。 正因如此,再加上他俊朗的面容和温润的气质,不少弟子都对他相当崇拜,门派内外的不少女弟子也对其十分倾慕。 但总有人与众人背道而驰,不盲目慕强,随波逐流,对他的态度向来冷漠。 那个人就是温若尘。 因为对他而言,古文清的所有的闪光点都成了他变相的耻辱。面对一个优秀的师兄,他的一切努力都被对方掩盖。 他悟性一般,入门又晚,整日修炼还不及人家睡一觉涨的修为,原主努力半天只能得来师父一句“你要向你师兄学习”,他对古文清的态度只有嫉妒和怨恨。 奈何师出同门,修为也不如对方,所以只是维持着表面和平,伺机而动。 而这一点恰好戳中了古师兄的注意。 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一份师兄弟情谊,本就人缘极佳的古文清更加用心对原主示好,这也就是系统会说古文清“喜欢”温若尘的缘由。 可是谢小弥知道,留意和示好未必是出于喜欢。 之所以认为他有可能是爱人,还是因为听说他成熟又温柔,当然,足够多的日常接触和相仿的年纪也是推断的依据之一。 但……总不能因为找人而耽误了任务。 若是二人有缘,早晚都会相见的。 谢小弥迈上台阶,推开房门,宽敞的屋内隔出书房和卧室,他凭着原主的记忆走到床前,从枕下摸出盛着粉末的药瓶,洒了一些倒在手里。 浓郁的草药味还没等他凑近,仅是托在手掌远嗅一下已经足够让人头晕目眩,整个身体似乎都轻盈地飘起,随后胸口燃起一团燥火。 在情况还没有变得无法控制之前,谢小弥连忙洗净手中粉末,不过一会,铜盆里的水飘出和穆云舒桌上那壶凉透的茶水相似的气味。 “这就是摄魂丹磨碎的粉末了吧?”谢小弥向系统确认。 系统扫描成分后回答:“没错,这就是原主从魔族那边搞到的丹药。” 谢小弥凝眉看着手中小小的白瓷瓶,握瓶的手指不断用力攥紧。 在原主内心黑化之后,他不择手段寻找加速修炼的方法,在一次下山被魔族堵截之时,他更是以出卖师门配合魔族里应外合来让魔族帮自己提升修为。 他得到的办法就是寻一天赋极佳,还对他死心塌地愿意奉献的人,直接吸干对方的功力,而他找的人就是穆云舒。 原主一边嫉妒对方的天赋,又不得不维护表面的师徒情,完全对立的两种心态终于将一份脆弱的信任推向岌岌可危的悬崖。 谢小弥穿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正是师徒关系濒临破裂,原主试图开始用药物直接操控穆云舒的时候。 整壶茶水,师父亲自送到房间,这来者不善的架势,就连原主都以为穆云舒只会意思下喝一点点,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徒弟当着他的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表情决绝。 结果药剂过量,魔火攻心,下一秒,谢小弥就被徒弟啃了。 ……看来二人的关系很微妙啊,一个对自己彻底失望的人,无论他做什么过分的事都不会引起对方的怨恨了吧。 什么爱情友情师徒情,感情的事都是融会贯通的,要挽回就得趁热打铁。 如今的时间已经日上三竿,弟子们为了比武最近都在加紧修炼,他已经在房间耽误了太多时辰,现在要赶快去找穆云舒才行。 做好决定,谢小弥从瓷瓶中取了微量融入壶中,又匆匆换上一身长袍,快步来到门派正殿前的比武场。 万仞高山,红日当空。 山顶一片宽阔的圆形空地,百余名内门弟子按修为等级分区域在互相切磋技艺,一件件白袍随着动作在空中上下翻飞,利剑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小弥快速锁定到穆云舒的位置,站在远处挑眉观察。 穆云舒预判精准,沉着冷静,招招精妙,处处点着对手薄弱之处,脚下迅速闪转腾挪,带起的飞沙走石盘旋升起。 他的对手也丝毫不示弱,总能在受到攻击的前一秒撑起防御阵,阵法强悍,密不透风,面对疯狂猛攻却丝毫不露败像。 场周的年轻弟子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对决,皆瞪圆双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异神色。 在他们心目中,穆云舒是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比古师叔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小弥笑着看场中二人,觉得这个徒弟的确有些本事,顷刻点足腾空,闪入二人之间。 围观弟子响起一阵惊呼,大家都跃跃欲试着想看师尊的风采。 谢小弥目光敏锐,立即捕捉到穆云舒不为人察觉的破绽,遂化掌为剑,朝对方胸口猛刺,穆云舒挥剑格挡,同时轻巧跃起,千钧一发之际,灵活躲过攻击。 谢小弥见徒弟表现不错,欣慰一笑,收势站稳,空中被卷起的砂石也尘埃落定。见穆云舒收剑入鞘后,他将腰间的水壶朝前一抛,对方精准接住。 穆云舒不设防地拧开盖子,一口气迅速喝掉半瓶。 第55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三) 夸奖的重要性…… 经过几番比试, 穆云舒的白袍依旧一尘不染,乌亮的发丝没有分毫凌乱,胸口稳健有序地起伏, 在周围众弟子崇拜的目光下,更加俊美的不可方物。 谢小弥看着穆云舒畅快豪饮的样子,心中不由捏了一把汗。 他分明是按四五口的剂量调和的摄魂水,这半瓶下去,想必今晚又没法轻易入睡了。 在这一刻, 他似乎能想象到原主当时也会是这样的意外,但或许原主根本对此并不会像他那样在意,反正, 最后承受穆云舒魔气的全程只有他自己,还真的是…… 哎…… 谢小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究其原因,还是徒弟心思实在太过单纯。 穆云舒修为卓绝, 俊美无俦,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其实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原主眼里连先自己入门的古文清都容不下, 更何况是比自己天资更优越的亲徒弟。 可是即便作为第一恶毒反派的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难保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温若尘继续想谋害他。 要想保证在自己任务结束后对方也能修仙之路坦荡无阻,一味的保护还是不够的, 必须得从源头让他多加些心眼才能稍许放心些。 这些都在以后二人培养感情的过程中慢慢教就好,毕竟单纯又算不上什么缺点。 谢小弥满意地看着白捡的得意弟子,心中有太多赞美之词想要诉说,但碍于原主人设,还是要收敛一些, 他仔细斟酌了词句,笑着点评道:“破绽之处还需精进,但攻势够猛,进步很大。” 穆云舒闻言,心脏骤然漏跳一拍,眼底不争气地涌上一丝酸楚。 这还是师尊第一次夸赞自己,还是公开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 他曾经一直努力想要完成师尊的期待,渴望到师尊对自己满意的笑容,但无论承受多少伤痛,修为增长多迅猛,师尊始终是一副严厉的样子,从未对他露出半分笑容。 师尊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他也明白,师尊是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可是谁不希望得到自己敬仰中的人认可呢?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而且因为昨夜……他在看到师尊的那一瞬有片刻失神,比试的过程中出现了明显的失误,即便如此,师尊还是夸奖了他。 穆云舒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担忧的眼神闪出亮茫:“多谢师尊指点!徒儿会继续努力的。”为了让师尊再多展现一些笑容。 谢小弥欣慰地点了点头,心下还惦记着那半瓶水会什么时候发作,还得赶快把人带走才行。 他收起笑容,转身背对众人正色道:“半月后的比武大会还有要准备的部分,你跟我来。”说罢,踢开长袍下摆,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穆云舒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满面春光地急忙跟上师尊的步伐,好像身后有条无形的大尾巴,由于过于喜悦正在疯狂摆动。 留下在比武场的众弟子间响起止不住惊呼声。 “只有首席弟子才能帮师尊处理门派事务吧!穆师兄终于被师尊认可了吗?” “我早就说过,师尊对他严苛是因为对他要求更高,你看我这悟性,师尊根本都懒得训斥我。” “原来只是对他的考核吗?我还以为师尊处处刁难穆师兄是因为不喜欢他呢。” “我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这下看来,江师兄的希望是要落空了。” “嘘嘘嘘你小点声,二人比武,师尊只和穆师兄过招,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江寅站在场中,死死攥紧的双拳在不住颤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二人的背影,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二人明明是同一天入的师门,他还年长穆云舒几岁,只因为灵根不够上品,便活生生矮人一节,成了对方的师弟,他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比武大会结束后,师尊和各位师伯师叔就会选出自己心仪的弟子精心栽培,其中最优秀的弟子,就会成为下一任的掌门备选。 穆云舒那个家伙一直不受师尊待见,他原以为这次比武就是自己成为首席弟子的机会。 眼看翻身的机会就在眼前,结果方才师尊当众只与他对招,还像根本没看见自己一样。 即将到手的位置,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抢走! 他的眼底燃起熊熊怒火,周围谈笑的师兄弟们仿佛都在这一刻尽情嘲笑他,每一个可能朝这方向投来的眼神都如同一把刀飞刀戳进他的骨血。 为了此刻他所丢尽的颜面,江寅骤然做了一个决定,他一定要让那个天真的小子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时已昏暮,夕阳如丹。 蜿蜒幽静的石子路上,谢小弥听着身后欢快的脚步声不知如何开口。 看比武场上穆云舒的反应,对方似乎不记得昨夜的事,若是这样最好,毕竟那只是为化解他体内的魔气,并没有什么其他层面的意味,可是总还是要确认一下他心里才踏实,若真还记得,尴尬的也更该是对方才对。 “云舒,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谢小弥在前行的过程中泰然自若道。 “多谢师尊关心,徒儿无恙,和师弟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穆云舒的语气轻松愉悦。 谢小弥忘了这个实在徒弟大概体会不到他想问的意思,思虑片刻,干脆直言:“为师的意思是,昨夜的茶……” “谢师父赐茶!茶水清新甘甜,好喝得很。”穆云舒大跨步来到师尊身侧,用最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只是徒儿昨夜过于乏累,饮茶过后的事就记不清了,连师尊何时离去的徒儿都不晓得。” 谢小弥的瞳仁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当即颔首,岔开话题。 “半月后的比武你有何想法?若将事务全交予你,可能胜任?” 穆云舒蓦地双手握住自己手腕,乌黑透彻地眼底熠熠生辉:“师尊放心,徒儿一定尽心竭力,定不会出半点岔子!” 谢小弥停顿片刻,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点了下头,然后一路无言。 不一会,二人来到谢小弥如今的居所,穆云舒兴许是没料到自己会把他直接带到这里,神色有一些慌张不自在,目光落在脚尖前两米处,生怕瞥到什么不是他该看到的一样。 二人先后步入书房, 谢小弥招呼穆云舒在桌前坐下,远处的香炉散出淡淡宁心安神的气味,身后的墙面中央挂了几幅山水的卷轴,竹质的书橱里堆满了各类宝典秘籍。 察觉到穆云舒还没放松下来,他拍拍对方肩膀算是安抚,转身又取出掌门师兄发来的名录交给他,上边有各大仙门所在地,和需要前去邀请的长老和峰主的名讳。 穆云舒接过册子扫了一眼所有待办事项,神色坚定地望过来:“徒儿定当尽心竭力,不辱使命。” 谢小弥点头回应,穆云舒的办事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作为主角,他天资聪慧悟性强,不过是曾经一直被打压,没有施展的空间。 如今,为了他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得多给他一些表现的机会,才能更有资本站稳脚跟。 现在眼下只剩下一件事,就是等摄魂丹的药效发挥作用…… 但是等待的时间,似乎比想象的漫长。 月上柳梢,北斗高悬。 谢小弥单手扶额侧靠在几塌上,手中握着兵器典籍,前一天彻夜未眠,如今已然有些困倦,这具身体终究还是根骨不佳,才熬一个夜就有明显乏力感。 也不知穆云舒究竟还会不会发作,总不能一直拖着徒弟再在自己房间过一夜吧。 思及此,穆云舒那边传来细碎的动静。 谢小弥一个激灵,刚挺起脊梁,顺着声音投去目光,下一秒,就被穆云舒一个迎面猛扑,摁倒在塌上。 “云舒,云舒?” 谢小弥不顾背后传来的钝痛,不断轻呼着徒弟的名字,试图用最简单的办法唤醒穆云舒的理智,但对方似乎已彻底被魔气侵蚀,状态和昨夜并无二致。 谢小弥看着穆云舒痛苦难捱还在自我克制的样子,心里说不上的一股心酸。 不就是再被咬一口嘛,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既然入魔的时候记忆是缺失的状态,以后再见徒弟也不怕自己会尴尬。 渡气也是救人啊,这和人工呼吸是一个道理。 做好了基本的心理建设,谢小弥眼一闭心一横,抬手扶上穆云舒后脑,手臂缓缓向内一勾,就将对方引至自己面前,四片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 谢小弥努力控制住对方的挣扎,薄唇轻启,引导着对方积聚的魔气缓缓流出,另一只手一下下顺着对方脊背,像是亲密爱人间最温柔的哄睡手法。 不过半晌,穆云舒紧绷的肌肉随着谢小弥的安抚逐渐放松,仿佛被解冻后失去支撑一样,身体重量也慢慢向下压过来。 魔气引渡完毕,谢小弥暂时照顾不到徒弟的情况,四肢百骸传来灼烧的剧痛,额头不断渗出晶莹的汗珠。 修仙的体质一旦接受魔气,水火不容的两股力量就会在体内殊死搏斗,为了不伤及自身修为,他眉头紧锁,封住心脉,激发出源源不断的灵力,克制着魔气在五脏六腑间肆意游走。 就在他全力与魔气周旋的时刻,无暇顾及的唇瓣却突然失了守,穆云舒温润的舌尖试探性地探入他的口腔,确认毫无危险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侵略起来。 谢小弥恍惚间感觉气息逐渐被掠夺,大脑由于缺氧变得愈发浑沌。 不安的情绪让他下意识抱紧身前的男子,而对方似乎得到了鼓励,更加用力地回抱着他。 第56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四) 双修的核心点…… 似吻非吻, 却缱绻缠绵。 唇瓣分离的瞬间,谢小弥本能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青丝随着胸口地不断起伏, 顺着肩头纷纷滑落,平日淡漠的薄唇,此刻晶莹剔透微微泛着红肿。 穆云舒看着怀中的师尊,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一圈。 若是说上次情况危急,师尊是为了保住自己修为而以身犯险, 这次却是他,主动越界了。 回来一路上他对师尊察言观色,在提及昨夜相关的话题时, 他分明看清师尊目光中的闪烁,他明白师尊不想让他记得,那他就不记得好了,为此, 他撒了一个谎。 而意外的是,师尊竟毫不犹豫就相信了他。 穆云舒为此陷入不断的自责当中,胸口闷闷的如同压了块巨石, 但即便师尊后来发现真相, 并且狠狠惩罚他也决不后悔。 因为经过今天, 他再一次证实了一个以前从不敢奢望的事实,就是师尊是真真切切在乎他的, 哪怕自己犯险,也愿意拼尽全力保护他。 善良的师尊不过是平时不善于表达,总是将一颗炙热的心冰封般深深藏起,他昨天已然做好彻底摊牌的准备了,还好还好, 一切只是个误会,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穆云舒这样想着,感觉自己更加愧对于师尊。 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将沉沉睡去的师尊揽进怀里,在心头深深烙印下此刻复杂的情绪,默默许下一个只属于师尊的誓言。 曙色微明,晨光绚丽。 谢小弥睫毛簌簌颤抖几下,意识逐渐恢复清明,他动了动手脚,感觉浑身沉甸甸的。 光线透过眼皮照射进来,可以判断天光已然大亮,窗外鸟儿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歌声不断钻入耳朵。 没想到这次自己居然直接睡过去了,连续两日吸收魔气这事看来还真是吃不消。 好在如今经脉没有丝毫闭塞之感,就是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着后穆云舒怎么样了,话说他是不是早就回去了…… 带着疑问,他缓缓睁开双眸。 下一秒,穆云舒好看的脸蓦然侵占了他所有视野。 !!! 谢小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是退无可退,他看见对方焦急的样子,心又忍不住柔软起来。 穆云舒憋着眉头,担忧道:“师尊,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他说着,位置又往前挪了挪。 谢小弥觉得自己就要斗鸡眼了,偏头错开对视的眼神,向外轻推对方肩膀;“你别离我这么近。” 话音刚落,穆云舒立即乖巧坐正,像一只会稍息立正训练有素的大金毛似的,无形的尾巴还甩啊甩的。 谢小弥哭笑不得,撑臂想要坐直身体,穆云舒见状,连忙托住他的脊背。 他起身环视了周围一圈,身下正是书房的几塌,身上似乎原本盖着一张厚实的被子,却因为穆云舒正跨跪在自己身前,而滑落堆积在膝盖上。 “……”难怪刚才觉得那么沉…… 哎…… 果然还是俩人在一起待了整整一夜吗? 谢小弥心底蓦然涌上一股老牛吃嫩草,诱骗纯情少年的焦虑心情。 就算他自己是反派可以不顾名声,等任务结束就拍拍屁股走人,但他不能耽误人徒弟的声誉,不帮穆云舒做打算啊。 虽然穆云舒不是女儿身,就算师徒共处一室也不会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但是他以后被揭露出来吸人功力的办法,难保不会让人回想歪曲现在二人这关系。 到那时,即便穆云舒跃居天下第一,成为玄经山掌门,那也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给别人留下背后指指点点的机会。 这样想着,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持距离为好。 谢小弥心里想着要冷处理,还是忍不住担心问了一句:“你……现在感觉如何?” 穆云舒闻言,脸上瞬间绽开甜甜的笑容,他认真答道:“虽然不知道怎么又睡着了,但是我发现师尊在身边的时候,我就睡得特别香!” 谢小弥胸口仿佛连中数箭,后悔自己就多余问那一句。 听这话的意思,合着以后是打算赖着不走了? 为了剧情发展,他还要多次找机会暗中勾结魔族,身上老粘着个徒弟实在太耽误事,思及此,谢小弥表情骤然就沉了下来,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 “交代完你的任务就尽快去做,各门各派路途遥远,就算御剑来回也要七八天,时间紧迫,万不要有任何闪失,借此机会你能结识到不少前辈,一定要恭敬周到,争取留下些好印象。” 说完,他将徒弟从身上推掉,穿过前厅回到卧房。 留下身后一脸幡然醒悟的穆云舒。 原来师尊此番安排,竟然有这样深远的意义。 除去可以在门派内获得展现的机会,向掌门以及师兄弟们证明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可以代替整个玄经山派接触到其他门派的长老甚至掌门,让他获得更多学习的机会,和宽阔的眼界。 师尊竟为他思虑如此周密,自己何德何能受到师尊如此器重。 穆云舒心底涌上无穷无尽的力量。 当即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努力变得更强更出色,强大到足以保护师尊周全,从此好好护在师尊身边,不让任何人因为误解而借口伤害他。 师尊明明为他做了这么多打算,但却丝毫没有花时间担心过自身。明明身居高位,仍秉持着一颗真心,善良得毫无心计。 以至于到现在,师尊都不知道他给自己的水里被人做了手脚,还以为自己是单纯的走火入魔,一次次不惜耗尽灵力帮助他渡气。 一定是有人想将此事栽赃嫁祸师尊,顺便挑拨他们师徒间的信任。他必须尽快找出躲在背后的坏人,随时提防对方下一步动作。 穆云舒整理好书房,朝卧房的方向致了一礼,转身挥袖,毅然决然地离开。 谢小弥听见大门重新被合上,低头瞅了眼手里的小白瓷瓶,摄魂丹已经所剩无几,为了保证日后有足够的证据让自己身败名裂,他迅速确定好接下来要前往的地点。 下了玄经山,历时半日,穿过多个深沟险壑和奇峰异洞,魔宫的大门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金碧辉煌的宫殿两侧,立着八根盘龙的石柱,正前方几个台阶之上,魔宫的主人岳恨关正坐在大殿中央最高的兽皮座椅中。 只见他一身盘龙暗纹硬缎黑袍,玄青色的发髻高高盘起,高鼻深目,剑眉如峰,一条墨色龙状纹身在耳后若有似无,狂浪入鹰般侵略感的强大气场扑面而来。 空中漂浮着浓郁的血气,殿外不断传来猛兽的嘶吼。 谢小弥只身站在大厅中央不露畏色。 岳恨关挥挥手,退下宫内侍奉:“效果可还满意?”他开门见山,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谢小弥明白对方所指为何,并不直视对方,朝着殿侧背手而立,面露不悦之色:“若是岳宫主再大方些,多予我几颗,我也用不着这样频繁地拜访宫主,增加彼此暴露的风险。” 岳恨关挑眉睨了一眼这个道貌岸然的修仙之人,分明是个有求于自己的仙门叛徒,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贻笑大方,但目前这个人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还是仙君思虑周全,来人呐,再去取些丹药给仙君奉上。”岳恨关笑着问道,“比武在即,已不足半月,仙君是否都安排妥当?” 谢小弥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天下第一仙门筛选未来掌门的弟子比武,不少仙家长老亦会前来观战,若此时将众人围困在玄经山一举拿下,会对众仙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到那时,魔族一跃而起,再没人能与之抗衡,这天下也就全部落入了魔族的掌控之下。 谢小弥自不会让岳恨关的计谋得逞,眼下却还要继续与对方虚与委蛇。 “这是自然,宫主难道信不过在下?” 他看着岳恨关眼底闪过一瞬狠戾之色,再一眨眼,又换上一套毫无破绽的标准笑容。 “仙君这是说笑了,你我本是互助的关系,看仙君如今气色不错,可是已经开始了双修之术?” 谢小弥根本不愿提及此事,“嗯”了一身,应付道:“魔族的秘技绝妙非凡,在下一定回馈宫主一份相应的大礼。” 岳恨关微微颔首,似乎在琢磨什么。 谢小弥接过侍奉递来的摄魂丹,打开瓶塞抖了抖,顺着瓶口朝里望去,黄豆大小的丹药粗略看到有七八颗。 这些量大概刚好能用到半月后比武的时候,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取了丹药就忘记二人约定,对方竟然连多一颗都不愿意给他。 没有摄魂丹,就无法控制他人“自愿”成为提取功力的器皿,岳恨关就是用这点拿捏着温若尘,但凡他有一点不配合,吸取修为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这个岳恨关还真是十分谨慎。 丹药气味迅速扩散在空气中,混合着愈发浓郁的血气,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胃酸不断向上翻涌。 东西到手了,这个地方谢小弥多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多谢宫主赐丹,若没其他要事,在下就此告辞。”谢小弥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岳恨关低沉的声音。 “再提醒仙君一句,一切都是为了修为增进,切勿有其他顾虑,本魔族秘技若只是唇齿相接,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 谢小弥听懂了岳恨关言下之意,脸上如同烧起一团火焰,他脚下没有做任何停留,大步流星离开了魔宫。 第57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五) 古师兄的纵容…… 岳恨山传授给他的双修密技, 其实就是在给受双方心无旁骛,二人合一状态下施以法术,将彼此的心境功法也暗自融合, 并趁对方全神贯注毫无防备之时,掠夺对方的功力与修为。 若对方并非出自本心,心甘情愿地投入其中,就会在心底有所戒备,从而无法达成窃取他人修为的目的。 修仙之人向来看不上这些邪魔外道的功法, 本身已经产生嫌隙的师徒二人,更不可能自然发展出罔顾伦常的背德感情,温若尘不得不依靠摄魂丹的药效控制穆云舒的心智。 谢小弥倒也知道自己用不着走到最后吸取对方修为的那一步, 可是为了能有长期控制迫害徒弟的石锤,让自己身败名裂的时候,能在穆云舒体内查出有长期处于摄入药物的状态,按时按量的下药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按原剧情, 为了保证最终的双修一击必中,温若尘还会暗自抓许多散修进行练习,但这一项从一开始就被谢小弥否决了, 单纯为了拉低自己的口碑, 没事出去撩撩女修装样子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 在穆云舒奔波劳碌的日子里,谢小弥像是终于恢复自由似的, 在门派内肆意展示自己男性的荷尔蒙。 两周转瞬即逝,比武大会的前一天,门派上下热闹非凡。 作为天下第一仙门的玄经山派弟子众多,历届的比武大会都要历时整整三天,才能经过层层筛选, 选出最终几位优秀的首席弟子。 其他仙门的各位长老带领着亲传弟子,已经陆续被安排到待客的厢房,门派的宝藏库门口堆满了送来准备登记入册的各式奇珍异宝和仙丹灵器。 一棵高耸的松柏下,一名胖乎乎的弟子坐靠在树杆毫无戒备地打着瞌睡。 谢小弥上前定睛一看,正是古文清手底下的弟子。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胖弟子一个激灵窜身站直,看到来人身份后,明显惊异的表情像被吓破了胆子,让谢小弥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咳咳。”他换上一副严厉的表情,“当值偷懒打瞌睡,我若是将此事告于你师尊,你猜他会如何处置?” 胖弟子闻言一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温师叔高抬贵手,我昨天才被师尊罚过一个时辰的马步,再罚腿就要断掉了。”说着,语调里带上了哭腔。 谢小弥看着师侄这一身肉膘,想了一下他扎马步时圆滚滚、颤巍巍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不能笑出来,憋了半天才继续道:“下不为例,你先回去吧。” 胖弟子呆呆地张着嘴,肉嘟嘟的脸上是明显的震惊。 “师叔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谢小弥疑惑地瞄了胖弟子一眼,奇怪这孩子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但也庆幸遇见的是个心眼实在的:“嗯,我不会跟你师尊说的,去吧。” 胖弟子闻言,起身朝谢小弥行了一个大礼:“谢谢师叔!”然后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打发走看守的,谢小弥来到一摞摞精致的锦盒前。 里面想必装得都是各个门派的修仙灵丹,对修炼突破瓶颈和巩固修为均大有裨益。 最近穆云舒即将冲击化神期,比古文清当初还早了十年,从门派内历来的经验来看,他这次的突破有很大可能失败,但是谢小弥并不在乎那些没什么参考价值的经验。 成败与否又不是按比例来算的,都要根据每一个修仙弟子的境界、灵根、悟性以及天赋等综合素质考量,当然其中还少不了运气的成分。 因此理论上,越优质的灵丹就越能帮助顺利突破,而且越早吃效果越好。 从向掌门师兄请示,等待批复后再到宝库里去寻,这一批礼品登记入库还会分去不少负责弟子的精力,少说花费三五天,而且这一切至少还要等比武大会结束之后。 谢小弥可等不了这么久,他要取用的也都不是什么稀世罕见万年的丹药,于是他打算先来取用一些,来个先斩后奏,等比武结束了再去宝库那报备,也不耽误穆云舒突破。 他翻开一个锦盒,看到红色锦缎中央放着一颗黑色的天玑玄灵丹,光是闻一下味道已经感觉浑身灵力充沛,经脉通畅,神清气爽,这若是拿给徒弟吃,估计每晚也不至于被魔气攻心了。 谢小弥淡淡勾起唇角,揣着锦盒塞进自己袖口,翻来翻去又看到装满小粒破障通神丹的木匣子。 他曾趁着穆云舒出山不在的那几日翻遍书房所有的典籍,就看到书上记载着,这种仙丹对提升突破几率有奇效。 终于找到目标,谢小弥心满意足地顺着木纹擦拭着匣子,身后忽而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师弟可是为穆师侄在寻丹药?” 谢小弥闻言一惊,万万没想到比武在即,监管护山大阵的古文清会有这个闲心来到后山僻静的宝藏库。 此举若是被发现,就算告到掌门师兄那里,也就是罚他闭门思过三日,对自己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丹药拿不走,耽误了时辰,穆云舒万一因此没能顺利突破,凭白少了一个震慑门派内弟子的机会,谢小弥总觉得十分可惜。 他转身换上一张笑脸:“师兄来此是要找些什么?师弟可以帮着一起,那样速度还会快点。” 古文清狭长的眸子此时弯弯的,冲他摇了摇头,手中的折扇轻轻挥动。 “破障丹对金丹期以前效果十分显著,元婴期之后辅助效果就会递减,对冲击化神作用已经不大。” 谢小弥没料到对方没有立即揭穿自己,反而漫不经心探讨起丹药的用法,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违反门规的事一般,一双疑惑的湛黑眸子眨巴眨巴。 古文清含笑走向众多锦盒前,从中抽出一盒与众不同的碧玉石盒,盒盖的缝隙不断向外渗出向下沉降的幽幽白雾,附近凝结了一圈细密的小水珠。 “苍月派的霜寒丹,祛毒疗伤的首选,但鲜有人知道它对突破境界有显著效果。”说着,他牵起谢小弥的手,将渗着寒意的玉盒置于他的手中。 他看着手心碧色的玉盒,结合古文清的一番解释,对来人的行为愈发摸不着头脑。 就二人对立关系,他为什么这么好心把这个秘方告诉他?而且,他还清楚自己找这些丹药是给穆云舒用的。 苍月派的神药峰,丹药堪称能起死回生,每一颗都是采用汇集天地灵气最充沛的灵洞中仙草所制,百利而无一害,称之为万灵丹也不为过。 其工序复杂配方精巧一直是门派内至高的机密,稀世程度可想而知,但是古文清却把它交到自己手里…… 难道……真的是爱人在帮他? 虽然还没有十足把握,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更加不能连累了对方。 “多谢师兄相告,但这丹药还是过于贵重了。”谢小弥顺势将玉盒推回到古文清手中。 古文清抬手用扇面一挡,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一颗丹药而已,掌门师兄能理解的,穆云舒天赋异禀,也是咱玄经山未来的希望,你最近对徒弟的用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就是……”古文清收起温和的笑容,英俊的面庞认真地望过来,“你也要记得关心关心自己……还有身边其他的人。” 手掌意外被用力包裹,手心玉盒的寒气衬得古文清的手掌更加炙热。 谢小弥忙抽回手,后撤一步,挤出一个不失礼的笑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古文清没有继续说什么,谢小弥稍致一礼,转身离开宝藏库。 往回走的一路上,他不断回忆和古文清交流的细节。 从古文清的睿智和细心程度上来看,的确和自己的爱人有几分相似,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二人的接触过程,他心里都会下意识想逃离。 或许是受到穆云舒魔气的影响,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敏感焦虑了。 还是等找个机会,专程去感谢一下古文清才是。 袖口的玉盒源源不断向外逼出寒气,但意外的巨大收获,让谢小弥心里暖融融的。 霜寒丹是极品中的极品,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但仙丹若是和魔族的摄魂丹一起服用,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反应? 或者他夜夜辛苦攒的证据会不会被彻底清空? 系统一边玩着最新款仙侠网游,一边回答:“宿主你多虑了。属性不同的两个丹药吃下去就像是叠buff,加速和加防是相互不影响的,除非是同属性相斥的。” “是啊,仙丹和魔丹不正是属性相斥?” “那也要有的可消啊。”系统似乎刚打完一局,语速逐渐平缓下来,“每次魔气刚在目标主角体内产生,就被你瞬间吸得干干净净,别说会损害他的修为,你就连控制他的心智都做不到。” “……” “痕迹也不会被短期内抹消的,就好比你刚刚大病初愈,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病症残留,但是你体内的抗体就成为你生病过的证据。” 谢小弥听闻这一番解释,内心底气足了不少:“行吧,我明白了。”只要所做一切不是毫无意义的就行。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穆云舒出去办事那三天,他每天都在减少摄魂丹粉末的剂量,但每次徒弟还是会被魔气攻心,而且反应似乎还有更强烈的趋势。 谢小弥站在自己的门前,犹豫着没有立即推门。 然而下一秒,大门打开,一个男子迫切地拢他入怀,谢小弥被迫微仰着下巴,感受着对方粗重的喘息,火热的舌尖探入他的唇瓣。 第58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六) 比武大会开始…… 此刻, 谢小弥有一种开门回家被自家巨型犬扑倒的感觉,他用力将身上的穆云舒扒下来,借着对方停顿的空隙闪身回到房内。 桌面上, 规规矩矩放着一只不留丁点水迹的空茶盏。 他不由轻叹口气,回想今早出门太过匆忙,竟忘了要把昨天剩余的茶水倒掉,自己还是太不小心了。 还没来得及自责太久,随着身后冲击力, 谢小弥向前趔趄了半步。 穆云舒从身后搂着他,嗅他耳后最敏感的位置,炙热的气息一阵阵喷薄在侧颈, 烧得他耳根也不由得渐渐发烫。 经过这几天的适应,他也已经习惯了徒弟的需要。 穆云舒被欲念支配的时候都是处于失忆的状态,他自己关上门也没什么太大负担。只要他不说,穆云舒一辈子都是别人眼里聪慧稳重的天之骄子, 和眼前的黏人精没有丁点关系。 可是为自己身体健康着想…… 药量还需得再减一减。 感受身后隐忍不住颤抖的炙热胸膛,谢小弥无奈叹了口气,放弃般的轻笑一下, 转身投入穆云舒的怀抱, 抬头吻上对方的唇。 直到对方再次醒来, 谢小弥将仔细收着的玉石盒交予穆云舒手上。 穆云舒看着仙气腾腾的盒子,一眼就知道这是苍月派的霜寒丹。每一位门派代表都是他亲自接待的, 送来的贺礼自然也都有些印象。 苍月派的长老在一路上提到过霜寒丹的效果,这一颗究竟有多珍贵,他其实一清二楚。 “起来把这个吃了,对你身体好的。”师尊不经心地说着,仿佛递到他手中的不过是一颗路边随手摘下野果。 穆云舒有些震惊, 不知道还未入库的丹药为何在师尊手中:“师尊这个是哪里得来的?” 谢小弥倒水的手微微一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而扬起笑脸:“这是你古师伯给为师的,放心吃,不会有人怪罪。” 穆云舒清澈的双眸瞬间暗淡下来,眼角低垂,看上去不太开心。 谢小弥不明所以地打量向来乖顺的穆云舒,才想起最近这个徒弟似乎对古文清有些提防。 之前古文清派人送来的擦伤药他只用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而最近频繁出入他房间,整日赖着不走的只有穆云舒一人。 难道…… 他们二人之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过节? “这颗丹药很珍贵的,对你冲击化神有很大帮助。” 谢小弥柔声哄劝道,希望徒弟就算对古文清有再多不满也别拿自己的修为置气,这颗丹药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穆云舒却似乎不领情,原本好看俊秀的脸如今气鼓鼓的:“这么珍贵的丹药,古师伯是拿来送给师尊的,又不是给我吃的,徒儿不敢辜负古师伯对师尊的一番美意。” 谢小弥看着穆云舒愣了一会儿,琢磨过来对方的意思后哭笑不得,他都说是让他吃的了,难不成这孩子还怕古文清万一发现会借机责怪他? 他端着一杯温水坐到床边继续耐心解释。 “古师伯知道是给你吃的,为师去宝藏库门口取丹药的时候,古师伯特意挑的这颗给我,说是对你突破境界很有帮助。” 穆云舒怔怔望过来,眼底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谢小弥佯装不悦:“是不是不听为师的话了?” 穆云舒闻言,方才的小脾气烟消云散一般,听话乖巧地主动接过他手里的水,仰脖将丹药吞了进去。 谢小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顶,还没等他多摸两下,手腕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攥住。 穆云舒清澈的眼神直直望过来,声音软软的:“徒儿方才头脑不太清醒,言语间无意冒犯师尊了,求师尊责罚。” “罚就不用了。”谢小弥笑笑,感觉这个徒弟怪可爱的,“你最近身体最重要,兴许是过早冲击化神,你最近常伴有失忆的状态,等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到那个时候,他投药的事也是时候该败露了。 穆云舒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谢小弥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这才确认对方眼里是刚才顶撞自己而产生的愧疚。 也难为这孩子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没有记忆,应该会感到十分无助和恐惧吧。 谢小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一根细针尖轻戳一下,他努力释放出一个最和煦的笑容:“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转身就要往书房走。 穆云舒连忙拉住他的手跪坐起身,一脸慌乱:“师尊不留下来吗?” 看着对方期盼渴望的眼神,谢小弥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一些…… 谢小弥掀开被子,挤进被窝,一米多宽的小床瞬时显得十分拥挤。 外面的天气渐渐转凉,但被窝里暖暖的,都是穆云舒的体温。 他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纠结中僵直的傻徒弟,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明天就要比武大会了,与其瞎琢磨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拿个第一回 来。” 穆云舒嗅着师尊身上好闻的味道,思绪逐渐飘远,拿第一回 来给师尊那是必然的,不知不觉中,他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三日后, 危峰兀立,高耸入云,烈阳肆无忌惮地照射在一片宽阔的山顶平地。 在天下第一仙门玄经山派正殿前的比武场中央,弟子比武大会已经如火如荼进行到了第三日,这次一共会角逐出六名弟子,分别代表剑、阵、琴、符、药、器。 经过层层激烈的筛选比拼,天资最优渥的六名弟子即将在今晚脱颖而出。 比武场周围,里里外外挤满了数百名观战的内门弟子。 玄经山掌门寇玉宸坐在殿前看台的正中央,谢小弥和古文清及其三位师弟在他左侧相邻而坐,右侧则是特邀前来观战指导的各门派长老。 寇玉宸满意地看着场中对决,扭头朝谢小弥赞不绝口:“温师弟这两个徒儿真是优秀得万里挑一,尤其那个穆云舒,师兄都想把他抢过来了。” 谢小弥露出淡淡笑容,心里却美滋滋的非常得意。 穆云舒这两天破五关斩六将,总是用最短的时间出奇制胜,让每一位和他交过手的同门都由衷对他敬佩,强烈表示和他交手相当过瘾。 这自然也给谢小弥这个当师父的面子上增添不少光。 他努力不让笑容太过明显,恭敬谦逊地回复道:“云舒他天资过人,勤奋刻苦,能有如今的境界,还是要归功于他自己。” 寇玉宸眉眼更柔和了些:“师弟这是过分谦虚了。” “掌门师兄说的极是。”古文清笑道,“为了给咱玄经山培养弟子,温师弟可是煞费苦心了。” 谢小弥闻言心里一惊,瞬时想起前几日霜寒丹的事。 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挑这个时候把他拿丹的事情抖落出来吧。 谢小弥谨慎地回首看向古文清,眼底的笑容逐渐散去:“当师父的,可不就是要为徒弟操心。” 古文清文雅地挥了挥折扇,看向自己的笑容意味深长,随后,若无其事般将目光又投向场中,吐出悠悠一句:“穆师侄当真令人羡慕。” 谢小弥不想继续周旋这无聊的话题,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穆云舒和江寅还没有分出胜负。 他有丝担忧地看向场中。 比武场中央,穆云舒面色从容,运气于掌,灵力注入剑身,似是燃起一股无形的火焰,空气迅速被充沛强劲的真气炙烤,泛起阵阵热浪。 他纵身腾起,云纹月白锦袍上下翻飞,眨眼间,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灵力流转的剑刃在原地划出一道刺眼的银光。 四周观战的弟子们忍不住惊呼出声。 “人呢,怎么不见了?我才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究竟错过了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人剑合一的境界吗?!就是再给我一百年也达不到这地步呀!” “我哭了,为什么同样拜的是一个师尊,同门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道白影已逼近江寅眼前,银光的尽头稳稳向对方额心点去。 江寅完全顾不上控制自己惊异的表情,连忙撤步闪避,可即便脚下生风,也只擦着剑风堪堪躲过,侧脸灼伤的刺痛如根系一般,向内里深入蔓延。 就在此时,江寅防御阵现出缺口,穆云舒趁机侧腰旋身,想给这次比武落下帷幕。 江寅则意识到自己在众同们面前出了丑,怔愣片刻,顿时火冒三丈,额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延伸到他眉角,露出嗜血的暴怒。 他颤抖的薄唇中挤出一声闷吼,紧接着举剑直冲穆云舒胸口刺去。 谢小弥分明看出那剑用足了十成真气,下手狠戾,杀意决绝。他紧张地才欲起身,又被一旁的古文清按回座位。 古文清严肃地冲他摇摇头,示意弟子们会自己妥善解决。 此时,穆云舒余光扫到江寅面目狰狞地披剑而来,嘴角挂着诡异的一抹冷笑。 他迎着剑光,原地伸出右手两指,忽而一定一并,在扑面而来的万道剑影中精准捕捉到仙剑尖端。 江寅诧异地张着嘴,似乎没预料自己最得意的攻击仅被二指成功拦下。 穆云舒却没空欣赏对方怔愣的表情,指尖发力,手腕轻旋,顺势朝外轻轻一推,随着猛然铛铛几声脆响,仙剑一寸寸顺着剑骨,断成数节。 望着手心中的剑柄粉末和黯淡无光的一地断剑,江寅登时勃然大怒,像濒临绝境的困兽仰天嘶吼,但在注意到穆云舒指尖缓缓流下一滴鲜红的血液。 江寅悲鸣般的怒吼转而成为放声大笑。 第59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七) 穆云舒的觉醒…… 穆云舒冷眼旁观江寅跪地陷入疯癫, 没注意到割破他指尖的断剑剑峰,此时正散着毒药般幽黑细微的暗光。 他掸平袖口的细微褶皱,一身白袍仍未染一尘, 根根分明的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似乎从没起过一丝波澜。 胜负已经显而易见,场周传来阵阵欢呼声。 “穆师兄的英姿我会铭记一生!” “江师兄真是自不量力!惨败,哈哈哈哈。” “我记得赛前穆师兄一直在忙于筹划比武的相关事宜,没想到还能发挥如此状态!” “今日有幸得以见穆师兄的风采, 我能吹嘘至少十年,哦不,至少五十年!” 正在大家称赞穆云舒实至名归之际, 谢小弥担忧地远远盯着徒弟的手指,只见一滴鲜血顺着指缝滑落,啪嗒一声坠在地面,他不禁微微皱起好看的眉眼, 仿佛那个伤口也割在他指尖一般。 突然,场外一个慌乱的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护……护山大阵失守啦!魔族……魔族攻上来了!” “!!!” 过于震惊的消息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顺着神经, 最终在脑海炸开了花。 话音才落, 不少年轻弟子脸上已经布满明显的慌张无措, 年纪稍长的则拿出各自护身法宝,凝眉屏气, 严阵以待。 其他门派的长老仙修们没预料到会遇见这种意外,但是对魔族的抵触与恨意都是出奇的一致,他们一个个都默契地进入备战状态,准备为玄经山派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寇玉宸骤然起身的同时笑容瞬间冰封,他冲着扑跪在席前的护山弟子大声询问:“对方多少人, 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护山弟子跌跪在地上,汗水簌簌而下,嘴唇疯狂地颤抖,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没等到他回答,岳恨山的千里传音就猝然而至。 “堂堂天下第一仙门玄经山寇掌门逼迫一个小弟子作甚,有什么疑问,大可以直接来问本宫,难道寇掌门以为本宫会骗人不成?” 寇玉宸右手握在剑柄的指尖已然泛白,站在他一旁的谢小弥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应该啊,这不可能的啊! 岳恨山……岳恨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为什么魔族还是攻了上来! …… 谢小弥上身止不住地摇晃,失去血色的薄唇由于震惊而微微开启,清澈黑亮的眸子骤然缩成一个圆点,整个大脑感觉被瞬间抽空一般传来阵阵眩晕,就快要无法正常思考。 按照温若尘与岳恨山原本的约定,在弟子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也正是绝胜出未来掌门候选人的时刻,温若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护山大阵上提前做好手脚,完成魔族进攻前的接应工作。 被破坏的阵法无法抵御魔族的入侵,山上所有人都会陷入一场空前的混战。 谢小弥深知此事关系门派乃至整个仙门的生死攸关,因而当初即便在魔宫答应过岳恨山,必然也只是嘴上应承。 为了保证比武现场万无一失,他甚至在登门感谢古文清送丹的时候特意点了一句,让他多按排些手下弟子加固特殊时期的山门安全。 谁知对方竟如约而至攻了上来。 护山大阵为什么最终还是出了差错? 难道门派弟子内有叛徒! 一个个疑问泉涌般冒出来,谢小弥来不及顾虑自己身份有可能被识破的危险,他转头看向古文清时眼底尽是疑惑与深深的忧虑。 古文清一贯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不动声色地轻拍谢小弥肩膀,纵身御剑,迅速消失在护山阵眼所在地方向。 寇玉宸低沉严肃的嗓音骤然响起:“岳宫主远道而来,何不现身,咱也好当面叙叙旧。” 似乎是认同了寇玉宸的邀请,不过片刻,岳恨山率领数百名魔宫弟子包围了整个比武场。 壮如牦牛的高大魔族肆无忌惮地逐渐闯入视野,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那阵仗看上去足足有近千人,是即便加上其他门派的长老,从数量上也完全无法与对方匹敌的悬殊。 面对有备而来的魔族劲敌,众仙门弟子不断向内缩聚,逐渐靠近的白衣与黑袍形成鲜明的对比,从上空俯视下来,就像两条距离平均的黑白同心圆。 岳恨山现身的同时,谢小弥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脑海中瞬间闪出最坏的猜想,目光慌张地在场中央寻找穆云舒的影子,却发现此时,他正站在岳恨山的面前与其针锋相对。 “!!!”糟糕! 他究竟打算干什么! 谢小弥肾上腺素骤然飙高,一颗心脏在胸口砰砰砰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束缚从喉咙一跃而出。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顷刻之间袭卷他的全身。 仅凭穆云舒的侧影,打老远就可以看清他的目光如炬,体内似乎有奔腾不息的灵气在经脉间流转,外露的内力吹起轻盈的发丝,每一根都写尽对来者的满腔忿意。 谢小弥背后“唰”的渗出一层冷汗,忍不住在心底呐喊,那不是你能轻易对付的人啊! 但兴许是距离太远,一向乖巧稳重和他心有灵犀的穆云舒如今却听不见他心声一般,被牢牢钉在原地,不退让半分。 被堵住去路的岳恨山没料到一个小辈竟然能有这样的勇气,竟然毫不畏惧地拦在他身前,不愧是经过层层选拔玄经山派未来掌门的候选,还真是孺子可教。 但很可惜, 他再也没有活过今晚的机会了。 岳恨山饶有兴趣地戏谑打量面前的高大弟子,满意地勾起单边唇角:“你就是温若尘的大徒弟?” 穆云舒微微昂首:“正是在下。” 听到满意的答案,岳恨山更不做他想,温若尘一直企图控制这个徒弟当作自己提取修为的器皿,他人虽然卑劣得很,但如此看来,眼光确实是相当精准。 不过是一介阴沟小人,几次三番不将他魔宫之主放在眼里,如今也是要把仙门一网打尽的,就算摔碎个器皿,料温若尘那个家伙也不敢吭一声,最后只有冲他跪地求饶的份儿。 真是越想越痛快。 思及此,岳恨山掌中刹那燃起一把熊熊烈焰,那烈焰化型出一只凶狠的利爪,径直掏向穆云舒的心脏。 穆云舒严加戒备,但仍敌不过对方动作实在太过迅速,快得好似周围万物都保持静止一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就要躲闪不及。 若是这一爪下去,鲜红血淋的心脏甚至能保持跃动着直接被对方完整剜出来。 穆云舒调集周身灵气向胸前汇集,但大战过三天身体乏累,经脉出现滞涩之状。眼看自己说不定就会命陨当场,他鼻子一酸,只后悔没能死前再多看那人一眼。 然而几乎是同时,身前猛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利爪即将刺入他胸膛的前一微秒,那具纤薄的躯体似乎爆发出毕生全部力量冲到他身旁,将他一把推开,炽热的火焰顷刻间侵袭他一侧的臂膀,瞬间血流如注。 腥甜的血液喷溅在穆云舒脸上。 随着一声极度压抑的闷哼,那具身体如羽毛般落下,就像灵魂已经飞升脱离,只留下一句空荡荡的躯干。 “师尊!!!” 穆云舒眼睛蓦然瞪得巨大,眼白瞬间布满鲜红的血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回到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扑通”一声跪下。 从来不染一尘的白袍摩擦在地面上,沾满混着泥土的鲜红血迹。 他方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比武场,盘桓在上空,久久不得散去。 穆云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的师尊闭着眼,就像平时躺在他身侧一般,好似正在安然宁静地熟睡着。 怀抱中的师尊气息微弱得几乎在胸口看不到一丝起伏,一个他从来没曾设想过地可能蓦然摆在他的面前。 师尊为了保护他,可能会因此永远的离他而去…… 这个念头反复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为了师尊的笑脸,他从来小心翼翼克制不露自己暴戾的一面。 而如今,他唯一的羁绊正在逐渐消逝,他的理智,情绪,一切的行为都在此刻没有了约束。 穆云舒无法控制自己面部肌肉不断的颤抖,愤恨而缓慢地抬头,看向面前正在舔舐利爪血迹的岳恨山,牙齿就快要被咬碎。 疯狂翻涌的盛怒在他的心里不断发酵,一股不容拒绝的原始力量正在形成。 岳恨山不屑地瞥了一眼倒地昏迷的仙门叛徒,却对穆云舒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而产生浓浓好奇,濒死的挣扎最能激发他施虐的快感。 他端详着这个逐渐不再颤抖的仙门弟子,放松的眼神却逐渐阴沉下来。 几名靠近穆云舒的白衣弟子看清眼前逐渐加剧的变化,原本暗淡彷徨的目光亮起希望的星芒,在场的众人无一不将注意集中在燃烧内力发出刺眼白光的比武场中央。 突然一个年轻弟子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呼喊出声。 “穆师兄突破境界了!” 第60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八) 江寅竟是友军…… 穆云舒突破境界时, 释放出的灵力如同大坝决堤那一刻的洪水,迅猛蛮横,势不可挡, 同时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直冲云霄。 一波又一波的灵力浪潮毫无征兆地由场中向四处蔓延,即便是同门的仙修弟子们也受到不小的冲击。 除了岳恨关紧皱着眉头,生生扛下这波巨浪的吞噬,其余魔族均面露苦色,跪倒在地, 双手死死摁在头上,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吼。 穆云舒如重获新生一般,浑身充满源源不竭的力量, 他目光如炬狠狠盯着伤害了师尊的魔族首领,缓缓抬起的掌心中燃起比岳恨山能量更甚的灼灼炽焱。 “把师尊还给我……” 他喃喃着,像是低声自语,一步又一步靠近岳恨关。 脚下的碎石被瞬间碾成粉末, 修长的手指由于极度用力而显得狰狞扭曲,浴血的白衣向后快速上下翻飞,如同寒风暴雪中依然傲然挺立着红梅, 幽幽渗透着孤寂决绝的恨意。 “把我的师尊还给我!” 穆云舒发泄出心底的咆哮, 赤红的眼眶似是一滴热泪不经意滑落, 但炙热的掌风转瞬就将其吹干,留下一道略带酸涩的泪痕。 岳恨关怔怔看着穆云舒狠戾盛怒的表情, 和身后无形高涨的火焰,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那是不同于他所见过所有仙修清澈冷凛的单薄力量。 如今周围的仙门弟子仍受制于穆云舒灵力的震慑,一旦他们迅速恢复,依旧处于劣势的手下就会被顷刻间一网打尽。 而且远处的寇玉宸和其他修为高深的长老也没有受到巨大波动, 只要再多犹豫半秒,整个魔族包括他自己就会全军覆没。 此刻是他唯一能逃离的机会。 “你等等!” 岳恨关惊慌道。 穆云舒却不给他喘息的空隙,稳稳一掌汹然推了过去。 岳恨山心念电转,意识到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刻,不甘与怒火却不断冲击着他欲裂的大脑,口中渗出腥甜的血气,齿缝间挤出一个个恨意滔天带血的字。 “你给我等着!” 说罢,在穆云舒掌风将至的一刹那,骤然消失在原地。 穆云舒一掌劈空在地面上,白炽火球轰然迸发,砂石四溅,最后留下一个深渊般的大坑。 伴随轰隆一声巨响,仙门修士已经彻底恢复神智,他们一改方才的颓势,向周围倒地的魔修发出猛烈攻击,闪电般取得此次危机的胜利。 一些年轻的小弟子无法压抑地放出兴奋的欢呼声。 穆云舒却没有受到周围愉悦气氛半分影响,脸色铁青地抱着奄奄一息昏迷的谢小弥,迈着沉重的脚步前往师尊的居所。 寇玉宸将一切后续事宜安排妥当后飞身来到他面前,神色中带有难掩的酸楚,嗓音低沉,语气谨慎:“穆师侄是打算带若尘去往何处?” 穆云舒停下脚步,眼神空洞地看了寇玉宸一眼,又视若无睹一般缓缓转过头,一步步继续向前走去。 寇玉宸看着刚才还英姿勃发的弟子如今犹如失魂一般,胸口传来一阵阵心酸,抽得他生疼。 再一低头,看清仰面躺倒在他怀中的人如今面色灰败,毫无血色,垂下的手随着穆云舒的步伐无意识地摆动,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一股怒火乍然在他心中燃起。 “查!给我好好查!” 寇玉宸剑眉高高挑起,燃烧滚烫的血液肆意奔腾,声调也不自觉变得尖锐刺耳。 “今天在场的所有弟子,接手参与准备比武大会的所有弟子!今夜全都聚集到大殿等候审讯!一个也别给我放过!” 穆云舒听若无闻地继续抱着师尊往回走。 肩膀渗出的血液顺着谢小弥的手臂滴落,在二人经过的路上绽放出一朵朵遗世独立的傲雪红梅。 乌云翻滚,寒风呼啸。 穆云舒才刚突破就经历了巨大变故,灵力的过度消耗导致而今已所剩无几。 冰冷的床榻上,他十指紧握着谢小弥的手,断断续续将自己仅存的灵力倾囊输送给对方,表情由于不敢触碰干涸凝结的可怖伤口而带有一丝慌乱。 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地默默低着头,泪水不断夺出眼眶。 担心师尊会躺得不舒服,穆云舒小心翼翼往怀里拢了拢谢小弥的身体,可是才一把头靠放在自己肩膀,他的手又会随着重力自然滑落。 一股绝望的苦涩情绪在心中蔓延。 二人过往的片段在脑海不断倒退,他多希望时光真的可以回溯,让他可以有机会对师尊好一点,再好一点。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谢小弥的师弟屈相林拎着药箱快步赶来。 屈相林一身青灰色纱袍,身材不算高大,虽是青年貌却在他们师兄弟六人里年龄最长,脚下稳健如有风,所经之处都会留下淡淡草药味。 在冷静安排好弟子医治受伤同门后,他就只身火速赶往谢小弥的居所。迅速敏捷地跪坐至床前,忙而不乱稳中有序地把瓶瓶罐罐摆放一地,镇定的语气有些加快。 “把他的身体放平,上衣撕开,伤口处暴露出来。” 说着,伸手就要从穆云舒怀里抽出谢小弥的手臂。 原本无神失魂的穆云舒似乎没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察觉对方的动作时,如受伤的猎豹一样浑身肌肉绷直,释放出明显的敌意,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屈相林倒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从地上捡起一罐补血的丹药在穆云舒面前晃了晃,语速也适当放缓:“我是来救他的,不是来害他的,我需要有人来辅助我,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穆云舒闻言,逐渐放下戒备,徐徐的话语在脑海兜了个圈,这才琢磨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轻轻点点头。 屈相林慢慢靠近谢小弥,指尖轻柔搭在他细白的手腕内侧,眉头皱了一会儿复又舒展,心头的一块大石稳稳落下。 “温师兄的身体没有大碍,是骤然受到惊吓再加上失血导致的昏迷不醒,没有中毒的迹象。” 得知师尊并无性命之忧,穆云舒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为了早日再看到师尊温柔的笑容,决定不再颓唐下去,竭尽全力压抑住内心悲愤的情绪。 “师叔说,师尊是由于过度惊吓?” 屈相林娴熟地撕开谢小弥肩头的衣物,用清水冲洗过后撒上一层白色的粉末。 “是的,由于惊吓,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情绪上的剧烈震动。 就着温师兄刚才的脉象来看,他此时的气血受阻,经脉不畅,应该是一时的极度激动而导致的短暂闭塞。” 穆云舒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师尊倒地前的片段,但血液喷溅的画面却一遍又一遍在眼前回放,化成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他的喉管令他窒息。 “再换句话说,是因为你。” 屈相林轻叹一口气,表情柔和下来。 “?!!” 穆云舒微微一怔,似乎想不出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你和江师侄比武的时候温师兄就一脸担忧,目光片刻不停地锁在你身上,是古师兄忙摁着,他才没一个控制不住冲到比武场上。 后来,魔族闯了进来,我们打老远看着你和岳恨关面对面站着,可是一回头温师兄就已经不见了,再一眨眼,他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似乎不忍继续说下去,屈相林紧紧抿着唇,眼角低垂。 穆云舒却将对方的话悉数拆开揉碎了反复咀嚼,过了半晌,在无尽的苦涩中似乎品到一丝微不可查的酸甜。 他再一次印证了那个事实。 师尊在乎他,是真的非常在乎他。 他曾经想象过师尊平时或严厉或温和的清隽面容微微瘪眉担忧他的样子,甚至在自己面临未知的危险时,冲到他身边保护他,不惜牺牲生命。 但…… 直到这一刻真的来临他才发现,如此沉痛的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 过去师徒间所有的美好过往都化为一条条沁满毒药的荆棘,缠绕在他的心脏,锐利的尖刺划破柔软的外壁,随着脉搏不断收缩扭曲,榨干他所有血液。 穆云舒陷入无限扩大的自责漩涡当中。 可是最后一丝理智点醒了他。 师尊一定不想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只是为了师尊,他也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 消极的情绪不一会儿就被狠狠压下,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师尊尽早苏醒。到那时,师尊无论多严厉地惩罚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他的师尊能再看他一眼。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小小的房间里燃起微弱却温暖的烛光。 而此时的玄经山正殿之中灯火通明,严肃冷冽的气氛笼罩至在场每一个人的周围。宽敞的大殿没有华丽的摆设,贯彻了玄经山派一向低调内敛的品质。 寇玉宸坐在殿内正中,古文清坐在他身侧,剩余的两位师弟还在护送各门派的长老下山,经过这一场空前浩劫,玄经山再没有余力招待他们久留。 他一掌拍在身下的座椅,震得扶手从接触部位闪电般劈开一条深刻的裂痕。 寇玉宸怒道:“什么叫做一个没注意!你给我说清楚!” 跪在地上的护阵弟子将头埋得更低了。 古文清一改从容和煦的面容,狭长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绪,展开许久的折扇狠狠捏在手中再没挥动过一下:“是不是受魔族指使。”他淡声道。 护阵弟子蓦然一惊,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见弟子没再说话,古文清心下了然,偏过视线不再看他,手腕一抖合上折扇,抬手朝外挥了挥示意把人带下去。凄厉的声音霎时在殿内回响。 “江师兄……是江师兄指使我这么做的!师尊饶命啊!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只是得听了他的话偷了一下懒,没想到会引发如今这样的结果,弟子不知,是真的不知啊!” 伴随着崩溃般的哭喊,那个弟子就被拖了出去。 古文清起身朝寇玉宸行了一礼:“文清看管弟子不严,求掌门师兄责罚。” 寇玉宸回头望了一眼古文清,怒火稍减。 “护山大阵属你的管辖,如今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不可不罚。但是,门派恢复整顿还需要古师弟多费心,就命你七日之内查清所有来龙去脉将功抵过,等七日之后……就再回去抄二十遍经文交上来罢。” “是,掌门师兄。” 古文清再行一礼,黑亮的双眼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情愫,他站直朝殿外喝道。 “把江寅带上来。” 随着一声令下,殿外传来一阵“嘎啦嘎啦”铁锁相互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没过多久,江寅独自昂首走进正殿,身后还跟随着两名弟子。 此时,他手脚都锁着粗重的镣铐,发丝凌乱,眼神冷漠,轻蔑鄙夷的表情没有半点罪人该有的样子,动作傲慢嚣张毫无悔过之意。 他停站在殿中,连礼数都省了,颇有一种英勇就义的大无畏架势,斜睨着台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赶快来句痛快的。” 寇玉宸怒发冲冠,指着江寅的手不住震颤:“你!……简直混账!” 古文清没有被江寅的话所激怒,只在眼底的最深处涌上一丝狠戾的神色,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就像是一场兄弟间平和的谈心。 “你是受谁指使。” 江寅闻言半眯双眼,随后眉毛轻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语速缓慢而清晰地一字一顿道。 “本是师尊如是教导弟子的。” 第61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九) 洗白白第一…… “一派胡言!赶快把他拖下去!莫要叫这孽障无故脏了温师弟的名声!” 寇玉宸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神恨不得化成两只大手直接生撕了殿下之人。 古文清抬手拦下江寅身后两名弟子,朝寇玉宸浅致一礼,随后缓步走到江寅身旁, 用最冷漠的眼神问道:“你可知道,污蔑自己师尊究竟是个什么罪名。” 江寅瞥了一眼寇玉宸,梗直了脖子不去看古文清:“弟子说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刻意污蔑之意。” “那你有何证据?” 古文清面不改色地询问对方,看似丝毫不介意弟子的失礼行为。 “弟子没有。”江寅快速否决道。 古文清在他身边踱着步, 留心观察着对方的细微表情,折扇一下下敲击在掌心:“那你细致讲讲,温师弟是如何命令你, 让你何时在何处都具体做些什么?” 还没等江寅回答,寇玉宸振臂挥袖,双手背至身后。 “屈师弟已经查验证实,这孽障的残剑剑锋被淬过裂魂蛇血, 就算入体也不会留下任何残留,但会让仙修呈现出入魔疯癫状。 二人对决时他招招直指穆师侄命门,此人思虑周密, 心狠手辣, 简直无药可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古师弟莫要与他多费口舌之劳。” 寇玉宸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耐下来。 古文清明白掌门师兄这是真的动怒了, 但若现在不彻底查个清楚,殿外立着的耳朵那么多,难免不会再出现江寅这样心怀鬼胎的弟子。 等时过境迁,一切证据都已经无法查证,如今的所有猜测都会给那些动歪念头的弟子提供温师弟的是非话柄。 为了救徒弟, 温师弟如今已经奄奄一息,结果另一个徒弟立刻就蹦出来污蔑陷害于他,等他醒来如果知道此时发生的这些事情,不知道该有多心寒。 古文清用力压制住胸口的怒火,要求自己必须保持十二分的冷静。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温师弟这两个徒弟的情况,脑中有一股电流瞬间接通,这行为下一连串的动机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古文清似笑非笑地停在江寅正面前:“你在剑锋动手脚,是不是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比不过穆师侄?” 江寅闻言一怔,散漫的表情逐渐凝结。 古文清察觉他眼底的震惊,嘴角不禁浅浅勾起。 “你想靠下毒让他受魔血侵染,气急攻心打乱阵脚,然后借机取胜,计划毫无破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寅瞪大双眼紧咬着牙关,胸中的怒火不断上涌,似乎极其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古文清也不跟他卖关子,径直点出了问题的关键:“因为你知道你根本无法凭修为战胜穆师侄,你从始至终就比不过他,我说的是不是?” “不是的!”江寅怒目圆睁,语气中充满了愤恨。 古文清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更加犀利的问题接连抛出:“你嫉妒他比你优秀,却又忌惮他的修为,为了争夺这次首席弟子之位,就算你使用这种阴毒招数,难道还真以为自己能赢过他了?” 江寅喝道:“他从来只是命好!” “哦?是吗?” 古文清嗤笑一声,语速不由加快:“我可不认同你的观点。穆师侄勤学苦练,即便没有气运加持也断不会输给你,他在比赛前仍兢兢业业帮忙打理门派事务,而你在干什么?” 江寅咬牙切齿盯着面前的古文清,脸颊的肌肉不住颤抖。 “你在勾结魔族,出卖同门,计划着如何对自己师兄痛下杀手,还忘恩负义地诋毁数年如一日传授你功夫的师尊……” “是啊!那又怎么了!”江寅终于无法遏制内心忿意,怒气剥夺了他的理智,“你们难道就比我高尚吗?!” 那一刻,江寅仿佛要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我就是这么歹毒,看不得那对师徒有半点好!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还不是因为他一直那么偏心,那么多徒弟就只疼那一个!” 古文清不再多言,抱胸冷冷地望着江寅。 江寅却像是打开了陈年的记忆,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以前穆云舒只要哪里做错了,温若尘立即就会一一点出来,而我明明做的很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大徒弟出息可以捧在手心了,他连命都可以搭出去,如果今天岳恨山面前的人是我,如果是我……” 江寅停顿片刻,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那笑声逐渐越来越大,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不过半晌,笑声停止,江寅眼底愈发阴狠,就要滴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古文清,声音响亮连殿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你们早就猜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毒的确是我下的,阵也是我破的,魔族是我引来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就是要让他们师徒永世不得翻身,我还要告诉你们所有人,但凡惹了我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今天没死你们也不要太侥幸!魔族还会来杀了你们的,杀了你们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江寅陷入疯魔,身后站着的两名弟子将人径直拖了出去。 寇玉宸和古文清对视一眼,都无声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寇玉宸再次开口:“如今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也算是还了若尘一个清白,古师弟若是后面没有什么事,不妨与我一同前去看望一下若尘?” 古文清点了点头:“文清正有此意。” 夜幕低垂,乌云翻涌。 清幽静雅的林间木屋中亮着莹莹烛火。 卧室床榻前,屈相林将谢小弥身上的针灸针依次撤下,随后又抓了一副草药递给穆云舒。 “这是今晚酉时的汤药,你大火烧开后文火继续煮一炷香的时间。明日的分量,我会派弟子再送来,温师兄的照顾要多拜托你了。” 穆云舒连忙接过四四方方的草药包,向屈相林行礼表示感谢。 屈相林摆摆手,没多说什么,从一小木匣子里取出一粒棕色药丸,塞进谢小弥唇缝,指尖轻点,扬起他的下巴。 刚审讯完江寅的寇玉宸和古文清正巧在此时赶来。 寇玉宸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师弟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单薄的身躯赤·裸着上身,胸前和肩头缠满白色绷带。他不由瘪了瘪眉,轻声询问屈相林:“情况如何?” 屈相林停下整理药箱的手,起身看着寇玉宸言简意赅地回复:“药已经吃下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至少还要再等几日才能醒来。” “虚弱?为何会虚弱?”古文清上前两步,表情中透露出明显的意外。 前几日若尘来提醒自己加固护山大阵,那时候他还笑盈盈的看不出异常。 难道…… 江寅栽赃若尘并非身份暴露时为了报复而临时起意,或许从很早就开始对他暗下毒手了? 一股凉意逐渐攀上他的脊背。 古文清试探着询问屈相林:“温师弟早知魔族计划,特意私下来我房间提醒过护山大阵的加固问题。会不会是魔族间接得知此事,为了铲除温师弟这个障碍,一早就派了江寅对他下药?” 屈相林当即否认道:“温师兄体内没有中毒症状,是由于长时间灵力损耗伤及了灵脉,导致的身体虚弱。” 寇玉宸、古文清:“灵力损耗?” 这…… 穆云舒看着师伯师叔面面相觑,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道出实情:“师尊每夜会如此虚弱都是因为弟子……” 其余三人闻言都疑惑地看向穆云舒。穆云舒于是一五一十交代了这半月的来龙去脉。 说罢,他连忙跪地:“弟子多次冒犯师尊,求掌门师伯责罚。” 寇玉宸沉吟片刻,让穆云舒起身:“罢了罢了,都是被奸人所害,还请屈师弟也给穆师侄检查一番。” 屈相林闻言,迅速给穆云舒把脉,不过片刻,心里有了判断。 “体内的确有持续服用摄魂丹的痕迹,但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应该是如穆师侄所说,魔气才一产生就被温师兄尽数吸走了,这才没有带来额外影响。” 终于得知那丹药的名称,穆云舒怔怔看向屈相林:“请教屈师叔,摄魂丹是何物?” 屈相林解释道:“裂魂蛇久居魔族地界,以吸食魔气为生,摄魂丹正是至纯的裂魂蛇血配合其毒液精炼而成,有乱人心魔,摄人心智之效。 服用后被及时清除的话,效果同时消失,但会残留类似交尾情动的症状。” 穆云舒闻言缓缓低下头,在别人看不到目光的角度偷偷将视线瞥向谢小弥。 站在一旁久不出声的古文清则暗暗握紧了折扇,扇骨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压痕。 屈相林不徐不疾继续解释:“江寅即便用那把剑锋伤了你,以你长期服用摄魂丹的情况来看,最多也只会适度放大当时情绪,不会导致魔气攻心。但如果温师弟没有次次帮你把魔气吸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寇玉宸:“这个歹毒的孽障!” 如今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都再清晰不过,在挑拨这师徒二人关系并对穆云舒下毒手这件事上,会因此获得最大利益的只有江寅一个人。 屋内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寇玉宸打算立刻查清所有真相,好给这对师徒一个交代。 “时间不早了,穆师侄早些休息,以后若尘的照顾还要多麻烦你了。”他说完,带着两名师弟转身朝屋外走去。 穆云舒将三人送出大门,目送他们离开。 小木屋再次只剩下师徒二人,窗外开始下起淅沥沥的小雨。 他回到师尊身旁,看着师尊苍白的脸,地上还扔着几堆满是血迹的布团,看一眼便令人感觉触目惊心。 收拾好房间,他站在床前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食指指尖,血迹已然干涸的伤口正是江寅剑锋所致。 屈师叔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师尊夜夜帮他吸收魔气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兴许……整个玄经山派甚至整个仙门都已经不复存在。 而他的师尊默默牺牲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为此再也苏醒不过来…… 穆云舒强忍住鼻尖的酸涩,掀开被子默默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抱着谢小弥冰冷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试图传递温暖,然后在泪水滑落的同时,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云舒发誓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师尊信我。” 第62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 毫无辩解之地…… 过了半月, 秋风起。 屋前灌木的白色小花纷纷凋零,从房门放眼望去,干净整洁的没有一片落叶。 穆云舒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满意地回到房间床榻前,看到谢小弥眉头轻皱,睫毛正在簌簌颤动。 …… 这已经是一天中的第三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师尊似乎睡得格外不安稳。 穆云舒弯腰俯身床榻前,再次检查一遍谢小弥的被角是否掖好,确认没问题后走进书房, 稳稳端出一个香炉回到卧室。 纯铜制的香炉巴掌大小,从中冒出长长一缕缥缈的烟线。 他将香炉放在距离床榻远远的角落,犹记得师尊什么都喜欢更偏清淡些的, 果然不到半晌,陷入梦魇的人眉头舒展,重新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沉香混合草药的味道,有点类似爱人身上好闻的气味。 睡梦中, 谢小弥似乎看到了爱人原本的样子,可是他背对着自己总也不转过身来。他想伸手去抓,那人影却越飘越远, 但奇怪的是, 他的手好像又被人一把紧紧握住。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 谢小弥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画面变清晰的一瞬间, 他看见穆云舒激动又疲惫的俊颜出现在眼前。 “……” 原来是穆云舒啊。 梦里的记忆逐渐被真实所取代。 谢小弥想要起身,每个关节动一下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怎么感觉浑身都像吸饱水的海绵一样沉重。 穆云舒连忙伸手扶自己坐直身体:“师尊,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小弥费了好大力气才靠在床头, 随后气无力地询问:“为师这是躺了多久。” 穆云舒弯弯的笑眼似乎浮上一丝忧伤,像是在对他沉睡这么久的埋怨,但更多的还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半个月,师尊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谢小弥一愣,没想到自己一觉竟会睡这么久。 经过长时间的昏迷后,再睁开眼,好像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开始变得陌生。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知为何,谢小弥发现自己只要一看见穆云舒的脸,深藏在内心角落的顾虑和不安就立即烟消云散,就像看到雨后的太阳那样明亮又温暖。 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伸手刚想触碰对方的脸,穆云舒就乖巧的自己贴了过来。 他抚摸着徒弟的侧脸,仔细打量对方的状况,晕倒前,他第一次见到穆云舒那样发狂的模样,如今却一切都好好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这样就挺好,平平安安就挺好。 看来危机暂时解除了,以后任务总还有的是机会,但若是人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谢小弥的笑容更浓了一些,随着视线逐渐向下,他注意到穆云舒这件新衣是以前不曾见过的,直到发现对方胸前衣领多出来那一道标志性的银边。 “掌门师兄封你为首席弟子了?” 谢小弥将心里的问题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惊喜,虽然这本就是实至名归,早能预料到的事情,可是亲眼看见徒弟真的换上这身长袍时,心底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他爱不释手地一路向下抚过衣领,指尖才触碰到锁骨的位置,就又被穆云舒一把抓住手腕,贴回到自己脸上。 谢小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穆云舒认真的脸,顿时被对方的小动作逗笑,下一秒,穆云舒好看的脸骤然放大,额间传来轻柔温暖的触感。 嗯…… 这一次似乎比往常都要更加轻柔。 兴许是在意自己才大病初愈,所以极为克制? 谢小弥一动不动接受了这个温柔的吻,随着触感不断向下,门口陆续传来几个沉稳的脚步声,一个意识突然蹦出,还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被点燃一把火。 正在唇瓣相接前的那一刻,谢小弥双手用力推在穆云舒的肩膀上,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咳咳咳,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寇玉宸爽朗的笑声从大门方向传来。 穆云舒迅速起身,古文清和屈相林紧接着走进屋。 寇玉宸笑着坐到床边,仔细盯着他瞧了片刻:“温师弟如今气色红润,可多亏了穆师侄没日没夜的悉心照料。” 谢小弥知道寇玉宸必然不会有额外的什么意思,可是听完这话还是感觉十分羞耻,就着刚才二人亲昵的动作,思绪不自觉就会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寇玉宸没等他做出回应,起身让出床侧的位置:“屈师弟还是快帮他好好看看,那么重的伤还是别落下什么病根的好。” 屈相林坐到寇玉宸方才所坐的位置,指尖轻轻搭在谢小弥的手腕处。 屋内都在静静等待他的结果,不一会儿,屈相林起身解释道。 “气血还是有些微弱,我到时再给温师兄开几个温和调养的方子,日常注意继续保持静养即可,不可做一些剧烈的事宜,门派内事务,也还先由穆师侄代劳为妙。” 穆云舒望向谢小弥,信誓旦旦:“云舒可以独立完成,请师尊放心。” 谢小弥闻声对上徒弟乌黑深邃的眸子,对方就像有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坚定的表情隐约透露出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威严,精致硬缎的衣袍衬出他潇洒干练的气质。 谢小弥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的样子,只觉得好像自己养的孩子终于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心里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欣慰与满足。 寇玉宸是越看穆云舒越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就想对他夸赞几句。 “这次战胜魔族,真的多亏了穆师侄,能以一己之力震慑住所有魔族,拯救仙门,这件事已经被载入史册收进宝藏库了。” 谢小弥闻言一怔,表情不自然凝固在脸上,完全没有露出师兄弟间互相吹捧对方徒弟时该有的自豪情绪,反而脊背感到阵阵发凉。 穆云舒成为仙门英雄,这无疑是会增加在大众心目中的信服度没错,可是谢小弥分明亲眼看见过那些身型几乎比自己壮出一倍的大家伙,一己之力?他是怎么办到的。 他因此而受伤了吗? 谢小弥担忧地望向穆云舒。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顾虑,重新坐回床头牵起他的手:“师尊你看,云舒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小弥抬手在他身上摸索一圈,似乎的确没发现什么伤口之类才勉强放下心来。 寇玉宸看着这师徒二人,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你就放心好了,我看你这徒弟结实的很,侵染裂魂蛇血的状态还能突破境界,他的光荣事迹,早都被那几位前来观战的长老们传到整个修真界了。” “?!!”什么! 太多的信息谢小弥一下子有些吸收不过来。 他刚放下来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裂魂蛇,他在魔宫的附近见到过,那是纯黑巨型双头的魔物,性情暴躁,手段极其残忍,平日以魔气为食,却也爱虐杀凡人及动物,凡是误闯入领地范围内的猎物都会遭受裂魂蛇双头同时的撕扯,力气之大可以直接扯开猎物的魂魄。 可是穆云舒是如何受到这种魔物的侵染? 还在这种状态下,突破化神境界了? 那他现在体内的毒都清理干净了吗?会不会残留下什么不良影响? 谢小弥脑袋里装满了问号,在这半个月,他似乎错过了太多事情,好像一切都已经发展到了他无法掌握的地步。 穆云舒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微摇摇头,似乎在安慰自己不要为他担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古文清此时开口:“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放心,现在需要调养身体的只有你一个。若是感兴趣,可以让穆师侄日后再慢慢给你讲,如今我和掌门师兄还有其他事想要问你。” 谢小弥看到古文清认真的表情,明白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一定很重要,他支起靠坐在床头的脊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寇玉宸闻言,表情也严肃下来:“幸亏你们师徒二人没有大碍,没让那些奸人的计谋得逞。我和古师弟对整件事已经基本有了判决,一直等到现在,还是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谢小弥不明所以:“掌门师兄指的是?” 寇玉宸无奈重重叹了口气:“若尘,你听了不要难过,我只后悔没早发现这个孽徒,让你和穆师侄远离这份危险,好在最后查出了所有真相,我也算给你和穆师侄有了一个交代。” 谢小弥不明白寇玉宸遮遮掩掩的究竟在纠结什么,又或者是自己大病初愈的身体思绪还不是很灵敏,所以自己不能理解。 不过片刻,寇玉宸眼底已然明显有了忿意:“江寅那个孽徒已经被我和古师弟压进寒冥洞,散去一身修为,接受万炼之苦。” 寒冥洞是玄经山的天牢,只有背叛师门并且十恶不赦的弟子才会被关进去。 谢小弥原本对那个叫江寅的徒弟印象就不深,第一次注意到他还是比武大会上他对穆云舒释放明显敌意的时刻。 无论如何,此人肯定是犯了真正不可饶恕的罪行,然而俗话说的好,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难道……掌门师兄有打算顺带一并惩罚他?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谢小弥还没来得及装出一副病弱不堪受刑的样子,就听见寇玉宸接下来的话。 “知道若尘十分爱护徒弟,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江寅已经全部招认了,他就是一直以来勾结魔族的那个门派叛徒。 这段时间,实在是难为你了。” 谢小弥:“……” 第63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一) 只有他能救…… 谢小弥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 这比他自己直接被压进寒冥洞还要刺激。 相比眼下的状况,他其实还更希望睁眼就看见自己被绑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那样至少经验点妥妥到手了, 也不辜负自己那半个月整日怀着愧疚给穆云舒吸魔气,弄得自己身心疲惫。 但是现在,寇玉宸只用了一句话就宣判他过去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谢小弥简直欲哭无泪,一颗抽痛的心止不住地滴血。 他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又睡了半个月, 去过一次魔宫去见岳恨山,还一天不差的给穆云舒的水里加摄魂丹粉末。 这比他任何一次任务都来的恶毒,结果没给他一句争辩解释的机会就被彻底洗白了。 谢小弥打心里不服, 语气慌张里透着急促:“掌门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寇玉宸似乎早就预料他会说出这番话似的,语气反而缓和下来。 “你爱徒心切,又是昏迷刚醒过来,听到这样的消息接受困难我们相当理解, 但是这件事牵连出另一个问题,已经在门派内闹得沸沸扬扬。” 寇玉宸停顿片刻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江寅已经认罪了,可是他在寒冥洞内受罚期间还指认了穆师侄, 这有关穆师侄能否保住首席弟子的身份, 然而能证明他清白的如今只有你。” “这才是我们着急赶来的意图, 就是想听你亲口说出实情。”古文清一旁补充道。 “……” 谢小弥听见自己脑子里“嗡”了一声,表情上没有流露内心的一丝波澜。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而他必须快速做出精准判断,没有半点犹豫时间。 若单纯只是江寅被视为叛徒,谢小弥为了自己往后的罪名能够多叠加几项,还是很有必要和江寅努力争夺几个罪名的。 可是他才要帮开口帮江寅开脱,就听说对方指认了穆云舒。 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 谢小弥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音中的颤抖, 为了尽可能掩藏情绪,他努力装作云淡风轻,被子下的手却不自觉攥紧:“他都说云舒什么了?” 古文清察觉出他眼中的闪烁,忙道。 “你先别着急,我和掌门师兄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穆师侄的天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后来清理现场时弟子们没有发现岳恨关的尸体。因此,江寅指认穆师侄与魔族有私交,是故意趁乱放他逃走的。” 谢小弥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可是流言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他眼底不由浮现出焦急的神色,语气也愈发强硬。 “他有什么证据。” 寇玉宸右臂挥袖背至身后,目光没有焦点地渐渐飘远。 “请各门派长老原本该花七八天的路程,穆师侄来回只花了三天,但出入山门的令牌却是按预定的原时间,并没有提前交回,又刚巧那几天没有弟子表示在穆师侄的寝室附近见过他的身影。 而且穆师侄突破境界时,在场的弟子都受其灵力压制,也没有弟子亲眼看见岳恨山是如何离开的。” …… 毫不相关的几件事情竟然能如此巧妙的拼凑在一起,被有心之人所利用,谢小弥在心里发出无奈的笑声。 果然,污蔑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动机和逻辑。相比于证明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显然证明自己没做过什么要更加困难。 他快速回想了一遍刚刚听到的内容,经过简单推导,结论果然和寇玉宸推断的一样,眼下只有他一个人能证明穆云舒的清白。 因此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冷静分析流言之所以会被人信服的点在什么地方。 在才刚遭受过魔族的恐怖突袭,甚至整个玄经山差点被一网打尽的情况下,每一个弟子都恨透有关魔族的一切,这种心理很容易理解。 已经招认确实有通敌行为的江寅在顺理成章变为大家释放愤怒的宣泄口之后,他又立刻跳出来指认穆云舒,这颗怀疑的种子不知不觉就深深种进每个人心中。 若是穆云舒当即反击出有力证据也罢,但又恰巧所有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信息都是模糊一片。 怀疑的声音不断发酵,穆云舒是叛徒的印象渐渐形成,即便是后来再补充什么证据,也都变成为了洗脱罪名而刻意准备的伪证,无法令人信服。 事态之所以没有愈演愈烈,应该是多亏掌门师兄和古师兄的坚定态度,相比修为一般的普通弟子,他们是能看清穆云舒与岳恨山当时对峙的场景的,所以故意放走的谣言已然不攻自破。 只是怀疑早就产生,想让他们打心里信服并没有那么容易。 那么,至少还差一个证据才能将所有恶意揣测画上句号,那就是如何证明消失的几晚穆云舒有没有机会和魔族通风报信…… 谢小弥挺胸抬头,展现出不容置疑的表情。 “那段时间,云舒整夜都在我的居所,我可以证明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寇玉宸闻言,移回视线,没有任何怀疑,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若尘好好安心修养,穆师侄从今日恢复任职,继续处理门派内事务。” 说罢,三人一起离开房间。 穆云舒送完客折回来就一头扑向自己,随后迅速将他牢牢环抱,耳边传来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谢谢师尊。” 谢小弥随着动作微微仰首,感受着徒弟紧张认真的状态不禁轻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谢的,为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穆云舒因为自己久睡不醒凭白多受了整个门派好几天的猜忌,如今虽说已经澄清疑虑,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对方才是。 若不是他每天不得不往水里加些奇怪的东西,穆云舒大可不必成日被他困在房间。 而且听寇玉宸的意思,他这几日还基本被停止了职务内容。本就不定时失忆还对原因毫不知情的穆云舒心里一定忍受了不少委屈。 谢小弥心疼地想要再好好看看对方如今的模样,可是才一动作,后颈忽而稳稳落下一只大手,用着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按回到胸口,薄弱的皮肤渐渐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那只手实在烫得厉害,谢小弥身体向前一缩,二人此时的拥抱变得更加紧密。 “嗯,师尊说的是。” 穆云舒的耳语舒缓又动听,热气喷薄在耳后极其敏感的位置,激得谢小弥不由得向一旁躲闪一下,无意识的动作却似乎引起对方的不满。 宽阔厚实的怀抱骤然缩紧,两片炙热胸膛严严实实贴在一起。他能明显感受到穆云舒的心跳加快,呼吸也愈发粗重,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游走。 紧接着,一个热烈的吻落在谢小弥的双唇。没有经过缱绻地试探,唇瓣迅速被湿滑的舌尖撬开,他一如既往地接纳了对方的肆意侵略,穆云舒似乎也大胆起来,吻得愈发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分离的时候牵出一条银丝,谢小弥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烧一样,意识飘然,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剧烈起伏,但穆云舒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一个炙热的吻旋即贴在耳后,令人感到极度羞·耻的亲吻声在他脑中炸裂,短暂的吻却没有在此停留太久,而是一路向下,停留在他敏感的脖颈处。 恍惚的意识间,谢小弥由能分辨那是初见穆云舒时对方在他皮肤留下齿印的地方,而现在,对方正用舌尖若即若离地舔舐,留下阵阵强烈的酥麻。 然而下一秒,穆云舒的吻戛然而止。 他狼狈起身,背向自己,似乎用尽了全身最大的意志不转过身来。 “云舒突然想起还有些门派事务需要及时处理,师尊病体未愈就不要等徒儿了,早些休息,云舒……云舒办完便立刻回来。” 说罢,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卧房。 已经被吻得面红耳赤的谢小弥骤然脱离对方的支撑,气喘吁吁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床头。 他迷惑不解地盯着房门位置片刻,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意。然而虚弱的身体并没能支撑太久,他心里本想等着穆云舒回来,却不知不觉中沉入安恬的梦乡。 穆云舒咬牙克制住自己无限扩张的渴望,跌跌撞撞逃也似的冲进昏暗的书房,在摇晃的月影之下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当他再次走回卧室的时候,床榻方向传来柔和而缓慢的呼吸声。 师尊正背对门的方向侧卧着,被子的起伏轮廓绵延到肩膀,身材看上去略显单薄,纤长的脖颈上一眼就能注意到那小片圆形的红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娇艳欲滴。 穆云舒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塌,将师尊轻轻揽入怀中。 此时此刻,师尊只属于他一人,而从今往后,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师尊抢走…… 谢小弥在穆云舒的怀中一夜安眠到天光大亮。 再次从睡梦中苏醒,这次的身体显然比昨天更加轻盈。 他抬头缓慢地眨巴眨巴眼睛,正巧对上穆云舒深情炙热的眼神,声音由于刚睡醒而略带点沙哑:“事务都处理好了?” 还没等到穆云舒的回复,门外应声响起陌生的嗓音。 “温师叔!穆师兄!师尊让我来通知二位,半个时辰后所有弟子会聚集在正殿前比武场,为了彻底解除弟子们的疑虑,麻烦请温师叔再当众澄清一下穆师兄每晚的去向。” 谢小弥:“……” 第64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二) 修仙界出柜…… 在去比武场的道路上, 谢小弥迅速重新调整好心态。 当一切条件都处于不利于自己的时候,至少岳恨山这个重要证人还活着。 他最一开始的想法是不在比武大会做任何手脚,还特意提醒古文清加固阵法, 以保证门派安全为第一优先要务,帮仙门先度过这场浩劫。 等岳恨山怒不可遏地发现自己失约放了他鸽子,对方会想方设法准备如何更残忍的报复自己,这其实也间接埋下了一个不错的导火索。 到那时候,穆云舒也已经在霜寒丹的帮助下成功突破, 一旦魔族找机会杀过来,岳恨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他叛徒的身份也会随之败露,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万一穆云舒还惦念旧情不相信这些的话,那他身体里残留长期服用摄魂丹的痕迹也能让他彻底死心。 但是如今…… 其实和预想差别也不太大嘛! 谢小弥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只要没到任务的最后一刻,一切都还没有定数。 他还是有很大的信心在最后力挽狂澜的。 毕竟穆云舒此时对他越依赖, 以后失望的时候心裂得就越粉碎。师兄弟们对他越信任,他千古罪人的名号就打得越响亮! 他本来就是走的伪君子人设,所以现在还没到失败放弃的时候。 风和日丽, 晴空万里。 比武场中摩肩接踵地站满了门内弟子, 一个个表情严肃, 和比武大会的热闹形成剧烈反差。 时隔半月,谢小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袭白衣胜雪,脚步稳健轻盈,没有丝毫病态之象,立刻汇集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用余光粗略扫视一眼全场,并没有发现穆云舒的身影, 二人自从一同起床后,对方就突然没有缘由地消失不见了。 这无疑是给本就有些忧虑的谢小弥又加深了一层顾虑。 可是面对众人,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自信,否则明明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别人也会因为他的态度而抱有怀疑。 谢小弥按下心头的担忧,笑着和几位师兄弟打过招呼。 在对视的过程中,大家的视线似乎都会不自觉向他衣领处扫去,他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端正地坐到寇玉宸身旁的空位,心里继续斟酌一会儿要在众人面前念出的内容。 殿前看台的正中央,寇玉宸视线扫过眼前众弟子,锐利的眼神透出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如今本场的主角已经入场,没有再等下去的必要。 他起身向前迈出两步,声色俱厉。 “这次主要是为了澄清十日前开始流传有关穆师侄的不实之词,经过查证,又有了一些新的线索。 穆师侄持有令牌期间,除他进出的两次之外,其余八次山门开启的原因都已经有弟子来招领并解释。因此从次数上说,不存在流言中他趁着夜色反复出入山门与魔族勾结的机会。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洗脱对穆师侄的所有污蔑。 但是为了彻底粉碎流言的存在,温师弟会就此给大家一个交代,解释多日以来大家很少看见穆师侄身影的原因。 希望以后不要再有弟子散布类似的风言风语,一经发现,立即逐出师门。” 面对一贯和蔼亲切的掌门异常坚决的态度,全场近千名弟子都立时感受到此事的严重性,一个个均是缄口不言,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谢小弥看着场下密密麻麻一片门内弟子,心里忐忑得仿佛在“咚咚咚”打鼓。 倒也不是因为公众演讲而感到紧张,即便场下再疯狂的情况他也没少遇到过。 只是……这次他需要说出的内容有一些微妙,虽然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但凡有一个弟子思想复杂一点,稍微往歪想那么一点点,这次澄清就基本等于他在修仙界的出柜宣言。 谁们家正常师徒也不会从早到晚非得粘在一起啊。 可是没办法,他和穆云舒有特殊情况啊…… 就算他作为证人成功洗脱了穆云舒的罪名,那动机呢?穆云舒不得不留在他房间的理由呢? 如果他说是他强迫穆云舒的,大家会真心信服吗? 谢小弥内心十分犹豫。 他不动声色地来到台前,无情地背出在心底反复排演过多次的说辞。 “云舒自打拜我为师之后,一直勤勤恳恳精进修为,从不以天赋优越而自满,却比所有弟子都更加刻苦。他能提前完成门派邀请,本就是能力范围内可以轻易达成的状态。 从他返回玄经山一直到比武前夕,云舒每夜都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这一点毋庸置疑。” 谢小弥快速念完这些烫嘴的台词后就不再发一言。台下众弟子投来的目光似乎隐约闪烁着惊异的神色。 谢小弥的心里听到明显“咯噔”一声。 果然还是不相信吧……嘴里无奈浮现出一丝丝苦涩的滋味。 对更具体的细节选择略过并不是出于自己的羞耻心,他就算将事实全盘托出,对他自己也并没有任何损失。 承认自己对穆云舒的所作所为,然后提前暴露自己恶毒反派的身份,虽然不如岳恨山攻打过来时那种紧张气氛下来的更有冲击感,但也还算是一次成功的给自己冠上恶名。 让他久久不能继续说下去的原因还是出于对穆云舒的考虑。 总不能用一个污名去洗掉另一个污名吧,即便穆云舒全程都是被动的,可是终归会对名声有损。 寇玉宸此时再次站出来,似乎已经给众人留出足够的考虑时间:“事实就是如此,相信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玄经山乃是清净的修真之所,勿要被一些流言扰乱了心神。就此散了罢。” 比武场上弟子的列阵迅速而有序地依次退出场地。 谢小弥却愣在原地,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结束战斗。 他本以为还会有进一步灵魂一对一之类的什么问答环节。可是大家似乎只是挣扎一下,就这样理所应当的接受了? …… 预料中的质疑声并没有出现在当场,甚至前排一些正当妙龄的女修与他对视时还会忍不住羞涩颔首。 谢小弥被姑娘们看得一脸茫然,一时间彻底搞不清楚状况。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她们难道不应该发现自己轻信了流言从而误会穆云舒感到羞愧自责吗? 为什么要对着他笑啊。 难不成他大病一场魅力反而还增长了吗? 记得穆云舒出山那三天他趁着短暂的行动自由,想尽各种办法给温若尘这个身份贴各种标签,其中就有调戏女修这么一条。 他主动去夸琴修姑娘们长得漂亮,结果被姑娘们哄着非要他耍个剑来看看。他本想寻个机会溜走,最后被前后簇拥着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时一个个都那么热情不怯场的姑娘们怎么现在反而害起羞来了? 他正琢磨着,穆云舒突然挤到他和女修们中间,截断了他看向女修们的视线,笑盈盈道:“云舒来送师尊回去。” 谢小弥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感觉徒弟此时的笑容有些不同寻常,他点头才要准备离场,又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停住脚步。 寇玉宸和蔼地朝他询问道:“若尘可觉得如今居所过于狭窄?新建怕是还需要些时日,但师尊与师母云游之前留下的闲雅居还空置着,我已经派弟子清扫完毕,若尘意下如何?” 谢小弥闻言一愣,连忙摇头致谢:“多谢掌门师兄美意,若尘并未对如今居所有任何不满。” 就他所知的信息中,其他师兄弟的居所至少比他额外多一个房间,可是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公,反倒是远离比武场的清幽令他十分满意。 除了和他一样的寝室书房和堂屋外,寇玉宸多出来的房间摆满了各式古琴,古文清则在墙壁上画上各式阵法。而他的所有心思只有穆云舒一个人,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收藏喜好。 况且任务眼看就要结束。 谢小弥继续笑道:“闲雅居岂能是若尘可以惊扰的。” 寇玉宸没有被一次回绝而放弃游说:“如今闲雅居空着,不少仙灵宝器都暗淡许多,若尘要是移居过去,师尊曾经的心爱之物都会得到灵气滋养,他老人家知道后定然十分喜悦。” 谢小弥犹豫片刻,也不再过多推脱,毕竟住在哪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而多耗费精力:“那若尘便恭敬不容从命了。” 寇玉宸见劝说成功,笑容满面地点点头,随后视线不停在他和穆云舒之间来回游走,一副十分满意认可的样子。 经过崎岖小路,来到密林深处。 谢小弥随着穆云舒引领,一路来到后山清幽的闲雅居。 木质的房屋后一片笔直的松柏高耸入云,门前流过的潺潺溪水清澈见底,岩石被溪水不断冲刷,透出绚丽的色彩,绿藤顺着一旁凉亭似的花架一路攀爬,阳光透过藤架空隙斑驳地洒在两张藤椅上。 周围还弥漫着阵阵桂花的香气。 谢小弥眼中闪出跃动的光芒,这样画面称之为仙境也不为过。 他微笑着满怀期待地推开房门,室内装扮布置也相当温馨,算不上奢华的各类摆设整洁有序地摆放在屋内不同角落,熟悉的淡淡沉香味飘散而来。 他走到木桌前端起那盏铜制的香炉,光亮的外壁映出他的影子。 谢小弥愈发觉得这东西眼熟。穆云舒似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喜悦,音调和他的嘴角一杨高高仰起。 “师尊,云舒刚刚将你我二人的物品全都仔细搬过来了,若是师尊还觉得少些什么,徒儿立马就去置办。” 谢小弥没有理会穆云舒此时激动的心情,而是侧仰起下巴,抬手扶上脖颈,对着香炉反复确认了一次又一次,胸中骤然窜起的怒火恨不得把整个林子瞬间点燃。 第65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三) 穆云舒的心…… 喉结不远处的侧颈上, 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片殷红色块,类似于没有规律的长圆形,就像有人用手指沾了颜料直接蹭上去的一样。 然而这样的痕迹在谢小弥的意识里应该称作吻痕, 是一种带着情·欲的标记。 所以…… 他就是带着这么暧昧的痕迹,在所有玄经山弟子面前大摇大摆出现的?! 然后,为了给穆云舒洗脱罪名,还脸不红心不跳坚定认真地宣布,他的首席大弟子整夜整夜的在他房里?! …… 谢小弥此时的内心就说像是炸飞了调料瓶也不为过, 破碎的瓷片刺入他的心脏,盐啊辣椒面啊一把一把往伤口里猛塞。 但站在一旁的罪魁祸首却是在失忆状态下造成的一切,对此毫不知情。 所以他根本没办法拿穆云舒撒火! 这可把谢小弥彻底憋坏了, 羞耻和愤怒纠缠在一起,烧得他脸颊脖子耳根全都红得快要滴血。 一时间,刚才比武场上奇怪的种种都瞬间有了解释,怪不得他明明刻意抹去了细节含糊其辞, 大家还能什么都没问就选择相信。 这样再不信就有鬼了吧! 看上去他都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这还抱有质疑是不是也太没良心了?! 难怪寇玉宸看他和穆云舒的眼神那么微妙,难怪女修们看到他会讪讪低头羞红了脸, 难怪大家的视线会不自觉朝他衣领处瞟,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 都要拜穆云舒所赐! 他只是发言前感觉要说出口的台词像出柜,可是他不是真的想出柜啊! 但如今…… 应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吧。 哎, 如果现在开口否认,会不会显得更像是欲盖弥彰? 谢小弥此时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好好消化下他和徒弟恩恩爱爱备受全门派祝福的这件事。 对,他俩还因此换了大房子…… 谢小弥看着香炉旁那个小小的烛台,回想到初来这个世界他彻夜坐在屏风外的长木凳的时候, 就是这个看上去破旧的小烛台陪了他一整晚。 所以寇玉宸劝他搬过来这件事,不过就是最大限度的尊重了他的隐私,没有直接把二人关系挑明,不然为什么这里不光有他自己的物品,还有穆云舒的?! …… 穆云舒在一旁观察着谢小弥,语气中带有一丝试探:“这个香炉是师尊书房常放在角落的那个,是不是在云舒搬运的过程中有哪里受损了?” 谢小弥突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个香炉实在看了太久,随即收回注意力:“你别多心,为师只是想起了过往的其他事情。”小祖宗啊你赶快离开吧,为师只想一个人静静。 穆云舒等待片刻,朝着窗外望了一眼,然后竟真的能听见他心声一般一句话没说就走出门去,轻轻合上厚重的大门。 …… 他刚才语气是不是太冷漠了? 谢小弥有些自责,但此时他终于能深深叹出一口气,同时“被出柜”的愤怒也似乎散去了不少。 他没有去深入探究为什么才答应了移居事宜,他的所有物品就出现在了闲雅居。无论过程多令人匪夷所思,但不得不说,今天穆云舒的危机总算顺利解决了。 剩下的事就是等着魔族再次攻过来就好。 魔族才刚受过重创,等岳恨山再集结一帮精锐手下少说也要再过去几个月,等到那时穆云舒修为已经突飞猛进,以如今穆云舒的实力推测,保护一个玄经山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切只需耐心等候。 除此之外,谢小弥也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古文清并非是他爱人的事。 那次去提醒古文清加固护山大阵,他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其实那个味道并不难闻,而且十分符合古文清雅致细腻的气质,只是他的爱人闻香更偏爱清淡。 谢小弥缓步在屋内兜了几圈,大致熟悉了房屋内的格局陈列。最深处的寝室里有一张遮着白纱轻幔的双人卧床,周围有四柱,精雕细刻,用料十足,一看就很结实耐晃的样子。 “……” 这大概就是寇玉宸为他精心准备的出柜大礼包了吧。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穆云舒久久没有返回房间,谢小弥有些担心,准备出门寻人,才一推开大门就看到一旁院子里穆云舒蹲在地上,手握一把大蒲扇缓慢挥着,正在为他煎今日的汤药。 在他昏迷的整整半个月里,这就是穆云舒每天的工作。 谢小弥心底瞬间涌上一股酸楚,静静走到对方身旁,对着腾腾冒着白雾的砂锅蹲下。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他看着穆云舒清秀又柔和的侧脸,深邃的眉眼仿佛装着星辰大海。对方闻言缓缓转过头来,旋即露出一个干净爽朗的笑容:“照顾师尊本来就是云舒应该的。” 穆云舒清透愉悦的嗓音让人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 谢小弥也勾起唇角,二人就这么相视而笑。 日落西山,新月如钩。 汤药似乎还有一些时辰才能煎好,而这段时间是离不了人的。 可是夜晚的秋风渐凉,寒风不断带走身上的温度,穆云舒轻便的白袍显然无法抵御劲风的侵袭,谢小弥转身回到房内,打算找件衣服帮对方好歹御下寒。 直到谢小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从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烛光。 穆云舒蹲在原地看着窗上映出师尊单薄的剪影,他眼中柔和的神色才渐渐褪去。 师徒相恋本是禁忌,但是穆云舒却发现自己早已彻彻底底爱上他的师尊。在师尊昏迷不醒的那半个月里,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他来说都分外煎熬。 屈相林本说是过个几日大概就能醒来,然而一日复一日,师尊就那样安宁的沉沉睡着,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即将失去师尊的感觉愈发浓烈,但这次显然比师尊重伤那一瞬来得更加痛苦。 一把锋利的匕首不再选择猛烈刺入的方式,而是缓慢一点点地用刀尖划开他的心脏,并在血流不止的伤口处反复切割,伴随着一股将落不落的恐惧感,所有的细节与痛楚都无限倍放大。 从那时起,穆云舒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即便被人唾骂罔顾伦常也在所不惜。他再也不打算放开师尊的手,即便用尽一切办法也不让师尊离开他的身边。 但是他的师尊是那样单纯善良,若是他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一定会吓坏他的师尊。 因此,他在昨夜咬牙忍下就此得到师尊的迫切冲动,生生止住了自己血脉贲张的欲·望。 清晨,在他偶然听到门外弟子谈论闲雅居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在第一时间将二人的物品移送过来的打算。等一切都准备收拾妥当,他回到比武场的附近,远远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师尊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丝毫不顾自己可能损坏的名声,眼神坚定,语气决然。 然而这些穆云舒早已料到,师尊会牺牲自己维护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再也不用想方设法证明师尊在乎自己,因为他现在想要得到的更多。 他远远盯着师尊白皙脖颈上只属于他的标识,同时打量着众弟子的反应,而这只是得到师尊的第一步。 为了完全得到师尊,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有耐心。 房屋内,谢小弥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全新玄墨色的斗篷,触感柔软,用料扎实,银色系带象征着首席弟子的身份。 他展开斗篷内侧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又将斗篷折叠包好锁住温度。 再走出房门时,天色彻底昏暗下来,火炉里跳跃的微弱火光映在穆云舒脸上。 穆云舒仍旧蹲在原地盯着盛放汤药的砂锅,谢小弥胸口涌上一股暖意,放轻步子来到他身边,把斗篷披盖在对方肩上。 对方的目光随即投射过来,夜晚的寒风中,师徒二人却丝毫不觉得冷。 静默的夜里,只有潺潺的溪水声与火炉柴禾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作响,随着热气上升的不只是二人心里的温度,斗篷经过穆云舒的体温加热,一股淡淡的沉香扩散出来。 清幽淡雅的气味钻入谢小弥的鼻尖,让他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有那么一瞬,这味道像极了爱人身上熟悉的气味,可是不断翻滚苦涩的草汤药味扩散在空气中,将那味道掩盖住,根本闻不清晰。 谢小弥还想要仔细辨别,地面忽而传来一阵由弱渐强的震颤,那是区别于地震时地壳运动产生的摆动,更像是有人拿着巨大的电钻在地底钻出一条隧道。 下一秒,在密实的松柏林后,众弟子寝室方向的上空猛然窜出数十只墨色硕大的飞鹰,振翅翱翔几乎遮天蔽月,惊呼惨叫声伴着鸟鸣划破寂静的夜空。 不同于一般猎鹰白天出没的猎捕习惯,这分明是妖族的血鹰。 护山大阵明明可以屏蔽空中的攻击,按理来说不应该没有一点声响上空就被外敌击破硬闯进来。 但是若是结合刚才地面传来异常的震动…… 糟糕! 谢小弥“腾”的一下站起身,凝眉盯着盘旋在玄经山上空的飞鹰,那嗜血般的杀气隔着夜色丝毫不减,不时能看到收翅俯冲的血鹰如箭矢一般飞向地面,随后传来弟子的一声痛苦惨叫。 这是魔族杀过来了! 他从没想过,岳恨山在那次惨败过后竟然会这么快就重振旗鼓。 可是很显然,天空中翱翔的妖族解释了这个问题,看来这次大战远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 他和穆云舒御剑急忙赶去现场,就发现地面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不断翻腾升上天空,一个巨大的黑洞仍在向外涌现出各式体型巨大的残虐猛兽。 谢小弥的身体由于愤怒而不住颤抖,他死死瞪着冲过来的血鹰抬手就是一记灵力暴击,一道白光骤然照亮整个夜空,随后被击中的血鹰向下坠落。 岳恨山的千里传音蓦然响彻整个玄经山上空。 “温若尘,咱们说好的合作呢?” 第66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四) 大战一触即…… 谢小弥闻言, 瞬间热泪盈眶,在这个世界他已经承受了太多,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 正是回报曾经忍耐付出的时刻! 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而恰巧穆云舒正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这简直是暴露身份的绝佳时机。 为了躲避血鹰的攻击,他继续御剑穿梭在夜空之中,保持着高速飞行的情况下, 谢小弥拿出了看家的演技,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尽力表现出身份被戳破又强装镇定的慌乱感。 他身体僵硬,声音急促, 用一种无力反驳而恼羞成怒的音量大声呵斥。 “你信口雌黄!” 岳恨山的声音紧随其后:“看来仙君贵人多忘事,那不妨让本宫帮忙回忆回忆?” 谢小弥闻言身形一顿,眼底透出前所未有的凶狠。 他根据声音的来源迅速锁定岳恨山的方位,随后向掌心灌注了十成的灵力, 向巨洞旁猛然推掌,才刚爬出的妖兽被强大的气流冲回洞穴。 砂石混着泥土顿时遮挡了视线,紧接着, 从风沙中冲出一个人影直逼谢小弥而来。透着暗红火焰的利爪遮盖了对方的面容, 熟悉的招数却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谢小弥不允许同样的伤口再在他身上出现第二次, 他灵活转身闪过,对方招式落空, 然而对决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乎是同时,穆云舒茹毛饮血似的,一道白虹闪电般冲向岳恨山悬空停落的方向。 魔宫之主也并非等闲之辈,感受到逐渐逼近的强烈杀气,展开双臂点踏脚背, 飘然退后数步,轻松躲过对方猛烈的进攻。 逼近的距离让岳恨山看清来者样貌,他眯起双眸,扬起一抹残忍的狞笑。下一秒又完全换了一副神情,佯装对穆云舒投去同情的目光,语气显得悲痛而惋惜。 “啧啧啧,还真是个可怜可悲的徒弟,被师尊哄骗这么久,还被蒙在鼓里忠心耿耿地舍命救他,简直愚蠢得感天动地。” “岳恨山你给我住嘴!” 谢小弥语气中透着焦躁与愤怒,好像害怕什么事情败露一样,厉声呵斥的音调有明显的升高,完全没有平日里那般和颜悦色。 他下颌绷直,化指为剑,失了方寸一般直直刺向对方胸口,动作之狠戾如同恨不得对方带着那些秘密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一样。 强烈的愤怒是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谢小弥余光眼看着一只血鹰就要朝他冲过来,却装作没有发现似的,在心里默念一个剑诀,预设了剑身的飞行轨迹,等着自己坠落时可以及时接住自己。 等一切准备完毕,如预期一般,血鹰滑翔而来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打破了他御剑飞行的平衡,谢小弥简单假装挣扎了一下,就顺势仰面跌落在血红的夜空里。 “师尊——” 穆云舒骤然发出一声惊呼,顾不上再和岳恨山周旋,他御剑俯冲朝谢小弥的方向追去,毫无防备的身后暴露出自己防御的弱点。 岳恨山勾起一边唇角,看着眼前师徒情深的虚伪画面,眼底毫不掩饰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有放过这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 他手指成圈抵住舌尖,响亮的哨声如同一道指令,空中盘旋的血鹰瞬间入魔般光速朝穆云舒飞去。 正在穆云舒稳稳接住谢小弥的时刻,数十只翼龙般凶猛的血鹰也接踵而至。 面对众寡悬殊的局势,穆云舒两只手被占用,没有闲暇对付血鹰的猛烈进攻。 谢小弥没料到一向镇定自若的穆云舒会突然自乱阵脚,让岳恨山有机可乘,眼看一群渗着暗红魔气的血鹰喋血般马上围攻上来,他再顾不得什么任务经验。 凭着保护徒弟的本能,他右手捏剑指立于面前,薄唇微动,旋腕控剑,飞剑顺着指尖摆动接连刺向周围的血鹰。 剑光不断在鹰群间穿梭,但终是无奈寡不敌众,越来越多血鹰冲破剑阵朝他们迅速逼近。 谢小弥伸手召回飞剑,握紧剑柄,夜空中爆发出一片剑阵的幻影,同时十几只血鹰如飞蛾扑火一般触及剑影旋即坠落,攻击的密度也随之减少。 暂时的转危为安,并没有让谢小弥就此而放松警惕。 他紧张地朝穆云舒看去,对方迅速回应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谢小弥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怀抱又紧了紧,就在二人对视的时刻,一只体型明显比其他大出一半的血鹰在他们身后悄然而至。 它如同有自己独立意识一样,没有直接遵循指令发出明晃晃的攻击,而是潜伏在夜色之中绕身于二人的背后伺机而动,骤然发动猛烈突袭。 伴随一声嘶鸣,巨型血鹰张开布满尖锐牙齿的颚部。 谢小弥下意识回首挥剑,却还是不及彗星般逼近的血鹰,眼看那可怖的利喙眨眼就要嵌入穆云舒的脊背,撕烂他的骨血。 可即便他以最快速使尽全身力气回击,等灵力顺着手臂注入剑身发挥强大的力量,终究还是要迟一步。 谢小弥咬紧牙关,用力抱住穆云舒,以手臂形成一层脆弱的屏障,又以剑身抵在他背后将将护住心脉的位置,准备迎下这猛烈的一击。 然而预料中的冲撞并未如约而至,地面反而刹那间传来短促而强劲的琴音。 铿锵有力的音符如同化有实体,阻挡束缚住岳恨山下指令的动作,血鹰振翅的频率瞬间失去节拍,再用力扑腾也抵不过向地面坠落的趋势。 地面也随之传来阵阵猛兽的嘶吼与悲鸣。 岳恨山身体蜷缩,双拳紧握,面部肌肉止不住地抽搐,似乎在抵抗剧烈的痛苦。他瞪大双眼,视线不断在地面上搜索,最终落在立于树梢之上凝眉抚琴的寇玉宸身上。 岳恨山锁定目标一个俯身直冲,在夜空留下一道赤红的暗影。 同时地面撑起一道金色屏障,为寇玉宸罩起一层牢牢的防御。 “是掌门师兄和古师兄赶来了!”谢小弥语气里透出一丝喜悦,穆云舒御剑回到地面与古文清汇合。 古文清此时正朝天撑直双臂,周身罩上一层金光,长袍的下摆衣袂翩然,看见二人忙道:“这里有我和掌门师兄顶着,你们先去守护阵眼!” 谢小弥闻言,手心渗出一层薄汗,看来愤怒的魔族与妖族联手起来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棘手。 穆云舒松开怀抱,谢小弥跃身踏在地面上,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他才真切感受到脚下透过鞋底传来滚烫炙热的温度。 他环顾四周,昔日弟子们嬉戏打闹的地方早已陷入一片火海,滚滚浓烟挟卷着热浪,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感官,如同沙漠被烈日炙烤过的沙粒疯狂灌进敏感的鼻腔,锋利干燥的砂石在腔壁留下一道道刺痛的划痕。 “走水”的呼喊没有持续多久,所有弟子已经自动进入与妖族巨兽的战斗状态,但烈焰的不断扩散还是影响了弟子们不少注意力,冒着妖气的巨蜥蜈蚣豪猪仍旧持续从洞中涌出。 这场有关整个门派生死的战役此时陷入完全的被动。 曾经祥和平静的玄经山如今仿若人间炼狱,而敌人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他们甚至想要破坏阵眼,让更多凶残暴戾的妖魔踏入这片土地。 谢小弥攥紧剑柄的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浑身正在微不可查地颤栗。 他原本想着与岳恨山对峙的过程中,只要他在穆云舒面前露出足够的破绽,他就能在战后清算的时候利用强调扩大这几个点而轻松达成任务,最终功成身退。 可是穆云舒才突破境界半月,又基本一直处于被禁足的状态,敌人却得到妖族的额外增援,以他们攻击阵眼的动作还可以推测出更多的敌人正在山外蓄势待发。 看着修为低微的年轻弟子们也在不畏生死奋力反击的样子,即便不是为了保住任务,谢小弥也决定誓死保住穆云舒,保住整个玄经山,绝不能让岳恨山的诡计得逞! 从没有那么一刻和如今这般让他燃起热血,迫切急切地想奋勇厮杀在最前线,无视自身生死去全力保护他在意的人。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谢小弥这一个人,而是玄经山派的一分子,是穆云舒会笑着望过来时口中甜甜喊着的师尊。 他毅然朝古文清重重点头:“我和云舒解决完那边便过来助你。”说罢,御剑飞往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地——天凌湖。 那是一片天山常年积雪融化汇聚而成的冰泉高山湖泊。 湖水碧蓝清澈透底,集合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滋养了湖边无数仙芝灵草,是药修们栽种采摘常出没的区域,也是玄经山所有弟子修炼提升必去的地方。 数百年前,初代掌门带着全派弟子围在湖边,将玄经山的护山阵眼设于湖心,源源不断的灵气滋养守护着阵眼,同样与之共生的还有一条在此已经存在上千年的白灵御龙。 龙族喜静,常年盘踞湖底,游动的过程带动水下掀起阵阵波澜,无形帮助推动了灵气流转。 可是与龙族共生同样带来一个严重问题,就是御龙一旦受惊,剧烈的动作引发强烈的震颤,阵眼就会因此受到影响,从而削弱甚至消除对整个玄经山的保护。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湖周围又设了一道专门保护天凌湖的佑持玄阵,以抵挡一切外力对湖中造成巨大影响。 然而谢小弥才一飞及上空,就发现护阵弟子横七竖八地昏倒在岸边,十数头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巨蜥正吐着舌头击打水面,在做潜入湖底前最后的试探。 第67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五) 生死离别的…… 佑持玄阵已破, 阵眼危在旦夕,黑压压一片妖族巨蜥不断向湖边涌入。 那些巨蜥和躺倒的弟子相比,体型至少大了有四五倍, 而且全身覆满坚固的褐色鳞片,仿佛身着磐石般粗粝的盔甲,嘴角悬垂的粘腻不时滴进湖水,粗壮的尾部在身后摇摆的过程中激起湖边的阵阵浪花。 还有更多的巨蜥四肢并用陆续抵达湖边,在湛蓝清澈的湖边勾出一条黑色的月牙。 谢小弥警惕地盯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却发现巨蜥们久久没有进一步动作。 最前排的巨蜥四足都已浸没在湖水中,暗红的信子在湖面上不断抽打似乎在提取信息。 只是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能察觉在它们左右扭摆退后的动作中似乎带着一种抵触或者是恐惧, 却因为身后蜂拥而至的同类推挤着才没能顺利撤退。 谢小弥顿时就悟出了其中缘由。 受魔族驱使状态下的妖族一定也和魔族一样,正本能抗拒着潜入灵湖水。 天凌湖湖水有灵,是历经千万年的积累而形成,灵力充沛有利于修仙弟子, 对魔族却有天然驱避的作用,如今妖族受了魔气侵染,自然也对湖水中逼人的灵气充满忌惮。 然而巨蜥只在湖边徘徊了片刻, 就立即改变策略, 开始用铁锤一般的长尾疯狂敲击着脚下的湖床。 身旁的穆云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把无形的利剑已经幻化在手中,他凝眉俯身正要将这些可恶的妖族一一除净, 但单凭他二人的速度要想把这些难缠的妖兽斩尽还是太慢了。 是不是还能有更迅速的方式? 一道电流在脑中瞬间闪过,同时,谢小弥一把握住穆云舒的手,对方察觉行为骤然被打断,怔愣了一瞬, 疑惑地回过头来。 面对穆云舒不解的眼神,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快速对穆云舒摇了下头,然后在剑柄镶嵌宝石的凹槽下,敏捷地抠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 那正是大名鼎鼎代表着魔族的摄魂丹。 自从发觉这个徒弟成天摇着尾巴总爱粘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谢小弥就意识到枕下的位置已经不再安全,他当时就销毁了盛着摄魂丹的瓷瓶,并将丹药分散藏在各处。 而这一颗,已经是仅剩的最后一颗,也正因为在这样不起眼的位置,穆云舒整整守护了他半月寸步不离也没能发现这颗摄魂丹的存在。 穆云舒似乎也是在看清自己掌心之物时蓦然睁大双眼,英挺的眉峰高高挑起,御剑的身形明显摇晃了一下,浑身散发出大受震惊且无法接受的样子。 呵呵…… 谢小弥看着对方的表情,无奈在心中苦笑一声,他曾经设想过无数坦白身份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刻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的痛心…… 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努力追求的结果吗? 难不成他在发现二人师徒情再也无法修复,一切都回不到从前的时候,自己反倒率先后悔了?这样反复无常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感到难堪。 他早就该知道以穆云舒的聪慧程度,断然不会任由自己糊里糊涂地遗失记忆,想必他早已私下查到摄魂丹的功效与存在,只是无奈找不到下毒之人。 如今真相大白,害他的人原来就是在他身边和他最亲近的人,那个他打心底信任敬仰的师尊。 穆云舒一定对自己失望透了。 然而现在并没有给他留下感时伤怀的时间,整个玄经山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谢小弥盯着湖边,看见巨蜥用尾部拍打湖面的动作像病毒一样在巨蜥群中扩散蔓延,眼底染上坚毅的神色,又骤然握拳,等再松开的时候,摄魂丹已经化为细碎粉末。 他不顾依旧怔愣在原地的穆云舒,独自俯冲至湖边,顺着巨蜥侵占的领域迅速撒下手中摄魂丹粉末。 粉末融入湖中,又被巨蜥吐出的信子带回口中。 成败在此一举…… 经过对穆云舒反复的亲身试验证明,谢小弥得出结论,自己从来没有掌握让对方刚好“听话受控”而不入魔疯狂的状态。 而如今,面对相较于人体型大那么多倍的妖族,究竟该使用多少剂量更是连可推测的依据都没有。 谢小弥心情忐忑地飞近巨蜥群,借着昏暗的月色仔细盯着巨蜥的黢黑浑浊的眼神,又不忘时不时朝湖中心紧张地瞥去,生怕御龙已经受到惊扰,破坏了阵法的稳定。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原先暴躁的巨蜥动作逐渐迟缓,甚至停滞下来,眼神木讷艰难地仰头,追随着他飞行盘旋的身影。 一丝绝地逢生似的惊喜涌上心头。 竟然真的成功了是吗?! 谢小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眼下的形势根本来不及让他抒发喜悦 。 他手指巨蜥群,迅速厉声喝令:“立即安静撤离湖边,并守护在十丈开外,随时准备抵挡其他试图靠近湖边的妖族!” 一声令下,所有巨蜥都有条不紊排着队伍朝丛林深处爬行,为了尽量减小动作幅度而努力避免身体的扭动,一只只都保持僵直的状态,只用支棱在外的爪子小幅度快速摆动着,看上去滑稽又搞笑。 似乎顺利终于解决了一件大·麻烦。 谢小弥没有继续审视着巨蜥到完全撤退,而是纵身跳到昏倒的弟子身边,牵起一个人的手腕简单探下脉搏,又观察了一下几个人的大致状态,推测是由于巨大外力撞击而导致的暂时昏迷。 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太大危险。 谢小弥从发现血鹰出现一直到现在,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寸,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为此沾沾自喜,显然掌门师兄那边还迫切需要他的支援。 穆云舒此时也落至地面,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旁,谢小弥习惯性地顺着衣袍抬头仰望上去,在看清对方冷峻的面容时,才反应过来二人如今尴尬的关系。 对方望过来时眼底深邃得看不太出情绪,但是眼角一道晶莹的水痕并没有逃过谢小弥锐利的目光。 谢小弥强忍下心头传来阵阵刺痛,逼着自己错开眼神无视对方的存在。 还是赶快回去对付岳恨山吧。 他起身跃上剑身,腾空穿过湖面,就要朝原先来的方向返回,却在此时伴随一声水面炸裂般的巨响,一条白灵御龙一跃而起,将他撞翻摔向湖心。 御龙飞起时掀起一道淋漓水光,挥洒出无数细小的液滴,在夜月的照映下,配合着浑身的白鳞,夜空中朦朦胧胧笼罩上一层绚丽的幽光。 突如其来的猛烈碰撞让谢小弥的大脑产生一瞬的空白,在意识恢复身体下落的时刻,从身旁无数晶莹水珠的空隙,他分明看到天空中一层半透明圆形巨壳已经开始若隐若现。 那是护山大阵的实体。 跟随身体迅速坠落的还有他此时的心情,护山大阵的实体一旦暴露出来,就能受到敌方的精准攻击,如果损伤累计到一定的程度,整个保护阵就会彻底粉碎,无法靠灵力修复。 而他自身处境也完全不容乐观。 御龙飞入湖底后似乎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打算,它疯狂迅速地在湖里游动,强大的力量带动水流,如同一只巨型的手在湖中搅动,在湖心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 只要毫无准备的卷入其中,就会随着水势螺旋立刻沉入湖底,连一丝挣扎浮上湖面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谢小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耳边只听“噗通”一声,强烈的恐惧在脑中迅速炸开,他朝天伸直双手五指张开,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紧接着,他的全身迅速被冰冷的湖水包裹,刺骨的寒冷如针扎似的传遍四肢百骸,他的眼耳口鼻都被湖水无情地闯入,身体旋转拉扯。 他被拖拽着,快速沉向湖心底部。 谢小弥扑腾挣扎,却完全无济于事,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水由于卷入空气而形成无数气泡,那些泛白的气泡阻挡了他的视线,让他分不清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谢小弥产生了一丝悲伤的念头,已经冻的发紫的嘴唇咳呛出巨大的气泡,那是他落水前口中存的最后一口气息,可是既然想就这样离开了,那还留着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的身份已经交代完毕,就这样死掉似乎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惋惜,毕竟是和魔族勾结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徒弟的罪人,也许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谢小弥被冻红的鼻子突然感觉有些发酸。 四肢由于冰冷湖水的浸泡逐渐僵硬失去了活动能力,谢小弥就这样瞪着眼,盯着光亮的方向,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片段。 穆云舒的脸一遍又一遍出现在眼前,那些笑着的,担忧的,惊讶的,情动的…… 无数丰富的表情都是他那个傻徒弟在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没有猜忌,没有隐瞒,然而这样纯粹而善良的一颗心就被他冷漠摔碎,再也拼凑不齐。 谢小弥绝望地闭上双眼,一股远比湖水更令人窒息的痛苦反复鞭笞着他每一根神经,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对方默默说声抱歉…… 一滴热泪在诞生的瞬间便被冷冽的湖水无情吞噬。 他的身体仍在不断下落。 然而下一秒,谢小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迅速睁开双眼,无比震惊地盯着来人,黑暗的湖底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再熟悉不过的动作让他的心防彻底崩塌。 穆云舒竟然也跳进了湖中! 谢小弥近乎疯狂地挣扎着,想把对方推回去。 可是抵抗着湖水的巨大阻力,他的力量显得实在是太微弱了,他无法抵挡穆云舒的双唇骤然贴近,带着对方体温的滚烫空气从口中蛮横地渡过来。 谢小弥的唇瓣才一被撬开,就害怕惊恐地紧闭双唇,全力拒绝着,奈何手脚已经麻木地失去控制,抵抗的动作反倒让穆云舒一把扣在他后脑,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唔!” 二人唇瓣相接的地方留下一串细碎的气泡。 谢小弥的意识也逐渐清晰,如果就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命丧于此,四周愈发幽蓝明亮的光芒也在提醒他,护山大阵就在他身下。 一个强烈的念头似乎激发了他四肢的活力,谢小弥展开双臂用力最后一次回抱过穆云舒之后,仰面看了对方最后一眼,几乎是同时,狠下心来,四肢用尽全身的力气,伴随着自己更加迅速坠入湖底的趋势,将穆云舒拼命推回湖面。 第68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六) 我欠你一条…… 对不起,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谢小弥含笑默念完最后的告别,看着穆云舒逐渐缩小的身影最后融进黑暗消失不见,在确认对方不会再折返回来后毅然转身, 四肢用力划水,靠着对方给的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加速游到湖底。 一个圆形宏大的法阵在持续的震颤中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幽蓝光线。 附近的湖水似乎也更加冰冷彻骨,犹如无数把锋利的冰刀刺进皮肤,戳进关节然后不停旋转,远处黑暗的地方不时传来类似哭诉般的低吟。 谢小弥对这些潜伏在身边未知的恐惧一并选择视而不见。 骤降的体温和胸腔窒息的压迫感让他没有半点犹豫的空闲。 面对全门派的生死, 自己的牺牲算不得什么,湖底波涛汹涌的暗流导致阵眼无法汲取源源不断稳定的灵力,那么只要将所需灵力补齐不就解决了? 可是能严密保护整个山门的阵法又岂能像平日同门之间互相输送灵力那样微薄的需求。 好在等到他干完这一票, 什么修为灵力于一具尸体而言也都是毫无用处的了。 谢小弥抵抗着漩涡不断偏移而带来身体的剧烈摆动,伸直手臂张开五指,努力对准护山大阵阵眼的正中央,但长时间窒息已经给他带来阵阵晕眩, 逐渐耗尽的体力根本不能让身体维持在一个稳定的位置。 在无数次尝试失败之后,他预判着水流的方向,在随水流摇曳的刹那趁机朝下狠狠一推。 成功的一瞬间,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吸附住他的手掌。 似乎是对灵力的迫切需求, 阵法在感受到谢小弥触碰的时刻毫不留情地将他死死咬住。 谢小弥感觉到浑身的灵力正不自主地顺着手臂疯狂流失, 被肆意榨取的灵脉不断收缩枯萎,就像是要被残忍抽干到一丝不剩似的, 身体也变得愈发沉重。 与此同时,阵眼汲取到清澈的灵力,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外爆发出猛烈的冲击,幽蓝闪烁的光线骤然增强,朝湖面投出刺眼炫白的光柱, 冲破水面,照亮整个夜空有如白昼。 蕴含着充沛灵力的白光与空中显现的护山大阵实体顶点相接,顺着保护罩迅速铺开,填补上无数受到攻击后留下的细微裂缝。 谢小弥仍旧被牢牢锁在湖底,紧闭双眸,任由自己被阵法的威力不断冲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微微勾起指尖都相当困难。 意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模糊,不知道他已经扛了多久,阵眼终于恢复平静的那一刻,湖底也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没有刺眼的光束,没有强劲的冲击,连最初的漩涡也都消失不见,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谢小弥的手被放开,但是他再没有任何动作,放松的肢体舒展开来,缓而轻地向湖面漂浮。 湖面上,这已经是穆云舒第四次跳入湖中。 他在被师尊拼尽全力推出水面的那一刻,就立即换了一口气又重新固执地扎进漩涡里,可是在漩涡的作用下,师尊原本的方位已经偏离太多,再加上黑夜的缘故,在湖底根本看不清师尊的身影。 再一次入水的时候,他记起师尊当时身后的微弱光阵,在顿悟师尊是想凭自己之力修复阵眼之后,他径直潜入湖底,寻找那一丝代表他希望的暗蓝幽光。 然而才一发现阵眼的轮廓,一道直径三丈的白色巨型光柱伴随的强烈冲击力,将他骤然喷射出湖面,耀眼的光柱直冲云霄。 等穆云舒再跌落回湖中的时候,他明白这就是他要寻找的地方,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 这一次,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一秒钟竟会如此漫长,直到光柱连带着天空中出现的罩子一同消失,穆云舒才有机会顺着那个已经刻入骨血的位置一路向下搜寻师尊的影子。 焦躁的情绪不断在心中蔓延,失去师尊的恐惧吞噬着他的理智,他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地寻找希望的光茫,然而眼前的一片漆黑,仿佛令他坠入绝望的深渊。 师尊已经在这黑暗的湖底独自待了太久太久。 冷冽的湖水比不上他心中肆虐的狂风暴雪。 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就这样沉没在湖底,永远陪在师尊身边长眠。 但是师尊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既然护山大阵已经修好,是不是师尊正等着自己去接他? 重新燃起地希望支撑着他最后地决心,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这次也一定要找到师尊,把他带回去。 于是,等他再次看到师尊的时候,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就像一条断了根没有生命的水草一样悬在湖底的位置。 穆云舒不假思索地故技重施,紧紧抱住对方双肩,低头去寻师尊地唇瓣,然而哪怕将自己口中最后一口气都送出去,师尊的身体也没有丝毫回应。 对师尊的救助已经刻不容缓,他迅速回到湖面,拖着二人沉重的身体来到岸边。岸上护阵弟子也闻讯将二人团团围住,展开对应的施救措施。 一阵秋风吹过,穆云舒无视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冷还是害怕,褪去血色的薄唇紧闭,指尖的灵力一波又一波输送进谢小弥的身体。 然而过了许久,对方依旧没有睁开双眼的趋势。 “穆师兄,穆师兄!温师叔需要固魂丹,最好叫屈师叔来……”一个瘦小的弟子犹豫着开口。 穆云舒立刻领悟了对方言下之意。 天凌湖水极寒,却并不会真的伤害修仙弟子的灵脉,师尊此时煞白发紫的面色除去溺水窒息的情况,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灵脉受损。 从他上岸以来就一直不间断输持续为师尊输送着灵力,可是一切却像是竹篮打水一般,完全看不出起色。 这些阵修的小弟子自然对护山大阵的情况更加了解,他们一定是意识到此时情况危急,就算将师尊的命挽救回来,若是不及时医治,兴许这一身的修为便从此再无恢复的可能。 此时也并不是听对方过多解释的时候。 穆云舒没再多问,不舍的再多看了师尊一眼,随后起身御剑,迅速离开湖边,被湖水浸透的衣袍在原地留下一大片水迹。 等他抓着屈相林来诊治完毕,又再御剑将人送回去的途中,谢小弥才在昏迷中缓缓睁开双眼。 “温师叔!你可算醒了!”一名瘦小的弟子喜悦地望向谢小弥。 谢小弥闻声转动一下脖颈,浑身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他这才意识到在经历过绝境之后自己竟然又活了过来,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夜空中原本阵法的实体消失不见,看几个弟子还能露出喜悦的表情,阵眼应该不是彻底失效而是终于稳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焦急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七八个弟子围在他身边,这几张脸他还是有些印象,正是当时受到巨蜥攻击晕倒在湖边的那些古文清的弟子。 但是穆云舒却不在身旁…… “你穆……”谢小弥脱口而出的话语骤然停顿,穆云舒不久前怔愣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眼前。 …… 这就对了,不在才应该是对的。 谢小弥此时心里并没有死而复生后的激动与开心,反而苦恼着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徒弟,这可比用刀子直接戳他的心还疼。 也许对方还顾念师徒之情,才在那样危机的时刻跳入湖中救自己,但他终究是一个不值得让谁付出生命拯救的恶人。 穆云舒此时不在才是最好的情况。 “你们给我喂了什么?”谢小弥感觉嘴里苦得厉害,又试图掩饰自己对穆云舒下意识的关心,随便应付着换了一个问题。 “屈师叔来看过之后,给温师叔喂了一粒固魂丹,但是灵脉还需要长时间的休养才有恢复的可能……” 瘦小弟子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半句时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干脆耷拉下脑袋。 谢小弥倒是不关心自己这一身修为还留不留得住,他只是担心穆云舒怎么样了,可是又问不出口。 远处天边还冒着红光,厮杀呼喊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小弥拄着剑勉强站起身来:“你们继续守护阵眼,我去助掌门师兄一臂之力。” 弟子们连忙按住自己的肩膀,口中反复惊恐地重复:“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可他却等不及身体状况完全恢复,凝眉拒绝了弟子们继续的任何劝说,没有灵力没办法御剑,他难道没有腿吗? “不必多言,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谢小弥留下冷冷的一句,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只身穿过丛林,往巨洞的方向奔袭。 惨烈的呼喊此起彼伏,山石劈裂的声音响彻夜空。 当眼前的画面闯入视野,谢小弥迅速缩成一点的瞳仁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自以为足够强大的内心再次受到剧烈的震撼。 火海的边界已经褪去很远,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片炭黑的残垣,无数妖族硕大的尸体横倒在玄经山的地界,还有不少弟子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丧失了生命的气息。 寇玉宸弹琴的指尖已经飙血,而他最爱惜的那把古琴远远看去已经断了一根弦,古文清在为他撑起防御的时候似乎也受到不少的创伤,血染的长袍在黑色的废墟上翻飞,释放出一种妖冶的美感。 但是岳恨山像是能呼风唤雨一般,召出一批又一批的血鹰为他使唤。 “岳恨山!你针对的不是我吗?!”谢小弥朝天大声疾呼。 古文清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焦急的神色,奈何身体无法动作,只能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谢小弥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依旧努力吸引着岳恨山的注意,恨不得对方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本宫还以为你早害怕得躲起来了。” 岳恨山闻声望过来,朝他上下打量片刻,突然狂笑一声。 “看来……这是刚和你那好徒儿双修完毕?” 第69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七) 巅峰对决之…… 谢小弥闻言怒目圆睁, 苍白的面色被逼出一丝红晕。 他第一时间就想起自己侧颈那处明显的吻痕,再一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衣衫上也确实有一丝疏忽。 经过阵眼和湖水的反复冲击, 束起的发髻已然散开湿垂在身后,外袍连同里衣的前襟微微敞开,露出纤长动人的颈部线条。 但是到了门派生死攸关的时刻,看着昔日清新秀丽的玄经山如今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躺在烧尽废墟中生死未卜,谁还会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岳宫主如此关心在下的私事,不妨也分神留意一下被派去攻占阵眼的妖族下属?” 谢小弥朝天际高声驳斥, 飞扬的神色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岳恨山轻蔑地扬起下巴,手上控制血鹰地手势不停,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谢小弥给出的忠告。 “仙君莫要岔开话题,怕不是本宫多虑了, 仙君唯恐避之不及的愤怒表情,难不成是害羞了?” 谢小弥没想到对方会反复进行如此无聊的调侃,心念电转, 登时又顿悟了对方话里想表述的深层意义。 岳恨山之所以会死咬着自己和穆云舒双修的事不放, 其实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魔族双修之术自古为仙门修士所不齿, 更何况是天下第一仙门的玄经山弟子去修习那些邪魔外道,绝对会被年迈的长老们扣上私结魔族心术不正的帽子。 而岳恨山如此反复强调, 正是想点出自己勾结魔族的事情。 让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浮出水面,让自己陷入身份暴露的恐慌,顺便还能在这场决战中挑起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信任危机,进而使玄经山派的中心力量从内部瓦解。 这才是岳恨山此言的目的,只不过是当着寇玉宸和古文清面, 变换一个委婉的方法讲出来罢了。 说不定还能逼着自己向魔族倒戈。 可是岳恨山却算错了一点,谢小弥其实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在这紧要关头,他更担心师兄们是否会为此分了神。 谢小弥下意识紧张地瞥了一眼寇玉宸和古文清的方向,发现二人就像没听见那些对话似的,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难道二人抗敌过于专注,没有想过岳恨山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吗? 又或许是他太小瞧玄经山掌门的承受能力了。 既然如此…… “是又如何?”谢小弥昂首回应了岳恨山的讥讽,眼神坚定,不掺杂一丝怯懦,“这样说来……似乎还要多谢岳宫主传授的双修之法,果真是对精进修为大有裨益呢。” “你!” 岳恨山控制血鹰的动作有一丝停顿,似乎没想到他会不知羞耻地痛快承认与徒弟双修之事。 寇玉宸立即抓住这个空隙,右手快速向外拨动琴弦,弦音气势恢宏,慷慨激昂,一道紫色月牙型的音波如同脱手的回旋镖,迅猛极速地朝着一片猛戾的血鹰飞逝而去。 血鹰遇到猛然进攻,躲闪不及受到重创,勉强扑棱两下翅膀就直直坠向地面。 再扫琴弦,岳恨山的面颊倏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滴飞溅带出的气味,激起剩余的血鹰发出一片兴奋的嘶鸣。 岳恨山抬手沿着伤口走势横擦一把,看见指尖鲜红的液体顿时怒不可遏。 他自诩精明一世,可面对二人方才的默契配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中计了。 一连串的事情瞬间得到了解释,他目光如炬恶狠狠地凝视地面上那个人影,可是对方明明看上去脆弱得不堪一击,却神色坚毅,泰然自若。 温若尘究竟是何许人也?! 地洞打通的那一刻,他立即就想起这个傲慢又自私的家伙。 在他见过的无数人中间,像这种会见风使舵的小人最是好利用的。 于是他当着众人面点破对方与自己勾结的事,想让对方能审时度势,好好站到他自己这边。 可是原来……呵呵! 原来对方一直以来只是表面逢迎与魔族暗通,做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套取自己偷袭入侵的计划,说什么瞧不起寇玉宸的行事作风和要对自己徒弟下手,全都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 若不是手下刚巧收到江寅投诚的意向,任由那个不中用的家伙表忠心,那家伙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炫耀他成功惊扰了天凌湖里的御龙,兴许那日能率领魔族顺利闯入比武大会都成了妄想。 好一个含垢忍辱的温若尘,还真是胸怀大义可歌可泣啊。 岳恨山自嘲地放声大笑,身后燃起暗红色烈焰,空中像是挂上一轮象征不祥之兆的血月,满盛着魔气的月晕朝四处蔓延。 突然,那魔气爆发,又蓦然汇聚至一处,震天骇地的魔气团如巨浪般朝谢小弥的方向奔腾而去。 谢小弥如今被散掉一身灵气,眼下只剩一身功夫傍身,他敏捷跳开魔气所攻击的地点,黑色的焦土被炸出一连串冒着黑烟的深坑。 古文清似乎意识到谢小弥那边的情况异常,双手合十,默念阵诀,朝他方向撑开一个亮红的辟魔阵,暂时缓解他逐渐窘迫的境地,但终究是收效甚微。 寇玉宸见血鹰数量剩下不过零星数只,遂抽出灵剑,跃身翻腾,绕过血鹰的层层进攻,朝岳恨山心脏刺去。 岳恨山见寇玉宸飞身袭来,侧身躲闪,脸色不由微变,胸中恼怒不已:“你们何必对这样一个门派叛徒如此维护。” 寇玉宸一个旋身,斩断最后几只扑来的血鹰,剑刃迸发出更威慑的力量:“我玄经山派门内之事,还不必劳烦岳宫主挂心。” 二人在空中刀光剑影几个回合,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地面上,谢小弥接连躲避不下百余次,终于在岳恨山和寇玉宸对决的时候得到喘息的片刻。 他弯着脊背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刺鼻烧焦的气味被深深吸入肺部,秋夜的寒风挟卷着灰烬强劲地吹在被湖水浸透的衣袍上,不留情面地带走他体内仅存的温度。 实在是太狼狈了…… 谢小弥低头盯着自己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衣袍下摆,一直到膝盖处都被棕褐色的泥灰覆盖。 从天凌湖底上岸之后,身体根本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肩膀处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谢小弥察觉自己已经到达体力不支的边缘。 为了不让两位师兄为他担心,他必须强撑挣扎着不让自己在这紧要关头倒下去。 正在这时,身后恰好有人稳稳扶住他的肩膀,支撑住他的身体。 滚烫的掌心透过冰冷的布料,传来令人着迷的炙热温度,仿佛暴雪寒冬中燃烧着的火炉,让人忍不住靠近,根本不舍得离开。 谢小弥一句道谢还没来得及出口,侧目就看到身旁的穆云舒投来担忧的目光。 “……” 在湖边的时候,这个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现在为什么又要突然折返回来,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人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为何怎么轰都轰不走呢? …… 谢小弥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徒弟竟然这么固执。 他本以为在岳恨山点破他身份的时候,虽然他有表现出否认的态度,但明显被戳破谎言的那种慌乱应该已经给穆云舒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以穆云舒的聪慧程度,必然不会看不出这层道理。 然后为了控制巨蜥群,他甚至当面给穆云舒展示了魔族摄魂丹的威力,就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不能死心? 难道这傻徒弟非要等自己最后给他一个说辞才能罢休吗? 算了…… 现在毕竟也不是有时间感情用事的时候。 谢小弥刻意别过眼神,不再去看对方的表情,凝眉从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搀扶中挣开,低声吐出冷冷的一句:“还不快去帮你掌门师伯的忙。” 穆云舒似乎是听到什么激动人心的消息,眼底一闪而过喜悦之色,随后又被锐利的眼神所替代,轻盈纵身而起,腰间的佩剑同时夺鞘而出。 眨眼间,穆云舒的剑影已经斩开岳恨山的发髻。 岳恨山怔怔望着自己断掉的发丝飘浮在半空,刹时魔气喷薄而出,怒发被威力瘆人的魔气冲开竖立,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完全陷入疯魔了一般。 半月前,他受制于穆云舒突破境界所爆发的灵气威压,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魔族的面子。 这次,他必然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仙门弟子好好领教一下自己的威力,以宣泄他损兵折将近乎不战而败的熊熊怒火。 他护体的防御几乎毫无破绽,即便受到重击也不过是微微擦破些衣袖,若是单纯只应对寇玉宸一板一眼的招式简直是信手拈来,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突然出现的穆云舒的动作实在太迅速了。 在和寇玉宸交手的过程中,周身单纯感受到一阵旋转的气流而过,身上就会留下无数细微伤口,而那些浅显的伤口对于魔族来说,用不了多时就会自动愈合。 他明明连一派掌门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是才崭露头角的毛头小子。 只是一个身影总是隐匿在周围四处,完全琢磨不透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这种感觉就像失去了掌控似的,让岳恨山内心十分烦躁。 岳恨山露出一副诡谲的狞笑:“你们以二敌一算什么君子所为!” 说完,朝寇玉宸虚晃一掌,一击凌厉掌风隔空拍向谢小弥身上。 谢小弥在毫无防备且没有灵气护体的情况下生接一掌,睁大的双眸蓦然空洞,丧失了焦距,身体随之向后倾倒,下一秒,鲜红的血液从口中喷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 第70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八) 洗白白第二…… 被那一掌击中的时候, 谢小弥甚至没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前,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穆云舒快到虚化的身影。 直到他终于看清对方怔愣在半空的表情,然而下一秒, 一股强劲的冲击力撞向他的胸口,并肉眼可见地在他身前迅速压下一个深陷的凹痕。 在那个瞬间,谢小弥清晰听见自己体内无数根骨头相继断裂的声音,身后的树木也被余波震断了枝干,铺天盖地的枯黄败叶由空中簌簌飘落。 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闪电般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单凭掌风的余力就可以将他的指骨碎成粉末。那感觉真是和这几世的所有疼痛都加起来再乘数百倍也无法比拟。 他万万没想到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真实体验一把什么叫做粉身碎骨。 谢小弥的视觉似乎也被斩断了似的,眼前顿时一片空白, 脑海里还停留在穆云舒目眦欲裂冲过来的片段,又被一片鲜红所覆盖。 口中涌上的腥甜血气倒灌进鼻腔,冲出喉咙,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 最后, 他重重拍在地面上,浑身骨头的碎片交错着扎入血肉。 终于要结束了吗? 谢小弥霎时间感觉如释重负,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扮演恶人, 并且在暴露身份之后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曲解他的行为。 心头难得涌上一丝任务完成的淡淡满足, 可是他却没有力气再勾起唇角。 即将凋零的破败身躯哪怕连呼吸都会引起浑身剧痛。 正在此时, 他听到一阵无比愤怒的咆哮,但是颅内传来的嗡鸣让对方话语里的字句听得不甚清楚。 谢小弥努力瞪了瞪双眼, 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晰,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颤抖的怀抱,对方不断摇晃他的身体,似乎正在疯狂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也难怪, 还没等和自己算总账他就要这么死掉了,穆云舒一定相当不甘心吧。 谢小弥本想躺平等死的心思忽而出现一丝波澜,他总觉得还可以再多说几句,把那些恶行再努力描描黑。 他连忙找系统兑换了两瓶止痛剂,将痛楚勉强压到可忍耐范围后缓缓开口。 “咳咳——!!!” 谢小弥才一说话,就被自己口中的血倒流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呛,更多的血液从嘴角涌出,同时泪水也被痛苦皱紧的表情挤出眼眶。 等他终于稳住气息,对方也已经安静下来。 谢小弥气若游丝地轻声道:“为师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咳咳咳……一直以来你会莫名失忆,都是为师在你的饮水中加了摄魂丹的粉末,为师对不起你啊云舒。” 他表面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其实想着念完台词就可以去领盒饭了。 能遇到这样的徒弟,他打心底还是十分喜欢的,无奈他恶毒反派的身份,即便对穆云舒充满愧疚也只能独自仰天长叹。 为了尽量压缩那种心酸与不忍,他来不及顾及对方是什么感受,趁着自己此时听不清也看不清,干脆自顾自把那些坏事都一股脑抖落出来。 “为师是自私的卑劣小人,勾结魔族换取了这些丹药就是想用此控制你的意志。为师也不求你能原谅,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帮助你掌门师伯将玄经山发扬光大,忘了为师吧……” 他终究还是迫于羞耻,没能将那句“为师想与你双修伺机盗取你修为”的话说出口。 言毕,谢小弥准备再去换一剂安眠药,因为他发现修仙之人身体素质是真好,人都这样了还丝毫没有昏迷的迹象。 然而紧接着,他突然被放平身体。 震动,呼喊,劲风,在他周身迅速徘徊。一股紧张的氛围将他笼罩,甚至能感觉到炙热的液滴飞溅到他的脸上。 谢小弥顿时死意全无,好奇又忧心地仔细关注着四处的动向。 但他脑子里都是浆糊啊!听不清也看不见啊! 他急切地在心中呼叫系统:“有什么清耳明目的药剂没有?” 系统委委屈屈小声道:“宿主,你这是身体机能严重受损了,那些会宣传自己的药能一秒恢复的都是虚假广告,你不要上当受骗啊。” 谢小弥一口气差点没捯上来:“那我难道只能演一具尸体,躺在这里干等着吗?” 躺在一片刀光剑影的废墟之中,听着同门在浴血奋战自己也帮不上忙,但偏偏还留着一口气在死又死不了。 这感觉可不太好受。 他微微屈肘抬起小臂,试图靠自己的力气撑身移动,却发现自己手腕还耷拉在泥泞的地上。 一种断臂的全新体验震撼到谢小弥的心神。 这时,系统的声音又再次传来:“为了提升宿主任务完成度,已经为你打开全知视角。” 谢小弥感到脑海刹那接通一道电波,随后,在科幻巨制大片里才会出现的运镜手法配合着恢弘场面,直接连通进他的视野。 在岳恨山地魔气熏染之下,天空已经铺开一片暗红的屏障,明亮月光透下来都被蒙上一层令人忌惮的血色。 穆云舒幻化到漫天剑影如同飞旋的冰锥,在岳恨山的周围正在朝他进行高频次地进攻。 在谢小弥的不远处,古文清正扶着面色苍白的寇玉宸朝他这边蹒跚走来,所经之处留下一串斑驳血迹。 古文清才一将寇玉宸放下,就立刻折回替穆云舒加固辟魔阵的防御。 寇玉宸看着自己一触即溃的脆弱模样,向来强悍坚韧的声线里带上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顺着指尖,一股清凉的微弱灵力流入谢小弥的体内。 “若尘,你听得见吗?是师兄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谢小弥一听这苗头不对,立马竖直耳朵凝神静听。 “师兄却没能拦下岳恨山刚才那一掌,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寇玉宸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你以身犯险潜入魔族,探得对方入侵的计划,为门派付出了这么多,然而师兄还没能保护好你,是师兄没用。” 寇玉宸到后来声音是明显的沙哑,他紧紧握拳表情痛苦,眼底是浓浓的愧疚与不甘。 谢小弥的心突然被绳索狠狠勒住,头脑似乎瞬间清醒,含笑九泉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系统,我觉得我还需要再抢救一下。” 系统两根数据线打成一个简单的万字结,语气中透着为难:“宿主,你已经浑身粉碎性骨折了,好好躺平就行了,不要给目标主角添乱。” “!!!” 谢小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系统噎得说不出话来,任凭内心如何煎熬,却又毫无办法。 他继续扮演他那具没断气的尸体,没有回应寇玉宸的倾诉。 然而下一秒,先后跑来几个弟子扑倒在寇玉宸面前。 “掌门师伯,火势已经蔓延到天凌池了!好多上百年的仙芝灵草已经救不过来了!” “掌门师兄,妖族开始火攻宝藏库了!里边很多珍贵丹药根本受不住那么高的温度啊。” “您快去看看巨洞附近吧,妖族数量实在太多,弟子们已经快顶不住了。” 此时的玄经山派简直是腹背受敌,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寇玉宸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起身踢袍,快速跟着几名弟子离开他的身边。 谢小弥只恨自己此时不能起身,为门派尽自己的一份力。他的视线再度紧盯在穆云舒身上,万分担忧对方体力耗尽的一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力量与信念早已继承到穆云舒的身上。 残垣断壁之中,一团红色暗影被闪电般迅速的皓白剑光所包围,所经之处地面卷起一片飞沙走石。 燃着魔焰的狂烈掌风击打在墙壁上,房屋瞬间倾塌,透着寒光的剑气劈斩在岩石上,岩石应声裂开,露出光滑的切面。 穆云舒在与岳恨山交手途中,耳边都是师尊奄奄一息时还不忘对他诉说的歉意。 他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师尊也在深深爱着他。 他曾以为每日饮用的摄魂丹乃是恶人为谋害挑拨他师徒二人所为,却未曾想过,居然是师尊主动投放的。 在天凌湖边看到师尊拿出摄魂丹的一瞬,他甚至没回过神儿来,不明白师尊为何会随身带有魔族的丹药。 他唯一知道的是,即便那药是师尊投的,也定然不是为了加害自己,师尊若是真想毁他修为,又何必每夜委身替他吸掉那些魔气。 穆云舒一直以来认为自己会对师尊产生师徒以外类似男女的感情是大逆不道的。 直到在他听到师尊血流如注就快不省人事时还不忘和他说的那些话时,穆云舒终于明白了一切。 摄魂丹控人心智并使人情动的药效,还有师尊听闻岳恨山提及双修时极力否认却不由羞红的脸颊,在他受魔气所扰却温柔包容他侵犯的每个夜晚…… 师尊原来对自己也是抱有同样的感情的! 当这个想法形成的那一刻起,穆云舒就对此坚信不疑。 他手腕急旋,剑锋光华流转,动作迅猛,在岳恨山的黑袍留下无数细密的裂缝。他耐心等待对方破绽暴露,但手中也并不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剑剑紧逼对方命门,杀戮之意昭然若揭。 岳恨山眯起眼睛,言语间透露出狠戾与讽刺:“你师尊从本宫这学去了双修之法,就是觊觎你的天赋,想要偷走你的修为,你何必为了这等鼠辈拼上性命?” 话音刚落,岳恨山面前顿时撑开一张密实的剑网,威力强横,势不可挡。 剑网的后方传来穆云舒冰冷的嗓音:“我整个人的命都是师尊的,区区双修又何妨。” 第71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十九) 胜利后的激…… 穆云舒的进攻势如破竹雷动, 对师尊坚定的信念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力。 岳恨山蓦然发现自己陷入了被动颓势,推出的掌风总是堪堪擦过对手的衣角,然而身上的剑痕却愈发深长, 关节处的细微刺痛经过不断累加,渐渐影响到出击的速度。 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难道要被一个玄经山的毛头小子击败了吗? 开什么玩笑! 放眼望去这整个修仙门派,没有哪个是他岳恨山会放在眼里的。 况且他说的都是温若尘的原话,是这小子固执己见偏偏不愿意相信真相。说什么穆云舒是仙们希望, 天纵奇才,根本就是冥顽不灵又自不量力,简直令人捧腹! 岳恨山血红的眼珠转动半圈, 猝然发出一声森冷的狞笑。 既然这小子对他那奸恶的师尊感情这般深挚,那他就好好成全这对师徒,让二人在那边也好有个伴儿,免得与世长辞的时候感觉地下孤独。 他睥睨远处躺在一片泥泞废墟中的人影, 瞅准穆云舒劈剑而来的时机,一个疾步纵身,魔焰燃于掌心, 岳恨山抢在对方追来的前夕, 就要先送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家伙一程。 诡谲的暗红烈焰所经之处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眼看就要令其毙命的时刻, 他的手臂被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推开,一掌最终劈落在一旁的山岩上, 石块崩决,砾石倾泻,卷起一片尘土灰烬。 岳恨山狂傲圆睁的眸子蓦然朝旁边一瞥,一个手持拂尘的白胡子老头儿昂然挺立在那卑鄙鼠辈面前,看服饰发束分明不是玄经山的修士, 倒像是苍月派那帮爱多管闲事嘴又碎的家伙。 “老头儿,你是想替他急着去送死吗?” 岳恨山被骤然打乱节奏步伐,胸中怒不可遏,燃起的熊熊烈火加剧了魔气的蓄势飙升。 他不明白,一贯以正义之士自诩,成天吹毛求疵眼里不揉沙的仙门修士为何会接二连三的站出来救一个给徒弟投摄魂丹的人。 白胡子老头儿怅然摇头:“年轻人切莫如此急躁,凡事都要以和为贵,何必忙着置人于死地?” 岳恨山听闻对方几句话,脑袋陡然欲裂:“你管好自己的徒弟便好,不要成日好为人师,整天对人摆出一副说教的脸孔,让人看了生厌。” 说完,他怔愣片刻,这紧要关头他跟个老头儿废什么口水。 登时狂笑一声抬手就要出击猛攻,一道冷冽剑光骤然破空而至。 “岳恨山,快束手就擒罢。” 穆云舒冷涩的嗓音似乎覆盖上冰霜。在他的身后,古文清和屈相林率领几名弟子正对着他虎视眈眈。 岳恨山疑惑着打量着对方,难道是妖族那些废物这么快被制服了? 然而在他审视周围形势的余光倏然发现,那个被他们从山外径直挖进来的隧道中,陆续涌出的妖族已经被服装各异的仙门弟子取代,越来越多在附近游荡的妖族被接连诛杀。 形势似乎发生了惊人的反转。 岳恨山默念号令,整个玄经山各处乍然发出妖族震耳欲聋的怒吼狂啸,地动山摇。 古文清见形势不妙,凝眉握拳,带着几个弟子赶往天凌湖的方向。 屈相林见状,急忙带着谢小弥来到一平静的高处,生怕震碎滚落的沙石对他进行再次伤害。那手持拂尘的老者也跟了上去。 岳恨山嗤笑一声:“若是现在求饶,本宫兴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他揣度着穆云舒大概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持续的迅猛进攻是极度消耗气力的,就算别的门派施以援手也是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被激发出暴躁愤怒的强悍妖族会血洗整个玄经山。 穆云舒面无表情看着岳恨山,眼底反覆着汹涌纷繁的浓重情绪:“多谢岳宫主美意。” 他足下一点,瞬间消失在原地,脚底几片落叶随风带起又飘然落下。 岳恨山意想不到姓穆的那个毛头小子的速度居然还可以更快,头顶掠过一阵风声,他循声视线扫过天空,独留一轮残月高悬于天际。 身后一个影子闪身而过,岳恨山旋身劈掌,却意外拍了个空,下一秒,脊背最薄弱的位置裂开一道深刻的剑痕,寒意刺骨的气息顺着伤口向体内不断侵染,扰乱了他掌心魔气的催动。 然而再往上挪一寸,便是他们魔族的命门。 突然的负伤令岳恨山脸色微变。 他垂下戏谑高挑的嘴角,眼中厉色透着深沉的残忍,原来是他大意了,穆云舒,还真是不能小觑的人物。 岳恨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捕捉在空气中流转的细微变换。 远处妖族撕心裂肺的悲鸣遮盖了四周的轻微动静,穆云舒如同隐身了一般,让人很难判断出所在方位,就算一时察觉到对方身影,转瞬他又会立刻消失在空中。 突然,他敏锐洞察到对方踪迹,出掌推在身前左手边,与此同时,一滩血迹洒落地面,与脚下黑色的灰烬融为一体。 这么容易就击中了? 岳恨山对自己方才草木皆兵的行为感到十分不爽。 他当真还以为对方是什么隐藏的绝世高手了,呵呵,还不是…… !!! 思绪被身后的剧痛骤然打断,岳恨山愤恨地回头,看见穆云舒傲然挺立于身后,而他的手中空空如也。 随后,他的口腔涌上一股腥涩液体,顺着嘴角溢出暗红血色。 岳恨山怔愣低头,发现一段光华流转的剑锋立于胸口,原来是一把灵剑从身后直直插入他的脊背,贯穿了心脏。 剑心仍在源源不断释放凛冽的灵气,激得他遍体生寒,魔气阻滞,燃烧的烈焰也时断时续,最后哑然熄火。 他想将剑身逼出体外,穆云舒化指为剑,又朝他发起猛攻。 岳恨山快步流星频频躲闪,自知气脉受损,再斗下去恐有败落的风险,想趁着其他人仍受牵制的时候跳入洞穴隐匿身型。 谁料穆云舒紧随其后,乘胜追击,没有给他留得半分退路。 “你我究竟有何恩怨?” 岳恨山忿然出声,问题荒谬滑稽,但也确实是他此时的心声。 寇玉宸和他单打独斗还会有所顾忌,要思虑一二,况且他一个玄经山小辈,何必强出头要和他血战到底。 可是穆云舒此时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手刃岳恨山,以绝后患。 因为岳恨山,他差点就要永远失去师尊。他对岳恨山的敌意不是一句“宽大为怀”就可以轻易化解的。 师尊濒死时饱含泪水强忍着口中的血腥,发自肺腑地对他说出的一字一句都狠狠戳在他心上。 穆云舒后悔自己为什么目盲没能早点看出师尊的脉脉情意,白白辜负了师尊那么多良苦用心。 如若能渡过眼前难关,他就能与师尊情投意合,永远相伴,做一对云游四方的神仙眷侣,不受世俗的束缚,相爱携手到白头。 只要杀了岳恨山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师尊的魔头,师尊就能彻底摆脱危险,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二人以后的平静生活。 为此,无论他的对手实力如何强大,他也必须全力以赴。 一股滔天怒火再次席卷了穆云舒的理智,趁岳恨山不备,他又朝对方胸口重重推出一掌,此掌迅猛狠戾,用尽十成十的劲道。 他突然大喝一声:“你伤我师尊,我取你性命!” 岳恨山闻言放声狂笑,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晦暗的夜空中飘下满天的雪花,若是抬手接住一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是燃烧完全漂浮在空中的灰烬,还混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穆云舒归心似箭,只想立即回到师尊的身边。 他借着灰烬蔽月的瞬间,指尖灌入十足灵力,锐利的剑锋瞬时划过岳恨山的喉咙,后者的瞳仁猛然汇成一点,又迅速扩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定格成一个颔首忏悔的姿势。 见岳恨山不再动弹,穆云舒急不可耐地来到不远的高处。 只见屈相林和拂尘老者围在师尊身旁满面愁容,行动一筹莫展,看起来医治进行得相当不顺利,穆云舒心脏骤然停跳一拍,不争气地鼻尖涌上一阵酸楚。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强装镇定地语气有一丝轻微颤抖:“屈师叔,师尊情况不好吗?” 屈相林沉默摇摇头,视线落在手里碧色的玉盒,里面空空荡荡,早已散去了寒气,大概是药已经喂下去很久了,却还没有任何起色…… 苍月派的霜寒丹,对祛毒疗伤有起死回生之效,难道神丹也无法挽回师尊的命吗? 战胜岳恨山之后,穆云舒心里原本是轻松期待的,可是见此情此景,他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刚才师尊明明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兴许是逼尽最后的气力,才一口气把深埋在心底的话对自己诉说出来。 然而话说尽了,没什么遗憾了,师尊就在二人互通情谊的前一刻,无情地抛弃他一个人在这孤寂的人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穆云舒瞬间如同受到晴天霹雳一般怔愣在原地,胸口窒息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仿佛无数的匕首插入他的心脏和指尖,又反复扭转撬动,将他慢慢凌池成一副白骨。 无数懊悔与自责的苦涩浪潮将他吞没。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和岳恨山对决,而放弃了和师尊度过的最后时刻。 就算当时岳恨山一掌直接掏出他的心脏,也不会比此时更痛苦了吧。 热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屈相林长叹一口气。 “温师兄也不知是怎的,似乎有意识却无法叫醒,塞到嘴里的丹药卡在喉间死活吞不下去,一旦用力又会咳呛着将药吐出来,喂个药简直比山脚下那只狸猫还要艰难。” 穆云舒闻言一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他仔细端量师尊一番,虽然微弱,但胸口的确是在有规律的轻微起伏。 穆云舒大步跨至师尊身前,把人谨慎拢进怀里,感受对方冰冷的身体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恢复体温,悬在半空的心才渐渐落下。 他抬头看着屈相林:“药还有吗?” 站在一旁的拂尘老者从袖口又掏出一个玉盒,盒盖开启,递到他面前:“给。” 穆云舒拿起药丸,看见怀中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心头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他将药丸咬在齿间,俯身贴紧对方唇瓣,手指轻轻用力,师尊紧绷的下颌有了一丝松动,穆云舒趁着他唇缝开启的瞬间,舌尖用力探入,不容拒绝地将药丸送进对方喉咙深处。 第72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二十) 坦白彼此的…… 冰凉的药丸顶上喉咙深处, 敏感的触觉引发胃酸向上翻涌,谢小弥的身体下意识想要咳嗽,用肺部快速排出的气体冲开异物, 消除不适。 但显然这次并没有那么容易。 愈发强烈的刺激持续拉扯着谢小弥的意识,温热湿滑的舌尖蹭过口腔带来一阵酥痒,当意识终于回归身体,谢小弥才错愕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他条件反射地紧张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刚好将那颗丹药顺利服下,被空出来的位置骤然被穆云舒填满,谢小弥紧闭双眼, 继续装昏迷来逃避这尴尬又羞耻的场面。 自从系统给他开了全知视角,他就跟赶通告一样在玄经山不同战场快速切换。 古文清急忙赶去天凌湖的路上,迎面遇到驻守在湖边十丈外的巨蜥群,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体型庞大面相可怖,着实让一众弟子心生畏怯。 古文清握扇抱臂,打远处观察片刻, 发现对方并没有进攻意识, 反而在他试图前进的过程中自觉左右分开, 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通路。在确定对方没有敌意之后,他加快步伐赶至湖边。 发现此时的天凌湖碧波浩渺, 犹如天镜。 而另一侧,寇玉宸带着弟子在宝藏库前一边救火一边与妖族厮杀,越来越多的妖族寻着声音和火光汇聚而来。 寇玉宸已经忙到焦头烂额,强忍着伤痛勉励支撑,却仍旧阻挡不住持续加剧的颓势。 没过多久, 其他门派弟子相继赶来支援,寇玉宸眉间舒展,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确认两边都还算顺利,谢小弥刚想切回来看看穆云舒这边如何,没想到比视觉更先体验到的是味觉和触觉。 四片唇瓣紧紧贴合,药丸被推送着成功吞下。 然而穆云舒似乎并没直接退出去的打算,舌尖不老实地在他口中轻轻舔·舐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分开二人唇瓣。 受重伤的身体异常娇弱敏感,穆云舒无意识的小动作分明是在谢小弥身上点了一把火,从脸颊到脖颈就像发烧了一样,让他愈发不敢睁眼面对这个徒弟。 他明白,穆云舒并不是在吻他,和每次渡气一样,只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发生的触碰。 霜寒丹在他舌根处留下异常鲜明的苦涩味道,亦如他此时的心情,惆怅又悲凉。 谢小弥在坦然承认自己一直在欺骗伤害对方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和穆云舒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明明一切美好的过往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是这个徒弟还是那样善良,在四下无人只有他能救自己的时候,仍愿意出于责任对他伸出援手。 若是独自一人就这样…… “苍长老,您这药效果真快,不愧是堪称神药的霜寒丹,这才喂进去不久温师兄的气色就明显红润了不少!”屈相林的语气中有一些激动。 谢小弥心里蓦然一惊,紧接着身旁又响起一位老者沙哑的轻笑。 “过奖过奖,老夫的丹药只能镇定心神,保护心脉,看情形……这是由于情绪激动而导致的气血上涌,通俗来说,应当称之为羞赧。” 老者的话音刚落,接连不断的低声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谢小弥整个人彻底懵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 在他把意识切出去之前,他还是孤零零自己躺在一片泥泞废墟之中。怎么才一转眼就多出来这么多人,而且还都团团围在他的身边。 他们难到不是急着来拯救玄经山于水火,联合厮杀妖族的吗? 恍惚间,谢小弥好像还听到有人忍俊不禁的笑声。 他刚想把视角切出去一探究竟,唇瓣紧接着又传来柔软的触感。浑身的所有注意力都瞬间集中到二人彼此接触的部位,他这才发觉那个类似亲吻的感觉略带一丝草木气息。 炙热的舌尖温柔且强硬地挤入他的唇缝,清凉甘甜的山泉水涌入口中,冲淡难耐复杂的滋味。失血过多带来的口干舌燥让他不自觉想要汲取更多。 谢小弥配合着微微昂首,喉结规律地上下滚动,唇角的缝隙流出晶莹的液体。 兴许是太心急了,喉间突然发生一阵强烈的咳呛,他控制不住身体开始剧烈震颤。 穆云舒连忙将他抱紧,带着他一起微微后倾,让他呈现出一个趴在他胸前的姿势,坚实有力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当谢小弥重新恢复平静,他缓缓睁开紧闭着的双眼,这才发现视觉和听觉原来早已恢复,霜寒丹的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他还没来得及感谢多次给药的拂尘老者,就发觉在周围门派内外十数个弟子的围观之下,他正和穆云舒紧紧相拥。 谢小弥刚想说点什么来缓解空气凝结的尴尬局面,未曾想拂尘老者捻着胸前一撮银白的胡须笑呵呵地率先开口:“既然人醒了,我们就撤了罢,寇掌门那边估计还需要我们的支援。” 屈相林蹲在谢小弥身旁,仰头望着拂尘老者担忧道:“温师兄这才苏醒过来,而且他原本旧伤未愈……” “不要紧的。”拂尘老者笑着打断,“灵脉和骨头都不是一时间就能养好的,年轻人身体恢复的快,用不着咱们一直担心地盯着,有些裂痕总要用时间慢慢来弥补,以后发展会如何,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罢,他转身时甩了一把拂尘,不紧不慢地离开现场,带走周围一众弟子,最后只剩下伤痕累累的师徒二人。 谢小弥听懂了老者言下之意,内心忐忑低着头,推开穆云舒的怀抱以后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曾经习以为常的动作,如今换了个身份竟变得这样难堪。 谢小弥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对方,原本他是想着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的。 虽然寇玉宸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但任务是否完成的标准终究还是要看目标主角穆云舒对他的态度。 只要这一个人还在误会他就足够了。 就这样吧,再没有什么多余好解释的了。 穆云舒也始终沉默不语,但强烈的责任感没有让他把自己一个人扔在原地,对方就着二人姿势一把绰起他的膝弯,就这么抱着一步步走回闲雅居,将他稳稳地放平在几榻上。 等到穆云舒转身出门,谢小弥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他仰面怔怔望着天花板,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持续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那段短暂片段,就是穆云舒陪伴他最后的时光。 这一路上二人都是不发一语,谢小弥恨不得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逃离这个怀抱,奈何他又遍体鳞伤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就只能死死拽紧对方的衣角,任由穆云舒抱着他穿过一片烟雾弥漫的废墟。 好在闲雅居位置偏僻,除了空气中略微烧焦的味道,火海并没有蔓延到这边。 穆云舒就算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十天半个月,估计也不会再出什么危险。 就这样断了吧,谢小弥五味杂陈地在心里默默祈祷。 木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 穆云舒双手端着一个接满水的铜盆朝他走过来,盆边搭着一条纯白的手帕。 余光里对方不断地靠近,谢小弥费劲转头向一侧,试图摆动四肢挣扎着退后,移动的距离却是微乎其微。 穆云舒似乎都没察觉他的抗拒,坐在床头轻声低吟了一句“得罪了”,随后轻松撕开他身上破损的衣袍,用浸湿温水的手帕轻柔擦拭他身上的污泥与血痕。 单薄的手帕无法屏蔽穆云舒指尖的轮廓,所经之处带来疼痛与酥麻的双重刺激。谢小弥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必做这些的。” 穆云舒闻言停住手中的动作,湛黑深邃的眸子缓缓投来视线,闪烁的亮茫似乎在极力地克制隐忍,让人分辨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穆云舒欲言又止地和他对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沉默着在水盆里揉搓手帕,等污渍基本清洗干净,轻柔牵起他的手,一根根手指逐一擦拭。 谢小弥再一次厉声开口:“穆云舒!为师骗了你啊!” 他这次用了十足的气力,声音也只是稍微大一些,显得没有那么虚弱了,但看上去依旧称不上有多愤怒。 穆云舒似乎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心底一直努力压抑的情绪不断向上翻涌。 他扔掉手中的手帕,手帕落入盆中激起碎玉般晶莹的水花。 穆云舒凝眉俯视谢小弥的面容,如刀般锐利的目光一路向下游走,原本白皙劲瘦的身体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 谢小弥强忍着羞耻,等到穆云舒再次与他对视的时刻。 穆云舒自嘲般轻笑出声:“是啊,师尊骗云舒骗得好苦。” 谢小弥看着对方眼底逐渐透出浓浓的哀怨,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心脏的位置狠狠抓了一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都是他罪有应得。 对方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了他,却全都被他无情辜负,若是随便换个什么人,估计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是为师对不起你……”谢小弥语气有一丝哽咽。 然而下一秒,穆云舒的脸骤然放大,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师尊若是同样爱着徒儿,为何不早说呢?” 谢小弥闻言一愣,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趁机又在他唇瓣印下短暂一吻,随后眼神躲闪着别开视线。 “师尊若是想和云舒双修,直接要求徒儿便是,云舒自然不会说半个不字。” 第73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二十一) 缱绻旖…… 谢小弥确定自己这次绝对没有听错, 而且这是他在对峙岳恨山的时候当着众人面承认过的。 作为一个恶毒反派,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难以启齿的。 但是穆云舒为什么表现出那么期待的样子啊! 当初系统和他说过,魔族的秘技是在二人合一状态下施以法术, 将彼此的心境功法也暗自融合,并趁对方全神贯注毫无防备之时掠夺对方的功力与修为。 若是真让原主得逞了,穆云舒会因此断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难道他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修为就这样被人榨干吗? 他该不会不知道双修背后的巨大代价吧…… 穆云舒是旷世奇才,一定会被很多人惦记。如果以后随便是个人提出想和他双修,这个傻徒弟都点头答应, 那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可不行! 谢小弥心里的悲伤立即被担忧取代,身为人师的责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感觉有义务给徒弟好好科普一下双修的危害性。 他好好琢磨了下措辞,轻声开口:“为师想与你双修,是觊觎你的修为。” 穆云舒对此毫不意外:“师尊不必过多解释,就连摄魂丹的作用徒儿也都听屈师叔说了。” 对于徒弟已经接受摄魂丹是自己投的这件事, 谢小弥的内心还是体会到一分欣慰的。然而面对徒弟不以为意的反应,他还是感到疑惑不解。 按理来说,穆云舒应该知道摄魂丹控制人心到底有多厉害, 天凌湖边看过了, 从屈相林那也听说了, 难道这样他都不怕的吗? “那你便知道为师是特意用此放松你的警惕,企图控制你自愿与我双修的了?” 孩子大了自尊心强, 谢小弥不想用严师那一套,耐心地对穆云舒循循善诱,对方的回答倒是干脆。 “师尊就算不用摄魂丹,徒儿也心甘情愿。” “……” 怎么感觉说不明白呢。 谢小弥和穆云舒的对话出现了瓶颈,他在脑海中呼叫系统:“话说穆云舒不是天资聪颖, 修仙届翘楚吗?为什么他连我这样直白的话都听不懂呢?” 系统为了掩饰自己开小差的事实,在谢小弥开口询问时立刻开始搜索宿主和目标主角方才的对话记录,一查就发现二人原来是对双修的定义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它调出世界背景的页面,在搜索框里输入“双修”二字,不一会儿就弄明白了师徒二人鸡同鸭讲的症结所在。 系统假装清了清嗓子,切换成一种电视台科普类的播音腔调:“双修乃魔族增进修为之法,主旨在于修炼的双方达到性命同源,万象归一,互为滋养,共同增长的境界。” “说人话。”谢小弥焦急道。 系统解释:“其实就是你和目标主角理解的双修不是一个意思。” 谢小弥一下子懵了:“不是都要圈圈叉叉不可描述然后涨修为的吗?难道还有可以不真刀真枪柏拉图式的?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根本不了解修仙世界里的人都对双修是如何理解的。 他所理解的双修一直是系统直接告诉他的任务信息,但是穆云舒是从何处知道的呢?知道的内容又和他所理解的有什么区别吗? 他不知道…… “嗯……”系统换回了正常的语气。 “世人所熟知的双修都是二人修炼,共同增长,对方天资越卓越,自己修为精进越迅速。而岳恨山私下教给温若尘的那种偷人修为的双修属于禁忌之术,就连魔族内部都知之甚少。 我查了三千多页的资料也没发现有流传到外界的相关记载。” 谢小弥:“……” 系统尽心尽力地继续解释:“虽然仙门弟子去修习魔族邪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对于正式道侣之间的床笫之私,大家也都是选择睁一眼闭一眼,毕竟多了一个增进修为的方式。” “不用说了。” 谢小弥顿时哑口无言,原来就是这么一点区别竟让二人的对话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重新仔细琢磨了一遍两种定义的区别,随后尝试调换一下视角,代入传统意义上的定义。又串了一遍二人方才对话的内容,谢小弥立即感到面红耳赤。 如果把所有信息整合再稍微润色一些,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示爱行为。 他以摄魂丹控制穆云舒,是碍于身份怕徒弟不接受自己,占有欲爆棚却出于无奈的下策。 他说自己看中对方修为,是在婉转表示对对方的欣赏与认可。 然而刚才的对话若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测下去,他给双修找借口就变成了心意败露之后的努力掩饰。在发现徒弟似乎也对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意之后,怀着忏悔的心情反复试探,看对方会不会为此责怪自己。 穆云舒似乎等的有些久了,他轻声询问:“师尊?”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谢小弥的身体,喉结不经意上下滚动一圈。 “云舒,这个天啊……为师感觉有一点凉。” 谢小弥瞥了一眼身旁的毯子,想让对方帮他好歹遮掩一下,就算师徒二人要彼此坦诚相待,也不至于到真赤膊相见的地步,何况赤膊的还只有他一个。 穆云舒闻言一愣,轻轻瘪眉,似乎在对他没照顾好自己的疏忽而感到自责。 其实谢小弥的语气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穆云舒随即扯开腰带,敞开前襟,跨坐到谢小弥身上,然后俯身,用炽热的胸膛轻轻贴靠过来,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迫和负担,惟有不断攀升的热量在二人之间流转。 …… 行吧,这的确是比盖被子要暖和不少。 在浸泡过冷冽的天凌湖,再到重伤失血,然后浑身湿哒哒躺在废墟中吹了一晚上深秋的寒风。 谢小弥此时浑身发紫并不都是内伤引起的,要不是一颗霜寒丹提着命,再加上两管强效止疼剂,他能不能撑过这一晚都不好说。 所以他没有拒绝这样直白的温暖。 二人沉默着维持这样的姿势,各自的思绪却在飞快旋转。 谢小弥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脑补能力,这已经是他接触第三个思路清奇的目标主角了,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抹黑自己,对方都能完美曲解他的意思,体谅他的苦衷,把他苦心营造出来的误会毁于一旦。 这个徒弟怎么也跟爱拆他台的爱人一模一样…… 思及此,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谢小弥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之前爱人的身份都是和自己近乎同龄稍微年长,因此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自然而然以为那个人是古文清,却因为和穆云舒彼此师徒的身份,而忽略了这个徒弟是自己爱人的可能性。 可是大战之前二人围着炭火煎药时,他似乎在穆云舒身上也闻到类似爱人一贯的味道,对方不过是长时间煎药沾染了浓郁的草药味道,这才闻不分明。 真的会是这样吗? 谢小弥怔怔望着天花板,感受着对方胸口传来强健而急促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也在不由加快。 穆云舒抱着他趴了一会,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沉吟开口:“师尊要是再早些提就好了,云舒还能提前买些画本早些修习,免得无意中再伤了师尊……” “!!!”画本?! 谢小弥蓦然一惊,无数曾经的画面在眼前飞快闪现。 对方的声音如同呢喃耳语,热气喷薄在他的侧颈,酥痒的感觉引得他下意识朝一旁躲闪,细微的错身让他感受到穆云舒已经燃起的欲念。 穆云舒似乎也发现自己撞到了什么,就着二人的姿势在他耳后留下轻轻一吻,随后撑起上身,注视着谢小弥的眼睛,磁性又低哑的声线在他的耳膜上震颤。 “师尊,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一模一样的台词,同样真挚而热忱的眼神。 谢小弥此时没有相认重逢的喜悦,唯独眼底酸涩感觉让他难以抑制。 果然是他吗?自己竟然到现在才认出来。 谢小弥此刻多希望能主动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而他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过了半晌,他微微垂下眼皮,轻声低语:“为师冷……” 穆云舒像是瞬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严肃的表情没多坚持一秒,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但是这次,他没有急忙直接贴上来,而是快速褪去那件满是血迹的长袍,彻底露出劲瘦健美的脊背,从一旁掀起张松软厚实的被子,将二人紧紧裹在一起。 谢小弥没来得及欣赏对方完美的身材,目光紧锁在他右侧肩膀上锋利的爪痕,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差一点就能截断整只手臂,四道醒目的血痕向上发散延伸,如同肩头纹上一朵鲜红盛开的彼岸花。 “你受伤了!”谢小弥声音微微发颤。 穆云舒眼底含笑:“徒儿不要紧。” 紧接着,清隽秀美的面容骤然拉近距离,谢小弥以为对方要吻他,蓦然紧闭双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担忧也吞回肚子里,结果穆云舒仅仅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并没有吻过来的意思。 谢小弥为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想要争辩些什么,结果才刚一张嘴就被穆云舒牢牢堵住,被迫承受下对方充满情·欲的深吻。 缠绵又热烈的亲吻不断发出濡湿的水声,穆云舒用力吮吸着他柔软的唇瓣,舌尖舔舐过口腔内每一个角落。 等穆云舒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谢小弥仰头大口喘着粗气,耳畔又传来对方粗重沙哑的声音。 “师尊,云舒……可以吗?” 这句话明明没有任何挑逗的意味,却成功激发出谢小弥想配合对方陷入疯狂的□□。 他将头深埋进穆云舒的肩窝,用喉咙挤出一个轻轻的字节。 “嗯。” 第74章 偏心师尊宠徒日记(二十二) 再一次…… 穆云舒的亲吻如痴如狂, 熊熊燃烧的心火比每一次受魔气侵蚀还要更加猛烈,仿佛要将他曾经所有隐忍克制都顷刻之内宣泄出来,不受控制地朝谢小弥口中疯狂索取。 谢小弥的情绪着魔般的被对方牵动, 体内缓慢流淌的血液迅速沸腾,浑身伤痛也无法抑制内心逐渐高涨的渴望。被夺走空气的窒息感让他就要昏厥过去。 凭着潜意识里对爱人的依恋和索求,谢小弥想要配合引领着对方,身体却由于重伤分毫动弹不得,惟有被动地等待爱人对他持续加深这个吻。 然而穆云舒的动作却意外的克制, 久久没有下一步进展,若即若离的感觉让谢小弥陷入更加难耐的境地,簌簌轻颤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花。 穆云舒似乎察觉到他此时的煎熬, 一个吻轻柔地落在他微皱的眉头,随后一路来到眼角,拭去他无意间流下的泪痕。 谢小弥此时的感觉燥热不堪,本能舔了一下红肿的下唇。他几乎是强忍着脸上灼烧的温度, 低声细语地喊出那个名字。 “云舒……” 这一声低诉瞬间击中穆云舒的心脏,配合着师尊此时楚楚动人的表情,如同罂·粟花一般在向他发出最具有吸引力的致命邀请。 每一个字又仿佛轻柔圣洁的羽毛, 不断挑逗撩拨在穆云舒的心尖儿上。 穆云舒看着面前师尊泫然欲泣的样子, 面颊带着他染上去的娇羞红晕, 一股凌厉疯狂的强烈念头迅速高涨,瞬间席卷他仅存的理智。 他用力拥抱亲吻他挚爱的师尊, 是只属于他,也同样爱着自己的师尊。 不知过去多久,谢小弥被吻得快要窒息,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几榻上,疲惫的眼神望向窗外, 看到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躺在一旁的穆云舒突然意识过来什么似的,半撑起上身望过来,眼底涌上浓浓的担忧。 “师尊,云舒是不是伤到师尊了……”说着,他默默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等待责罚的样子。 谢小弥红着眼眶,循声将视线收回到穆云舒身上,似乎那条永不知疲倦挥动的尾巴也失落地垂在一边。 他无视那份割裂般的剧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为师不疼,就是有些口渴。” 这次的爱人就像小孩子似的,总要有些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果然话音刚落,穆云舒积极掀被起身,不过片刻,又拿着个茶壶回到榻旁,手臂高举,将清澈的泉水隔空倒入口中,然后俯身贴合在谢小弥唇瓣,给他带来阵阵凉爽与甘甜。 就这么反复几次,谢小弥实在喝不下了,他略微抗拒地朝穆云舒手中瞥去一眼,这时才注意到那个茶壶正是从前他常常投放摄魂丹粉末的那一把。 Emmm…… “这个壶……” 谢小弥欲言又止,心里想着以后还是找个时间偷偷把它丢了吧。他如今仅是看到这把壶就会想起以前每夜被爱人扑倒的画面。 明明还没有确认身份,就已经做出很多突破界限的亲密举动。 当时迫切完成任务的心情让他来不及思考,曾经那些唇舌交缠他都单纯当做是救人的手段,如今他浑身带着穆云舒留下的吻痕,后知后觉的火辣羞耻感笼罩全身。 “这个壶?” 穆云舒打量着茶壶有何不妥之处,看到师尊如今红透的耳根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他一早就知道师尊是用这把壶溶解摄魂丹斟茶给他喝的,现在那些秘密也都昭然若揭,而师尊又是那样正直单纯,对方一定是觉得借着摄魂丹药效对徒弟催情,最后还被徒弟知道了是一件极度羞愧的事情。 “师尊若是不喜欢,云舒把它丢了便是。” 他自然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假装自己一无所知似的,期待着师尊能早日放下心中的负担,其实相比师尊内心的纠结,他以下犯上师尊这件事才更不能被世人所容忍吧。 面对自己的冒失顶撞,师尊还是无比温柔地包容着自己,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次次忍耐羞耻甚至牺牲生命。他何德何能拥有师尊这样真挚的感情。 也许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下山离开的那三日,他究竟有多么迫切想要飞回到师尊身边。 穆云舒默默在心底许下诺言,只要师尊还需要他,他就要奋不顾身给师尊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 谢小弥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火热,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直到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着同样的趋势,穆云舒也再一次燃起更强烈的渴望。 激切的本能让二人又陷入极致的疯狂。 香炉飘起朦胧不清的薄烟,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光影在地面上不断推移,一层层破碎的衣袍堆在几榻的角落,孤单单地垂坠到地面上。 夕阳衔山,霞光耀眼。 谢小弥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散架了。 他气喘吁吁地窝在穆云舒怀里,感觉身上每一根骨头都酥成了粉末,只想这样一动不动地睡他个三天三夜,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床褥,水洗一般,如今倒是感觉有些微凉。 疲惫乏累的感觉异常鲜明。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把那茶壶尽早销毁,只是融进壶身的摄魂丹再次溶解到水中就能引起这样效果,穆云舒究竟当时是怎么忍着没有把他直接生吞活剥的…… 不对! 他突然想起比武大会后苏醒的那天,穆云舒一如既往地纵情亲吻他,可是按照对方的习惯是不会主动动用他的茶壶饮水的。 而且,他这一整天是如何被索取的画面历历在目,即便痛到极致的时刻,也根本没出现过什么失忆的片段…… 谢小弥看着身旁眼神清澈笑容灿烂的男子,心脏突然停跳一拍。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爱人是一个纯情憨憨小徒弟,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什么粘人热情的大狗狗都是骗人的! 他根本就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是大尾巴狼! 穆云舒将师尊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明白对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小伎俩,但是善良的师尊还是没有出口怪罪他,他满足地将对方往怀里揽了揽,在师尊侧颈留下一吻。 等师尊身体恢复了,他一定要按着师尊做个地动山摇。 …… 转眼过去一个寒冬。 窗外的鸟儿开始跃跃欲试地一展歌喉,此时的凉亭已经爬满了紫色的藤花,一串串垂坠下来,如同紫色的花瀑美不胜收,在带来庇荫沁凉的同时让人赏心悦目。 寇玉宸在那次残酷的大战结束之后,带领门内弟子重振整个玄经山。他本想将掌门之位传给穆云舒,却被他以需要照料师尊为由婉言拒绝了。 穆云舒为爱手刃岳恨山的故事也传遍了大江南北,各类出色动人的小册子以这对师徒为蓝本连载了数十卷,缠绵悱恻的真挚感情立刻感动了无数少男少女,画册之火爆,一经出售就被抢购一空。 穆云舒时常兴高采烈地拿来最新卷递给谢小弥,牵着他的手分析其中各种新奇姿势的可行性。 谢小弥在穆云舒的怀抱中捱过漫漫严冬,如今身体终于恢复如初,与爱人携手走在焕然一新的山间小路上,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新奇体验。 二人来到玄经山派正殿,寇玉宸正在为招选下一届弟子而做准备。 寇玉宸看见这师徒二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迈下台阶就要过来搀扶:“若尘,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呢?屈师弟说春寒湿气重,不利于你身体的恢复。” 谢小弥笑着摆摆手:“不敢打扰到掌门师兄办正事,我和云舒就是来简单告个别,说完几句话就走。” 寇玉宸闻言加快了步伐,稳稳牵起他的手:“你们要走?去哪里?我派弟子送你们过去?” 穆云舒朝寇玉宸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自己,语气坚定地开口:“师尊打算与云舒去云游四方,归期没有确定,这要看师尊身体状况如何。”说完,他的眼神又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 寇玉宸焦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好久,似乎是感受到他们坚决的信念知道劝说无用,终于无奈妥协。 “魔族的余孽还盯着这边虎视眈眈,你们一定要注意掩藏好身份。你一向胆壮心雄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当初你瞒着师兄只身跑去魔族打探情况时……” “若尘知错了。”谢小弥连忙笑着道歉,知道寇玉宸是真心担忧自己,一开始念叨又要耽误招选大事,“有云舒陪着,若尘哪里有机会犯险。” 他说出这句想让寇玉宸安心,却也知道这是一句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大实话。 寇玉宸显然还有满肚子忧虑,然而听到穆云舒的名字,也渐渐安下心来。 在二人下山的前一刻,古文清拆下腰间润白的盘龙玉佩递给谢小弥:“出门在外处处要用银钱,你带上这个,危难时候也许能多撑个几日解燃眉之急。” 谢小弥笑着刚要拒绝,穆云舒抢先一步客气婉拒:“多谢古师伯美意,玉佩珍贵,意义深重,还请古师伯收回,云舒会拼尽全力照顾好师尊的。” 古文清闻言,笑笑没说什么,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仰头望向天空。 谢小弥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眼底柔情似水,想到未来每一天都有爱人在身边,嘴角就止不住的往上翘。 在未来的几百年里,这对师徒偶尔会回玄经山小憩,二人锄强扶弱的佳话也传遍各地,再后来二人干脆找了个偏僻山林隐居,过上世外桃源中神仙眷侣的日子。 终于回到主系统的谢小弥似乎对这大片纯白的环境有一丝不习惯。 但是相较于头两次而言,他这次隐约感受到系统潜在的一些目的。 他接二连三的在不同世界遇到自己的爱人,可是在他反复旁敲侧击地询问试探下,爱人似乎完全没有当前世界以外的任何记忆,即便爱人会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上透露出以前经历的一些习惯。 为此,谢小弥也曾特意问过系统,他的任务究竟有什么意义。 然而系统超级真诚的回答他,整个任务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体验各种场景,丰富他的戏路,磨练他的演技,达成他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 谢小弥总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他可以在不同时间内穿梭完成任务,那么他的爱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和他同样是任务的完成者,那爱人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契机让他们在不同的世界反复相遇? 为了验证这一连串的问题,他确定了下一个世界的志愿条件。 “别总演人了,有没有神话?最好还是和目标主角一上来有深仇大恨的那种。” 如果是针锋相对的关系,爱人还会抛去一切流言重新爱上自己吗? 谢小弥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系统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了志愿提交,同时,世界三的任务评级显示在投影墙上。 【世界综合评级:SS+】 【世界总经验增长:30000】 【累计经验值最新数值:50000】 谢小弥对任务成功的结果已经见怪不怪,草草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手里的经验点,22000+30000-50000…… 嗯,一千一瓶止痛剂,系统真是越来越黑心了。 他将心底的所有疑问都默默掩藏起来,若无其事地接受完下一个世界的背景信息,无数信息光速输送到脑海深处,等所有数据传送完毕,系统提示声响起。 “即将传送下一个世界。” 谢小弥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片山林之中,五个身着土色粗布衣裳的土匪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额头有刀疤的土匪面目狰狞地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匕首。 “要是还想活命的话,赶快把鲛人的位置交出来。” 谢小弥视线飞快扫过周围环境,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满是荷花的池塘,他从容不迫地开口与其周旋:“各位好汉怕是问错人了,小生对此一无所知。” 刀疤男身后一个极瘦的土匪突然上前来大声质问道:“你一个穷书生怎么会有紫焰玲珑珠,若不是偷了官家的珠宝,就一定知道鲛人的位置!” 刀疤男咂了一下嘴,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想不想要赏钱了,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跟他在这废话还不如赶快把人绑回去,我就不信给他一顿鞭子他还吐不出半个字来。” 身后四个小弟喝了一声“是”,就朝谢小弥身猛扑而来。 谢小弥退后几步,引着一行人来到池塘边,他左右躲闪不及,突然一个旋身踏空装作十足落水,身影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池塘中。 “趴着看什么呢!赶快下去捞啊!” 刀疤男见四个小弟都撅着屁股围在池边,池塘里半晌没有动静一下急了眼,哐哐哐几脚把人都踹进深浅未知的池塘里,抱臂冷眼盯着水面。 此时池塘深处一条泛着幽光的紫鳞鱼尾一闪而过,几个落水的土匪没扑腾几下,脚下就被莲花枝牵绊缠住。 刀疤男在岸上等了许久,发现池塘里没有一点动静,平静得就像往常一样,别说水纹,就连气泡都没有。 他探头探脑地靠近池面向水底望去,猛然窜出一个上身赤·裸的少年将他拖入水中。 刀疤男瞪着双眼在水中挣扎着,呼救的声音化成一连串的气泡浮上水面。 谢小弥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身上衣衫干爽得未沾一滴水渍,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穿过这片山林,回到城郊简陋的家。 才关上大门,身后就闪出一个黑影锁住他的脖颈。 “说!你把鲛人藏在哪了?!” 第75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一) 这个爱人还挺…… 身后传来男人冷漠疏远又略带催促逼迫的声音, 锁住他脖颈的臂弯强壮而有力。 谢小弥双手用力扒在男人结实的小臂上,本能挣扎着努力向后仰头,试图摆脱窒息的危险。 随着男人不断向后拖动, 他脚下迈着凌乱的步伐,身体依旧被禁锢着分毫挣脱不开。 谢小弥的大脑飞速旋转着寻找脱身的机会,直到伴随着移动一股淡雅草木香气飘然而至,高悬的一颗心脏又缓缓落回原来的位置。 这是爱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但是他还不能就此放松警惕,即便确认他就是自己的爱人, 碍于现在二人对立的身份,对方的一举一动也隐藏着难以预料的凶险。 配合着男人的动作,他静静观察着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注意力却不由被男人壮硕的身材所吸引。 宽厚的肩膀和坚实的胸肌紧紧贴在他的脊背,男人喘息呼出的凉意喷薄在他耳后敏感的位置。 这一世的爱人身量明显更加伟岸矫健,若是就这么被扑倒…… 谢小弥甚至有一丝脸红期待。 察觉到宿主异常飙升的多巴胺指数,系统语气里掺着浓浓的担忧:“宿主, 见到目标主角也不用这样兴奋啊,你现在的状态很被动,有性命之忧的呀!我来帮你营造一下气氛, 你等我哈。” “……” 听到系统在他脑海里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谢小弥幻想中朦胧缱绻的画面瞬间破裂, 没过一会儿耳边骤然响起慷慨激昂的琵琶曲前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曲子应该叫《十面埋伏》…… 谢小弥额头立时垂下几根黑线, 合着他的系统是个音乐库放歌不要钱,他连忙打断这破坏气氛的bgm叫了一声停,激扬的经典乐曲戛然而止。 就在和系统交谈的工夫,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一把甩到床上。 谢小弥的身体蓦然失去重心,清澈的眸子顿时流露出一丝慌乱与不安。 他跌坐在梆硬的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勉强撑住上身后昂首抬眸看向身前的男人,发现对方原本居高临下凝眉看过来的眼神不由得向一旁瞥去。 呦呵? 爱人这难道还是害羞了不成? 谢小弥在心里忍俊不禁,表情却依靠着专业强大的控制力没有展露出半分。 蓦然看清男人容貌,对方的身姿先令他眼前一亮,和预料中的一样,高大威猛的男人气宇轩昂。 他一身紧致黑袍,勾勒出劲瘦完美的腰线,发髻高高束起没有一丝碎发,紧闭的薄唇看起来冷酷又绝情,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眉峰却衬得那双湛黑的眸子更加深邃迷人。 谢小弥不由吞了下口水,眼神也缓缓移至一旁。 之所以还有这闲心想些有的没的,是他在男人动作中察觉到对方并没有真的致他于死地的想法。 相比路上遇到那几个利欲熏心的土匪而言,这个男人是真的只想知道鲛人如今的所在之处。 然而对方并不知道的是,所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寻找的人正是谢小弥自己。 更确切的来说,他们想要找的是这次任务的原主。 在多年前,一个万念俱灰的落魄书生来到海边自尽,正巧被一条名叫汐昀的紫尾鲛人所救。 从未离开过大海的汐昀对人世间知之甚少,在听过书生讲述的悲惨遭遇后伤心落泪,泪水化成紫光流转的珍珠。 为了安慰书生避免他再次轻生,汐昀就将珍珠赠予了那个人。 书生本性淳朴善良,一朝科举中式也始终坚守二人约定,没有将汐昀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直到半年前河道干涸,不少百姓因食了受污染的井水久治高烧不退,他纠结再三终将那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拿出磨成粉末,挽救的百姓不下百十余人。 书生无私奉献救人的佳话流传开来,经过救助的百姓也将紫沫良方传得家喻户晓,一些有见识读过写史书记载的长者指出那药便是紫焰玲珑珠研磨而成。 珍珠的事情一朝被人得知,前来感谢以及求医的百姓络绎不绝。 丞相打算为爱女打造一件入宫陪嫁的首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什么奇珍异宝未曾见过,恰逢此时听世间惊现过一颗紫光流转的珍珠感到十分新奇,昭告天下悬赏百两黄金只为求得一颗。 对紫焰玲珑珠的高额悬赏,给不少受到灾荒而落魄的百姓带来一夜暴富的希望,有人打探出书生生平所有的事情,发现他曾经去过一处海岸自尽未遂。 于是一夜之间,无数神态各异的“绝望书生”拥挤到那处海边打算轻生。 发现跳海之后没有被救,便自己游回岸边循环往复,甚至不惜在争夺谁先谁后的顺序上和其他衣着扮相是书生模样的人大打出手。 汐昀游荡在远远的海底,观望着人类之间奇怪的举动。 过了数月,汐昀终于忍不住好奇,化身一名书生的样子走进人群。 踩在干涸贫瘠的土地上他发现此时的城外饿殍遍野,生灵涂炭,天灾之下还存活的黎民百姓也饱受饥荒之苦,民不聊生。 善良的汐昀强忍着泪花,找了个破败屋子一个人躲着暗自哭泣,等哭完了又将地上的珍珠都仔细收进袖子,因为他在城内公告牌子上看到像是在找通缉犯一样对珍珠悬赏的告示。 他想着,也许自己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于是他每天趁着夜色回海里捞一些鱼,等到天亮了就随机到几家客栈换一袋子干粮。 有了这些干粮,他就沿途在路上分发给一些老人孩子。 有一天,汐昀遇到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在他的怀里还有一个四五岁奄奄一息的孩童。汐昀按惯例弯腰递给老人饼的时候,袖口内的一颗珍珠意外顺势滚落到地上,被老人看到。 他赶忙捡起珍珠,小声提出希望对方能帮他保守秘密,然而转头刚答应过他的老人就将这个消息卖了一两碎银子。 谢小弥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那波土匪,正是闻讯而来特意拦截他的。 爱人之所以会出现,不过是为了还原主一份救命的恩情。 在紫色的珍珠被世人所注意的时候,童年曾被原主救过一命,一条名为焦亦琛的小黑蛟也开始搜寻恩人的踪迹。 他以往多次邀请过小鲛人来地面上玩都被婉言拒绝了,因此他断定,如果汐昀果真来到人群之中,必然是受到了恶人挟持。 在了解到整个世界背景之后,谢小弥愈发觉得这次的目标主角十分可爱。虽然对方看上去一副凶巴巴生人勿近的样子,那也无法掩饰他真挚善良的侠肝义胆。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谢小弥没有和对方做无用的周旋,为了帮助原主完成解救百姓的任务,显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而且对方一直没有做出真正伤害威胁他的事情,因此他也愿意相信,相伴于男人身旁,并不是他在冒险。 为了给对方留下他自己挟持了自己的恶毒印象,谢小弥还不能暴露他就是鲛人的身份。 焦亦琛似乎十分意外自己痛快答应了他的要求,黑亮的眸子快速望过来,仿佛有光在熠熠闪耀。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谢小弥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表现出受制于人时的紧张。 焦亦琛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是什么样的忙,杀人放火的事我不会做的。” 谢小弥扑哧笑出声来,果然还是把自己当恶毒绑匪了。 “是让你陪我去救人积德的。” 他说完,从床上爬起,在逐渐昏暗的房间点起一盏煤油灯,狭小的房间在暖黄色的光照下一览无遗。 破旧的门窗缝隙不断有风灌进来,吹得灯光闪烁着,让男人严肃冰冷的表情也好像有了一丝活力跃动。 对着房门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单人窄小的木板床,床上的被褥单薄却十分整洁。房屋中央一张缺了腿的木桌脚用石头垫着,桌子上有一张白布,里面裹着半张剩下的饼。 谢小弥拿起包着饼的布,仔细叠好塞进怀里,眼里含着笑意看向对方。 “今天晚上咱们换个口味。” 化身为鲛下海捕鱼的技能要暂时隐蔽起来了,可是对方身为黑蛟的捕猎手法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谢小弥没有给焦亦琛反应的时间,趁着太阳还有余晖,他拉着对方的手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二人朝森林深处行进的过程中,谢小弥不住朝对方那边瞥过去,他每一次都是在爱人深深爱上自己之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爱着对方。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记录下二人互相心动的每一个瞬间,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好好给自己失忆的另一半讲述他是怎么沉迷在自己的魅力之下的。 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才刚开始,焦亦琛忽然直接把他按在树上,单手捂着他的嘴,严肃地看着远处明亮的火把。 谢小弥顺着焦亦琛目光,斜睨到远处三五个穿着统一带着佩剑的人,他们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谈笑着。 “是官府的衙役?”他疑惑着小声问道,不明白爱人为什么会害怕官兵,“你躲他们作甚?你犯什么事了吗?” 昏黑的树影下,月光斑驳地照射在地面上,寒风吹起,挟卷着干涸地面的沙石划过面颊,带来阵阵切割般的疼痛。 焦亦琛神色凝重将视线拉近,低头落在谢小弥的脸上,手上桎梏的力道不减,声音浑厚而低沉。 “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第76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二) 来自老攻的日…… “???” 谢小弥表情有一丝明显的意外, 在他了解的资料中并没有看到自己被通缉的消息。 可是如果焦亦琛没有骗他的话,再细想一下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毕竟从没有见过鲛人的这帮百姓之间“以身钓鲛”的行为都能被人竞相模仿,就算真的遇见鲛人, 还得讲出一个能让其落泪动容的故事。 相比之下,显然随便安排个什么罪名,直接把那个没钱没势却传闻拥有紫珍珠的书生抓回来要轻松多了。 想通这些,谢小弥乖巧地靠树站着,被对方捂着嘴也没有半点儿挣扎, 眼睛无聊地眨巴眨巴,恨不得那些遛弯儿闲逛的衙役们赶快离开,别耽误他打猎换干粮。 月影不断在他的眉眼扫过, 照亮他簌簌煽动的睫毛。 焦亦琛一只手覆盖在书生的唇鼻,另一只手高举过他头顶撑扶在粗糙的树干上,目光紧盯着远处人群的一举一动,心思却频频被近在咫尺的人反复拉扯。 他所观察过的人类, 都是即便表面光鲜,内心也无比贪婪自私的。那些人许诺着虚无缥缈的大话,却利用他人的信任和善良做出违背良心甚至伤天害理之事。 尤其是那些有些学识的读书人, 凭借着自己能说会道, 总能给自己的错误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恨那些虚伪的人们。 若不是他一向不愿意欠别人的恩情, 恰好那条紫尾小鲛又出了危险,他根本不会离开自由自在的山林深处, 来到这复杂纷乱的地界,焦亦琛恨不得离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越远越好。 但是他发现,这个书生与曾经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兴许也有对方城府极深连他都没察觉的可能,可是在初见的时刻,自己率先释放出那么明显的恶意, 那个书生也都无所畏惧,甚至还痛快干脆地答应了他的威胁条件。 现在被自己束缚在树下也不怒不恼,眼神清澈如同天池之水,即便暗夜也能剔透见底。 清俊的五官配合上从容自若的神情,像一只在林间跳跃毫无戒备之心,单纯柔软的小白兔。 性情直率,心思透明,身材纤弱却异常勇敢,仿佛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如同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散落下一片晶润的珍珠,让人想要不由靠近,更进一步去欣赏那波澜壮阔的迷人美景。 这是为什么呢? 焦亦琛对这个疑似挟持了紫尾小鲛的人产生了浓浓的疑惑。 “啊——” 突然,一声稚嫩的惊呼打断了二人此时的心事。 他们循声回头望过去,发现一个五六岁般大的女孩儿扎着两个羊角辫,正直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俩。 小女孩的视线在他们之间上下来回反复打量,随后侧歪下头,露出深深的不解。 过不了一会儿,一个似乎是小女孩母亲的妇人紧接着追赶上来,看到树影下的二人也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地迅速伸手,蒙上小女孩的双眼。 “一对死断袖,不知道躲在家里避避人,还跑到外面来亲亲我我,真是不知羞耻。” 妇人唠叨完一大段的抱怨,握住小女孩娇细的手腕就要往远处拖拽。 小女孩似乎也从妇人话语中理解了二人关系,豁然开朗一般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妇人察觉到小女孩的表情,又抬头瞪了谢小弥和焦亦琛一眼,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揽着小女孩快速走远。 谢小弥&焦亦琛:“……”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远处的衙役也早已走远,只有秋风吹动树叶引起“哗啦啦”的一片动静。 谢小弥考虑到此时的爱人可能还没能迅速消化自己被冠上断袖之名的事情,体贴温柔地率先出声,以缓和尴尬气氛。 “可能是天色太暗,这个姿势又容易引起误会,是她们短时间内没看清楚,你不用多想的。” 谢小弥说完,眨着一双透黑明亮的眸子直直看向焦亦琛。 焦亦琛轻搭在自己嘴上的手掌像是被烫了一样,快速抽手僵硬地放在身侧,同时转过身子,打开二人面对面时产生的封闭空间。 这又是怎么了…… 谢小弥头靠在树上,借着月光端量对方五官的细微变动。 心想对方难到被人说是断袖一下子接受不了打击,还在风中凌乱了不成? 在严实地观察下,谢小弥终于捕捉到爱人冷峻的表情下一闪而过的慌张,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宝贝似的,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还是打猎要紧,不然明天二人自己的粮食都要耗尽了,谢小弥收起想要再戏弄爱人的心,牵起对方的手腕向山林深处走去。 二人一路搜寻大约过去一个时辰,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没有猎物的踪迹,他们途中路过的好几条细小河流已然干涸,草木缺乏雨水滋养也都逐渐皱缩枯黄。 路上不少只剩下一副白骨的尸骸,处处都弥漫着了无生机的气息。 谢小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突然意识到果然还是出海捕鱼收获要更多一些。 要是能二人分头行动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趁机顺着河道向上游搜搜看看有没有鱼。但焦亦琛估计会以为这是自己脱身的办法,肯定不会同意。 正想着该怎么解决眼下困境,对方忽然留下他一人闪身窜了出去,小心翼翼警惕地来到一片灌木丛前,定睛观察着草丛深处的动静,眼神锐利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 谢小弥也被对方的气氛感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歪头追随焦亦琛的视线,在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出个结果的时刻,对方向前猛然一扑,配合着顺势飞起的数根羽毛,草丛中立时响起“咯咯咯”的叫声。 他竟然抓到一只野山鸡! 谢小弥瞪着眼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明明就要对捕猎失去信心的时候,焦亦琛竟然捉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猎物,而且除了意外收获的惊喜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野猎的场景。 内心的兴奋与新奇的体验,让他对爱人另一项全新的技能感到特别钦佩与满足。 “你好棒啊!”他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 焦亦琛没有马上回来,而是在草丛里又拨弄半天,弯腰俯身,掏出个什么握在手中。 那东西不大,在深夜里看不清楚。 谢小弥正琢磨着,就看高大的身影逐渐向他走来。男人面无表情地拎着疯狂扑腾中的野山鸡,然后伸出双臂,将收获递至他面前,掌心打开,赫然出现两颗鸡蛋。 “给。” 焦亦琛语气冷漠,表情也淡淡的,情绪没有丝毫外露。 谢小弥却并不打算掩饰此时的激动心情,他一手一个鸡蛋先仔细揣进怀里,然后就要伸手去接那只还在“咯咯咯”叫个没完的扑腾鸡,没想到对方此时突然收手,半侧过身去。 谢小弥疑惑不解地收回悬在空中的双臂,站直身体,等待对方一个解释。 焦亦琛抬脚继续向前走去,留下一个背影:“野鸡力气大,你个拿纸笔的控制不了它,万一挣脱开再让它给跑了,还是我拿着吧。” 哇吼吼! 谢小弥眼前瞬间冒出好多粉红泡泡,心想难不成这是在怜惜自己吗? 男人此时的背影似乎变得更加伟岸了。 原来在暧昧期被人宠是这样的感觉。 以前他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任务中,想方设法让对方如何误解自己,就算是同样的场景,若是放在过去他提防着对方的状态,他一定会觉得男人这个动作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现。 他曾经遇到这样的细节时从来没有设想过其他的可能,原来爱人一直是这样默默照顾自己的吗? 突然好感动可怎么办。 谢小弥笑嘻嘻地没再说什么,一步步紧跟在焦亦琛身后。 焦亦琛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趁机逃跑一样,死死攥着鸡翅膀,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似乎有什么心事。 山边隐隐现出了鱼肚白,二人这才走到一条潺潺清澈地溪水边。 谢小弥的肚子已经咕噜噜抗议了许久,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似乎这具身躯还不擅长用双腿长途跋涉,察觉焦亦琛有停下歇息的趋势,他一屁股跌坐在溪边岩石上,伸直两条腿,两臂撑在身后,上身微微后仰。 在他肚子再度发出震天响的时候,焦亦琛走过来,语气淡漠朝他伸手,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 “把鸡蛋给我。” 谢小弥从怀里掏出已经被捂成体温的鸡蛋递过去,焦亦琛拿着鸡蛋来到溪边,用已经和好水的泥巴严严实实包裹在两个鸡蛋上,然后架起篝火,把泥巴蛋放在搭在石堆上的柴禾中央。 在四下无人的寂静清晨,惟有溪水流淌的声音伴着柴火噼啪作响。 谢小弥被幻想中的阵阵蛋香所吸引,不自觉起身来到篝火旁蹲下,眼巴巴瞅着泥巴的水分逐渐被烤干。 焦亦琛却突然起身,凝眉注视着远处。 不一会儿,林中渐渐出现五个黑影,谢小弥顺着爱人视线望去蓦然一愣,发现对方正是昨天被他拖进荷花池的那几个土匪。 糟糕!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他们,可是在他们面前,自己明明现过鲛人的真身的,万一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并说出来让焦亦琛听到,那他伪装成鲛人绑匪的计划岂不就落空了? 他心急如焚地思考着对策,刀疤男横眉冷笑道:“哥几个看见炊烟本来只是想过来打个劫,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又让我们撞见了。” 刀疤男的身影逐渐逼近,谢小弥站在篝火边瞥了一眼浅浅的溪水,不禁深深皱起眉头。 一把匕首在微亮的天光下不断晃动,就要靠近谢小弥身前的时候,焦亦琛侧身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人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动。” 第77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三) 谢小弥吃醋啦…… 焦亦琛一步不离地挡在谢小弥正前方, 眼神锐利如鹰一般紧盯在面前的刀疤男身上。 不论对方究竟有何目的,那表情都是来者不善,若是单纯打算把人带走, 那他寻找紫尾小鲛的线索就会中断于此,若是他们还想伤人害命,那他就更不能轻易放过这群傲慢嚣张的家伙。 可是刀疤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清隽的男人有多危险,目光中流露出对焦亦琛阻拦不屑一顾,在眯眼瞄清他面容的时候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弟兄也跟着他哄笑成一片, 似乎在嘲讽焦亦琛此时行为的自不量力。 “我们要找的是他不是你,趁老子现在心情好,我劝你赶快闪开不要多管闲事。” 刀疤男用匕首指着自己额头上狰狞的疤痕, 扭着脖子向前探头,像是想让焦亦琛看得更清楚些似的,不怀好意地狞笑道。 “看到这条疤没有,那是老虎爪子留下来的, 老子一个人能单挑八匹恶狼,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的,怎么眼神儿不大好呢哈哈哈哈哈—— ——啊!” 焦亦琛抬脚踹在刀疤男胸口正中,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顺势飞出两丈开外。 等耳边终于恢复清净, 从容不迫地弯腰捡起篝火架上烤好的泥巴蛋, 确定不烫手后缓缓塞进谢小弥怀里,单手拎起一旁被五花大绑的野鸡迈步就要离开。 谢小弥两个手心忽然暖烘烘的, 温驯顺从地被焦亦琛揽着肩膀朝远处走去,在还没弄清出这帮土匪究竟掌握到什么地步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二人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刀疤男的嘶喊,狞恶睁圆的双眼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语速不自觉加快,显得他心情激动又急切。 “快抓住那个黑衣服的!他就是那条鲛!” “?!!” 焦亦琛闻言一凛,神色骤然闪出一瞬杀意,无形的气场森然铺开,紧扣在谢小弥肩头的指尖传递出他此时心底的腾腾愤怒。 谢小弥也怔愣了片刻,意外那个土匪是怎么知道爱人黑蛟身份的。 在汐昀的事被人们所熟知之前,焦亦琛基本没有和谁接触过,也没有暴露过任何行踪,整日隐栖在山川河流的深处,做一条自在遨游的蛟龙。 他们抓他究竟要做什么…… 哦!! 谢小弥刚想到另一种可能,就听刀疤男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不忘继续叫嚣着。 “我说一个破书生当时怎么那样镇定,原来是那条鲛人一直陪在身边守护着,昨天在水里哥几个差点被你给溺死,这个仇要是不报,就对不起老子在江湖立足的名声!” “……” 看来这帮土匪脑筋确实不太聪颖。 为了套出对方更多信息,谢小弥挣开焦亦琛的怀抱猛然回头呛声道。 “是你们自己脚滑跌进池子,又赶上命数不好被莲花藤绊到,要寻仇也去找莲花藤去,怪我们作甚!” 没什么理智的暴戾土匪最是容易被简单的话语激怒。 刀疤男果然如谢小弥预料的一样,听到他的话之后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浑身颤抖,伸直手臂用刀尖指向他和焦亦琛,额上的青筋暴起数根,和那条疤痕交织在一起,露出可怖阴鸷的样子。 “要不是这条狡猾的鲛人藏在池中,兄弟几个哪有那么巧先后都被藤子缠住!不要嘴硬了,那个黑衣服的肯定是那条会吐紫珍珠的鲛人!只要抓住他,咱以后就有享不尽的各种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了!” 刀疤男的语气愈发亢奋,四个手下情绪也蓦然被刀疤男的话语调动起来,仓啷啷拔出长刀加速朝焦亦琛冲来,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赶快束手就擒吧!”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这可没有池塘再让你们为所欲为了!” “好好跟我们回去,哥几个还能挑个温和的方式帮你哭出来。” 这些挑衅并没有引起焦亦琛内心半分波动。 他动作敏捷,灵活闪身,轻松躲过对方一招招毫无章法的猛攻,手中挣扎的野鸡发出“咯咯咯”几近崩溃的嘶鸣。 锋利的刀光在他四周飞舞,划出一道道寒冽的冷光。 在听闻二人整段对话的过程中,焦亦琛的神色由阴森到释然,又从殷切转为无奈。 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些不过是群唯利是图的贪婪小人罢了,至少他们能够坦然承认自己心底的欲望,这可比那些明明许诺过别人,结果为了一己私欲就背信弃义的伪君子多了一份难得的英勇磊落。 罪不至死,却也极为难缠。 焦亦琛的身手堪称无懈可击,仅用四拳就让四人躺倒一片,不费吹灰之力,躲闪过程中飞扬的鸡毛也飘然掉落,覆盖在土匪的身上,刀上,还有一旁将要熄灭的篝火。 晕头转向的野鸡不再发出一丝叫声。 刀疤男见到自己四个得意手下被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呲牙咧嘴地抱着腹部,发出阵阵惨痛的哀嚎,额头上的汗“唰”的流下来,神色慌张,脚下的步伐颤颤巍巍,微不可查地正在缓慢退后。 焦亦琛拍了拍皱起的袖口,朝着刀疤男冷漠开口。 “以后再来找他,或者找我,只有死路一条,记住了吗?” 刀疤男闻言“扑通”一声跪倒,持续发抖的双手贴地伏在身前,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还止不住地念叨。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往后再也不敢造次了,是小的们被金钱蒙了眼,有眼无珠,我们真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啊……” 焦亦琛眉头微皱,似乎不愿意听这些讨饶的话:“以后逢人不许说出我们的踪迹,也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存在,听见了吗?” “是是是!” 刀疤男低着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随后拖拽着几个手下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离此处。 焦亦琛看着那些人狼狈逃窜的身影,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惟有对死亡的恐惧才能震慑住这帮毫无信用的人。 希望他们在见识过自己的实力并且以为自己就是鲛人之后,能够老老实实的,不要再出来找那书生的麻烦。 天光大亮,朝霞似锦。 溪边的篝火由于没有人继续添加柴禾,最后一阵飘入天际的薄烟也挥散不见。 谢小弥僵直地站在焦亦琛身后,双手死死握住两颗泥巴蛋,泛白干裂的泥壳受力脱落成块落下,在接触地面的一刻被摔得粉碎,一如此刻他破碎的心。 他刚才是在保护汐昀吗? 谢小弥深深望着焦亦琛的背影,鼻子不禁泛起阵阵酸楚,前所未有的担忧席卷全身。 焦亦琛这样分明是将鲛人的身份认下,从而引人耳目,代替汐昀受人追捕,这样显然的维护行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吗? 他对那条小鱼就感情那么深厚吗? 从系统给的资料上看,他俩明明只有几面之缘啊,而且还是在数百年前他俩都还小的时候,不过是焦亦琛一厢情愿非要感恩图报,不愿意欠人恩情才有机会再让二人见面。 他对那条小鱼那么好干什么啊…… 谢小弥心里酸溜溜的,可是爱人乐于助人又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会带我去找他的对吧?”焦亦琛蓦然开口,方才狠戾的神色统统消失不见,与其说他是在确认,那平和的态度更像是在征询意见。 谢小弥闻言,心里更堵得慌了。 他快速剥去手中两颗鸡蛋的蛋壳,递给对方一个,然后将剩下的那颗整个塞入口中,被充满的口腔胀起来气鼓鼓的,看上去就像闷闷不乐似的。 他匆匆咀嚼了几下,就生往嗓子眼里头吞,没想到火烤的鸡蛋竟然那么干涩。 谢小弥几乎是毫无意外地被一颗鸡蛋噎住了。 窒息的感觉让他眼角瞬间涌上泪花。 在眼角湿润的那一刻,谢小弥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直了。 !!! 如果眼泪流出来的话,身份岂不是就彻底暴露了! 一定要忍住! 谢小弥望着天空瞪大双眼,努力不让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滴落下来,可是他现在整个呼吸道都像是被一个大皮塞牢牢堵住似的,瓷白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焦亦琛见状,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前胸严丝合缝地贴合在谢小弥清瘦的脊背,双手相握,一下下用力向内挤压他的腹部。 过了半晌,未被咽下的半颗蛋黄终于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冲击而出。 谢小弥被锁在焦亦琛环抱的两臂之中,由于骤然吸入空气而不断干咳。 等他终于再次恢复平静,才发现自己此时紧贴着爱人有力的臂弯,半依半靠地倚偎在焦亦琛怀里。 想起自己被卡住的原因,谢小弥挣开怀抱连忙起身,背对着焦亦琛,低头怏怏地急促道:“天亮了,要赶快拿鸡换干粮去了。” 说完,他一路朝着回城的曲径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二人沉默不言快步了半个时辰,才路过沿途的第一家客栈。 谢小弥用那只耷拉着脑袋但还没咽气的野鸡换了十几块煎饼,用布仔细裹好塞进袖口中,准备去城郊分送给一些食不果腹忍饥挨饿的百姓。 谁知才一走到城门外的官道,他就老远看见那个将汐昀有紫焰玲珑珠的消息卖给土匪的老人。 谢小弥拽着焦亦琛转身就要原路返回,没想到老人家双目清明,腿脚也相当利落,抱着孩子追了两步就赶到他身后,语气谄媚笑盈盈地道。 “公子!施舍粮食的好心公子请留步!” 第78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四) 爱人满嘴都是…… 漏风沙哑的嗓音被强行抬高声调, 入耳实在算不上有多和谐动听,即便对方是一副客客气气笑容满面的样子,谢小弥此时也对这位老人提不起半点同情。 要不是系统直接告诉他世界背景, 单凭汐昀的记忆,谢小弥根本不会知道表面淳朴的老人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做出出卖汐昀的事。 就算汐昀知道自己身份信息被泄露了,也不一定会怀疑到这个老人身上。 毕竟他们之间可是做过约定的。 汐昀是个纯真善良,并不会对人摆脸色的傻鱼,可是谢小弥打心底反感这种巧言令色, 阳奉阴违的人。 但是面对一个骨瘦嶙峋抱着孩子,还跟看见恩人似的笑着叫住自己的老人,自己心里无论有多排斥也不能直白表现出来。 只能像是自己做错什么坏事一样, 在发现对方的第一时间选择绕道躲着走,尽可能避免这样尴尬的见面。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脸主动追上来! 谢小弥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差了,他从来不屑于将他视为艺术追求的演技用在这种时候。 但是, 哎…… 都怪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相比之下,谢小弥还更愿意遇到清晨的那一拨土匪,至少有什么意见不合的, 可以直接痛痛快快打一架快速解决问题。 要不是老人财迷为了那一两碎银子, 土匪就不会大摇大摆找到汐昀伪装成的书生, 进而将他有紫珍珠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以至于后来被丞相请到府上时, 差点被国师强行捉去给皇帝炼丹。 就只是因为一两银子! 老人就忘却了曾经和他人的约定,间接将一条怀揣着解救苍生梦想的鲛人推入火海,让一颗清澈善良的心受尽煎熬最终化为灰烬。 而且汐昀明明在那不久之前,还救过他和他孙儿的命。 …… 谢小弥越想越生气,攥着焦亦琛的手指不断缩紧。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手上逐渐加大的力度, 几乎调用了所有精力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调整出一副从容和善的表情,然后转身含笑望着老人,温柔的声线宛若春风。 “竟然这样的巧,又在此处相遇了。” 谢小弥此时一副饱读诗书,谦谦君子的模样,黑亮明眸中似乎还有跃动的惊喜之色。 老人闻言,忙不迭挤出一个更大的笑容,眼睛弯弯眯起来,在脸上堆满了褶子,似乎是为对方还记得自己而感到激动。 他踏着沾满黄土破烂的布鞋,又往谢小弥跟前磨蹭两步,低头瞅了眼怀里的孩童,再抬头望过来时换上一副悲惨哀怨的神情。 “公子再赏点干粮吧,孙儿已经整整三日未曾进过食了,前几日刚经历高热不退,这才稍稍恢复过来,却又吃不饱肚子……” 老人声音越说越哽咽,看上去下一秒就能飙出泪水。 谢小弥没有工夫跟他对拼演技,垂眸瞧向那可怜的孩子身上,内心瞬间有一丝触动,在汐昀的记忆中,那个孩童在上次分明还能细声细气地睁眼道一声感谢。 而如今,老人怀里抱着的孩童气息奄奄,眉眼紧锁,皮包骨的四肢和焦亦琛架烤泥巴蛋的柴禾相差不了多少。 再看面前的老人,除去干枯的皮肤粗糙如经历过风沙的戈壁一样,好像受尽人间疾苦,可是对比方才矫健的身姿,完全看不出来有持续多日忍饥挨饿的状态。 他难道是用孩子讨来的粮食全都给自己吃了?! 虎毒还不食子了,可是人心,原来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 这样的老人会做出这种事,谢小弥似乎丁点不感觉意外,唯独胸口闷着一时间燃起的熊熊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疼。 他瘪着眉,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动作轻缓牵起小孩骨瘦伶仃的小手,那手轻飘飘的,握在手心和他自己的手一对比,就好像只有两三岁那么大似的。 不管那老人行事如何,与汐昀有何恩怨,眼下这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谢小弥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张准备好的煎饼,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开,亲手喂进孩子嘴里。 孩子大概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鼻子微微耸动,然后迅速睁开双眼,在干裂起皮的嘴唇沾到煎饼的那一瞬就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眼看整张地煎饼就要被喂去小半张,老人单手抱着孙儿,笑着一把夺过谢小弥手中的干粮:“怎么敢劳烦公子亲自喂我家孙儿呢,还是我自己来吧,谢谢公子赏的干粮。” 谢小弥见那孩子稍微有了些精神,没有与老人再多交谈,压抑着心底的厌恶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在他就要转身离开此地的时刻,没想到老人一把抓住他手腕,手劲儿极大,甚至攥得他腕骨生疼。 “公子请留步啊,公子!麻烦再给孙儿赏块干粮吧,天气日渐转凉,眼看这灾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孙儿若是断了吃食,过不了几日就要挨不住了啊!” 老人拖着谢小弥不让走,语气如泣如诉像是在乞求,但锐利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谢小弥瞅了眼他怀中的孩儿,孩子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似乎大人们的交谈与他毫不相干,看不见一丝对食物,对生的渴望。 也许这话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吧…… 谢小弥才想开口辩驳,久久沉默在一侧的焦亦琛忽而发声:“你放开他。” 老人似乎才注意到有旁人似的,目光疑惑着循声望向焦亦琛,在二人视线相对的瞬间,老人颤抖着松开了手,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方才强硬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这位公子行行好,孙儿是真的……” “行了我知道了。”谢小弥侧头看着焦亦琛的肃然明眸,缓缓牵起他的手,攥在手心轻轻握了一下,视线再次转向身前的伛偻老人,“今日的粮食还要分给其他受灾百姓,我明日还会过来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谢小弥自觉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他拉着焦亦琛正要打算离开。 没想到老人脸色骤然大变,怒气冲冲地朝二人破口大骂。 “你明明那么有钱,却连多一些干粮都不愿意分给我,你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活活饿死吗?!你这种人简直太虚伪了!怎么会有人像你这样心思歹毒!” 谢小弥闻言,喷薄欲出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向上翻涌,持续不断冲击着他纤细的脉搏,脑仁儿一瞬间就快炸了似的。 焦亦琛似乎也察觉到老人之前举动的意图,冷峻的双眸如飞刀般朝老人投去。 “你有手有脚的为何不去找份差事,整日就会抱着个孩子利用别人的悲悯之心,他就算今日一块饼都不给你也分毫不欠你什么,还想要的话就明日等在此处,再多纠缠就连你手上那块都别想留下。” 老人双眼蓦然瞪大,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焦亦琛呵斥。 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冠冕堂皇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都十分在乎自己的名声,自己只要无赖一些,给他们随便扣上什么恶人的帽子,他们就会为了息事宁人破财免灾,痛痛快快赏给自己财物。 然而今日竟被斯文公子哥样貌的男子的气场所震慑,在他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时,连忙三五口把煎饼慌张地塞进嘴里,然后抱着孩子飞快跑远了。 “……” 谢小弥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胸中窒塞之感逐步消退。 跑了就跑了吧,跑掉也好,至少他是看着那孩子亲口吃下不少的,总不能再被那老人从嘴里掏出来。 “谢谢你啊。”谢小弥语气中掺杂着一丝微弱的疲惫,碍于汐昀的人设,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焦亦琛看着那个即便被刀指着也不露畏色的柔弱书生,此时却露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从老人开口找他搭话的第一句可以判断,想必他之前也经常为这些穷苦百姓分发粮食。 明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深更半夜冒着危险去山里捕猎,换取了粮食自己没吃一口就分发给别人,用着自己笨拙的办法在帮助那些灾民,却突然被反咬一口,发现了人心黑暗的一面,巨大的落差一定让他感到十分痛苦。 “你把鲛人抓起来也是为了救助这帮灾民?”焦亦琛倏地开口,眼底透出的神色比以往更加柔和。 和他猜测一致,这个表面弱不禁风的纤瘦书生,内心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猛兽都要更加强大。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因那是他坚持的信仰,而并非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亦或是感恩。 他是那样心地善良。 而且那帮歹徒也说过,鲛人在池塘里帮他摆脱过困境。 这样看来,二人的关系与其说是胁迫,其实更倾向于互助合作,带入一下印象中鲛人的性情秉性来看,这也的确是他愿意配合答应的事情。 “若是你直接和那条紫尾鲛人说清原因,他那样善良,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你的。” 焦亦琛觉得,书生从骨子里就散发出一种劝人向善的迷人吸引力。 谢小弥听到焦亦琛两句劝说,刚刚平复的情绪又起波澜,不知为何,心底蓦然生出一股在爱人眼里被别人比下去的复杂心情。 他冷冷地“哦”了一声,没有像每次一样牵起焦亦琛手,自顾自朝城内走去。 而此时,抱着孩子的老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县衙门外,被几个衙役拦在衙门外,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县官老爷!小人找到那个带着紫焰玲珑珠的书生了!” 第79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五) 共枕眠啊~…… 几个佩刀的衙役互相看了看彼此, 突然毫无预兆地放声大笑,老人跪在地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其中一个高个子衙役朝身旁开口:“哈哈哈, 给钱给钱!我就说今天肯定还得有,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 “行行行,下顿酒算我的。”一个黑瘦的衙役斜睨了一眼抱娃跪地的老人,无奈摇摇头,“你说说你那么大岁数还带个孙儿, 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学那帮无赖,来这招摇撞骗的哪个不是最后被打残丢出去的, 快回去快回去……” “大人,小人说的是实情啊!” 听衙役的意思,在他之前原来还有别人以此借口来欺骗县官老爷的?那还真是胆大包天了,就算被打死也活该。 但是他跟那些无赖不一样啊, 他是亲眼见过那颗紫光流转的玲珑珍珠的啊。 那绝美的光华要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夺目,浓郁华美的色泽比金子更加纯粹。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情实感,老人眼睛圆睁, 露出被冤枉的委屈表情, 抱着孩子的手似乎受到限制没有发挥的空间, 只好用膝盖努力向前磨蹭着。 “行了!你还没完没了了不是,这不是个好差事, 赶快带着孙儿回去罢,为了几天好吃好喝你不要命啦,你要是被打死了,这娃儿该如何是好啊?” “那书生此刻正在城里啊大人!” 老人还不打算放弃,心下估摸着, 那书生二人最终还是要进城来的,如果衙役们现在就出发搜寻,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将那俩假仁假义的书生逮捕回来。 没承想高个子衙役咂了声嘴:“爷几个今天心情好,看着你带个孙儿不容易,本打算放你一条活路,谁知你偏偏不识抬举。拖进去,打二十大板。” 话音刚落,老人就被身后几个年轻衙役压着肩膀拖进大门,虚弱的孩童被黑瘦的衙役抱起,老人被拖在地上疯狂蹬踹着双腿,口中大声喊嚷着。 “冤枉啊大人!小人真的见到那书生了啊!” 没过多时,威严坚实的墙壁后接连不断传来板子重重拍落下发出的闷响,尖锐刺耳的哭喊声绵延不绝,响彻天际。 …… 红日当头,焦金流石,直射到地面的阳光榨干空气中最后一丝水汽。 谢小弥沿路向灾民分发手里的煎饼,用不了一会儿,十几张就全部分送完了。他最后还给自己和焦亦琛留了两张,等再次回到破败木屋的时候已是身心俱疲。 经过一日的劳累奔波,他的双腿酸胀得都要回不过来弯儿了,口干舌燥得嗓子眼也快冒烟了。 直到现在,谢小弥似乎也没有做好自己是一条惯用尾巴行进的海洋生物的觉悟。 他才推开门就直接冲向床榻,仰面朝天地躺着一声不吭,眼神木讷地盯着天花板,俨然一副严重缺水濒死的鱼的模样。 啊……这感觉可是太难受了。 仿佛呼吸一下喉管都快要裂开了似的…… 焦亦琛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看着床榻的方向,不禁笑着摇摇头。 一整个上午,他一路默默跟在书生身侧,注视着他乐善好施,救助灾民的全过程。 如书生昨夜承诺他的一样,还果真是一件积德行善的事情。 可是一名柔弱书生又怎么禁得起这一夜的奔波? 焦亦琛来到屋外的水缸,掀开盖子发现里面一滴水也不剩,平日盛水用的破碗孤零零躺在缸底,拿上来才发现边沿处还缺了个豁口,碗壁由于干燥摸上去有一些粗糙。 他左手托碗,右手伸出食指,对着碗中央隔空画了个圈,清凉透彻的水瞬间如同被舀进碗里,摇动的水面漾出碗的边缘。 水花洒落在地面上迅速被蒸发升腾,消散在空气里,眨眼之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身为一条黑蛟,他并没有受到河道枯竭的威胁,化出一碗清水也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焦亦琛小心托着盛满清水的碗坐在床边,单手扶起谢小弥的上身,将碗沿贴近他紧闭的唇缝。 水濡湿谢小弥唇瓣的瞬间,他的神志才被猛然拖拽回身体,几乎是靠着本能双手快速捧着破碗,焦渴难耐地将水一饮而尽。 清冽甘甜的水流淌过喉咙,仿佛一场暴雨浇灌在龟裂干涸的土壤,体内每一个干瘪的细胞都迅速吸饱水分,圆鼓鼓的呈现出水润充盈的状态。 谢小弥终于活过来似的,暗淡无光的眸子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低头瞅了瞅手中空荡荡的水碗,又抬眸看了看焦亦琛,眼底才亮起来的光芒再一次逐渐褪去。 “我喝过的,不用担心我。” 焦亦琛读懂了对方内心的顾虑,抬手想要摸摸对方的头以示安慰,却停在半空,感觉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不妥。 他顺势按住对方的肩膀,把人恢复成平躺的状态。 “奔波一整夜,也该休息一下了,等睡饱才有精神准备明天的干粮。” 谢小弥思虑片刻,点头认同了这个安排,疲惫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闭上眼没用半晌,就传来沉沉均匀的呼吸声。 焦亦琛看着他面朝内侧恬静的睡颜,终是忍不住抬手,轻轻捋好对方额角的碎发,然后和对方一样,侧卧着躺在床榻外沿。 想要更多的了解对方,他还有大把的时间,这个独属于二人的宁静时光,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似乎也不错。 为了避免掉下床的尴尬,他身体轻轻前伸,靠近对方的脊背,手臂紧紧贴合在自己身侧,不敢再有半分逾矩的举动。 等二人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红日西沉,暮色苍茫。 谢小弥朦胧间意识到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闭着眼下意识磨蹭着向后贴了贴,感受到爱人呼出的气息喷薄在后颈才觉得安心下来。 然而紧紧拢住他腰腹部的手臂僵直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倏地向后猛缩,随着床板“嘎吱”一声明显的动静,焦亦琛蓦然起身。 谢小弥迷惑地揉揉惺忪睡眼回头望去,就看到对方背朝床榻笔直地站着。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他半阖的双眸分明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问出的话语含在嘴里,吐出来的字节也含糊不清。 焦亦琛正色道:“外面有异动,我出去查看一下。” “……” 望着爱人快步走向门外的背影,谢小弥不由轻笑,这城郊的破屋连打劫的都嫌穷酸,能有什么坏人会打这儿的主意。 该不会是爱人又害羞了吧? 谢小弥心头暖融融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满足而幸福的笑意。 然而恬静美好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门外响起剧烈激动的打斗声。 “!!!” 原来真的有坏人盯上了他俩! 竟然还一路摸到了他的住所! 谢小弥迅速起身推门,想要助焦亦琛一臂之力,可才刚被开启一条缝的木门,刹那又被对方一记掌风狠狠关合。 他再次用力向外猛推,却发现大门就像和整面墙融为一体似的,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门扇也纹丝不动。 他明白,焦亦琛这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爱人一个人在外面应对危险啊! 一定有什么是他可以做到的! 谢小弥心急如焚地在原地打转,思绪飞速运转,整理着手中已知的情报。首先他要判断,那些黑衣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在门敞开的那一瞬间,谢小弥看清飞舞在焦亦琛四周的黑影至少有七八人,而且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刀法精湛,闪电一样快速穿梭疾行,将赤手空拳的爱人团团围住。 他们相互配合默契无比,远比那几个土匪的功夫要更加专业,就像专业的杀手一样…… 难道……是有人将鲛人的事情暴露出来了? 但是如果是那样,他们的目标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假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的话,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闯进屋来?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想抓住焦亦琛。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如同接通了电流,将所有信息串联。 …… 就是那帮土匪! 眼下的情况只有这一个解释,一定是土匪被打跑后还怀恨在心,然后将焦亦琛承认自己是鲛人的事情败露出去。 清晨他们二人在城内兜转着分发干粮,不少路人应该都对他们二人还有印象,何况焦亦琛身材高挑,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神韵更是令人过目不忘。 谢小弥心里“咯噔”一声,身体犹如坠入冰窟,他所担忧的事情果真成了现实,然而在这四处无水的平地,他的法术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他若是贸然闯出去,说不定还会害得焦亦琛就此分心。 谢小弥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焦躁不安。 门外突然“哗啦啦”一声异响,打斗声戛然而止。 谢小弥扒着门缝朝外望去,却看见焦亦琛被罩在一张金色巨网之中动弹不得,他疯了一般晃动门扇,从没发现这扇透风又脆弱的木门竟然会如此坚固。 他眼睁睁看着爱人被人像猎物似的扛在肩上,丢上马背,伴着马蹄声和飞扬的尘土,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 谢小弥红着双眼,歇斯底里地猛烈推动木门,下一秒,施在门上的法术被陡然解除,他失去重心扑了个空,重重摔在满是碎石沙粒的土地上。 鲜红的血液缓缓从掌心流出,一颗颗晶润的紫色珍珠滚落一地。 谢小弥趴在地上肩膀不断耸动,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手中握着刚捡到的,只有衙门侍卫才会特有的匕首。 一个解救焦亦琛的办法油然而生。 第80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六) 死牢中诀别的…… 事关紧急, 没有时间容许谢小弥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他强迫自己快速恢复情绪,方才焦亦琛和侍卫打斗的画面才一幕幕清晰起来。 他收起眼泪, 起身拍掉身上的土,握着匕首站在一片狼籍的痕迹中央。 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些侍卫也不过是些没有法术的普通人,焦亦琛全程都是拼真功夫和他们周旋抗衡,直到最后布下那张金网, 他才被彻底控制。 那金网在世界背景中有过交代,编织金网的材料取自深山幽谷间,生长逾千年的灵树古藤, 吸取参天古木之灵髓,天地日月之精华,非凡力所能挣脱。 珍禽异兽触碰的瞬间会被尽数吸去法力受其约束,若是普通人被其覆盖, 也会被重如千斤的分量压得动弹不得。 爱人若是被当成自己,短时间内生命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鲛人, 无法产出对方想要的鲛珠, 要是万一时间拖久了, 说不定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 还是得尽早赶去,把他救出来才行。 谢小弥加快脚下的步伐, 计算着就这样赶过去应该也晚不了多少时辰。 然而等到月明星稀,夜阑人静之时,在平地绊倒无数次之后,他才气喘吁吁地赶到靠近牢狱的后身围墙,趁着黑夜潜进县衙。 此时的县衙内静悄悄的, 远处快班房窗内还点着莹莹烛火,偶尔传出恣肆的笑声。 谢小弥追寻着爱人的踪迹,轻手轻脚地挨着牢房一间间查找,阴森恐怖之感逐渐袭来,伴着昏暗月色,一颗怀着侥幸的心渐渐沉入湖底。 厚重的青灰石壁渗透出极度压抑冰冷的气息,各种锈迹斑斑的可怖刑具摆满过道,周围不时发出铁链碰撞和呻·吟的声音,铁锈味和着血腥馊臭的刺鼻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引得体内的胃酸不断向上翻涌。 脚下偶尔踩到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粘腻触感,再一次加剧了心里不适想要逃离的迫切念头。 但是焦亦琛在这里,他还不能回去。 谢小弥凝眉捏着鼻尖,瞪大双眼搜寻对方的身影,终于,在最靠近里侧的牢房发现了遍体鳞伤的爱人。 “!!!” 预料之外,他为什么会受到这么重的刑罚?! 谢小弥双手紧紧扒在门缝上,再一次确认牢房中人影的身份。 高大笔挺的身躯如今被附有神力的古藤缠绕在铁架之上,粗重脚镣的尽头,是一颗直径足有一尺多的青黑色铁球。 身上挺括修身的黑袍被无数鞭痕交织着切开,露出被血染红的残破肌肤。 焦亦琛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曾经制服一帮土匪也一丝不苟整洁的发髻,如今散乱地披在身后。 谢小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了一把,但是他不敢出声让自己产生更大的情绪。 他努力镇定心弦,眼神迅速扫过四周,确认无人之后用力拧动牢门上的锁链,手指粗的铁锁应声断裂。 推开牢门,他焦急地来到爱人身边,抬手颤抖着轻轻拂过对方侧脸,冰冷的体温就像一具死后僵直的尸体,惟有微弱的气息和指尖柔软的触感证明他此刻还活着。 谢小弥快速拆下他身上的束缚,传说中的藤蔓才一触手就像有巨大的吸力似的,顺着指尖将他体内的力量迅速抽出。 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短暂而迅速地卸下藤蔓,不知道的旁人若是看他此时的动作,肯定以为那条藤子极其烫手。 反复经过几次,他终于从铁架上解救下爱人。 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焦亦琛顺势扑倒在谢小弥怀里,感受到爱人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一种踏实安稳之感才涌上心间。 然而经过长途的奔波,属于鲛人的双腿完全支撑不住二人的重量,谢小弥还没站稳一秒,就抱着焦亦琛重重摔到满是血污肮脏的地面上。 毫无意识到爱人精壮的身躯瞬间压在他身上,结结实实撞得谢小弥一时眼冒金星。 但还好,对方并没有再次受到什么磕碰,他的嘴角刚刚勾起微弱的弧度,又听闻到由远及近迅速赶来的脚步声。 谢小弥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在一起,他搂着爱人小心地向一旁侧倾,在成功抽身之后起身想把焦亦琛抱起。 可是此时的他自己脱身已经十分艰难,再带上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昏迷中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谢小弥眼看自己在劫难逃,干脆平稳安置了焦亦琛靠坐在墙边,然后在爱人额头落下克制轻柔的一吻。 那吻轻如羽毛,一触即离,如同一片晶莹的雪花,才一落下便融化在掌心。 他最后深深望了爱人一眼,随后毅然起身,面对着牢房门外,抽出木屋前对方遗落的那把匕首,抵在自己颈侧。 与此同时,明亮晃动的火把涌入狭窄闭塞的牢房,一双双横眉竖目的视线编织成网,将谢小弥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敢潜入牢房劫囚!”高个子衙役大声疾呼。 谢小弥迎着刀锋向前一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他此时剑眉英挺,双眸炯炯有神,说出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视死如归一般浑身散发着坚韧不拔的浩然正气。 内心为了自己方才投下一个以命换命的赌注而忐忑不安。 黑瘦的衙役闻言抬手,示意大家放下刀剑,他瞥了一眼地上仍昏迷不醒的焦亦琛一眼,目光重新落在谢小弥身上:“你才是鲛人?” “是我,你们抓错人了。”谢小弥的话语铿锵有力,握紧匕首地指尖却在微不可查地微微颤抖。 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他眼角强挤了一滴泪水托在掌心,清澈液滴的外膜迅速反射出紫色绝美的光华。 然而在泪滴即将凝结成珠的瞬间,他朝掌心迅速轻吹一口气,被气流冲开的细密水珠在火把的映衬下,飞散出一片紫金色的璀璨流光。 所有衙役见识到真实的“滴泪成珠”,一个个都睁大双眼,半张着嘴,惊叹于转瞬即逝的灿烂景象。 谢小弥环视四周一圈,看清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时心中立时有了定数,语气也更加低沉。 “如果你们随便抓了一个人交上去,然后县令发现你们骗了他,你猜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谢小弥仰头睥睨着周围,亮出贴在脖颈上的锋利刀刃。 “如果县令大发慈悲,让你们将功补过找出鲛人,却发现鲛人只剩一副骸骨,你们又会如何?” 此时的死牢内落针可闻,年纪轻的衙役彼此互相对视,对此刻的危机情形都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谢小弥咬紧牙关心一横,旋动手腕向内侧用力,锐利的刀锋划过娇嫩白皙的脖颈,倏然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且慢!”高个子的衙役即使制止谢小弥手上继续的动作,“县令只是想要一颗紫焰玲珑珠献给丞相,并不是要取你性命,你有何要求可以提出来。” 黑瘦的衙役也就势开口,好声劝慰:“鞭刑不过是为取一滴泪,谁想这公子坚韧得很……” 关于焦亦琛所受的折磨,谢小弥再听下去就真的要哭出来了,他厉声打断对方的话。 “我要你们现在就把他放出去,好生安置。” “这个……”黑瘦衙役有些犹豫,“没有获得大人首肯,我们也不敢贸然放人。” “可是一个普通人的体格再怎么强健,如今受尽这般酷刑,也定然扛不住多久。他若是死了,我保证你们连半颗玲珑珠也不要再奢望看见!” 谢小弥胸口快速起伏着,眼中有一股大不了和众人同归于尽的决然。 高个子衙役点点头,当下做出决定:“把地上的那位公子抬去城里最好的贤来客栈,再请位大夫前去诊治直到病症痊愈。那么相对应的,这位公子,咱们借一步说活。” 谢小弥有些意外衙役的果断,但也没质疑对方,跟着衙役头子快步走出死牢。 狭小漆黑的牢房最后只留下两名负责搬运焦亦琛的衙役,和方才的光亮拥挤形成鲜明的对比。 焦亦琛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闭着眼听完对话的全部过程,心里焦急得像点了一把燎原之火,经过长时间的反复煎烤,就要将他燃烧成灰烬。 就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书生给他留下了一吻,那像是临行前诀别的一吻,亦或是生离死别前最后的告白。 对于这份青涩暧昧的感情,他躺在书生身后整整一下午也没想明白,直到那一吻让他豁然开朗,可是他却连及时回应对方感情的机会都没有。 他多想就这样冲出去,抱着书生杀出衙门,将对方内心那些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大仁大义统统抛之脑后,带着他回到自己悠然自在的山林,享受远离人群喧闹的广阔天地。 然而,他被古藤抽去实在太多的气力,现在只能一动不动,软弱无能地任人摆布,任由那群邪恶自私的灵魂将书生带到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地方。 哪怕连挣扎着撑开眼皮,最后再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焦亦琛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残酷煎熬。 他发誓,一旦身体状态恢复如初,他就要把书生偷出来,哪怕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他的山林,然后再向对方道歉,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牺牲掉自己,哪怕是他焦亦琛也不行。 第81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七) 温柔贤惠谢小…… 随着高个子衙役一路指引, 众人穿过阴森厚重的拱形石门洞,路过窑洞式样的狱神庙。 谢小弥最终被带到距离死牢不远的一间轻刑房门前。 木质的门框上爬满乌黑斑驳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原木的颜色, 走近了肉眼才能辨别出凹凸不平的木质纹理。 木门上悬挂的铁链锈迹斑斑,伴着“吱呀”一声门响,房内里显现出一张光秃秃的石板床,床头有窗,宽度一尺不到, 严严实实横着几道铁栅栏,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看上去倒没有特别压抑。 谢小弥视线越过衙役的身影, 打量着这间牢房,环境要比焦亦琛所处满是刑具的那间强上许多,空气中也没有令人作呕的混杂味道。 高个子衙役侧过身来,在狭窄的牢门入口处后背紧贴墙壁, 才让出一人的身量,面朝谢小弥摊掌向门内一伸:“公子请吧。” 谢小弥没有反抗,缓步迈入四面石墙的牢房, 坐在硬床的边沿, 心里想的都是看向焦亦琛最后一眼时对方垂着头的狼狈模样。 要不是现在爱人还虚弱着需要他们照顾送出牢房, 谢小弥一定不会轻易就这样放过他们。 “公子可先在此处歇息,等大人回来后自会前来有请公子。” 谢小弥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 木门再一次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砰”的一声,彻底切断了他的自由。 对于谢小弥来说,把自己这样换进来不过是出于无奈的缓兵之计而已。 身下冰凉的石板不断剥夺他的体温,坚硬的触感硌得他生疼, 在强烈的对比之下,他愈发怀念下午沐浴在夕阳之中,爱人温暖又安心的怀抱。 极度的疲累将他迅速拽入梦境。 直到清晨门外响起铁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谢小弥才缓缓睁开双眼,迎面看见一张肥头大耳戴着官帽,穿着讲究的曹县令。 曹县令捂着鼻子才一进门,就朝身后大声斥责:“入秋天凉,你们都不知道给仙人拿床被褥的吗!本官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手下养着你们这帮混吃等死不中用的东西!” 谢小弥仅存的睡意被尖锐的声线一扫而空,揉着惺忪睡眼坐直上身,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 曹县令视线再挪过来多时候立刻笑容堆了满脸,垂涎欲滴的表情如同在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玉器工艺品,可是油腻湿滑的眼神不断在他身上来回游走。 谢小弥被对方盯了片刻,脊背就传来阵阵阴森寒意。 这样的眼神怕不是想直接生吞了他。 曹县令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却又碍于眼下的情形不得不收回赤·裸的目光:“我都听手下说了,昨夜实在是怠慢仙人了,如今我已经派人准备了上好的厢房和锦衣玉食,特意前来谢罪,接仙人过去。” “大人不必麻烦了,我在这里就挺好的。”谢小弥下床,面对曹县令站直,笔挺板正的脊背没有一丝屈服,“唤我汐昀就好。”被称呼仙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曹县令闻言笑了笑:“汐昀?是个好名字,夜幕潮汐,白日天光,周而复始,不生不灭。但是从古至今,万万没有让贵客住牢房的道理。” “我并非什么贵客,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谢小弥语气始终淡漠,并没有配合着对方虚与委蛇。 曹县令沉吟半晌,心道这就是遇见一块冥顽不灵的顽石。 可是人都在这了,门外重重戒备设置着,别说是一条脱水的鱼,就是能一飞冲天展翅翱翔的飞鹰,也逃脱不了他设下的天罗地网。 不过是区区流一滴眼泪,根本花不了什么时间,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鲛人有什么可拒绝抵触的。要是他自己的眼泪也能价值百金,被世人视为稀世珍宝,他一定先哭个昏天黑地。 冰冷的牢房内寂然无声,看似平和的交谈下,每个人都毫不退让。 谢小弥十分清楚,掩饰下的曹县令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耐心,用不了多久便会露出隐藏的獠牙。可是这样是划清界限最迅速快捷的办法。 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大致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对比城内消瘦饱受饥荒之苦的黎民百姓,那些县官老爷整日混迹官场,搜刮民脂民膏,只顾自己享乐,根本就不知道良心为何物。 人性的贪婪会使欲望无限膨胀,一旦一个愿望被轻易满足,接下来就产生更进一步的念头,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欲念泥潭。 更何况是紫焰玲珑珠这样百年不遇的无价之宝。 而且珍珠之华美,不可方物,追求一切美丽的东西,也是人发自内心的本能。 再华美的珍珠也只能取悦达官贵人,供那些不知黎民疾苦之人享乐,并不能真正挽救百姓此时水深火热的状况。 因此他就算给的珍珠再多,对汐昀最初想要帮助苍生摆脱困境的目标也毫无意义。 为此,他并不打算让那位急于向丞相邀功的曹县令满足那小小的愿望,哪怕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曹县令脸色阴沉下来,失去肌肉支撑的面部如肥油一般向下耷拉着:“如果我是你,就会识相地选择好好配合。你那位同伴是何下场,你怕不是已经忘记了罢?” 谢小弥闻言也并无惧色,英挺的眉峰如刀削一般,如果是焦亦琛昨日那样的皮肉之苦,他也不是不能接受,那苦痛本就该是由他来承担的。 兴许是带着对焦亦琛的愧疚,谢小弥沉默着,并没有出言反抗。 曹县令无情的薄唇勾起一丝讥笑,似乎得意于他位于上风的片刻胜利:“来人呐,将他押至死牢先关上三天三夜。” 谢小弥顿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换一种方式对付自己。 本就虚弱饥渴的身体被关进死牢就已经十分煎熬。 更何况死牢阴冷,密不透风,大门闭合之后没有一丝光线,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所囚之人会由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癫狂崩溃,区区三日,不过是精神摧残的第一步。 越过曹县令,几个年轻壮硕的手下拎着古藤蔓,粗暴地将谢小弥从上到下捆了个严严实实。 在接触到粗糙古藤的一瞬间,谢小弥浑身的力气就顺着接触位置被源源不断地抽离身体,乏力之感席卷全身,可是他依旧凭着坚强的毅力站在原地。 他强撑着眼皮,怒目盯着曹县令此时抚着自己浑圆的肚子,一副盛气凌人洋洋自得的样子,然而没过多久,终究还是抵不过大自然赋予古藤最原始的神奇力量。 在那一刻,他丧失尽所有的抵抗之力,可是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仍旧是清醒的。 如果是这样,他的处境就还不算完全被动。 等谢小弥彻底闭上双眸之后,几个年轻衙役就准备合力将他扛到一旁的死牢之中,然而下一秒,远处焦急的声音逐渐清晰。 “大人……大人!丞相亲自来接鲛人了!” “!!!” 谢小弥在心里对丞相的意外出现感到惊讶。 曹县令似乎是没听清楚,语气冷利,透着分明的不耐:“你赶着投胎啊,说慢一点,是谁打算来接人?” 扑通跪地的小厮声音还有些稚嫩,急促的语速暴露出内心的焦急:“回禀大人,是丞相大人,丞相府的轿子已经停在衙门外了!” “什么?!” 曹县令没再多言,带着一众随从飞快离开牢狱。 抬着谢小弥的几个衙役一时也没了主意,当朝丞相那是什么样的大官儿,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为了条鲛人,不顾劳碌奔波,亲自来他们这个偏僻县城。 若是人来了,非要见鲛人一面,结果发现他被捆成五花肉似的扔在死牢房里,到时上头真要怪罪下来,肯定要拿他们是问。 几个人抬着谢小弥站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直愣愣站在刑房里面面相觑。 然而丞相并没有给他们留太多纠结的时间,一眨眼,数十个精神抖擞的侍卫涌进狭窄的县衙牢房过道。 谢小弥闭着双眼,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让他分不清来人究竟有多少。 可是眼下,这是他能把握住的最后机会,如果能顺利离开此处,也是变相在保护伤病中的焦亦琛,让他不会再为救自己而闯入这虎穴。 他立着耳朵仔细辨别周围的动静,忽而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语速舒缓,却也掩盖不了本人的沉稳儒雅。 “这就是那鲛人吗?怎么被绑成这个样子,这可是千年不遇的仙禽灵兽,能亲眼遇见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怠慢了他可是损耗福报的,还不快快松绑。” 抬着他的几个衙役如释重负一般迅速将他放在石板床上,没等县令发话,就干脆利落地解开他浑身的束缚。 谢小弥一动不动躺着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一丝体力,睁开双眼就看见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者慈眉善目地望过来。 “老夫有一爱女,下月就要出嫁,想送她一件首饰保她一生风平浪静,不知可否向你求一滴泪珠。” 谢小弥的心底有一丝奇异之感涌上心头,一切似乎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位……难道就是推动众人追捕鲛人的始作俑者吗? 可是见到真人,似乎又完全无法将恨意释放到对方身上。 谢小弥看到丞相眼底的真诚,突然有一个念头,似乎他是真的没有那种贪婪欲望,也不求他女儿在后宫受宠得势,只是身为一名父亲,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也许……他和那些得寸进尺,唯利是图的人不一样。 “嗯,我可以答应你。”谢小弥缓缓承诺道,“除此之外,我还会纺绡纱,能给你女儿做一套独一无二的嫁衣。” 第82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八) 一翻翻在人身…… 丞相闻言, 眼底笑意更浓,站在他身后的曹县令差点惊掉下巴,瞪着一双三角眼, 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谢小弥做出这样的承诺,并非出于对方情绪的感染,如果一颗鲛珠能带他离开此处,暂时躲避危险,不意味着他可以忽略随即而至的更大隐患——即将对他虎视眈眈要拿他炼丹的国师。 被丞相发现已经无法避免, 但是用不了多久,找到真正的鲛人的消息也会传到国师的耳朵。 绡纱纺制需要工夫,若是丞相认同此举, 那这段时间内他都是绝对安全的。 一个月的时间,焦亦琛再重的伤也养好了,为了找到汐昀的下落,他也定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二人养精蓄锐, 合力脱离困境的机会总会比眼前更大一些。 现在唯一需要等的就是丞相的态度。 丞相目光柔和地望着谢小弥半晌,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回头看向站在身后低头哈腰的曹县令:“汐昀公子这般温煦和善, 曹大人当真是多虑了。” 曹县令在丞相准备回头的瞬间, 立即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 换上一张谦卑恭顺的面孔。 “是是是,是下官思虑有失偏颇。”曹县令的额头渗出密布的汗珠, 拥挤在一起五官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样子,“下官这就去准备纺织所需的器具。” “不必了。”丞相没等曹县令说完,转过头含笑看着谢小弥。 “小女有幸得贵人庇佑,往后的日子老夫就放心了,只是纺织龙纱需要时日, 恰好府上近日得了些东海上好的紫蟹,蟹螯肥硕最为鲜美,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帮老夫品鉴一二?” 谢小弥闻言,瞬间被对方的邀请所吸引。 不光能帮他摆脱困境,还能有螃蟹吃? 这不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时机绝佳的大好事啊! 谢小弥的食欲被迅速勾起,经过几日的奔波劳顿,除了那一颗干涩的鸡蛋,再没摄入过其他食物,饥饿焦渴的感觉并不好受。 而且他也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几百年没吃过海鲜了。 看来选择丞相脱身的办法还真是个美差,如果再有陈醋配上些许姜末……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谢小弥不想听他们继续打官腔,平白无故在此浪费时辰,他尝试着微微勾动脚趾,确认体力已经基本恢复,旋即起身站直。 “那汐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丞相和谢小弥的想法一拍即合,门外候命的侍卫向外光速撤退,整齐的步伐踏过青黑色的石板,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谢小弥清秀的面容看不出表情,随着侍卫列队指引,昂首挺胸地迈出县衙大门。 一度热闹非凡的县衙牢房又恢复了往常幽邃死寂的模样。 骄阳似火,天空依旧是万里无云。 曹县令望着远去的车马队伍,气急败坏地询问身旁小厮:“上次抓回来的那个牛脾气的赝品呢?马上派人再把他给本官绑回来!那个鲛能为了救他舍身站出来,他就一定还有利用价值!快去!” “是!” 那小厮拔腿就要朝贤来客栈方向奔走,却迎面看见派去盯守焦亦琛的衙役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赶来,边跑还边高声嚷着。 “大人,不好了!假扮鲛人的家伙逃跑了!” “什么?逃跑了?!”曹县令气扬的眉毛快要飞上天,“你们这帮废物,半夜是怎么当差的!怎么一个不省人事的残废还能让你们给看丢了!” “小人看他受伤严重,一直在昏迷,就起身出门去送大夫,谁想……谁想回来的时候被那人一掌拍晕,等小人再次醒来,人就……就已经不见了啊!” “不中用的混帐东西!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去找啊!” “是……是的大人!” 县衙大门口此时混乱一片,不少百姓都远远观望着。 远处一个早点铺子前,炊烟朦胧的雾气中,焦亦琛侧身背对着县衙大门,警惕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在体力彻底恢复之后,他一直闭眼躺着等待时机,准备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从客栈二楼窗户翻身出来。 因为自己的狼狈模样,所有衙役都放松了戒备,趁着夜色去偷吃花酒,只剩下一个看守让他轻松拿下。 他凭着分派干粮时留存的路线记忆,无声无息地一道摸回县衙门外,从脚下地面传来嘈杂混乱的震动判断,清晨高耸的墙垣后,当时并不宁静。 焦亦琛简直恨不得就地化出黑蛟原形,将书生直接强取豪夺拖出来,没过多久就听见丞相的大队人马接连而至。 愈发复杂的情形让他更加焦躁,摊位的老板笑盈盈地刚要过来询问他要点什么,就被极寒的肃杀气息所逼退,哆嗦着双手,不敢往这边再多看一眼。 思索整整一夜,焦亦琛都不知道书生用了什么办法,让那帮狡猾的人相信他就是真正的鲛人,但是从双方话语之中可以判断,纤弱的书生为了救他甚至能以性命相逼。 小小的身躯一直妄想着拯救苍生,如今又手无寸铁地溜进死牢,面对无数锐利的刀锋也毫不露畏色。 相较于书生的英勇果敢,焦亦琛这次是真的认输了,哪怕只为回馈这份恩情,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没来得及回应的吻想要告诉对方,他其实对书生也有同样的心情。 城外的道路上哀鸿遍野,偶尔路过的小村庄也已经是一片荒无人烟,民生凋敝。 焦亦琛一路跟随丞相的车马,眼睁睁看着书生被带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宅子。 新月如钩,城镇已经被夜色吞噬,然而丞相府院内却熙熙攘攘,灯火辉煌。 他趁着夜色翻过青砖碧瓦,躲过一个个衣香鬓影的丫鬟,穿过雕栏玉砌的精致建筑,周围无处不在渗透着气派与奢华。 循着人声,焦亦琛终于在一处偏殿,经过反复观察,确认此处就是书生身处的位置。 他闪身来到廊外拐角处,静静等着丫鬟们离开。 她们一个个挽着工巧的暗红食盒,接二连三地向房内运送,四个人来回送了四五趟才结束,这让焦亦琛一时间想不通那个丞相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扒着窗沿向里面张望,看到书生坐在满是山珍海味餐桌前安静地用餐,从他流畅的动作推测,他身上应该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也不能排除书生是靠着自己强大的毅力,又刚好换了衣服所以乍然看不出来。 从他淡然的表情上辨别,似乎的确没有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 一颗高悬的的心缓缓落下,他蛟生这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释怀。 正在此时,焦亦琛忽而惊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疾步纵身一跃,隐匿于漆黑的夜色。 丞相没有带任何随从,亲自推开书生所在的房门。 焦亦琛跃上屋脊,小心翼翼抽出一块瓦片,透过狭小的空隙观察着屋内情况。 此时的丞相正坐在谢小弥的一旁,像一位慈祥的长辈一样笑盈盈地关切询问。 “都是一些简单的菜色,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虽是派人快马加鞭运来的,却也比不上海边刚打捞上来的新鲜。” “丞相实在不必这样操心。”谢小弥坐正身体,客气回应,“丞相府的美食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垂涎欲滴,只怪自己食量有限,一时间吃不下这么多美味,这剩下的,反倒是浪费了。” “哈哈哈哈,你还是太客气了,接待贵宾这原就是最基本的礼遇。若是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对鹭莺那个丫鬟讲,来到这里千万不要拘谨。” 丞相自然而然地继续道:“纺绡纱要是还差什么器具,也千万别和老夫客气。” 谢小弥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标准笑容,和丞相继续周旋了几句,等到茶杯见底,才如释重负地将人送走。 他关上房门,重重长舒了一口气,就刚才那样的对话,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谢小弥看着一桌冷掉的饭菜 ,顿时也没了食欲,满心惦念着焦亦琛此时的情况,可是才刚走进卧房,就看到一个黑影闪至身后,用力捂住他的口鼻。 “!!!” 是什么人敢夜闯丞相府?! 谢小弥正准备奋力挣扎,却意外发觉对方的手掌强劲又温柔,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渐渐将他包围。 是焦亦琛! 他惊讶地回身看向爱人,闪动的眸光里充盈着重逢的喜悦与激动。 “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他明明浑身受了那么重的伤啊,而且卸下古藤束缚那么久的时间,他还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哦,对了…… 也许他的昏迷只是被抽尽体力所导致,就和他自己被捆起来的时候一样,对方不过是被绑的时间更久,需要恢复的时间也就要更长一些。 谢小弥弯弯着眉眼,双手扶在爱人肩头,来回打量着对方,仔细查看他身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伤。 没人知道他这一路上究竟有多担心焦亦琛,无数的问题反复盘旋在他脑海。 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到底伤的严不严重? 那几个口腹蜜剑的衙役有没有给他找大夫诊治? 刁悍奸猾的曹县令会不会对他再动什么心思,做什么手脚? 他牵着爱人来到桌边,一肚子的话想要倾诉,可是才一张嘴,就又被对方的大手迅速捂住。 谢小弥瞪大双眼,听到大厅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动静。 他下意识将焦亦琛整个人掀上松软的床塌,自己也翻身而上,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悬挂的帷幔,随后一动不动地趴在对方胸前,竖起耳朵仔细辨别门外声响。 第83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九) 狠狠在爱人唇…… 焦亦琛偷偷潜入丞相府的事情, 难道被人发现了吗? 比起县衙那帮投机取巧的衙役,这丞相府内的侍卫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如果焦亦琛被一口咬定是入室的刺客,也不知道这一次再用那套以死相逼的招数, 丞相会不会放他一马。 谢小弥脑海中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危险却在慢慢降临。 那人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房间内先是走动半圈,似乎由于没有发现谢小弥的踪迹,脚步悄然向卧室移动, 然后停滞于门外,在门缝的下沿透出一道背光的黑色阴影。 一个轻柔的女声飘然响起。 “公子……公子?” 谢小弥闻言,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 从门外灵动婉转的嗓音判断, 此人正是丞相口中专程派来照顾鲛人,名叫鹭莺的那个姑娘。 即便知道对方身份,谢小弥仍旧蜷缩低伏在焦亦琛身上,保持循声朝外偏着头的姿势, 黑亮的眸子不错眼珠地盯着远处浮空地某一处,好像视线能穿透厚实的幔帐似的。 “鹭莺姑娘所为何事?”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慌乱与不安。 鹭莺兴许是听见谢小弥的声音, 知道人没离开, 说话的音色蓦然甜了几分:“按照公子所述要求, 奴婢奉命带木匠前来搭建纺纱器具。若是打扰了公子歇息……”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还是正事要紧,等结束了就自动退下罢。” 毕竟都是当差办事的,别叫人家回去不好交代,丞相对此事有多急切,谢小弥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况且自己不过是换了个牢笼, 也不必真把自己当成贵客上宾,也就是这个囚房的环境待遇好了许多,从一路押送他过来时周围侍卫的状态也能知道,丞相并没有打算轻易放他自由。 还是早弄完,早完事。 “多谢公子。”鹭莺没有再朝卧房靠近一步,更远处陆续响起刻意放轻的细碎脚步声。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了,那么眼前…… 谢小弥将目光落回到焦亦琛身上,看见对方正凝眉怔怔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愤怒与抗拒。 哎…… 回想起对方当初被那对母女误认成断袖时对方的神情,估计焦亦琛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二人这样面对面的亲密距离吧。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啊,木门几乎是不隔音的,他要是随便换个动作,床板“吱呀”一声弄出更大的声响,岂不是故意引起对方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他再多忍一会儿吧,反正焦亦琛只是平平地躺着,又不费什么力气。 谢小弥彻底放松了精神,动作上也没有持续高强地紧张,但坚持一个动作趴着等待许久,屈臂撑在床板上的手肘难免开始渐渐失去知觉。 害怕自己手臂彻底麻了会变得不灵活,为了以防万一,他小心翼翼地扭动身体,左右交换着支撑的受力点。 然而经过反复几次,外面都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随着谢小弥体力的逐渐消耗,二人的身体已经彻底贴在一起。 焦亦琛浑身僵直地躺在床上,感觉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书生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不断磨蹭,像极了蛟类求欢前的蓄势动作。 对方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那粉红娇嫩的薄唇微微开启,不断吐出炙热的气息,喷薄在他颈侧,纤长的睫毛不时眨巴眨巴,每一次颤抖都拨动在他的心弦。 明明露出一副最单纯的表情,却十分没有自知之明地发出令人意乱情迷的信号。 透过轻薄的布料,身前不断传来书生滚烫的体温,连带着他自己的温度也逐渐升高,那种焦灼如热浪一般,一遍遍冲刷着他仅存的理智。 焦亦琛迫不及待想要顺着书生的身体盘旋而上,紧紧贴合对方的肌肤,用尾巴牢牢缠绕在他身上细密搓揉…… 冷静冷静,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书生分明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已保持着如今姿势,他怎么能想那些凭白毁人清白的画面。 焦亦琛表情更严肃了一些,内心充满对那些念头的自责,眼神里透出平时少有的凶狠。回想到现在,书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自己度过了各种危险。 也不知道在书生救出自己的那个夜里,狠戾歹毒的衙役有没有对他施以暴行? 如果自己受到的那些酷刑也同样落在书生纤弱的身躯上,一道道鞭痕印在娇嫩白皙的皮肤,绽放出一片妖艳魅惑的鲜红…… …… 焦亦琛烦躁不安地打断自己继续放飞地思绪,果然还是得再想点别的什么…… 等一会闲杂人彻底走了,他想要第一时间问问对方那一吻是什么意思。 若是能在今日确定二人的心意,就算某日不幸殒命,自己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等帮助书生完成理想,他就要带着对方回自己的山林,那是一片茂密幽静的世外桃源,充满着诗情画意,倘若书生不想离开这纷扰的人世,他也不介意始终陪着对方。 毕竟书生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二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恨不得珍藏起来。 书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变老,可是自己却不会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感到害怕,但书生既然知道鲛人的存在,是不是接受自己黑蛟的身份会更容易一些。 无论未来有任何困难,都不会成为他们爱情的阻碍。 非要说有什么遗憾…… 就是书生不会下蛋。 书生又在他身上动了动,听门外的动静似乎已经接近尾声。足足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鹭莺终于带着众人退出房间。 谢小弥如释重负般缓慢撑直手臂,把自己上身推正,坐在焦亦琛腰挎的位置,然后俯视着对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们终于走了,可以不用担心了。” 焦亦琛好像此时并没有放松警惕,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凶狠又复杂。 谢小弥一时间解读不出爱人愤怒的理由,二人静静对视半晌,突然,焦亦琛向他伸出双手,下一秒,将他紧紧拥入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 谢小弥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还顺势放松地侧头靠在对方肩头,感受着爱人胸口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心中不由得产生无数问号。 嗯? 他这又是怎么了? 刚才不还一副被轻薄了的样子,难不成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爱人突然就开窍,与自己断袖的身份和解啦? 谢小弥感受着后背爱人不断收紧的手臂,瞬时想起二人在死牢中短暂的那一吻。 一切疑问迎刃而解,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对方察觉了自己的感情。 谢小弥原以为自己亲的是昏迷之中的焦亦琛,然而对方只不过是由于疲惫,才完全不能动弹,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 “你知道我会回来救你?”焦亦琛低沉的嗓音倏然响起。 谢小弥动作顿了一下,想起二人重逢时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乖巧地伏在对方身上,轻声细语地承认:“嗯。” “那你……一直在等我来救你?”焦亦琛再一次提出疑问,似乎在反复认真确认着什么。 谢小弥又一次毫无保留地点点头:“嗯,我一直在等你。” “那你……” 后边的话久久没有说出口,随着二人逐渐升高的体温,谢小弥微微颔首,等着对方主动点破这层关系。 焦亦琛心里正在不断纠结,他想要询问那个吻是什么意思,可是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误解了对方的意图。 即便书生那一吻是出于爱情,毕竟对方是在自己昏迷的状态才偷偷落下那一吻,若是贸然戳破这件事情,书生会不会为此感到尴尬? 焦亦琛的尾音拖了好长,终于决定好后面要问出的话。 “你……一个书生还会纺纱?” 这灵魂的质疑,问得谢小弥瞬间哑口无言。 空气凝结了半晌,从对方问话的方式,谢小弥忽而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信息——焦亦琛竟然还不知道他是鲛人的身份。 可是,他明明当着众人承认了这件事啊。 他反复回忆了天牢里让众人信服自己身份的片段,这才发现端倪。 一滴泪珠还未凝结便化成了雾气,这一个最有力的证据,焦亦琛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听说自己冒认了鲛人身份。 原来自己挟持鲛人的恶毒反派形象还没有破裂掉。 虽然爱人知道了也无妨,既然他还不知道,也没有必要将这个秘密刻意揭露出来,毕竟事情还没有解决,对方知道的越多,就会为他招致更多的危险。 “小时候,娘亲教过一点儿皮毛,但是长大之后就再没试过,现在应该手生了,纺的不好……”谢小弥说出自己编好的借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贤惠过。 “已经很厉害了。”焦亦琛的语气郑重而真诚。 谢小弥脸上突然点燃一把火似的,偷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低垂着眉眼,有些不好意思。 “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了吗?”抱都抱了,还那么拖拖拉拉地顾左右而言他,真是等的人心焦,赶快点破二人关系,夫夫携手对抗恶势力不好吗? “啊……那个县令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 “……” 谢小弥瘪瘪嘴,奋力挣脱出对方怀抱,双手撑在焦亦琛头两侧,直勾勾盯着一脸茫然的爱人。 “你就没有别的问题想问吗?比如这个……”谢小弥快速在焦亦琛额头落下一吻。 “还有这个……”又一吻蜻蜓点水般落在焦亦琛侧脸。 “还有这个!”他狠狠在爱人唇瓣上啄了一下。 “你可别说你都不记得了。” 一连贯的动作下来,谢小弥喘着粗气,看着焦亦琛的表情变幻莫测,心脏的跳动不断加快,灼烧的感觉从脸颊顺着脖子扩散到全身。 第84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 深入国师府…… 回想每一次, 谢小弥都是在任务即将结束的时候才认出爱人的身份,而在那之前,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做出很多伤害二人感情的事。 每一次, 都是由于爱人的不懈坚持他们才能解开误会,最终走到一起,而这回,该换他主动一次了。 谢小弥撑直手臂,气喘吁吁地望着焦亦琛愈发深邃的双眸, 焦急地等待着爱人做出回应,心脏“砰砰砰”持续狂跳。 脉脉的情愫不断在空气中蔓延,他欲说还休的模样让焦亦琛的内心急遽躁动起来。 焦亦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书生, 那面红耳赤的羞涩模样,反而像是对方被自己强吻过一样。 究竟书生还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焦亦琛无法预测,他此刻只知道,若是对方做到如此地步他还躲闪着回避, 那他就真是个感情的懦夫。 一阵天旋地转,二人瞬间颠倒位置。 谢小弥能看出爱人此刻眼底的汹涌,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紧接着, 带着爱人炽热气息的吻如期而至。 翌日, 天光大亮, 谢小弥逐渐从焦亦琛宽厚的怀抱中苏醒过来, 爱人细密的吻如春风一样轻柔拂过他的脸颊。 二人相拥了许久,焦亦琛才决定问出昨夜没来得及开口的问题:“丞相大费周章抓你过来,是因为把你当成了鲛人?”他的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在谢小弥的心底激起微弱的电流。 “嗯……是啊……” 谢小弥轻声呢喃着,闭着双眼窝在爱人的怀抱, 声音含含糊糊的,似乎还沉溺在睡梦之中。他下意识在对方怀里蹭了蹭,哼唧着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焦亦琛的动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谢小弥听出爱人语气中的担忧。 他揉揉惺忪睡眼,抬眸看向对方,焦亦琛的表情严肃而又认真,似乎在克制着心底极度的不安。 看到爱人这样的表情,谢小弥内心油然而生一丝愧疚,窗外巡视的人影持续飘过,丞相为着看住他,似乎动用了不少兵力。爱人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被迫困于此处,为此,他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没关系的,丞相爱女入宫那日,丞相府必然看守松懈,我们可以趁乱逃离此处,而在那之前,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承诺丞相要帮他女儿纺织礼服所需的绡纱。” 既然“滴泪成珠”的技能不方便对爱人透露,那鲛人另一项纺绡纱的借口便顺理成章。 焦亦琛闻言果然没有怀疑,环绕他的双臂往里用力收了收:“我其实也有件事想要和你坦白。” 谢小弥疑惑着竖起耳朵,好奇地打量着焦亦琛精致的五官,在他的印象中,爱人从来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 “哦?是何事?” 焦亦琛像是做了一项重大的决定,缓缓舒出一口气,视线郑重其事地落在谢小弥身上。 “我本是一条山林间的黑蛟,由于一些约定,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城镇。遇间你之后,我发现你和印象中的所有人都不同,你的英勇果敢散发出无限魅力,它不断怂恿着我冒出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念头。” 焦亦琛一鼓作气说完这番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好像把自己一颗跳动的心脏,毫不设防地递交给书生,任凭对方处置。 等待判决的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度煎熬,为了不想让书生多心,他唯一隐瞒的只有一点,就是自己出山是由于鲛人的缘故。 谢小弥在对方怀里仰头看着对方,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焦亦琛自曝身份本是向自己敞开心扉的证明,若是自己反应激烈,说不定会让对方生出自己无法接受的猜测。 他沉默片刻,用最柔和的语气道了句:“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然后在对方手背上落下一吻。 除了自己的鲛人身份,二人从此再没任何隐瞒。 …… 在接下来的十几日内,谢小弥每夜都会从焦亦琛拥紧的怀抱中悄悄爬出。 在确认爱人熟睡的状态下,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伸手在盛满花瓣的水面轻点,濡湿的指尖反复捻搓,幽暗的空中就会蓦然闪出一根细丝。 这反着银光的丝线就是鲛人纺织出绡纱的秘诀。 当准备好转日足够的份量后,他将所有银丝缠绕整理,置于竹篮中。 只要焦亦琛看不出丝线的区别,他就能当着爱人面将贤惠展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第一天,为了搭建纺纱器具,鹭莺带着众人急忙忙闯进了谢小弥的房门。在往后的日子里,鹭莺只会在三餐的固定时辰出现,因此也给焦亦琛提供了不少便利。 焦亦琛每日都静静在一旁陪着谢小弥,等到来人时就会提前化身为一指粗的黑色小蛟,藏匿环绕在书生身侧,盘踞在宽敞的袖口之中,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来回游走。 绡纱刚纺织还不到半尺,那个名叫姝慈的丞相之女就迫不及待来到他的房间,领略传说中价值万金的绝美织物,从少女爱不释手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喜欢得紧。 这也难怪,那纱细腻轻柔,薄如蝉翼,触感微凉,在阳光照耀下,如波光粼粼的清澈湖面,泛着青紫色瑰玮奇绝的光华,绚烂得美不胜收。 谢小弥计算着工期,整日慢悠悠地细细纺织,时不时还会摸个鱼,做一条素白的手帕亲手送给焦亦琛。 焦亦琛一个喜悦,就会盘旋而上,用身体将谢小弥的双手牢牢锁住,微凉的腹部贴着对方纤细的手腕不断缠绕,遏制住对方抵抗的念头,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没用多少时日,“丞相府有一个会纺绡纱的鲛人”的事就不胫而走,迅速传入宫中,钻进皇帝的耳朵,自然也绕不开一心惦念着炼丹的国师。 国师得到了这个惊天的消息,声称要测阴阳五行以推算鲛人入世是否有碍国运,特地派人去丞相府邀请身为鲛人的汐昀。 谢小弥在丞相的陪同下来到国师府,袖里揣着爱人,整个人都有了底气,他气定神闲丝毫不露畏色,一路上的举止翩翩,俨然一副儒雅书生模样。 森然的国师府不如丞相府那般奢华,院内不少地方都能看到精细勾勒出的阴阳八卦图,正厅厚重的玄色的幕帘从梁上垂坠到地面,随风微弱摆动的样子透着诡谲的气息。 袖内的黑亮小蛟不住吐着信子,似乎在捕捉弥漫在空气中微弱的信息。 在正式见到国师之前,谢小弥也听闻不少有关于国师的传言。 这几年由于河道干涸,农田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城郊饿殍遍野,还有各类天灾,归根到底都和这个国师脱不开关系。 砍树伐林,放火烧山,不少颠倒阴阳,逆天悖理的行径,被国师凭借着对国运的卦象,逼劝着皇帝做了个遍。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皆对国师的所作所为忿忿不平,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对运势推测的正确,又不得不让众人对他信服。 要说还能与其抗衡的,唯有如今的丞相。 丞相虽然客气地将人送来,却并没有将鲛人任由国师宰割的打算,对方心里究竟思虑如何,他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国师一身玄色锦袍立于正厅,捋着胸前花白的胡子对着来人迎面笑道:“丞相大人百忙特意前来,可是信不过贫道?” “哪里哪里,国师夜观星象,算无遗策,能预言国运走势,自然不会耸人听闻,只因此事关乎小女气运,老夫自是会更加上心一些,还能亲耳听一下国师的见解,何乐而不为。” 国师听出对方话语中讥讽,却也不露声色地曲意逢迎:“鲛人出身于凶险的深海,性格暴戾,行动迅猛,有丞相亲自押解而来,也是对百姓尽职尽责。” “国师言重了,老夫愧不敢当,话说经过几日接触,老夫倒不认为汐昀如国师所言。如今已是半月有余,汐昀织的绡纱才不足二尺,还不及那些初学女红的豆蔻少女,倒也看不出行动如何迅猛。” 说完,丞相仰面放声大笑,声音不断在空荡的正厅发出回响,变了音调的尖锐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国师闻言语重心长道:“鲛人狡诈,诡计多端,丞相切忌被其表面所迷惑啊。” “多谢国师善意叮嘱。” 国师和丞相的口舌之争还在继续,作为二人争夺的猎物,谢小弥在一旁察言观色,并不打算掺入任何尔虞我诈的纷纷扰扰。 他此时的注意力都被身上沁凉的触感所剥夺。 焦亦琛化作的小蛟不老实地上下游走,时而盘旋到起伏的胸膛,时而萦回在修长纤细的腿间,焦急的情绪顺着二人贴合的部位传递而来,他似乎想要冲出衣袍,却又在犹豫着什么。 谢小弥努力抵抗着酥麻的刺激,就听到焦亦琛顺着他脊背,一路爬上后颈,贴在他耳后敏感处低语。 “我闻到了其他蛟类腐臭的味道。” 第85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一) 地下室的哀…… “!!!” 什么!这里还有其他蛟类? 谢小弥背后的汗毛蓦然竖起, 眼前这个国师果然不容小觑。 对于久居在深海的鲛人而言,他并不擅长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身为黑蛟的焦亦琛在这方面的优势就被尽数凸显。 在这紧要关头, 谢小弥无法和焦亦琛用语言交流,他只能凭借有限的讯息独自快速做出判断。 从已知中推测,国师以天象命数来操控皇帝决策的倾向鲜明,原本有关朝堂政权的纷争,并不是谢小弥应该涉足的。 可是如今他疑似囚禁仙禽灵兽, 这事情就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谢小弥本以为国师要以鲛人炼丹是一时心血来潮,若是焦亦琛的判断无误,估计这位国师在私下迫害仙禽灵兽的事情上早就已经轻车熟路。 丞相爽朗的笑声骤然在房梁间回荡。 “哈哈哈哈, 国师说的这是什么道理,若那鲛人真的如国师所言,老夫岂不是早就成了地下的孤魂野鬼,哪里还有机会和国师如此愉悦畅谈啊。” 丞相双眼笑成了两条缝, 国师仍旧板着面容,晦暗不明的目光透出阴鸷的厉色。 “仿若陛下服用了以鲛人炼制的丹药,可保青春永驻, 延年益寿, 以其炼制的鲛油点燃可以万年不灭, 巩固国运昌盛。此乃百世之利,丞相大人为何要多番阻碍。” 见国师已经面露不耐之色, 丞相渐渐收起笑容。 “这天色已晚,咱可以等来日再谈,国师府一贯寂然,疏于戒备,不妨就让老夫先带着鲛人回去, 以防夜半,这不通人性的猛兽再对国师不利。” 丞相句句都在为国师担忧,连关切柔和的神色也滴水不漏。 眼看好容易到手的鲛人一块鳞片还没摸到,就要被这笑里藏刀的老狐狸带走,国师顿时肝火愈盛,周围的八卦阵法隐隐泛出幽暗的荧光。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谢小弥在一旁忽而出声:“丞相多虑了,汐昀必然不会做出伤害国师的行为。” 他在心里暗暗感谢着丞相,无论出于什么立场,他的确是为了让自己不落入国师之手而努力与其周旋着。 可是不弄清国师背后真正动机,或是错过那腐败气味的源头,也许这一连串的秘密就会沉入海底,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国师府内没有一个仆从,想必也是定有蹊跷。 谢小弥目光中亮着坚毅的星芒,而向来春风满面,慈眉善目的丞相,眼底第一次闪现出片刻的怔愣。 “既然国师愿意为汐昀算一卦,汐昀也十分好奇这卦象究竟如何。还请丞相放心,汐昀今日没能完成的绡纱,待明日回去了定将连夜加紧纺织,不会耽误了姝慈姑娘的大事。” 交代好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他还有命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如果错过此次机会,放任国师对着朝政胡作非为,就算谢小弥将海里的水都抽过来落雨解决旱灾,也救不了那些无辜百姓的后半生。 救人还是得一劳永逸。 丞相表情似乎有一丝犹豫,然而没过半晌,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笑脸。 “也罢,既然汐昀有此意,老夫便明日清晨再来,想必整整一个晚上的工夫,国师也就胸有成算了。” 言毕,丞相率领众人昂首阔步地离开国师府,国师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院门,周身仿佛燃起一圈怨气深重的忿火。 万籁俱寂的正厅内,独留下国师和谢小弥二人,周围阴森可怖的气氛愈发浓烈。 谢小弥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 怀中的小蛟似乎感受到他此时的焦躁,顺着手臂一路向下游走,用尾巴在他手腕缠绕一圈,然后用头顶进他的指缝,磨蹭着钻入他的掌心。 手心传来缓缓轻柔的触感,谢小弥知道爱人在用他的方式鼓励自己,胸口似乎瞬间又充满了无穷力量。 “国师,请带路。”他洒脱地率先开口。 国师循声收回目光,仇怨的神色逐渐退去,似乎对眼前不知危险为何物的鲛人饶有兴致。 “你跟我来。”国师转身带路。 谢小弥顺从地跟在国师身后穿过正厅来到宅院内侧,心底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在这片缺少雨水滋养的土地,到处都是干涸贫瘠刮着黄沙的样子。 然而这空无一人的偌大庭院,却如同水洗过一般不染一尘。 巨大强烈的反差在谢小弥心里敲响了警钟。 然而没来得及让他再做多思考,谢小弥就被带到府内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房内格局乍看与寻常客房无异,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他总感觉有无数眼睛正在盯着他看。 “占卜问卦要等待吉时,你先在此处等着罢。”国师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谢小弥面不改色地朝国师道谢,转身背对于房门,不再发一语,滴溜溜的眸子在国师看不见的角度迅速朝四下张望,确认着他和焦亦琛此刻是否暂时安全。 房门被国师“吱呀”一声关合,紧接着身后射出一道灿亮光焰,谢小弥连忙回头,就看到房门背后有一个大大的圆形阵法正在飞速旋转,照射出一轮轮刺眼的光圈。 果然那个老东西没安好心。 谢小弥伸手想要靠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射回来。 嘶!!! 指尖乍然传来火烤一般的灼烧感。 小蛟似乎察觉到他的感受,顺着袖口盘旋而出,用尾巴轻轻环绕在指尖,柔软沁凉的触感缓解去一丝刺痛。 谢小弥含笑着用另一只手食指指腹摸了摸小鲛的头顶,然后仰首望着眼前的法阵,嘴角的弧度慢慢垂了下去。 一时半会儿估计逃不出去了,但好在国师并没有守在房内,在这段时间内,他还可以搜集到更多信息,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逃生的通路。 过了半晌,窗外的人影还没有离开,谢小弥也默不出声,没有发出任何受困惊慌失措时仓皇的惨叫。 等在门外国师似乎也因为鲛人没有做出该有的反应而感到一些疑惑,双手再次搭上了门板外侧,门缝上立时出现一条细微的缝隙。 正在国师想要开门确认屋内情况之时,远处蓦然响起一个太监尖锐的嗓音:“国师大人,快去看看陛下罢!” 那太监语速急切,步伐听上去像是一路小跑而来,谢小弥凝眉关注着门外二人的对话。 国师语气中掺着明显的不悦:“陛下是发生了何事,让公公这般着急?” 太监心急如焚地催促着:“清晨还没什么问题,才一过晌午,陛下就开始感觉龙体抱恙,请来的御医没一个能查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病症的,这实在没法子了,就想请国师前去看看。” 有关皇帝的一切事宜都是第一优先的要务,国师没有拒绝的理由,跟着太监迅速离开了。 谢小弥清俊的面容上写满了问号。 焦亦琛听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国师府外,幻化成了原先人的模样:“你说国师恰好在此刻被请入宫中,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玄机?” 爱人的话,刚好戳中了他心中的疑惑,早不来,晚不来,国师前脚才刚离开,这太监就把人请走了…… 莫不是这也是在丞相算计之中? 如果当场把人带走还好,可万一像现在的情形,鲛人落入的黑心国师手中,只要转天随便编一个什么理由说鲛人被杀了或是逃了,最终也无法追究他什么责任。 焦亦琛在他思考的时候,慢慢走向摆满半墙典籍的书架。 谢小弥回首发现人不见了的瞬间,一颗心蓦然被提到半空中,他惊惶地四下张望,才在远处看到拐角处,被黑暗吞噬的爱人身影。 “可是有什么发现?”他走到焦亦琛身后,顺着对方视线,在不起眼的墙面上仔细端详。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谢小弥在一摞摞竹简当中,看到角落孤零零的一卷。 他伸手想要将其拿起,却发现竹简牢牢被钉在书架上似的。 他铆足劲儿向后猛然一拉,整个书架应声移动,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暗隧道。 这是…… 隧道由内而外持续吹出阴邪的冷风,那空气中弥漫着谢小弥都能轻易闻出的腐败味道。 他回头看向焦亦琛的时候,对方也正看着他,二人同时默契点头,决策迅速达成一致。 为了避免滑倒,谢小弥手扶着满是水珠的岩石墙壁,逼仄的隧道同一时间只能容许一个身影通行。 下到地底之后,二人又前后穿过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连接着一间宽敞的石室,一切谜底就摆在眼前,谢小弥不由加快脚下步伐,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通体黢黑的蛟龙,他气息微弱地盘缩在角落,浑身被一条坚韧的古藤牢牢缠绕,身前的一对爪子已经被残忍斩去,地上的血渍凝结成焦黑的痕迹。 一条手臂粗的铁链贯穿他的尾部,附近的鳞片以狰狞的样子被残忍掀起。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过要受到如此酷刑,而且从铁链的斑驳程度,这条蛟龙似乎已经被困在此处多年。 谢小弥绕着石室转了一圈,捡了条枯木枝,小心翼翼地将蛟龙身上的藤蔓挑掉。 二人在一旁安静地等了许久,那条蛟龙才勉强睁开疲惫的眼睛,他警惕地瞥了面前的书生一眼,似乎察觉对方身上不属于人的气息,才气若游丝地缓慢开口。 “杀了国师,他……他要……” 谢小弥内心焦急,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国师他想要做什么?” 第86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二) 国师背后的…… 大概是才注意到谢小弥身后笔挺的焦亦琛, 蛟龙浑身微微颤抖着,哽咽得无法继续说出后面的话。 焦亦琛深邃的眸子渐渐晦暗下去:“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们会帮你报仇的。” 谢小弥回首看向爱人, 发现对方英气的眉宇紧皱在一起,在长久以来的相处过程中,爱人极致愤怒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身为同类,兴许焦亦琛能体会到比他更加强烈的痛苦。 蛟龙常年栖息与江河之中,经过千百年的修行, 沿江入海,化身为龙。 这条蛟身量至少有一丈多长,并非是十几年的幼年状, 而且从他能用言语交流可以判断,他本身也是可以化为人形的,只不过深受国师迫害,根本没有保持人形的气力罢了。 思及此, 谢小弥的心又被狠狠攥了一把,他强忍住眼底涌上的酸楚,回眸时努力尝试着将目光放得更柔和一些。 “亦琛说的是, 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忙的你尽管说出来, 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蛟龙似乎受到了鼓舞,身躯稍稍移动半分, 努力想要把头抬得更高:“那个国师似乎能预测未来。” “靠占卜星象?” 谢小弥心里涌上一丝疑惑,这难道不是国师故弄玄虚的吗? “不确定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但通过多次证明,他的某些判断的确是非常精准。”蛟龙沉吟片刻,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角落的一堆铁锁, “除我之外,曾经这里还有过两条年纪不大的小鲛。” “我本名叫岁戎,曾是清琅河里的一条潜蛟,在三十年前,我因身负重伤而被国师趁机抓住。他一直用这藤蔓缠着我,把我关在闭塞狭窄的地下,我以为是只自己运气不好,直到二十年前,他又抓回来一条未成年的小蛟……” 谢小弥捕捉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信息,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等等,国师是自己一个人把你们抓住的?难道他就没有别的帮手?” 面对体型差巨大的妖兽,就算国师真的会些邪门法术,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屡次得手,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换句话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焦亦琛瞬时明白了蛟龙所指的时机,耐心向谢小弥解释。 “成年的蛟,来去无踪,只要他想隐匿自己的踪迹,就不会有任何生物能够发觉,除非在蜕皮最脆弱的时刻动手,但是皮也只有在被蜕下后的半个时辰里会留下痕迹,然后就会消失不见。” 谢小弥闻言顿悟:“也就是说,国师是依靠他蜕下的皮,然后找到了他的踪迹?” 岁戎补充道:“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那个邪恶的国师像是能预测我们的动向一样,提前蹲守在那条小蛟蜕皮的地方,然后把他用藤子捆回来。蛟对于地点选择是格外慎重的……” 所以,国师究竟是如何做到精准预判的,谢小弥百思不得其解。 岁戎继续痛苦地回忆着。 “那条小蛟年纪尚小,扛了几年就不行了,十年前国师又用了同样的方法,捉回来一条年纪稍大一些的小蛟,而且每次小蛟在被捉回之前不久,空中就会发生一次太阳被吞噬的诡异天象。” 太阳被吞噬? “经历两次惊人的巧合,我不得不承认国师的确有撼动日月,占卜未来的能力。从那以后我也不再违抗他的要求,拖着这半死不活的躯体苟活至今。” 谢小弥问道:“他都要求你做了些什么?” 岁戎闻言沉吟片刻,似乎在搜寻更深处的记忆。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偶尔要在指定的时辰洒些湖水,平常会被要求冲刷一下庭院。 他并不会放我离开这间石室,我也没办法施展更多的法力,整日浑浑噩噩等死一般,过去几个春秋也无从判断,就连一晃十数载,我也是从小蛟的口中和他们身型变化的判断得知的……” 遍体鳞伤的蛟龙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谢小弥不再打扰他,转身望着焦亦琛:“我记得来时的走道有把斧子,你去帮我拿来,我试试能不能解开他这尾巴上的铁链。” 焦亦琛点头迅速离开,谢小弥趁着爱人没注意,眼角蓦然流下一颗晶莹的泪滴,转瞬凝结而成的珍珠泛出幽紫色的暗淡光泽。 他握拳将珠化为齑粉,飞快地洒在岁戎血肉模糊的患处,粉末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如同落入掌心的雪花一般轻盈消失。 “你是……” 蛟龙奋力睁大绝望的双眼,灰蒙蒙的神色亮起一丝感激的微光。 “嘘……”谢小弥将食指抵在唇峰,“请你暂时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 几十年的旧伤怕是无法恢复如初,这粉末也不过是停止患处继续腐坏,稍微减轻一些他的疼痛罢了。 等焦亦琛拎着铁斧返回的时候,谢小弥想要伸手去接,却被爱人轻柔地拉到身后,伴随一声巨响,铁链被彻底斩断。 岁戎再次恢复自由,兴奋地摆了摆尾巴,但是身体还是过于虚弱,谢小弥也没有强求。 “房门上有国师留下的法阵,大家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我们先上去找找其他线索,你先在这慢慢休养一下。” 说完,他和焦亦琛重新回到原先的房间,分头开始寻找有用的信息。 整合岁戎方才提供的所有信息,谢小弥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兴许国师的一切“预测”的精准并非是他真的神通广大,能夜观星象,而是靠人力所为? 假设国师烧山是为了驱逐降雨的飞龙,飞龙就会绕道而行,久而久之,这一片广阔土地就陷入干旱的境地。 然后,他在众人的祈求声中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天求雨,其实是回去私下逼迫蛟龙。 蛟龙并不能控制雷雨的形成,而是靠愚公移山般费时费力地搬运湖水,有水滴从天而降,看上去像是在下雨一样,虽然只能覆盖到小部分地区,可这恰好又印证了国师预测的准确。 由此,国师被世人奉为天神。 野心勃勃的国师迷恋上被崇拜的感觉,他不甘于此又迫于自己能力有限,于是先后捕捉了两条未成年的蛟龙,不料接连殒命。 一切因果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但是,国师是如何判断出飞龙何时会经过山林上空,还有,他是如何预测那两条小蛟蜕皮的时间呢? 谢小弥翻动竹简的动作有一些焦躁,焦亦琛见状,将他默默揽入怀中。 爱人的手轻柔地覆盖在他后颈的位置,掌心的温热透过发丝传递而来,谢小弥偏着头窝在对方肩窝里,闻到那阵熟悉淡淡的草木香气,情绪才逐渐恢复回来。 “抱歉,把你也连累进来了。”谢小弥唇角微微垂下,曾经亮黑的眸子也蒙上一层薄雾。 如果他没能找到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想的话,那他们的敌人很可能就真的是能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恐怖存在。 每每想起石室那条蛟龙如今惨不忍睹的破败样子,谢小弥就会忍不住代入同样是蛟的焦亦琛的身影,然后疯狂地几近窒息般后悔自己做决策的时候为何要那么鲁莽。 自己以身犯险也就罢了,干什么还要拖累爱人。 “说什么傻话。”焦亦琛用手掌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若是这点困难就能轻易将我们分开,那我何必许下当初的诺言。” 谢小弥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红着眼眶,嘴唇微微颤抖,胸口不规律地剧烈起伏:“我们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就在二人紧紧相拥的时刻,石室里被囚困的蛟龙踉跄着扶墙,站在通入密道的入口。 二人循声望过去,就看见化成人形的蛟龙跛着残腿,怔怔盯过来,然后手脚不灵活地慌乱着倒退:“抱歉抱歉,你们继续!我我我我好像落了什么东西,我要回去拿一趟。” 说着,岁戎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隧道之中。 谢小弥低着头稍微推了一下焦亦琛的肩膀,对方立时松手,放开紧拥着他的手臂。 倒也不是怕被人看见,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还是要集中精神赶快找出线索啊线索…… 对了! 怎么把那个忘了! 脑海中的似乎忽而接通了电流,谢小弥快步回到装满竹简的书架前,单手搭在密道机关的那卷竹简。 玉白的指尖轻轻一拨,竹简顺势滚动展开。 由于无法用蛮力将脆弱不堪的竹简撤下,谢小弥只好伸着头踮着脚,睁大双眼仔细辨认竹片上的字迹。 斑驳的竹片明显比其他竹简的颜色略深,上面布满磨损的痕迹,应该是被人反复翻阅,甚至是常年带在身上日积月累留下的。 里面记载的内容似乎是一个阵法的秘诀,只有比其他注解字体略大一句话显得格外突兀。 “七星连珠,复反其所,百年一徙,运转时空。” 谢小弥摩挲着下巴,盯着这句话反复揣摩,如果要和国师能预言这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啊!没错! “就是这个!” 谢小弥激动地看向焦亦琛,眼神里像是有闪烁的星星正在喜悦地跳动着。 “我知道这一连串的事件的过程了!我知道国师为什么能对天象进行准确的预测了!” 焦亦琛看着他的书生开心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情难自控地将对方揽入怀中,颔首吻住了他的唇。 一个吻浅尝辄止,唇瓣分离的时候,焦亦琛的神色变得更加柔和。 “我们还有时间,不急,你慢慢说。” 一旁密道的入口,岁戎满头大汗地扶着墙,逃也似的单腿蹦着,一溜烟地再一次跳走。 第87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三) 鲛人掉马…… 岁戎返回隧道没多久, 就被谢小弥的推论吸引,步履蹒跚地重新回到房间。 谢小弥再一次快速确认书中内容,一本正经盯着焦亦琛的双眸, 将自己之前的猜想原原本本叙述出来。 “这个书卷里记载的正是国师能预测未来的原因,其中所有字句都是在详细记录着穿越时空的具体办法。” “你说国师能穿越时空?!” 岁戎惊呼出声,对于他而言,这个事情的确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疯狂。 “不错。”谢小弥看了岁戎一眼,“他依靠这个阵法穿越到未来, 发现了你受伤的时刻,还找到那两条小蛟蜕皮之后留下的痕迹,得知了飞龙路过此处准备降雨时的精准方位。” “他竟然能做那么多事吗?我……可是我并没有感觉他每回单次离开过很久。”岁戎疑惑不解地询问。 焦亦琛握着谢小弥的手, 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一丝慌乱:“这是不是和太阳被吞噬的现象有关?” 谢小弥认真点点头:“不错,白昼如夜,独留一轮光圈, 正是七星连珠时所呈现出最直观的天象。 穿越者在未来所经历的时间无论长短,并不会推进我们现在所处空间内的时间流逝,也就是说, 穿越一个来回, 无论他在那边经过多久, 在这边看来,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这都是那卷书内记载的内容?还有七星连珠?”岁戎表情愈发凌乱, 眼里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国师难道可以控制星宿运转?!” 在这样的世界背景之下,别说一个普普通通会点儿法术的人,就是真正的天神也不一定能随意操控天象。 谢小弥的手还放在摊平的书卷上,那上面记载的文字仿佛顺着他指尖冰凉粗粝的触感, 源源不断地浮现在他脑海。 “与其说是控制天象,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会熟练利用。 七颗星体连成一线,相错的一瞬,会产生时空裂缝。七星连珠平均百年一个轮回,而国师做法最少也要等十年才能进行一次。 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是真的控制了星宿的运行,而是通过这个法术,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压缩空间,从而挤出时间裂缝,在昏沉交界的一刹那,达到穿越到未来的目的。 天象,阵法,缺一不可。 众人眼中看到太阳被吞噬的景象,也是空间压缩产生的幻影,国师所说的不祥之兆,不过都是故弄玄虚。” 然后,他就可以在众人失魂落魄陷入绝望之际,化身为拯救命运的唯一英雄。 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岁戎听完他一番讲解,眼神复杂地垂下眸子,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好像并不能轻易接受。 毕竟,国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得到了这本书卷,用此残害了算上他至少三条蛟族,甚至还牵扯进不闻人世的深海鲛人。 可是即便他们身为凶猛的妖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人。 明明一切的结局并不是这样的,却因为国师的一己私利,改写了无数条生灵的命运,多少流离失所的灾民仍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饥饿的折磨。 国师的心却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唯一难以琢磨揣测的只有人性…… 谢小弥看着岁戎消极悲痛的样子,他的心里也止不住地涌上一股酸楚,焦亦琛的手搭在他的肩头,那不经意的鼓励传递出巨大的力量。 现在还不是可以慢慢品尝疾苦,感时伤怀的时候。 既然国师能够穿越到未来,那么他们当然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小弥低头开始认真研究阵法的实操性,大门上旋转着耀眼阵法突然在“哐啷”一声巨响之后破除。 当所有人循声朝大门投去目光的时候,国师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 他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谢小弥重新估算了下时间,从他们被关在此处到解救岁戎重返房间,最多也就花费一个时辰,这点时间也就够国师到皇宫打个来回。 …… 难道,他提前察觉到了什么异动?! 思考这些一切都为时已晚,谢小弥握紧双拳,狠狠盯着国师的双眼,恨不得将那长着蛇蝎心肠的丑陋面孔深深刻在心中,让后将他反复鞭笞,千刀万剐。 房屋内飘荡的无尽怨恨似乎也汇集到他的身后,将他此时眼中的情绪,加剧为不共戴天的滔天忿意。 国师可怖的声音陡然响起。 “没想到啊,竟然都出来了。鲛人,你果然比那些愚蠢的蛟要聪明,让我猜猜……你究竟还能给贫僧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惊喜。” 国师此时的笑容阴森又诡谲,说话的方式也愈发狂妄肆意,那是与丞相周旋时的愤怒隐忍完全不同的状态,颇有一股恶行意外被人发觉后,彻底放弃掩饰的决绝。 岁戎闻言气得浑身颤抖,目光如炬地死死盯在国师身上。 在他看到国师表情的第一瞬间,胸中积压了几十年的仇恨几乎在顷刻之间,争先恐后地呼啸而出,浑身散发出凛冽地肃杀气息:“你个人面兽心残忍的疯子!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谢小弥感受到岁戎此时情绪中的剧烈波动,急忙接过话题,害怕他会被国师故意激怒从而丧失理智。 “国师,如今你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我们知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做这一切,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一开始,谢小弥以为,国师只是为了扩张自己的权利范围,凭借自己会的一些法术故弄玄虚,让皇帝对他信服,然后左右朝堂的决定。 在见到岁戎,听说了国师背后不为人知的癫狂举动之后,他以为国师罔顾性命是为了最终取代皇帝,在黎民百姓中间培养自己忠实的信徒,创造只属于他自己的天下。 直到他发现书卷中的玄机,国师竟然愿意大费周章地一次次折损自己寿命逆天而行,他才意识到,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加强烈的念头在怂恿着国师逐渐陷入疯魔。 国师听到谢小弥的疑问后,反而露出一副如同遇到知音一般的欣喜神色,音调不自觉倏地升高。 “天下如今已陷入混沌,如同最古老的状态,天地不分,是非不明。贫道不过是帮助推动了毁灭的自然进程,等到天地被重新分开,那才是天下极致美好的理想状态。” 谢小弥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看着对方从容自信的表情,无论其原因为何,这样荒谬的信念似乎早已在国师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岁戎被气得肩膀止不住地猛烈颤抖:“因此,你就残害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吗?!简直是自私,荒唐,愚不可及!” 国师眉头瞬间皱紧,瘪着嘴怒视岁戎半晌,像是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蠢货。 “你说的是那两条蛟和那些愚昧的百姓?他们是在为天下更加繁荣美好而做出的贡献,那明明是他们的荣幸。” 国师斩钉截铁的语气,再一次印证了他对此事真的深信不疑。 岁戎瞪大的双眼被血色染红,每一根发丝就快竖起: “简直一派胡言!” 谢小弥伸手拦在岁戎身前,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国师已经被他偏执的念头彻底操控,思维完全丧失了理智,你不要轻易被他的话语激得自乱阵脚啊,我们还是有办法解救所有人的,包括你遇见的那两条小蛟。” “真的吗?!” 岁戎眼中的忿恨瞬间退去,同时额间青筋舒展,像是抓到了最后一丝希望紧紧握住谢小弥的双手,怔怔望着他的双眼,期盼的表情相当直白。 一直在打量国师,寻找对方弱点的焦亦琛被岁戎此时的动作吸引,目光不由瞥向书生被攥红的手腕,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瞬明显的介意。 国师的视线则落在谢小弥身后,那卷记载着天机,如今被展开来的书卷,森冷讥笑着骤然开口。 “如今,这时光穿梭的事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贫道精妙绝伦的计划也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你们,你们竟是如此的幸运,应该感到知足,死而无憾了,那么接下来…… 你们将会带着这个美好的梦境脱离苦海,而贫道将会用最轻柔迅速的方式,帮助你们解脱,你们就安心地上路罢!” 一道玄色的闪电蓦然飞向岁戎面前,岁戎侧身躲闪,奈何伤腿不够灵活,胸口的衣服被乍然划破,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焦亦琛飞速加入战斗,表情冷峻得仿佛是一把被冰封过万年的刀刃,没有任何感情和慌乱,让周围所有的人都被他那股冷冽气息影响,感到不寒而栗。 在地面上拼战斗力,谢小弥还不如负伤的岁戎,他果断回身继续研究竹简上的方法,指尖颤抖着快速划过竹片上的字迹,泛白的薄唇正在无声地默念。 国师先后监·禁过三条蛟龙,必然对蛟族的弱点了如指掌,即便是精锐敏捷的焦亦琛,他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在他们争取的这段宝贵时间内,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继续解决,时间紧迫,来不及擦拭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流入眼角。 汗水的刺激令他的泪腺骤然紧缩,落下一滴清澈的泪珠,流转紫色光华的鲛珠紧接着向地面坠落。 谢小弥的心脏仿佛也伴随着失重感迅速下沉。 “!!!”不好! 他慌张地伸脚截断珍珠滚落的趋势,提膝将它踩在鞋底,然后抬头寻找着爱人身影,发觉对方仍在专心致志地和国师在对抗,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他忽略了爱人对地面微弱震动的敏感捕捉能力。 在珍珠落地的那一瞬间,焦亦琛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第88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四) 时空裂缝开…… 在这紧要关头突发意外, 谢小弥心绪被搅成一锅乱粥。 他并不是害怕爱人提早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担心对方万一在察觉时导致片刻的分神,露出破绽让国师有机可乘。 既然焦亦琛没有受到影响, 那他也可以暂时舒一口气,集中精神连珠七星,珍惜二人为他争取的每一分每一秒。 远处激烈的打斗过程中,国师拍出的炙热掌风时不时波及到他身上,干燥滚烫的气体包裹在他周围, 持续榨取着他体内的水分。 谢小弥额上的汗水已经被尽数蒸发,脸上的皮肤像是要裂开一样感到火辣辣的疼。 可想而知焦亦琛正在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他必须快速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 谢小弥俯身收起鞋底的珍珠, 然后半跪在原地,按照书卷中所描述的手势,在胸前快速变换双手的位置与形状,试图打开时空的隧道。 焦亦琛向国师推掌的动作不停, 然而方才的画面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断闯入他的脑海。 这四海之内,鲛珠均为白色, 书生掉落的那颗却璀璨莹润, 稀世罕见, 那不是紫焰玲珑珠又会是什么。 可是书生的手上为什么会有汐昀的鲛珠? 他从没对书生产生过猜忌,以至于他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他都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汐昀为什么没有出现过。 又或者,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都是错误的,也许书生根本就…… 国师一掌差点拍在他的胸口,焦亦琛敏捷躲闪才没让对方击中,国师以一敌二明明已经逐渐落入下风, 却因为他自己分心的一瞬,又让对方抢夺了先机。 “你们不要继续抵抗了,难道你们不希望重获新生吗?”国师耐心地劝说着。 岁戎勃然色变:“那我现在就送你去新生!” 说着,他怒吼一声扯下残腿上的鳞片,青黑色挂着血迹的蛟鳞在手心化成一把黑亮的利剑,岁戎用上整个身体的力气,飞身向国师猛刺过去。 国师一个躲闪,岁戎扑空摔在地板上,在地面砸出一道道向四处扩散发射的裂痕。 焦亦琛凝眉并拢两指,水光从指尖向远端延伸,在形成一把长剑的形状的时刻,不断流转的波光瞬间凝固。 那清澈透明的剑锋,蓦然被四下蔓延的霜寒雾气所覆盖,连带着剑周的温度也骤降至冰点。 焦亦琛执剑劈向国师头顶,国师躲闪不及,肩膀生生挨下一剑,血液喷溅到剑身迅速凝结成冰,给泠冽澄明的剑锋镶嵌出一道黯淡的红边。 残余的剑气切开厚实的门板,像划纸一样轻松地将房间破开一面墙。 向外倾倒的木门让房间赫然豁出一个巨大缺口。 国师躲避时撞到一旁的木桌,桌面支撑不住碎成两半,他跌落在一片残碎的木板中央,一块尖锐的板子戳穿他的大腿。 鲜红的血液如水流一般在地面晕出一滩。 国师扶着肩膀仰视着焦亦琛:“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莫要怪贫道不客气了。” 他呲牙咧嘴地撑直上身,用手搬动脚踝盘腿而坐,双手朝上搭在膝盖,嘴里不断默念,周围的桌椅随着地面的震动开始大幅度摇晃。 焦亦琛和岁戎警惕着四周。 谢小弥怔怔地看着国师和周围的变化,回想起另一卷书内记载的内容:以自身的血召唤曾经被他虐杀的恶灵,献祭的血液越丰富醇厚,恶灵的暴戾气息就越浓重。 忘记前世的恶灵嗜血之后,会释放曾经积累的仇恨进行无差别猛烈攻击。 国师怕不是要打算和他们同归于尽?! 谢小弥心念电转思考对策,手上结阵的动作却片刻不停。 就他所知范围之内,被国师虐杀致死郁结怨怒最多的,应该就是那两只还未成年的小蛟…… 不过半晌,盘旋在半空的黑气果然逐渐凝聚成两条蛟龙的模样。 双蛟身量均不过一尺,和岁戎瘦弱残破的身型相比还要再瘦小一圈,但是周身扩散出来的怨气冲天,乍然看过去,像是一大片形状飘忽不定的乌云。 曾经相伴多年的伙伴再度现身,岁戎仰头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眼角止不住的涌出泪花,焦亦琛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握住剑柄的手由于过于用力而不住颤抖着。 与此同时,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仿佛夜幕降临一般,转瞬间完成黑白交替。 狂风挟卷着黄沙枯叶吹进破败的房间,擦过众人的面颊。 谢小弥抬头仰望,黑色的太阳高悬于空中,发出的金光像一圈燃烧的鬼火,晦暗不明地渗透出诡谲的气息。 国师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惊愕地伸长脖子望向天穹。 下一秒,谢小弥身前的地面上一个金色的光圈迅速铺开,向上发射出耀眼的光芒,将他整个笼罩。 天空遮下的昏暗天幕正是七星连珠导致的天象。 谢小弥的时空隧道终于成功开启了,可是他的表情却全然看不出丝毫喜悦。 他复杂地望着上空蓄势待发的双蛟不断盘旋,又瞅了瞅地面迟迟下不去手的焦亦琛。 好一个冷酷无情丧尽天良的国师,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还要将他们推入自相残杀的境地。 但是他们并不会就此被轻易打败。 知道内情的谢小弥朝焦亦琛大声呼喊:“阵法已经开启,你们赶快过来,那些已经不是你们曾经的伙伴了!他们只是由忿恨凝聚而成的怨气!” 然而这声音似乎还没有传入二人的耳朵,就率先吸引了双蛟的注意。 那两条小蛟张着大嘴,快速逼近谢小弥身前,满是怨气的黑色云团拖在身后,露出他们原本清晰的模样,那口中的四颗尖牙突兀地支棱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谢小弥咬穿。 焦亦琛比他们更快地移动到谢小弥面前,面对着自己的同类,高举手中迸出寒光的冰剑,抵挡下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击。 岁戎见状也加入了战斗,对于双蛟完全不记得生前的记忆这件事,最终不得不痛苦地接受。 焦亦琛几乎是在以一敌二对抗那团乌黑的怨气,岁戎则和国师在做殊死搏斗。 四只蛟龙爆发的破坏力惊人,没过几个回合就把破败的房间掀了个顶。 可是谢小弥等不及他们一决高下了,每过去一秒,空间的裂缝就会闭合一点,焦急地等待让他手心逐渐渗出薄汗,然而启动七星连珠要消耗十年寿命,并且至少间隔十年才能召唤一次。 错过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下一个十年。 焦亦琛和岁戎只要互相做好配合,抢在怨气化成的小蛟和国师之前一起赶到他身边,他就可以迅速关闭裂缝,将敌人留在此处。 国师自然清楚他心里的计划,在和岁戎周旋的过程中,还不放弃地朝他这边慢慢挪动。 地上射出的光圈亮度一点点地暗淡下来,眼看再不穿越,空间裂缝就要关闭了。 谢小弥下意识呼唤出声:“亦琛——” 焦亦琛连回头的机会都抽不出来,紧咬牙关抵挡着两条小蛟同时不间断地狠戾攻击。 也许,一切都自有命数吧,又不是此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小弥低下头,看着微弱的光圈就要消失不见,他随手抓起身旁折断的桌腿,下定决心要去助二人一臂之力。 他才一站直,焦亦琛的身躯就背对着撞进他怀中。 谢小弥透过爱人的肩膀望出去,震撼的画面让他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 岁戎鲜血淋淋地用身体牢牢抱住两条凶猛的小蛟,被束缚住行动的小蛟发疯一般在他身上不停撕扯,没过片刻,他的四肢就被残忍咬断,一片血肉狼藉。 岁戎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俩争取到宝贵的时间,甚至没留下最后半句话,就身亡命殒。 眼看着满嘴鲜血的两条小蛟就要飞身而至,谢小弥强忍着胸中愤怒,抱着焦亦琛纵深闪进时空裂缝,地上的光圈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彻底熄灭。 两条小蛟直直撞击在阵法后侧空荡的地面上,国师趴在地面上用力伸出手,却发现光圈在他即将触及的一瞬不见了,胸中无尽的愤怒席卷他的全身,吞噬他的理智。 他疯狂地用拳锤击地面,额上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脑子里还在飞快的回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思索着那二人究竟会穿越到哪个时间点。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召唤出的两个恶灵还在他的附近,如饥似渴地寻找着目标,释放生前积压的无尽怨气。 下一秒,两条小蛟吐着信子,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随着一声惨叫,地面又多了一摊殷红的血迹。 谢小弥抱着焦亦琛从天空中的一条缝隙跌落在一片葱郁的青草地,浓密厚实的草皮如同松软的被子,缓解了他们从高空摔落时产生的疼痛。 二人狼狈地从地面爬起,在看清周围环境的时刻,都不由睁大双眼,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周围的植被青翠欲滴,一排排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地透露出勃勃生机,树梢上传来鸟儿此起彼伏的动听鸣唱,不远处的潺潺溪水清澈澄碧,肉眼可见一群群小鱼在水中自在地游弋。 若是以他们所生活的状态恢复成眼下的绿洲,百年也不足以达成。 焦亦琛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眼神里闪着熠熠的光芒,他低声开口:“这……是多少年以后?” 谢小弥此时的心情也被周围的环境所震撼,他声音微弱地缓缓回答。 “这是三十年前。” 第89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五) 以德报怨…… 时间裂缝不光可以穿到不久的将来, 还可以回到遥远的过去。 不同的人有不同目标,即便是同样的阵法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不过是三十年的光景,眼下这青翠欲滴的湖光山色发生了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想而知,国师究竟都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滔天恶行。 如果想要真正的挽救一切,就要回到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刻。 岁戎濒死前惨烈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二人心中,如果一切进行顺利,他们完全有机会让他重新复活。 “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岁戎?”焦亦琛说着,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肩头。 谢小弥视线落在爱人的肩膀,伸手将蝴蝶托在指尖,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不, 我们要先去找秘籍。” 国师是在得到那些书卷之后,才意外掌握了对付蛟族的办法,进而习得了连珠七星跨越时空,最终在朝廷和天地间呼风唤雨。 记得岁戎说过他生活在清琅河, 而那堆书卷上都记录着同一个地名,刚好又处于清琅河沿岸。倘若按照这个线索去寻找,说不定他们就可以在国师发现这些巫蛊邪术之前抢先一步。 但是未知的丛林神秘莫测, 暗藏着无数隐蔽的洞穴山谷, 国师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找到的他们毫无头绪, 即便他们正身处在书卷上所标记的地点…… 焦亦琛瞅了谢小弥一眼,伸手搭在他后颈揉了揉, 然后用脚尖频率变换地敲击地面,像是在伴随着激昂的旋律打着节拍。 没过一会儿工夫,四面八方的树叶响起簌簌的声音。 从密林深处探出十几条大小不一的蛟族,他们身量一丈往上,大一些的额上还有对角, 身上明艳张狂的花纹看上去极富有攻击性。 在阳光的照射下,绚丽的鳞片在不同角度呈现出变幻的颜色。那是长期处在天地之灵气中滋养才能形成的。 和岁戎身上满是划痕灰蒙蒙的鳞片相比,简直就是岩石与鲛珠的区别。 可无论这些蛟族的鳞片有多么华美,骤然被一群身型硕大的成年蛟族围起来,谢小弥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他们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猛兽的样子,一条条井然有序的排列开来,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地面上。 还真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谢小弥回首看了身旁的焦亦琛一眼,对方也看过来,神色柔和地冲他点了点头。 相比与自己大海捞针一般漫无目的地寻找,显然拜托久居于此的当地同族是最快捷的办法。 既然他们都是爱人呼唤来帮忙的同族,他也必须主动展示一下自己的友好,谢小弥努力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环视一周,一条身量最长的黑蛟蓦然出声。 “蛟王,有何指示。” “……” 谢小弥一时没反应过来,焦亦琛看他定在原地许久,轻轻牵起他的手,在掌心用力握了握。 爱人的意思是直接让他来下达指令,可是谢小弥怎么也没能把这二者联系起来。 焦亦琛竟然是传说中的蛟王?! 可他每天盘绕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明明只有那么一小条! 当然,谢小弥知道,那不过是爱人为了躲藏而特意幻化的一种形态,可是原身就算再怎么大,在他的想象中,也应该和岁戎差不多。 眼前的这条黑蛟目测就已经超过两丈,说不定焦亦琛的原身比这条还要大…… 然而鲛人的原身和人的体型相差无几,因为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体型最大的也超不过一丈。 如果两个人都是原形的状态下交尾,自己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啊!!! 谢小弥收回思绪,在记忆中搜索着书卷所在位置的描述:“方圆百里,有一个石洞,石洞宽敞,其中有一木箱,你们可有什么印象?” 面前的黑蛟低声回答:“请跟我来。”然后转身,在前引路。 谢小弥见状,整个人都瞬间振奋起来。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容易就得到了线索,他眸子里跃动着希望的光芒,唇角不由得淡淡勾起,迫不及待地牵着爱人,步步紧跟在黑蛟身后。 其余的蛟也没有就此解散,而是自然而然地将他二人围在中央,整个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穿过山林,越过溪谷,最终,黑蛟将他们带至洞穴入口的位置。 那个洞口在一片纵横交错的根系下面,最窄处仅能容一个人钻入,周围过于茂密的枝叶将其掩盖,这才没有让生活在附近的居民轻易发现。 跟着黑蛟,二人先后进入洞口。 透过树根缝隙的洞内光线十分微弱,蓦然改变的环境让谢小弥的眼前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混合泥土的潮湿气息。 谢小弥眯起眼睛仔细在洞里巡视,适应了好一阵儿,才在洞穴的正中位置隐约看到一个木质的宝箱。 几条身型小一点的蛟已经上前排除了所有危险,在汇报了洞内没有其他机关后,就默默退了出去。 谢小弥从开启的箱内拿出一卷竹简展开,在昏暗的洞中艰难辨认上边记录的字迹,没过多久,焦亦琛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个火把举在他身旁,温柔地充当他的灯架,安静得不吭一声。 在火把的照耀下,谢小弥确定了这一箱书卷正是他们被困房间内,书架上的那些邪门秘籍。 他暂时还无法判断这堆害人的东西到底是谁放的,在这究竟沉睡了多久,他只知道到目前为止,国师还没有发现这些书卷。 改变一切,还来得及。 谢小弥专心致志地快速查看每一卷竹简,确认内容的同时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它们处理掉。焦亦琛则一直警惕地眺望远处洞口的位置,英气俊朗的眉眼轻轻皱起。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谢小弥也能清楚听到的混乱脚步声。 焦亦琛连忙熄灭了火把,和谢小弥先后离开了洞穴。 刚才守在洞口的蛟族,应该是听闻异动四下藏匿起来了。 等二人出来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男子,正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来。 那人满脸通红,额发凌乱,右手拎着一个棕色的酒坛子,走路东倒西歪地不住摇晃,虽然看不清具体面容,目测年纪估计也就二十出头,看那一身素雅的装扮,应该是个赶考的书生。 可是青天白日的,书生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谢小弥瘪瘪嘴,想要上前搀他一把,才走近没两步又怔怔停下脚下的步伐,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醉鬼书生正是三十年前的国师。 然而他们穿越过来之前的国师已是满头银发,脸上堆满了褶皱。 谢小弥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之后那个疯狂偏执的样子。 单是看他如今这狼狈的状态…… 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 谢小弥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一横,抬脚上前要去和国师搭话,身后的焦亦并没有阻拦,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距离拉近了,他听到对方嘴里含含糊糊地似乎在抱怨什么。 经过反复仔细辨认,才听清他是二十一岁进士及第,却因官僚谋私利硬是要让自己平庸的儿子考取第一,让他屈居当年的第二名。 事觉蹊跷的年轻国师勒紧裤腰带花光身上的所有盘缠,在考官常去的酒馆蹲守,终于在对方醉酒说漏的时候知道了真相。 他去官府为自己伸冤,结果以污蔑他人的罪过被彻底除了名。 一个从小受尽父亲辱骂,怀揣唯一希望出来拼搏的年轻人,原本该有着广阔的仕途发展,却因为考官徇私舞弊而落得如今这样惨淡的下场,被永久取消了科举资格。 前途骤然暗淡无光,他的整个人生都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谢小弥回头看了看那个洞口,无奈摇摇头,估计就是因为如此,酒醉的年轻国师才会脚下踩空,跌进那个洞穴,在绝望的时刻发现了那些记载着各类歹毒的邪门秘籍,然后一头扎进恶魔打开的大门。 明白一切事情的经过,他加紧脚步,拦在年轻国师的面前。 “山路危险,你是要去哪里,用不用我顺路送你一程。” 只要他把眼下的国师支走,就不怕再会来什么人发现这个洞穴,而且焦亦琛的手下都在暗处观望着,即便离开片刻也无妨。 年轻国师晃晃脑袋,空洞的眼神没焦距地投过来:“黄泉路,在下自己走就好,公子心善,未来定有贵人相助。” 说罢,他继续东倒西歪地踉跄前行,对谢小弥身后的焦亦琛更是视若无睹。 “……” 谢小弥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纠结半晌,决定还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不论他对国师怀有多大的恨意,可是眼前这个年轻时候的他还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人总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迷失自我,然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唯有用更大的恶意才能抵挡猛烈的伤害,也许正是他刚经历的那些惨痛过往才让国师愈发强烈坚信,这个世界没有救了。 茂密的树冠尚且能留有一丝缝隙,让温暖的阳光透过叶片,照射在树底矮小的灌木上。 谢小弥打算和自己赌一把,他从袖中掏出一颗鲛珠,追着塞到如今仅仅是一个落魄书生的国师手中。 “你我有缘,这珠子送与你,你可以拿它换些银两度过眼下难关。” “不不不,鲛珠贵重,还请公子收好,莫要让他人看见。”年轻国师的酒一下就醒了,双手推拒着谢小弥的帮助。 谢小弥把鲛珠再一次强硬地塞进对方手中:“等往后你我若是缘分未尽,你到时再还我就是了。” 说完,他拉着焦亦琛迅速离开了,确认对方没追上来,特意又绕了一圈返回洞内。 谢小弥接过焦亦琛手中的火把,径直扔进木箱,凶猛的火焰刹那间窜起数倍,炙热的火舌伴随着书卷“噼啪”的爆裂声,在空荡的石洞内自由地疯狂摇曳。 炽烈的火光照耀在二人脸上。 焦亦琛回过头来缓缓开口:“那颗鲛珠……是你在国师府掉的那一颗?” 第90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六) 鲛人再掉马…… 焦亦琛开启这个话题, 是见谢小弥毫不犹豫把贵重的鲛珠轻易送了出去,想问问他回去后打算如何应付丞相,又担心若是直接问出口, 会让对方多一层顾虑,以为自己在责怪他的判断。 谢小弥却是闻言一怔,他原以为焦亦琛没看到鲛珠掉落的瞬间。 从泣珠到落地,总共没有超过一秒钟,如果对方看到了, 想必就是彻底知道了吧…… 国师的事已经暂时解决,眼前这些书卷估计还要烧好一阵,他干脆趁机主动坦白自己鲛人的身份, 也免得等一切都结束了,焦亦琛有空闲拉着他去找汐昀,那时候更加解释不清。 “抱歉,直到现在, 我还对你有所隐瞒……” 谢小弥迅速向爱人道歉,同时微微颔首,心里盘算着怎么循序渐进, 能让对方内心更容易接受。 焦亦琛深深看着他的侧脸, 眸子里映出谢小弥被跃动的火光包围的模样。那眼里的火苗亦或是焦亦琛的欲·火, 此时正有愈燃愈烈的趋势。 他的书生竟然这样可爱,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情, 还是会为了维护二人得来不易的感情,选择率先低头。 对方颔首愧疚的神情,让人心底止不住想要好好补偿和怜惜。 就算真的骗了他什么,他也一定会选择原谅。 焦亦琛在二人接触的过程中,从来没有看过书生和汐昀有过接触, 他甚至以为书生并不认识名叫汐昀的鲛人,之所以会答应带自己去找他,不过是面对性命威胁下迫于无奈地自保。 为了维护书生那颗澄清善良的心,他选择先留下来,帮助对方完成拯救百姓的举动,没想到真相层层叠叠,在探秘的过程中,他也更加理解了对方。 这其实也间接帮汐昀完成了理想,等一切纷争落下帷幕,天下恢复太平,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寻找鲛人了。 然而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了那颗鲛珠,原来那二人果真是相识的。 鲛人既然已经将鲛珠赠予他了,那颗鲛珠就是他的所有物,无论他选择如何处置,都是他个人的自由。 是他方才的问题多余了,他手上有鲛珠这件事本也不需要特意告诉自己,又如何谈得上隐瞒呢? 焦亦琛侧身将对方揽入怀中,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无妨,也是怪我没能早些发现,你莫要为此感到歉疚。” 谢小弥原本乖顺地靠在爱人肩头,双手顺势揽在对方劲瘦的腰侧,突然听闻自己的身份其实对方早就知道,歉疚之感的确是没有了,心头倒是瞬间充斥着满满的疑惑。 “你都知道了?”他仰着头,看向爱人俊朗的侧脸。 焦亦琛清晰的五官在摇曳的火光中让人琢磨不出其中情绪。 “当初你为了救我,不惜用价值百金的紫焰玲珑珠和县令交换,难怪他们会当时就信任了你的身份。”为了自己,这个家伙竟然不顾自己安危,胆大妄为地冒险伪装成鲛人,简直是胡闹。 可是,那些毕竟都已经过去,焦亦琛也只能将对曾经的担忧默默藏在心底。 看来他以后还是得更小心地保护他的书生,对方有没有接触过鲛人,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其实也都不再重要。 他所深爱着的,一直是对方那颗善良勇敢的强大内心。 谢小弥眨巴着双眼,仍是一副困惑的样子。 焦亦琛下意识加重了手上力道,揉了揉他的后颈:“你把珠子送给国师了,等到回去之后,你要怎么和丞相交代?” 谢小弥闻言,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就说是不对劲嘛,看情况,焦亦琛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如果爱人知道自己是鲛人了,那珠子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岂会为送出一颗就没有了而担忧? 谢小弥刚鼓起掉马的勇气,又被焦亦琛认真担忧的样子给生生压了下来。 还是以后再找其他机会认真说明吧…… 火势渐弱,大概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焦黑的宝箱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堆满的邪门秘籍也都燃烧殆尽。 二人终于离开了火炉般憋闷的石洞,站在一片清翠之间。 混着花草香的空气骤然吸进肺里,配合着四周悦耳动听的虫鸣鸟叫,整个人像是重获新生了似的。 谢小弥迫不及待冲到溪边,双手捧起清冽的溪水,整张脸都埋进了掌心,甘甜的溪水涌进干涸的口腔。 站在火堆旁,他早已经口干舌燥,由于身份暴露的事情才一直忽略掉这一点。 溪水冲刷在突起的岩石上,溅起清澈晶莹的水花,耳边淌过潺潺的流水声,让他的每一颗细胞都起死回生一般焕发出无尽活力。 如果焦亦琛不在身边的话,谢小弥绝对要化回原形浸泡在水中,在浅溪里打好几个滚儿才过瘾。 焦亦琛含笑望着对方焦渴难耐的样子,掏出手帕蹲在溪边,想要浸湿之后好好给他一脸烟灰的小花猫擦擦脸。 奈何手帕入水之后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状态。 对方当初赠予自己的手帕,不像一般绢帕会短暂的浮在水面,而是接触的瞬间就没有任何变化继续下沉,似乎空气和水之间并没有界限。 奇特的现象让焦亦琛将手帕捞出,出水后的手帕随着一阵微风轻轻飘动,分毫没有吸饱水分向下自然垂坠的状态,触感干爽,仿佛从未打湿过一样。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鲛绡纱? 可这是他看着对方一丝一丝纺织出来的啊…… 焦亦琛回头看着身旁的谢小弥,对方还在一捧接着一捧地专注喝着溪水,仿佛永远得不到满足似的,就像一条缺水濒死的鱼儿。 意外惊喜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原来自己想要寻找的鲛人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而且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聊着相关的话题,对方愧疚迷惑,最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都是由于自己的误会。 即便如此,对方还在照顾着自己的情绪。 一切危险如今都已经解除,以后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加深了解。 想着对方刚才尴尬的表情,还是等下次他的鲛人愿意提及的时候,再戳破这层可爱的误会吧。 焦亦琛不发一语地仔细收好手绢,静静看着谢小弥的侧脸,目光中满是宠溺。 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视野之内皆是一片青碧。 二人之后又来到了岁戎曾经受伤的地方,他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窝在一片巨树密林之间,通体漆黑的健康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极富质感的柔亮光泽。 原来这才是岁戎原本的模样,和被困在密室中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谢小弥踩在岩石和青苔上逐渐靠近,这才发现岁戎的尾部正被一棵倒下的树干压住,树干直径不过五尺,但在倒下的同时,拽落了一旁千年灵树上盘绕的古藤。 古藤被压在树干之下,紧紧覆盖在岁戎身上让他动弹不得,然而他的尾部经过树干长时间的重压,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焦亦琛见状,第一次在谢小弥面前幻化出原形。 巨型的黑蛟目测十丈有余,通体修长,矫健流畅,浑身覆盖着亮黑的鳞片,鳞片在树荫的光影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炫彩。 他用尾部缠绕在树根,随后抬起,向一旁移动。 摆脱了古藤的压制,岁戎体力迅速恢复,受伤的尾部虽然剐蹭下些许鳞片,和被国师戳穿囚禁在地底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岁戎立即恭敬地面向焦亦琛方向,下颚贴地以表示自己的臣服。 “多谢蛟王出手相救,岁戎此生感激不尽。” 焦亦琛重新变回人身,来到谢小弥身边,轻柔牵起他的手,回头看向岁戎的时候神色不由染上严厉之色。 “古藤所在的方位一向是蛟族禁区,你为何独自出现在这附近?难道就不怕发生如今的状况?” 岁戎一动不动地沉思片刻,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当时情形。 “前夜听闻附近有孩提的哭声,循声游走到附近意外被古藤压到尾部,但那哭声没多久就消失了,兴许是他的家人已经将他接走。” 岁戎说到后面,声调稍稍有些提高,似乎还在为那孩子找到家人而高兴。 焦亦琛正色道:“以后莫要再独自闯入这些地方。” 岁戎惭愧着,低声道了声“是”。 常住在江河畔的淳朴居民,偶尔能遇到戏水的潜蛟,时间久了,人们对蛟族的存在也就逐渐接受。 但是碍于蛟族恐怖的长相和巨大体型,人们仍然对蛟类敬而远之,即便远远瞥见也会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久而久之,人和蛟之间默契地达成一致,互不打扰地在一起生活。但是每隔几年,也会偶尔发生相互伤害的事情,总体来说还是能维持着动态的平衡。 像岁戎这样内心仍会对人类抱有善意的蛟族并不在少数。 获悉邪术秘笈的国师为了得到世人信服,想到利用蛟族伪造降雨的假象,随后动了捕获囚禁蛟族的念头,估计也正是由于这个机会,顺便得知了古藤能压制蛟族的奥秘。 被岁戎再一次表示过感谢之后,二人在他的注视下携手离开。 谢小弥内心不禁感慨,善恶的区别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他明明是想回来杀死国师的,可是看到对方落魄憔悴的样子又迟迟狠不下心,毕竟年轻时候的这个国师还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是后来才被恶魔召唤,引诱着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只要仍有生的希望,他也不会被逼无奈走到那样的境地。 对于人来讲,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希望了吧…… 确定在这个时空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人和蛟都在得到救助之后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谢小弥不时朝远处眺望着,打算找一块空地启动阵法,回到原先的时间。 没想到在他们走过一片盈盈点点满是鲜花的灌木丛时,被一直沉默的焦亦琛突然推倒在地。 谢小弥捉摸不透爱人现在是什么意思,索性放松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仰面注视着对方逐渐靠近的俊颜,看到对方的目光锐利又危险。 “是发现了什么吗?” 应该没有什么再需要躲避的人了吧? 然而下一秒,焦亦琛栖身压在他身上,紧贴的位置传来炙热的温度,混合着青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爱人低沉性感的嗓音缓慢响起。 “我发现,这个地方其实挺隐蔽的。” 爱人的面容蓦然靠近,随即留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谢小弥微启的唇瓣…… 第91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七) 一切都变回…… 爱人湿滑的舌尖在他的口腔中一寸寸地探索, 四片唇瓣紧密贴合,甜蜜的吻中饱含着浓浓爱意,细密缱绻地引导着谢小弥陷入更极致的欢愉。 在焦亦琛的温柔禁锢中, 谢小弥手足无措地仰躺在地,黑亮澄清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仓皇,呼吸的频率不断加剧,心脏仿佛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似的。 他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爱人虚化的面容融入在一片清翠的绿色当中, 耳畔的潺潺溪水和鸟语花香相得益彰,柔和的微风时不时采一片花瓣,轻轻放在他的脸上…… 如果没听错, 焦亦琛刚说的是“挺隐蔽的”…… 可干什么需要隐蔽啊? 他不是打算在野外吧?! 而且这光天化日的也不隐蔽呀! 无数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这对二人而言,的确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挑战。 凭着对爱人长久以来的深刻了解,对方没有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 谢小弥并没有做好与这一片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准备…… 极致的羞怯看上去就像是愤怒,在爱人的手终于触碰到他腰带的一瞬,谢小弥用力推开焦亦琛的肩膀。 焦亦琛蓦然被拒绝打断,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的样子, 仍旧一副柔情似水地眼神静静望着谢小弥, 就像在询问他究竟怎么了。 谢小弥被对方直白的目光盯得双颊通红,和在石室里守在燃烧的宝箱旁别无二致, 迫于压力,他喘着粗气缓缓开口:“我……我……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嗯?”焦亦琛低哑的嗓音响起,暴露了他平和的表情下艰难的克制。 谢小弥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借口,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眼,内心的焦急不断催促着自己回应对方, 一只大手蓦然遮住他眼前的光线,手指轻柔地抚上他眉间,梳理了面前散乱的额发。 “……” 谢小弥的心脏被一阵暖流包裹,如同浸身于一片满是柔情蜜意的温泉,腾腾热气朦胧遮盖住他的心眼,逐渐放松着那颗戒备的心。 似乎在这也不是不可以…… 谢小弥心一横,眼一闭,微微翘起下巴,似乎下定了迎战的决心。 谁知焦亦琛的轻笑声泻出唇缝,在谢小弥的额间印上轻快一吻。 “那只鲛人在几年前,也曾拯救过一个自杀的书生,为了让书生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赠予对方一颗珍贵的鲛珠。” 焦亦琛沉吟着,诉说起那个早已令人淡忘的故事,谢小弥的双眼骤然睁开,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爱人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何意? 莫非是在试探他的身份? 焦亦琛笑笑,再次俯身亲吻谢小弥:“你和他一样善良。” 谢小弥的疑虑被对方的话语瞬间冲散,内心却逐渐燃起一丝莫名的妒火。 合着爱人还是在拿他和那个鲛人做对比,一股强烈霸道的占有欲望席卷充斥着他的大脑。 谢小弥沉浸在爱人炽热的激吻之中,主动抬手伸向对方。 风光旖旎,烟波浩渺,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苍翠欲滴的枝头随风摆动,芬芳馥郁的花瓣散落一地。 月白风清,杨柳依依。 谢小弥趴伏在爱人胸膛,听到对方强劲规律的心跳声:“我们该回去了……”拉长的尾音表露出他此刻的不舍。 焦亦琛颔首,用鼻尖轻扫他的额头,像是在给他无声的安慰。 谢小弥起身,再次留恋地朝四周张望,发现周围的灌木丛升起无数点点萤火,忽明忽灭的悬浮在空中,就像一条漂浮移动的浩渺星河,又像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焦亦琛也坐起身,环视周围一圈,视线最终回落在谢小弥欣喜的表情,不禁抬臂揽住他的肩膀,再美好的天地也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能容得下一人。 “就算时空变换,也无法将你我分开。”焦亦琛用最平淡的语气许下了穿越时空的诺言。 谢小弥闻言蓦然回首,从爱人真诚深邃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是啊…… 无论穿进什么样的世界,他的爱人都能迅速来到自己的身旁,是怎样深刻的爱意才能一次次突破重重艰难险阻,让二人相遇。 早晚有一天,他要用自己原原本本的样子站在对方面前,向爱人重新介绍自己,他的名字叫做谢小弥…… 二人寻到河畔一处宽阔的空地,谢小弥单膝跪在一片砂石之中,手势快速变换,准备布设回程的阵法。 回到本来空间的阵法与之前的向逆,但是并不需要额外耗费寿命作为代价。 一阵光圈重新将二人笼罩,穿越时空的裂缝,他们相拥着跌落在一片绿荫之中。 身下柔软的草皮让谢小弥恍惚以为自己的穿越失败了,担忧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他看到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小木屋。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他蓦然回头才发现,在他们背后正站着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女孩儿,扎着两个羊角辫,歪着头俯视他俩,透亮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不解。 谢小弥感觉这一切都微妙地似曾相识。 结果眨眼的工夫,一个妇人从远处赶来,看到一片草地之中交叠的两个男子,下意识地迅速蒙上小女孩的双眸。 “一对死断袖,不知道躲在家里避避人,还跑到外面来亲亲我我,真是不知羞耻。” 妇人唠叨完一大段的抱怨,握住小女孩娇细的手腕拖着走远了。 谢小弥尴尬地看了焦亦琛一眼,在对方目光中感受到浓浓地笑意。 “应该是穿回来没错了,那孩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有她那个妈,生活在这么富足的平和年代,嘴上功力怎么丝毫不减。 谢小弥迅速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沾附的杂草。 穿回来之前他还有一丝顾虑,生怕回到过去改变完世界,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和焦亦琛相遇的理由都要被洗刷覆。 如果没有国师的野心,天下不会变得哀鸿遍野,也不会蹦出那么多百姓为了得到最后生多希望,拼命投海骗取鲛人多紫焰玲珑珠。 汐昀不会来到繁杂人世间,也不会被徇私枉法的衙役通缉,焦亦琛不会误以为曾经的恩人被挟持,来到谢小弥身边和他相遇。 可是似乎时空的穿梭者并不会受到新世界的影响。 有关原先世界的记忆没有被清理,他们更像是跳到从前到找了错误的零件,然后把世界修复回了正轨之后,直接跳入已经改变好的全新的世界。 身前的小木屋荫蔽在葱绿的茂密树林之中,屋前的水缸下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苔藓,一路延伸到脚下的石板路周围长满绿油油的嫩草,而这条路通往的正是谢小弥曾经的家。 “我们先去一趟国师府吧。”谢小弥拉住焦亦琛的手,相比回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确认。 焦亦琛点点头,表情是泰然自若的笑容,内心涌上无数感慨,正是在这个破败的小木屋里,他第一次遇到了他此生的伴侣。 对方明艳的笑容如同春风,那句“是让你陪我去救人积德的”也名副其实。 他们并肩通行渡过一次次难关,是该去看看他们共同努力奋斗后的结果了。 丞相府和国师府在百里外的皇都,路途遥远,光靠二人的两双腿估计要走个三天三夜。 谢小弥回想起彻夜奔走那次恐怖的经历,就这一双鲛人的腿还是要省着点儿用,要不还是去附近的县城找辆车再出发的好。 二人穿过茂密的丛林,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二人曾经接连被关押的县城。 城内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盛装出席的人们,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这阵仗,大家似乎在举办什么庆典,可是他们离开的时刻并没有什么节日或是值得庆祝的事。 谢小弥拉着焦亦琛混入人群,随着人流被拥挤着来到县城中心。 路过玲琅满目的红火小店,大家最终汇集到一片开阔的广场,能在此处开店的都是几代传承有口皆碑的老店,茶肆,酒楼,绸缎庄,客栈,画舫,典当行…… 广场的最远处是县衙大门,在县衙门前的高台上,一个身着官服一身儒雅气的年轻男子立于其中。 男子身量看上去不算高大,宽大的官服衬甚至衬得他有些单薄,面对百姓的簇拥,他举止间没有半分骄慢,挺直的脊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傲然正气。 谢小弥的视线穿过人山人海,感觉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反正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之前那个肥头大耳,奸诈狡猾的曹县令就行。 如果当初汐昀遇到的这样的县令,估计就不会被那帮衙役通缉了…… “!!!” 哦!对了! 谢小弥脑中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他又仔细辨认了一次远处县令的面容。 曾经海边有一个瘦弱失落的书生,和他的面容完全重叠,但是气质却完全不同,这不就是汐昀在海边救的那个轻生的书生吗?! 他竟然成了这个县的县令! 谢小弥震惊地眺望远处,一脸欣慰地打量对方如今的风采与神韵,回想起书生当时的落魄潦倒的模样,激动昂奋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焦亦琛察觉出他此刻的狂喜,轻声询问道:“他是你的旧相识?” 谢小弥闻言迅速回头望着爱人,心潮澎湃地频频点头。 第92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八) 都是故人旧…… 能再遇故人, 而且看到对方仕途顺遂,那种微妙的情绪如同春雨一般滋养着大地,在冰封一季过后的土壤里, 钻出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焦亦琛在一旁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牵起谢小弥的手,似乎想要离开此处。 “天色渐暗,我们需快些找个车马铺子, 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连夜赶路了。” 爱人难得开口提出建议,谢小弥自然没有违逆的意思, 即便百姓安居乐业,政通人和,赶夜路也是比较危险的事情。 只是再晚一个时辰似乎也来得及,倒也不像对方形容的那样紧迫。 谢小弥仰着头打量爱人的侧脸, 好像发现了症结所在。 当初的曹县令派人将焦亦琛捉进死牢,整夜严刑拷打,用尽各种方式逼迫, 一代蛟王怎受得这般对待, 他的内心说不定早已对县令这身份恨之入骨。 爱人并不知道如今的县令实则是一个善良刚毅的人, 至少在无数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曾经保守住了他和汐昀之间的诺言。 在那个信息不流通的时代, 两个陌生人的分别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相遇,就算毁约失言,对方也未必能寻得到他。 即便如此,那个书生还是做到了…… 他以后一定会有更加广阔的仕途发展,受尽黎明百姓的爱戴拥护, 一生顺遂平安,他会是个好官。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与谢小弥无关,他现在只知道他的爱人并不喜欢待在此处。 那便离开就是了,原本这个偶然的发现也不过是个意外之喜。 谢小弥向焦亦琛点点头,在对方的牵引下逆着身边拥挤的人群,好容易才走进一家装修淳朴的车马铺。 “二位客官,可是要租马车?”店家对着二人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奉上茶水。 谢小弥接过茶盏,打量着店家,心中不由感到钦佩。 寻常会来这样店的百姓,一般选择驴车出行居多,这一张口便询问他们二人是不是要租马车,应该是从焦亦琛的眉宇间判断出他长久以来轩昂的王者之气。 爱人在臣服的同族面前,雄姿英发,气宇轩昂,若不是穿回去见到爱人的另一面,谢小弥就要习惯对方温柔坚韧守护在自己身旁的样子就是他的全部了。 焦亦琛闻言点点头,随着店家一路来到后院马厩。 整齐干净的马厩里圈着四匹骏马,走近了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稻草的气味,马厩内的地板刷洗得没有丁点污渍,看得出这个店家十分注意清洁。 “不怕客官笑话,咱家的马是全县城跑的最快的,就是去皇都一天跑两个来回也绝对绰绰有余。二位客官瞅瞅哪匹顺眼,咱好后续把车给安排上。” 焦亦琛回头询问谢小弥:“你看看,喜欢哪匹。” 谢小弥心中暗笑,说的好像对方要给他买似的,本也不需要腿脚多快,看着健康别停半路就行。他随意点了眼前那匹白色的马:“就它吧。” 店家连忙笑着张罗:“请二位客官去店里稍后。”说完,抻直脖子转身朝马厩后的茅草屋喊道,“牛老二,牵着超光准备一下!” 话音未落,从茅草屋里钻出一个老汉,对方出现的一瞬,谢小弥心里不自觉揪起。 这人不是用一两碎银把汐昀出卖的老人又是谁?!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小,曾经救过的书生也就罢了,怎么不想见到的人也能这样轻易碰上。 谢小弥的表情沉了沉,但是那个被称作牛老二的老人似乎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他这才想起,如今一切都已经变了,没有天灾干旱,汐昀也没有给对方送过干粮。 店家引着二人回到店里,谢小弥跟在爱人身后,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现实问题。 他们没有钱啊! 之前的环境到处贫瘠,倒也不显得钱有多重要,反正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他们都是直接打猎然后和客栈老板换的粮食。后来到了丞相府整日锦衣玉食,也不需要花费什么。 除了鲛珠,谢小弥根本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可是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贸然再拿出一颗鲛珠出来,该用什么借口比较合适呢…… 谢小弥凝眉低着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趁机搞一颗出来才行。 凭靠着演员的基本功,他专注酝酿着内心的情绪,一股酸楚刚窜上鼻尖,焦亦琛就从袖口掏出一片蛟鳞放在柜台上。 “抱歉啊客官,咱小店概不赊账。”店家目光落在那一片黑漆漆的东西上,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 焦亦琛不急不缓:“你且拿这蛟鳞去当铺,低于十金切勿出手。” 店家闻言瞪大了双眼,双手撑在台面上,定睛靠近瞅了瞅那传说中的蛟鳞。 蛟鳞与鲛珠类似,都是稀世罕见的贵重珍宝,根据不同的成色制定不同的价格,就算再差也是要以黄金为单位计量。 蛟王的鳞片,乍看漆黑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反射出五彩斑斓的神奇炫彩。 鲛珠若是令各位夫人小姐趋之若鹜,那沉稳大气的蛟鳞,则更受官僚巨富家的老爷公子们追捧。 确认是自己短见薄识,竟没认出这样的宝贝,还揣度客官意图赊账,店家额头的汗瞬间就顺着额角流下,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迅速,生怕他们会后悔似的。 拿到手还不忘敏捷地对着光照一下,看清是蛟鳞的确没错之后揣进怀里,眉欢眼笑冲焦亦琛点头哈腰地大赔不是。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二位爷请坐,请坐,马车立刻就为您备好。” 谢小弥仰着头一动不敢动地稳稳坐下,生怕眼眶里酝酿出的热泪一个不小心就顺着眼角滑落。 焦亦琛看透了他的心思,也不打算戳穿,就坐在他身旁,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通过半天的奔波,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驱车赶到皇都。 这一路上风光旖旎,山水相连,和他们穿越到三十年前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才一驶进皇都的大门,谢小弥就听到远处鼓乐齐鸣的声音,他好奇地掀开帘子探头向外张望,发现整个城镇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样子,喜庆的气氛和他们出发的县城如出一辙。 车夫感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笑盈盈地搭话:“皇后刚诞下一位皇子,原以为咱县里已经十分热闹了,果然皇都就是皇都,连夜里都能这样灯火通明。” 谢小弥从车夫口中捕捉到重要信息,皇后诞下一位皇子?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世界背景中的皇帝这时并没有皇子啊,连怀孕的妃嫔都未曾听说过。难道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皇帝终于有心思临幸后宫了? 谢小弥含笑坐正,背靠着椅背,心里想着这倒也是天下一大幸事。 车夫继续自顾自地念叨:“这当今的丞相还真是有福气,历朝历代都难得这么顺意的国丈,不光在前朝风光,皇后还直接给生了个大皇子,估计他半夜睡觉都会被自己开心地笑醒。” 谢小弥闻言,感觉又惊又喜。 难道皇后就是那个叫姝慈的姑娘? 他仍记得在被邀请到丞相府纺纱那几日,曾和姝慈有过一面之缘。那姑娘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貌若沉鱼落雁,心思单纯又善良,的确配得上一国之母的头衔。 眨眼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预料之外的变化,还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据说,那个皇子取名叫溪云。” 谢小弥骤然出声:“什么?汐昀?!” “是啊,溪云,涓涓溪流,云蒸霞蔚,说是为了祈求雨水充沛,五谷丰登。好像是什么……皇后做的一个什么梦,醒来之后就非说这两个字是大吉之兆。” 谢小弥坐在车里哭笑不得,自己没给对方做成嫁衣,名字倒是被掠去起给她的儿子了。 也许曾经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梦境,唯一能够确定真实的,只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守护着他的爱人。 随着车马逐渐向皇都内行驶,车外喜庆喧闹的声音就更加清晰,时不时会有歌声伴随着乐器响起,悠扬的旋律配上甜美的歌喉,一首包含祝福的小曲儿钻进车厢,余音绕梁。 焦亦琛忽而发声:“天色已晚,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等来日天明再去那里如何?” 谢小弥向窗外张望,眺望远处皎洁的明月。 经过一路的颠簸,的确应该先找个地方歇息,又没有什么任务急着等他去解决,就算晚半天又何妨。 车夫将二人送到城里最有名的一家客栈,进门之后,让老板开了一个天字号的上房。 谢小弥乖巧跟在焦亦琛身后,美滋滋地体会被霸总包养的短暂快感。 焦亦琛在掏出蛟鳞的时候面无表情,在店家谄媚追捧的时候仍面不改色,那种强烈的对比之下,爱人的一举一动都直击谢小弥心房,若是再配一句“不用找了,剩下的做小费”,简直就是妥妥的霸总标配。 谢小弥在脑中津津有味地幻想了一出谢氏出品的霸道总裁爱上我,被焦亦琛一路牵着,来到他们今晚要住的房间。 房间内的装潢丝毫不亚于他们在丞相府住的那几日的客房,处处都透露出富丽堂皇的奢华细节。 雕花的屏风精巧地隔断出两个区域,一张宽约七尺的豪华双人床铺着厚实的缎面被子。 焦亦琛望了一眼屏风后冒着白雾的木制浴桶,回过头来看看谢小弥。 “你先去?” 谢小弥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但是一天没怎么进食,他现在饿得就快要前胸贴后背,犹豫的片刻,焦亦琛的身影忽而靠近,炽热的气息喷薄在他敏感的耳边,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骤然响起。 “还是说……你想要一起?” 第93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十九) 鲛龙戏水…… 看到谢小弥柔软的耳垂瞬间染上一片绯红, 焦亦琛满意地直身站远,打量着他含羞带怒的可爱鲛人,发现不过多时, 颜色从耳垂晕染开来,顺着脸颊和纤长的脖颈,瓷白的肌肤都透出淡淡的粉红。 对方的身材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触感紧致顺滑,白皙的皮肤柔润又富有光泽, 也不知是不是长期浸泡在不见天日的冰冷海水中所致。 焦亦琛愈发期待在海底,抱着他的鲛人尽情遨游时的场景。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店小二的敲门声:“二位客官, 饭菜已经备好,请问您是打算在房间里用餐,还是到楼下的雅间?” 焦亦琛隔着门回复:“你先下去,我们一会儿就来。” 店小二闻声应了声“是”, 随着他离去的身影,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飘远。 “你已经点好餐了?”谢小弥有些意外,二人一直未曾分开过, 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完成了这些动作。 也许……是刚才自己幻想二人禁忌情节而分心的时候? 谢小弥偷偷收起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开心甜甜地勾起唇角, 柔和的目光落在焦亦琛身上。爱人的贴心总是润物细无声,让他不知不觉一点点沉溺其中。 焦亦琛见状一脸温情, 抬手揉了揉谢小弥的头顶,语气低缓和煦:“嗯,这一路旅途劳累,你一会儿努力多吃一点儿,点的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谢小弥眨眨眼, 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直到二人来到楼下一间满是佳肴美酒的的雅间才发觉,桌上一道道热情腾腾的珍馐美味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极珍贵的海鲜。 “……” 这是什么绝品痛风大礼包。 谢小弥眼底透出疑惑的神色,下一秒,他想起曾经在丞相府每天的餐桌上,似乎也都能看到各式海鱼贝类的身影…… 爱人是不是因此推测出自己爱吃海鲜的? 原来,这是一个甜蜜的误会。 可是,能被爱人这样捧在手心宠爱的感觉,让谢小弥心里止不住暖融融的。 一整顿饭,焦亦琛都会不时给自己夹菜,作为回馈,他也会吞着口水,将自认为鱼身最好吃的腹部夹到对方碗中。 一顿饭吃得柔情蜜意,远远站在一旁随时等待吩咐的丫头羞红了脸。 回到房中时夜阑人静,轻解薄裳,鸳鸯戏水。 翌日清晨,二人凭着记忆来到国师府的位置,发现此时被一间书院所取代,青瓦白墙的后方传来少年们一阵阵悦耳清脆的读书声。 正门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教仁书院”四个大字。 啊这…… 应该只是巧合吧。 谢小弥盯着檐下的牌匾,越看越觉得这书院不对劲。这时,从院内走出来一名身着白衣的灵秀少年,稚嫩的嗓音清澈透亮:“两位公子可是要找我家先生?”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言谈举止却极为恭敬有礼,若是再仔细观察就能察觉,他的眉眼和骨相和年轻时的国师有几分相似。 “先生正在学堂授课,二位可以进来等候。” “谢谢,不用了。”谢小弥连连摆手,“我们是外地的旅人,路过此处,觉得这里的气氛素雅静穆,这才多停留了片刻。” 少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先生常将知恩图报挂在嘴边,教我们各种仁义的道理,三十年前他曾遇到位恩人,恩人大概偏爱淡雅,先生特地将围墙搭配成大海浪涛的颜色。若是有缘,或许恩人路过时会为此停留片刻。” 谢小弥闻言,立刻确定了心中猜想,心中涌上无尽的感慨,沉吟半晌才再次开口。 “原来如此,没料到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 少年没有多言,深深望了二人一眼,笑道:“二位请随意。”说完,他缓缓转身,彻底消失在二人视野。 “……” 谢小弥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我们回去吧。” 这里已经不需要他再担心什么了,爱人估计也已经厌烦了这喧嚣繁闹的人世间。不管对方想去哪里,自己都愿意永远追随,是时候该和这里道别了。 深山,大川,总有一处适合他们二人归隐。 焦亦琛牵起他的手:“不打算再四处转转?” 谢小弥一愣,淡淡舒了口气:“……也好。” 一切都已经恢复成他所能达到最好的样子,接下来,就要靠人们自己的力量了,再多看一眼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既然爱人有这个要求…… 突然, 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照射在焦亦琛的身上,刺目的炫光让谢小弥睁不开眼睛。不知道爱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能凝眉闭上双眼,还不忘担忧地伸手,朝爱人的方向摸索。 指尖轻碰到焦亦琛原本的鳞片上,触感清凉,如同覆着一层冰霜。当眼前光华消逝之时,谢小弥迅速睁开眼睛,发现一条泛着淡淡金光的白龙盘旋在他周围。 这是…… 这难道是…… “别怕,是我。”白龙开口,传出焦亦琛的声音,音色比他平时的更加低沉,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焦亦琛什么时候变成龙的?! 谢小弥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二人从始至终就没有分开过,怎么他的原身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他都未曾发觉…… 焦亦岑用头轻蹭他的身体,然后仰首一挑,把谢小弥架上自己的脖颈,随后腾空飞起。 脚下的一切都在迅速缩小,谢小弥慌乱中握紧焦亦琛头顶的龙角,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一会儿,一人一龙穿进一片白色的云雾。 龙身飞行时会上下起伏,焦亦琛尽可能保持住身体的平稳,身边浓淡的白雾飞快从身旁向后飘散,地面偶尔能看到建筑的隐约轮廓。 越过一层层红墙绿瓦,在一片空荡的场地整齐围坐着许多人。地面上的人群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纷纷放下手中的酒盏,仰着头注视他们。 谢小弥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男子,他身旁衣着华丽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那孩子该不会就是叫溪云的小皇子吧…… 谢小弥唇角不由挂上笑容:“我们走吧。”若是飞的久了,会不会吓到地上的人们。 焦亦琛在空中又环绕了一圈,朝着南海的方向飞行。 皇帝见到此景大为震撼,认定这是天降祥瑞,真龙现身乃是大吉之兆,当即立了溪云的太子之位。 随后颁布圣旨,禁止南海的渔民出海捕鱼,以免惊扰了现身的神龙,并在皇都修了一间白龙庙,专门供奉皇子百岁时出现的天龙。 焦亦琛带着谢小弥一路飞回鲛人的故乡,大海与天相连之处水天一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望无际,迎面吹来咸咸的海风,开阔的视野和飞驰的速度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谢小弥内心刚刚沉浸在这一片波澜壮阔的美景之中,焦亦琛带着他一个俯冲,直接冲进湛蓝的海面。 失重的感觉让他心头骤然一紧,肾上腺素猛然飙升,沁凉的海水瞬间包裹在周围。 谢小弥猛然呛了一口水后本能化身为一条鱼尾人身的鲛人,阳光透过流动的海面,一块块光斑洒在他炫紫色的鱼尾鳞片上。 缤纷梦幻的鱼尾宽大有力,在海水中不断摆动,散发着让人疯狂着魔的迷人魅力。 重入海洋的舒适惬意,让身为鲛人的谢小弥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随着惯性,他继续向海底潜入,一条白色的流光将他紧紧缠绕,一圈一圈攀附在他的身上,带着他沉入柔软绚丽的珊瑚丛中。 五彩斑斓的珊瑚肆意伸展着柔软的触手,随着海浪摇曳生姿,像是曼妙婀娜的舞者扭动着绵软的躯干。 白色的尾鳍用力摆动,在紫色的鱼尾上反复摩挲,忽而一阵剧烈摆动,将一龙一鲛送入更深处的海底,谢小弥任由爱人施为,没有做任何抵抗。 无数鱼群从他们身旁游过,胆小害羞的蟹类缩进岩石的缝隙,海草随着洋流的摆动不断变换着飘浮的方位,暗潮涌动的海底卷起一片缱绻柔情的红浪。 再一次回到主系统时,谢小弥依然站在荒芜寂寥的纯白空间。 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担心自己上一个世界的成绩,似乎也不介意究竟能收获多少经验值,确定自己的确已经脱离之前的世界后他直接开口询问:“目标主角,是不是始终是一个人?” 系统闻言连忙关上音乐和正在玩的游戏,随着宿主的逐渐熟练和经验累加,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需要过了。 骤然听见宿主熟悉的召唤声,系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恢复工作状态,语气充满了欣喜与愉悦:“宿主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谢小弥没有重复刚才的疑问,继续将自己的猜想一一说出:“既然我会反复出现在不同世界,为了一个任务不断积累经验值,那么目标主角是不是也有属于他的任务?” “这个……” 谢小弥的质疑超出了系统的认知,在他的统生之内,也只带过谢小弥一个宿主。 谢小弥的语气更加坚决强硬,语速也不自觉逐渐加快。 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阴谋深藏在任务的背后,在他一次次经历过这些世界才发现,若不是他每次都恰好获得目标主角的误解,让他险胜,赢得经验点数,他有太多机会输掉这些任务。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永远留在这个系统内进行无休止的轮回…… “我是发生意外才被拉进这个系统,那目标主角是不是原本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 第94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一) 探索背后的秘…… 面对宿主一连串的疑问, 系统一时间搜索不到答案,距离遇见宿主并开始带他完成任务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仔细思考片刻, 似乎最近一起打游戏的另外几个系统在闲聊的时候也提到过类似问题。 “嗯……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上岗培训之前我没有被输入过相关信息,但是我之前好像听别的系统抱怨过,明明和自己宿主关系还不错却被突然换了宿主,在此之前, 他们的宿主好像也问过类似问题。” “什么?!” 谢小弥蓦然一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他们的宿主经历了几个世界之后,大多都会逐渐开始消极对待任务, 把自己彻底代入角色然后按自己的意愿生活。 有极个别几个坚持做任务的宿主在连续经历过十几个世界时,会提出某一个角色有很熟悉的感觉。 几乎是无一例外,宿主提完这件事后,那些系统就被换了任务, 明明这种认真做任务的宿主是我们最愿意带的啊……” 系统还在不停地碎碎念,不知道无故被解约要去哪里说理去。 谢小弥闻言心里顿时有一个不好的猜想,这一切的一切, 越发看起来像一个让人深陷的阴谋。 至少他起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些与宿主对应的系统们不过是一个收递信号的媒介, 真正主导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另有其人。 而他专门等到现在才将这些顾虑倾倒而出,就是想要引起背后蹲守在黑暗之中窥视一切的那个始作俑者的注意。 倘若谢小弥察觉了这些细节却不去追究, 他依然可以在下一个全新的世界得到一个还不错的身份,然后和爱人相聚相爱,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寒来暑往, 无休无止…… 可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不可否认,在他经历过这四个世界之后,他收获了认可,提升了演技,遇到了真爱,似乎应该知足。 但是用别人的身份和别人的皮囊生活,无论还原得多么真实,那也只是一个虚拟的人物,让他永远感受不到自己切切实实活着的感觉,仿佛一直处于入戏状态脱不开身。 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自己最初原本的模样,他还不知道爱人的真实姓名…… 谢小弥不知道主系统对爱人究竟做了什么,对方完全没有当前世界以外的任何记忆,只有极其细微的习惯得以保留,成为他识别对方身份的证据。 他多想两个人可以用他们本来的面目相见,亲耳听见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想要把爱人的样子深深刻在心上,哪怕二人真正能相伴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十年。 等待爱人醒悟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能打破二人状态的只有他自己,爱人每次的身份都是自己的目标主角,可见对方的任务也必定和他有关。 “啊——” 一道凄厉的系统音突然呼喊出声:“如果那些系统说得都是真的,那我岂不是也要被换到别的宿主身边去?!我不要我不要嘛!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 “虽然我没遇到过其他宿主,但是我就是觉得你是所有宿主里最棒的!你会不嫌弃我放bgm,还能让我静静打游戏!他们那几个系统经常打着一半就被喊走了,我要是再匹配到别的宿主,他们肯定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谢小弥刚开始还挺感动的,直到他听到系统的理由…… 计较这些又何必呢,也许真如他所说,他们就要就此分别了。 系统不甘心一人一统就这样分开,怒刷了从遇到谢小弥第一天起的所有记录,怕宿主等的久了,还特意选出一首舒缓悠扬的轻音乐点击播放。 然而谢小弥在纯白空间内,再没听到半点声响。 世界四的成绩直接投在面前的白墙上。 【世界综合评级:SSS】 【世界总经验增长:40000】 【累计经验值最新数值:90000】 呵呵,又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值,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为掉了几千经验点而心痛不已。 可是有什么用呢? 曾经许诺他完成足够多的任务就会放他回到原先的世界,却从来没有透露过究竟应该积累多少才能让他回去。 没有等到系统回来,谢小弥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传送到一个嘈杂的空间。 此时,他坐在一个明朗的教室里,四周弥漫着书本纸墨的味道,面前铺放着大学志愿意向调查表,姓名一栏手写的“谢小弥”正是他自己的笔迹。 谢小弥看看自己手中塑料透明管的黑色签字笔,然后猛地抬头环视四周,熟悉的教室和面孔赫然闯入他的视野。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干枯树枝伸展的嫩芽上,脑海中早已淡忘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 他这是……回来了?! 谢小弥瞪大了双眼,可是似乎,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如果是真的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什么会穿到高三那年最后一个学期。系统以前和他提过现实世界和系统世界的兑换比例。 为什么时光会倒流回几年以前? 如果按照他穿进系统之前的状态,就算不是穿到医院的加护病床上,也应该至少是他昏迷前车祸爆炸的那个现场。 唯有一个解释,就是他还是在系统里。 而且,主系统还给他造了一个和愿世界一模一样的空间…… 主系统这样大费周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谢小弥尝试着呼喊系统,结果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或许真像系统提到的一样,他们被生生拆散了。 如此说来,扮演恶毒反派的任务是不是也就失效了…… 那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应该做什么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呢? …… 对了! 他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先寻找出爱人的踪迹。 有了新目标,谢小弥明显有干劲了许多,一味地犹豫等待不作为得不到任何的结果,总是要在迷雾之中摸索着前进,才能慢慢找到自己的方向。 为了尽可能不破坏原本的生活轨迹,错失遇到爱人的机会,谢小弥快速填好自己曾经就读的电影学院的名字,然后递交到坐在讲桌后,曾经十分喜欢自己的班主任面前。 班主任接过他的表格,匆匆查阅志愿表上所填的内容,视线一路向下,停留在他第一志愿的位置,随即露出一个尴尬疑惑的表情。 “谢小弥,你的第一志愿……是和家长沟通过的结果吗?”班主任抬眼严肃问道。 谢小弥不解,这难道不是众望所归的答案吗? 班主任语重心长道: “虽然你长的是不错,可是以你的性格,并不适合进入娱乐圈那样复杂的环境,还是跟随你父亲的脚步,选择一所财经类大学最为稳妥,你觉得呢?” 班主任的语气像是在劝诱误入歧途的少年,谢小弥却从她微微上扬的细长眉峰,读出一丝机不可查的微妙嘲讽。 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反应…… 谢小弥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而且从班主任口中的信息,他家似乎也没有沦落到支付不起他电影学院学费的情况。 “谢谢老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爱人一定就在未来的某一个地方等着他的出现,如果他足够幸运,入学后能接到几个像样的角色,以他如今的演技不怕没有出名的机会,这样,爱人就可以在大街小巷看到自己的身影。 班主任不禁笑出声来:“没想到你内心还有一个明星梦,回去最好再考虑考虑,这个情况我会反映给你父母的,你回去吧。” 说完,班主任将他承载着梦想的表往旁边一放,再没有给出其他建议。 谢小弥静静回到自己座位,没有理会班主任奇怪的态度,相比计较这些细节,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从校服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查询考试报名的具体时间,由于太久没接触这些电子设备,谢小弥点来点去花了好久,才翻出来电影学院的官方页面。 本周末开始就能报名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专业考试,对于如今阅历丰富的谢小弥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在网上艰难录入完报名信息后,他随手打开自己的微博,账号属于登出状态,可是密码他早就彻底忘了。 先回忆一下关于自己的消息也好,于是他在搜索框输入了自己的姓名,然而无论账号还是超话,都没有关于他的半点记录。 谢小弥内心蓦然感到一丝慌乱,像是自己被这个世界抹除了存在一般。 难道是注销账号删微博了?那也不至于连网友自发讨论的话题都搜不到啊……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结合班主任的态度,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人生早已被重新改写。 为了印证这件事情,他快速切换手机中不同软件,以搜索有效的信息。 终于在一个名叫“倾诉”的软件里看到“自己”曾发送的心情记录。 【感觉自己糟糕透了,像是一个没人会在意的垃圾,不想面对别人的视线,我为什么找不到一个不会有人发现的角落】 【没有任何继续下去的动力,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好累啊,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的思绪好乱,头好疼,我不想做任何的思考,只想发呆,我受够了被情绪控制的感觉,但是我必须伪装】 【如果出现一场意外将我带走,离开这个世界,该有多好】 【……】 这样的内容还有很多,谢小弥不敢相信,发出这些文字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迅速切换回微博页面,搜索了当初让他一炮而红的广告品牌,一个他极其熟悉的老视频里上演的还是同样的内容,然而其中小演员的面孔他从未见过。 第95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二) 不变的梦想…… 原来一切的症结都在于此。 一个没有童星光环加持的“谢小弥”竟会变得这样脆弱易碎。 谢小弥必须迅速搜寻他在这个世界与曾经真实自己的所有细微不同, 并在有限的时间内改变现状,让一切变成更好的样子。 长期处于自卑抑郁情绪的“谢小弥”学习状态经常会受到影响,可是为了努力获得他人的认可, 成绩也一直维持在班级中间的位置,但这和他曾经的成绩相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谢小弥认认真真在学校听完半天的课程,发现不少曾经熟识的知识点早已淡忘。 好在他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配合着这具身体自身的记忆,在未来的三个月提高成绩并非难事。 他以前经常会帮同学解答一些疑难例题, 在同学的眼里,他是助人为乐活泼开朗的小太阳,大家都喜欢嘻嘻哈哈和他打闹成一片。 然而, 谢小弥在这个世界经过整整半天,没有一个同学来找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偶尔还会投过来奇怪的目光和打量,似乎也称不上有多么友善。 这样的举动并不会在如今的谢小弥心里引起一丝波澜,不过一个个疑问开始在他脑海中闪现。 这样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这边的他没有童星的身份吗? 亦或是如今这个他的性格其实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 没有系统的背景介绍,他唯有一点点推究这其中的区别。 放学后,谢小弥拖着疲惫的身躯,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瘦高的人影随着前进的步伐逐渐推移, 周围的冷空气让他不由缠紧脖子上的驼色羊毛围巾,秀气的鼻尖已经透出淡淡的粉红。 面对重拾高中时光的机会, 谢小弥还是相当珍惜的,除去学校的气氛有些许微妙之外,倒也对现在的他完全造不成任何影响。 经过一次次和爱人的生死离别,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他能够独自一人坚强地活下去, 顶着满头银发,静静安详地等候再次和爱人重聚。 正在他认真回味这半天的细节,试图快速寻找到解决办法时,在学校不远处的一条马路便道上,三个男生围堵住他的去路。 路灯明亮地洒在柏油路面上,车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接孩子放学的车辆。 谢小弥冷眼透过眼前呼出的白雾扫视三人一圈,认出他们正是班里横行霸道,最不服管教的那个小团体。 将书包斜搭在肩头的寸头男生,嘴上叼了根棒棒糖的纸棍儿:“我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是突然想要反抗了,让哥儿几个揍你一顿是吗?” 一旁跳出个瘦子突然开口:“谢小弥,我劝你赶快和鑫哥道歉,哥儿几个这月也不多要你的,和往常一样,一人一百,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给了钱来日好相见嘛……” 被称呼为鑫哥的寸头男生为了吐掉棒棒糖棍儿,朝旁边啐了一口:“你跟他解释那么多干嘛,五百,一分不能少,你要是再敢瞪我一眼,我就找几个体校的把你给办了。” 寸头男生单勾着一边嘴角,逐渐朝谢小弥靠近,同时弯起一根手指向他下巴伸去:“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和小姑娘的滋味也差不多啊啊啊——” 伴随一声惨叫,寸头男生手被擒住跪倒在地,伸出的那只手背在身后高高抬起,手指狰狞得像抽筋的鸡爪。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上啊!”寸头男生梗着脖子愤怒发声,整个五官紧密皱在一处。 谢小弥修长的四肢包裹在厚重的羽绒服内,看起来稍许臃肿的样子,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抬手推掌,提腿飞踹,动作熟练流畅,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迎面而来的进攻一一化解。 不到一分钟,另外两个人被他轻松治服。 昏黄的路灯下,此起彼伏地传来“哎呦呦”的疼痛喊叫声。 寸头男生见状不妙,连忙开口讨好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弥哥放,放手吧,疼——” 谢小弥不发一语,放开桎梏住对方的手,越过三人朝家走去,家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冷漠到冰点。 按照时间推算,谢父如今的工作异常忙碌,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结果就让他今天赶上了。 客厅地面上一片狼藉,茶几上却是空空如也,电视遥控器的电池被摔了出来,嵌窝在简约的欧式短绒地毯缝隙。 精装的公寓客厅宽敞明亮,暖黄的水晶吊灯也没能增加一分温馨的气氛。 谢母抱着双臂,站在门口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谢父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项目资料。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二人似乎发生了不小的矛盾。 谢小弥见此情形,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 他犹记得自己小时候,听到门外骤然传来巨响就会担忧焦虑地攥起两只手,抱着头蹲在房间的角落,眼中含泪还强忍着不出声。 他一度自责地把这归咎于自己的错。 当然,他现在不会这样想了。 谢小弥从小就被寂寞和孤独环绕着长大,由于拍了广告备受瞩目,这才逐渐转移注意力,没有继续沉浸在家里的冷漠气氛中。 因为自己在电视上一炮而红,这也间接给他的父母带来一些荣誉和名气,那对夫妻这才注意到他们有一个小孩需要悉心照顾。 谢小弥为此,对这个家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在如今这样的条件下,他更不会报有什么过高的期待。 没有打扰二人的冷战,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卧室,轻声关上房门,就像不存在一样。 躺在床上时,谢小弥的大脑不由高速思考,他尝试着代入从小一直自责到大的那个“自己”,结果不过一分钟,冰冷的房间愈发让人深深陷入绝望。 在他原本的世界中,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表演系大三学生,成年后一直没什么名气和演技,可是每天过得相当积极开朗。 他没有被过气后的心理落差打倒,反而因此有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并为自己制定了明确的目标,脚踏实地努力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然而这个“谢小弥”没有体会过被人在乎和认可的感觉,一直都在努力迎合别人的需求,长期以往变得愈发软弱卑微,他会不断否定自己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然后愈发迷失自己,恶性循环下去。 一个广告产生的人生岔路口,造就出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谢小弥越是感恩自己曾拥有过的一切,就越想要改变摆脱这个窒息的环境。 他整日拼命学习,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没过多久,到了电影学院入学考试的时间。 谢小弥出行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似乎在这个世界里,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与诉说。 考试现场,挤满了从周围各地赶来的考生,他们一个个青春洋溢,光彩照人。 与大家精心准备的服饰搭配相比,他的着装极为简单,一件素白色针织毛衣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卡其色羊绒大衣搭在手臂上。 经过几次擦肩而过,谢小弥认出不少熟识的面孔。 在俊男美女的海洋之中,他的清秀俊朗依旧无法被轻易掩盖。 相较于其他考生紧张到手心出汗的状态,他的动作优雅徐缓,镇定自若的表情透露出内心的从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轻松自信。 这让他在众多考生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仿佛看破红尘游离于人世的仙人一般,衣衫胜雪,不染凡尘,目光能看淡一切名利,将得失置之度外。 处理好一系列的登记手续,终于进行到至关重要的考试环节。 在台词考试的过程中,谢小弥咬字清晰自然,念出的文字像是配合了一段节奏鲜明的乐曲,清澈的嗓音抑扬顿挫,极富韵律的美感。 虽不及他人那般铿锵有力,却是用一种娓娓道来的细腻,将所听之人缓缓拉入故事情景之中。 随后,是表现形体的考试…… 谢小弥随便挑了一段简单的剑术,想象着自己此时正在大海中遨游,结合脚下基础的舞步,展现出一种刚柔并济的绝妙美感。 他并指为剑,不断在空中轻盈地跳跃翻转,犹如一条柔软的游龙,下腰,劈剑,一气呵成。 结束的时候,他朝评委席欠身致礼,在场所有老师和考生瞬间掌声雷动。 到了最重要的表演考试,老师让三个人为一小组,演出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谢小弥和一男一女分到同一个组内,两个男生迅速确定了彼此情敌的关系。 前面的六组已经表演完毕,即兴发挥的剧情几乎惊人的一致,无非是一个男的指着另一个男的问那个女的他是谁,又或是一个女的指着另一个女的问那个男的她是谁…… 到最终三人上场的时刻,谢小弥灵机一动。 他冲着那对略显局促的恩爱情侣大步走了过去,然后声泪俱下地绝望看着男生:“你真的打算要和她结婚?” 第96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三) 重逢 谢小弥的台词一出, 立马引起场下一片惊喜的哄笑声。 原本紧张的考场气氛也被烘上热烈的至高点。 评审老师们疲惫的目光蓦然一亮,被那个沉浸在自己戏中的俊美少年牢牢吸引住。 谢小弥完全不被周围环境所影响,通红的眼眶里闪着隐忍的泪光, 望着对戏的男生,坚定的神色里微微透出一丝哀怨,想握不握的双手展现出内心的震惊与彷徨,垂在身体两侧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对戏的男生此时脸上的震惊,恰好符合剧情中感情败露时的神情。 一旁的女生率先反应过来, 她昂首挤进两个男生之间,凝眉瞪着谢小弥语气冰冷:“你是谁,为什么要纠缠我的未婚夫?” 谢小弥闻言一怔, 悲痛地缓慢颔首,呆呆望着女生愤怒的表情,突然仰面轻笑出声,那笑声似乎藏着深深的绝望, 同时,一行热泪从眼角晶莹滑落。 他的表演像是有一种魔力,拉着人迅速沉浸到他的情绪之中, 周围鸦雀无声的, 都在静静等待故事的后续发展。 男生看着对方伤心欲绝的表情, 无所适从地张着嘴,欲言又止反复好多次, 终究安慰的话没有勇气说出口。 三人沉默片刻,女生调转目标,开始对男生喋喋不休。 谢小弥等他们争论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快速擦干眼角的泪水,最后淡淡看了男生一眼:“好, 好……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然后一个潇洒转身,大步离开。 台下骤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评审老师不禁起身为三人的表演鼓掌。 短短几句台词彻底融化在精湛的表演中,耐人寻味的情绪感染力让台下不少考生想起自己失败的爱情,红了眼眶。 相比其他组尽可能寻找激烈冲突和爆发点的喧闹相比,他们这组暗潮涌动的感情则直击众人心脏,造成肉眼不可查的内伤。 而且谢小弥对剧情设置临时的变动,快速引起观众的好奇。 最终,谢小弥所在的小组获得了最高的分数,同组搭戏的冯毅和孟雪也和他成为了好友。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谢小弥回到学校默默地复习着文化课的内容。 班里的小团体体验过他的真实实力后,再也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还发现,在他那个世界中,对自己十分友善的几个小伙伴们,在如今的世界里,整日围绕在一个市长表亲家侄子的周围。 …… 就是人各有志吧,换个视角重来一遭,似乎也得到不少新的收获,即便那些事物不够完美纯粹,但也都在情理之中。 谢父偶尔在家的时刻,客厅总是传来各种缘由的争吵,亦或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一点家的温暖。 若是谢父不在,谢母则会在某几个酒醉的夜晚,拉着临近高三的儿子哭诉,告诉他不要相信感情,唯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财富才是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谢小弥都平静地陪在一旁,直到她沉沉睡去。 毕竟是冒着危险满怀期待生育他给他生命的母亲,谢小弥曾经有过疑惑或是委屈,可是从始至终都怀揣着感恩的一颗心。 人无完人,父母也有自己的难过。 他现在只想要早点找到自己的爱人,可是时隔四个月,也没看到对方半个影子。 炎炎烈日之下,伴着蝉鸣声,谢小弥背着行囊再一次考入电影学院,这个消息让曾经嘲笑他异想天开的班主任惊掉下巴。 入学的头半年,谢小弥以精湛的演技和清秀的外表,被选中一个出演青春偶像电影的机会。 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他也不对角色挑挑捡捡,只要是自己能够驾驭的,他都愿意努力尝试。这样的举动让他在导演心里留下一个十分良好的印象。 果然一经播放,电影迅速受到年轻人的追捧,谢小弥的演艺事业迅速水涨船高,他的戏路也愈发宽阔,合作的剧组和导演也越来越知名。 可是一晃两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寻到爱人的身影。 谢小弥如今在娱乐圈已经小有名气,还代言了一家国际知名的珍珠品牌。 以防错过和爱人相遇,他尽可能创造机会和自己原本的世界相重合,就算是他曾经报名却落选过的小剧组招募演员的时候,他也会抽时间去问问有没有适合他的角色。 到了大三那年的春天,计划开拍最近爆火的一个大IP耽改剧的剧组开始寻觅男主角色。 由于题材小众,耽改剧在大家心里接受程度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还要和其他同性绑定在一起炒作,但凡有些知名度的年轻男艺人都对此一笑置之。 谢小弥却不敢错过这部剧,等了三年,这几乎是他寻找到爱人的最后机会,他就是在得到这个剧的男主角色之后,发生车祸意外穿到系统中来的。 如果这都无法遇见对方,他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在制作方开始筹划的第一时间,谢小弥就主动联系上导演,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竞争男主的机会。 导演得知当红小生主动要求想来出演角色,毫不犹豫就将主角受的角色许诺给他,谢小弥却希望和其他演员共同拼争,给别人一些机会,自己也能亲眼去找找爱人的踪影。 春光明媚,莺飞草长。 角色选拔的当天,谢小弥通身穿着黑色,头顶的鸭舌帽压得极低,口罩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清澈湛黑的明眸。 来的其他参选的演员年纪轻轻几乎都没什么名气,就和曾经的他一样,素面朝天地来也不怕有什么人认识。 和导演寒暄打过招呼之后,谢小弥假装漫不经心地在剧场游荡,在鸭舌帽阴影的掩护下,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个身边路人的面庞。 没有目标主角的身份指引,在没有接触的状况下搜寻爱人堪比大海捞针。可是希望就算再渺茫,他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试戏之前要随机组队,抽到和他搭档的男人仪表堂堂,英挺的五官精致又俊朗,深邃的眼眸自然垂下,认真看剧本的样子,散发出男人沉稳专注的魅力。 谢小弥能感觉到导演对他的期望值,比其他竞选主角攻的演员要高。 可是对方表情一直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其他几组演员拿着剧本还会简单对对戏,谢小弥就疑惑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搭档,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抬头和他对视。 谢小弥心里有些奇怪,也并没有在意,着手准备接下来要表演的内容。 经过简单的古装造型,谢小弥一身青衣长衫站在更衣室大门前,不少工作人员趁着中午休息的空闲来找他签名合影。 谢小弥一点明星架子也没有,全程笑嘻嘻和大家谈天说地,直到那边导演开催才抱歉地含笑离开,才一回到现场,心头就猛然停跳一拍。 不远处有一男子站在窗下,轻纱白袍迎风飘动,留下的背影直击人心,清瘦颀长的身材显出十分刚毅挺拔,乍一眼看过去,和穆云舒简直一模一样。 是他吗?是他吧! 谢小弥怔在原地不敢上前,一颗心在胸腔疯狂跃动,他已经苦等了对方三年,希望与失望不断交织,就要将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真的会是他吗? 谢小弥不敢确定,就在他犹豫的过程中,男人似乎感受到身后来人,对方蓦然回首,俊逸的面庞展露在谢小弥面前,他这才看清对方正是一会儿要和他搭戏的男人。 男人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目光仍是淡淡的薄凉…… 爱人在每个世界里都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这并不是二人的阻碍,只要能找到对方,他就有信心再让对方爱上自己,然后一起摆脱系统的梦境。 只是…… 谢小弥眼中的爱人,从不会像对方一样浑身带着冰霜的寒意。 也许……是自己认错了吧。 经过这三年,谢小弥已经大概猜出主系统的意图,既然它有意拆散二人让他认清现实的残酷,又怎么会那么简单就让他轻易找到对方。 谢小弥整理好衣襟,大步迈进试镜的大厅,此刻正好轮到他们二人上场。 为了看每组演员之间是否能调动出互相拉扯的cp感,也为筛选掉在拍戏过程中会有放不开的情况,导演直接挑的都是原著中被砍掉不能拍的感情互动部分。 谢小弥被分到的剧情内容,是二人摆脱敌人追杀后,从高处相拥滚落的片段。 男人毫不介意地率先仰躺在地面上,谢小弥立刻懂了对方的意思。 他跨坐在男人身上,缓慢俯身,动作表情从容淡定,内心却不免些许尴尬。男人展臂将他拥入怀中,二人的距离倏然凑近。 随后一个翻身,男人用手臂护着他颠倒位置,模拟完滚落到谷底的状态,男人撑臂低头看着谢小弥,额上的乌黑碎发向下自然下垂,胸口剧烈上下起伏。 对方身上熟悉的淡雅草木香气将二人笼罩。 再次闻到那阵记忆中,令他魂牵梦绕的迷人气息,谢小弥害羞得不敢看对方锐利的双眸,视线不安地向下移动,扫过对方刀削般的下颌,和纤长性感的脖颈,停在他坚实宽厚的胸膛。 原来爱人本来的样子,竟然这样英俊! 强烈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心神,可是试镜仍在继续,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努力拿下! 这时,头顶传来对方担忧又深情的语气。 “有哪里摔疼了吗?让我好好看看。” 第97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四) “一见钟情”…… 对方的话才一说出口,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他耳膜激荡起一片涟漪,谢小弥第一次亲耳听到爱人的声音,心头止不住地疯狂悸动。 丘比特之箭愣直戳进他的心上, 箭尾的余颤震得他通体酥麻。 配合对方直白深邃的眸光和冷静专注的表情,谢小弥在对方的禁锢中呼吸不由加快,肢体上的动作在宽松衣袍的遮盖下没显出一丝局促,耳垂染上的一抹绯红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知道对方说的不过是一句台词,却总是莫名有一股赤膊相对的羞耻感。 褪去所有任务角色外皮之后, 用自己本来的身体和对方亲密接触,仿佛欲望宣泄的黑夜忽然被点亮一盏灯,即便人还是那个深爱的人, 做的事也还是那些意乱情迷的事…… “我……没事。”谢小弥推开对方肩膀,起身掸去袖侧不存在的灰尘,“此事要尽快禀告皇兄才是。” 男子动作一怔,似乎才意识到他和谢小弥的君臣之别, 倏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臣,愿效犬马之劳。” 谢小弥看着对方投来坚毅的目光, 像极了穆云舒暗下承诺要保护自己的模样, 他克制住想要立刻拥抱对方的冲动, 淡然念出剧本上的台词。 “元将军仍在沙场浴血奋战,身为长子, 你如今的要务是该助他一臂之力。” 谢小弥俯视对方英气俊逸的面庞,从那双深幽的眸子中,读出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对方极其自然地表现出角色焦基想要违抗,但是不得不服从军令的纠结。 这演技, 绝对秒杀众小鲜肉啊! 他一度以为,对方原本的身份应该是像易明哲那样的商业新锐,却未曾想到夫夫二人原来竟是同行。 这样一来,彼此似乎还能有更多话题。 可是对方既然也是演员出身,而且又有这副身材样貌和精湛的演技,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闯出名堂? 他可是和原世界里毫无演技的自己相比,条件优越得不知甩掉了多少条街! 谢小弥思虑片刻,得出深切的结论,一定是爱人行事太过沉稳低调,没有获得合适的曝光途径。 他保持着剧中的姿态,思绪逐渐游离飘远,不断在脑海中搜索自己手里适合对方的资源有哪些。 等对方念完对白,在二人的深情对视之中,导演率先带头鼓掌。 隔着窗户偷偷张望的几个工作人员小姐姐终于激动得惊呼出声,像是发现了埋藏在地底瑰丽绝伦的宝藏。 彻底结束表演的二人站直身体,面向评委席,等待导演的最终点评。 “好好好,很不错啊!”导演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高扬起嘴角,止不住啧啧称赞,“感情细腻入微,情绪饱满,张力十足,不错不错,我想要的就是这种状态!” 谢小弥笑着朝导演欠身表示感谢,他身旁的爱人则是一动不动。 从剧情中脱离开后,对方又恢复成原先冷峻的样子,直到导演做完一系列点评示意此次试镜结束,他才鞠躬离场,转身干脆利落,不带半分留恋。 “???” 这样淡漠的态度,他难道不想得到这个角色吗? 谢小弥疑惑着望着远去的身影,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明明对方临场发挥的各方面都可圈可点,导演的评价也没有半点敷衍客套,应该是对他们很满意才是。 可他表现出这样决绝的样子,难道是…… 对和自己搭戏这件事不满意? 谢小弥像是个面对初恋的忐忑少年,对方态度一点微妙的变化,都会触动他敏感的心弦,他想追上去随便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询问一下对方的姓名也好。 然而他才鼓足勇气抬起脚,就被导演一声喊住。 “谢小弥,你刚才那段表现的实在太棒了!这戏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虽然咱们这个戏里亲密互动的部分已经被删减,但是你刚才眼神里的欲语还休,那种朦胧流动的暧昧情愫,简直绝了!粉丝们就爱看这个! 看门口妆造那帮小姑娘的反应了没有,那就是以后观众看到你表演时激动的样子!” 导演眼神里闪烁着殷切的光芒,滔滔不绝地赞叹谢小弥方才的表现。 谢小弥能感受到导演想要把他留下的强烈念头,对于一个尝试性的小众题材电视剧来说,能够自带流量的人当然是最佳选择。 看着爱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谢小弥的心也跟着飞走:“抱歉啊导演,我找他有点急事,我过一会儿就马上回来。”他赔着笑脸,脚尖悄悄转向大门。 导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表情一改之前的轻松欣喜,目光凝重地盯着谢小弥:“你说时余生?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忽而得知爱人的姓名,谢小弥在心中反复默念“时余生”那三个字。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迷惑的氛围就笼罩周身,清秀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爱人这是怎么招惹导演了? 竟然让导演道出这样的劝戒。 似乎感受到谢小弥的疑虑,导演靠近放低音量:“少将军的角色我们另有他选,你不必和那个人过多接触。” 谢小弥一听导演要换人,赶忙追问:“他不是今天表现最好的吗?”连看好几场,明明爱人的气质表现是最优秀的。 而且他来这个剧组,本就是为了寻找对方的下落,现在人找到了,目标达成,如果对方没有得到任何角色,自己也就丧失了留下的意义。 导演朝门外瞥视一眼,认真望着谢小弥的双眸。 “这个人的身份我们当初调查过,说是为救他赌钱的爹,以前一直在他爹的债主那当贴身打手。有一次他被带进了个剧组,因为形象身手各方面都不错就被导演留下当武替。” Emmm…… 这样的发展,谢小弥确实始料未及,眼底浮现出深深的诧异与不解,为了得到爱人更多信息,话题还需要继续下去。 “那……那个债主同意了?” “是啊,而且答应得非常爽快。”导演担忧地再凑近一些,“据说正好让他帮忙盯着债主的情人……哦!就是去年刚拿影后的那个……” 导演越说越激动,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谢小弥没兴趣了解这些消息是他从哪儿搜刮来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经过四个世界,无论爱人变换成什么身份,他都保持着思维敏捷,逻辑缜密的头脑,面对危机,显示出精准并且独立的判断能力。 在谢小弥的印象中,能达到这样临危不乱,且处事一贯沉着冷静的人,一般在学生时代都和郁时遥一样是个学霸。 而不是一个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倾向以武力制胜的火性青年。 导演的叙述仿佛在描述一位励志男主的悲情过往,而就谢小弥接触的无数剧本来说,这种男主未来的走向大多是经过卧薪尝胆一点点摆脱束缚,最终心狠手辣地复仇逆袭。 这和谢小弥心里沉稳睿智又温柔的爱人实在相距甚远。 “嗯……这和用不用他有什么关系呢?” 谢小弥还是要为爱人多争取一下,就他两世以来的多年观察,耽美文化的确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果这部剧能一炮而红,爱人饰演的深情少将军一定能捕获万千少女的心,戏路从此宽阔平坦。就算真有一个赌鬼爹,加上自己这三年的积蓄,估计也能偿还个七七八八。 导演表情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 “我们毕竟是小制作,和你平时合作的剧组不能比,这个题材本来争议就比较大,犯不上为了一个角色招惹上这样复杂背景的人。” “可是让他演少将军这部剧才会火啊。”谢小弥语气坚定。 “这个……” “我只想和他做搭档。”谢小弥表情严肃,湛黑的眸子透出一丝决然。 导演被他看得脊背发毛:“好好好,你让我再犹豫犹豫。” 谢小弥见状知道事情妥了,展开一副甜美灿烂的笑容:“谢谢导演,那我先走了。” 他没等对方回复就冲出房门,四下寻觅着爱人身影,却发现对方早已离去。 “这么快就走了啊……”谢小弥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笑开的眉眼失落地微微下垂,“时余生,反正我知道你的名字了,看你以后还怎么逃跑。” 谢小弥心怀着一丝期盼,快步离开现场,边走边打电话联系熟识的几个制片和导演。 长衫的青纱下摆轻柔摇曳。 在房屋的拐角,时余生背靠着墙壁,仰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风吹散。谢小弥轻柔的话语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如同一道温暖明媚的阳光,照进他冰封已久的心。 那个叫谢小弥的大男孩看上去稍小自己几岁,单纯清澈的眼神是那种未曾经历过社会摧残的天真无邪。 和他搭戏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曾在电视上见过对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自己身下眼神羞涩闪躲的时候,时余生心底总有一种强烈冲动,想要让那个满身少年气的大男孩直视自己。 他知道对方青涩腼腆的表情,都是靠演技呈现出来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恨不得对方眼中只有自己的迫切欲望。 他还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近乎偏执的念头…… 直到对方开口念出台词,时余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身处戏中。 理智恢复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尽量远离这样善良的男孩,就算得不到这个角色从而获取那份还不错的报酬,他也不愿让自己被混黑浊气侵染的指尖,沾染对方一分一毫。 第98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五) #谢小弥潜…… 电影学院的不远处, 有一片玉砌雕栏的高档住宅小区,以其极高的私密性和完善的配套设施,吸引了不少娱乐圈艺人, 和低调的富豪新贵。 谢小弥时常要外出拍戏,回校之后作息相当不稳定,为了有一个更放松的空间,也不打扰同寝室的舍友,他在大二攒够房子全款的时候, 就立马购置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温馨小窝。 巧妙的错层配合明亮的落地窗,沿用的是他前两个世界中爱人喜欢的简约风格。 嵌入墙体的落地书架上,摆满商业以及医疗类的相关书籍。 为了研究耽美受众群体喜好, 谢小弥特意买入许多网络热度极高的小说,其中包括不少修仙世界和神话玄幻类的题材。 他空闲休息时爱抽出一本随便翻阅,看到和自己经历相似的桥段就会认真多瞄几眼。 夜阑人静,明亮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客厅。 伴着肌肤散发出温热芳香的朦胧水雾, 谢小弥穿着一身素白纯棉浴袍,缓步踩在松软的地毯上。 垂到额前微卷的发梢,滴下一颗晶莹水珠, 落在隐隐绰绰袒露的胸前, 滑落的瞬间勾勒出灿金色流畅的肌肉线条, 一个不留神儿,钻入腰间松垮悬挂系带的缝隙。 谢小弥双手手心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投影仪连接的音响不断传出嘈杂混乱的声音。 为了能给爱人多争取到几个试镜机会,一周时间内他打了不下百十通电话。等到明天,他就可以一股脑儿把这些资源统统塞进时余生手中。 谢小弥期盼地微勾起唇角,想象着二人再见时可能会发生的细节。 面前忽而腾起一片火光,他的注意力瞬时被墙面上投射出的影像所吸引。 当地新闻频道正在转播路面上的一起突发状况, 路人拍摄的晃动镜头对准一辆撞上隔离带的出租车,引擎盖的间隙窜出猛烈的火苗,大量烟雾笼罩在汽车周围。 车内的情况看不真切,但是随时有可能爆炸的汽车四周,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谢小弥愣神看了半天,呛人的浓烟和滚滚热浪像是穿透了影响,张牙舞爪地包裹住他的感官,恐怖的记忆如同迅速攀上车顶的炽烈火焰,刹那间将他尽数吞噬。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的话,那辆…… 不正是他在原世界发生意外时乘坐的出租车吗? 相同的时间,一样的地段,都是从试镜地点回校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由于谢小弥身份的巨大变化,在试戏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收到导演的电话通知,说他和时余生一起通过了试镜。 重来一次,他再也不用眼巴巴地到导演跟前等消息。 所以……他才险些躲过这命中的劫数? 谢小弥一直以为,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即便他没有乘坐那辆汽车,它也躲不开自燃爆炸的命运…… 他心有余悸地关上投屏,侧卧着蜷缩在柔软的双人大床的一侧。 次日, 二人和导演做完开机前最后的确认工作。 休息室中,谢小弥眉眼带笑地闪至时余生面前,将自己一笔一画整理好的资源类型以及联系方式递到对方手中。 “我觉得这几个都特别适合你,如果你感兴趣不妨去试一试?” 谢小弥没有叮嘱对方这些机会有多么来之不易,而是温顺地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时余生冷峻的视线扫过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品牌名称,抬眸望进谢小弥清泉般透彻的黑亮眼底。 大男孩顶着一头深棕色柔软卷发,弯弯的眉眼明亮动人,大大的卧蚕增加了他笑容的甜美,仰头望过来的样子,像是一只天真单纯的大型犬,微笑着在朝他挥动蓬松柔软的尾巴。 时余生像是胸口莫名中了一箭,内心感慨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男生…… 在他所接触的阴暗世界里,充斥着暴力贪婪与欲望,每个人都拼尽办法尔虞我诈,将别人榨干后无情抛弃。 他一路从武替到出演男主,离不开这几年对人性的洞察和心志的磨练,娱乐圈和他之前混的圈子大同小异,甚至还不用担心哪天意外被人背后捅刀子。 这样险恶的环境下呆久了,他已经忘记人最初还可以怀有一份纯真,能将自己极其宝贵的东西无偿分享给他人。 “不用了,谢谢。”时余生淡然拒绝道。 自己能留在这个剧组,已经是对方向导演争取过的结果,不能再接受对方的善意,否则他根本无法偿还这份情谊。 谢小弥见时余生的态度并没有十分强硬,纯净的嗓音更柔软了半分:“这都是品牌方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刚好我就想起了你,你若是去了,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的语气极其诚恳,时余生却明白那些不过是对方的说辞。 为了让自己没有负担地接受,善良的大男孩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自己要是再这样冰冷冷地回绝,说不定会伤了他的心。 时余生接过那张满是手写注释的纸,锐利的眼神逐渐柔和。 “如果以后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谢小弥抢先回答了对方,看着那张纸被整齐塞进口袋,语气中充满着喜悦。 他知道对时余生来说自己还是一个陌生人,最稳妥的方式应该让感情循序渐进,他明白自己有时表现兴许会显得唐突。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嘛! 面对自己相伴几世的爱人原本的面目,谢小弥心里只有一个冲动,那就是把他拐到床上,先来个彻夜深入密切的交流! 经历几个世界,谢小弥见过多少俊男美女,能被相中做武替的身材,肌肉力量绝对不会差,再配上自带冷酷气场的俊朗颜值,他要是说自己不是颜控,他自己都不信。 见气氛不错,谢小弥还想再聊点什么,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抱歉,我先接一个电话。” 谢小弥含笑看了时余生一眼,没有离开半步避嫌,低头看到是冯毅来的电话。 咦? 难道是学校出了什么临时通知? 自从二人入学考试被分到一个小组,他俩的革命友谊就一直延续到现在,他时常会给冯毅推一些资源,自己下剧组忙着拍戏时,学校的事都是冯毅帮忙打理的。 “冯毅,有什么事?” “我的弥哥呦我可算联系上你了,你赶快去网上看看吧,你试镜的视频都上热搜了!”冯毅的焦急透过听筒传递而出,音量之大,站在一旁的时余生也能听见。 “什么热搜?试镜怎么了?” 谢小弥的眉眼染上一抹担忧,如果有关试镜,说不定时余生也会被牵扯其中。 “就是……那个……”冯毅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我们知道那肯定不是你!只是……哎,你还是自己看吧。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先和老师说了,他已经在联系官方,帮忙追查视频发布者了。” 谢小弥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好看的眉眼不由紧皱,他刚才一直在戏里,手机没有带在身上,虽然如今也算小有名气,但还不至于到需要请助理的地步。 冯毅转述了老师的建议:“你看看要不要发个声明表个态,让你那帮粉丝也好有方向支持你。” 谢小弥“嗯嗯”了几句,挂断电话。 他没有察觉时余生默默注视自己的眼神,点开微博,就看到搜索框上挂着自己名字的热搜。 #谢小弥潜规则新戏男搭档# “啊这……” 谢小弥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不可否认,他的确有这贼心,可是面对劲瘦健壮的时余生,他也得真能强制爱的起来啊。 手指轻触,他点开排在最上方的那个视频的播放按钮,下面一行评论和转发显示已经破万。 若是和世界一时他当影帝的情况相比,这点儿数据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这是谢小弥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出现在热搜上,心情难免有一丝微妙。 视频播放的前十几秒,是二人在试镜时原本的片段,画面突然变得幽暗,定睛观察,就能发现在酒店的房间内,他和时余生面对面的侧脸。 谢小弥一身浴袍,将穿戴整齐的时余生困在墙边,仰头强吻着抗拒中的时余生,手上还在对方身上疯狂肆意摸索,因为被打上马赛克,并不能看清具体细节。 这样刺激震撼的画面,谢小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干过,但是他拖拽着视频的进度条,反复观看好几次,都没能发现视频的破绽。 脸,真的是他俩的脸,可是…… “这是谁发的换脸视频?”时余生在一旁忽而开口。 “!!!” 对啊,这事他怎么给忘了! 在世界一二和爱人互通心意后的那几年,都先后出现了数字智能换脸的技术,可是他出车祸穿进系统之前,谢小弥却没有发现过这项技术的普及,至少那时候他还没有见过。 “你说的不错,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只是……” 谢小弥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禁噤声屏住呼吸,瞪大的双眸缓缓顺着声源望去。 他竟然当着对方的面,看了好几遍强吻对方的伪造视频?! 不管是不是伪造的,可这怎么看也都像是真的啊! 自己虽然看的热血沸腾的,才刚认识自己的时余生会不会打心里抵触自己呀。 也不知道他现在说别的转移注意力还来不来的及…… 时余生也将视线从他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平静地迎上谢小弥的目光,指尖插·入他柔亮的发丝,宽厚的手掌在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这是爱人一如既往安慰自己的惯用手势,谢小弥并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可是对方似乎蓦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收起手上的动作。 “我可以为你出面作证,这个视频的内容并不是真实的。” 时余生声线低沉且温柔,并没有因为自己受到牵连而感到愤怒。 谢小弥心里暖融融的,哪怕是为了爱人的名誉,他也不能轻易放过那个幕后主使。 虽然此事极为蹊跷,但冥冥之中,他感到某些操作仿佛似曾相识。 他如今为了反击做出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将敌人从黑暗中揪出来,如果这一条视频可以迷惑众网友,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条,第三条视频继续出现…… 谢小弥冷静地点开视频下方评论区,看到无数网友对他疯狂的咒骂和诋毁。 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如果任其恣意发展,躲在暗处的污蔑和造谣就会无休无止。 然而,能如此不知不觉中煽动网络风暴的,谢小弥只能想到一个敌人…… 第99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六) 面对危机,他…… 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他稳定住情绪不自乱阵脚,就一定能为自己和时余生洗脱骂名, 力挽狂澜。 他见过太多劣迹艺人洗白的例证,更何况原本就清白的二人,爱人对自己似乎也十分信任,解决好了,这就是促进二人感情的最佳契机。 合成的影像就算看上去再精妙真实, 经过专业的破译手段,也能发现其拼接改动过的痕迹。 再等一恰当时刻将证据逐一抛出,就算没有御用的公关团队, 谢小弥也有自信运用引导舆论的惯用套路,将事态转危为安。 谢小弥正在脑海里搜索可以信赖的破译人选。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嗡嗡”震颤,显示屏上标注的来电人为“林女士”。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的母亲已经将近半年没联系过他了,突然直接打电话过来,谢小弥心里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按下接听键, 听筒随即传出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妈妈对不起你啊, 小弥, 妈妈真的好痛苦,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可是妈妈却没能给你更美满的生活……”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穿插着肝肠寸断般的哽咽,谢小弥立刻察觉到她话语间的情绪不对,询问之声脱口而出。 “妈,你在哪儿, 你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啊。” “小弥啊,妈妈快撑不住了,妈妈就想最后再听听你的声音,妈妈舍不得你啊……” 谢母仍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认真辨别周围环境,似乎也没听到其余杂音,窗外此时狂风呼啸,至少可以判断出谢母应是身处室内。 谢小弥缩小了搜寻的范围,慌乱中望了时余生一眼,点头就要往门外冲去。 突然,时余生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神色认真,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坚毅:“别慌,我陪你一起。” 谢小弥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冲出门,在酒店外拦了一辆出租车,朝谢家的方向疾驰。 时余生一边用手机报警,一边谨慎地注意着身旁的谢小弥,听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抚着电话中崩溃欲绝的谢母,意外感受出对方与其少年形象不符的镇定与练达。 若是说这些都是大男孩强装成熟的表现,那么为了证明独自一人也能解决麻烦,他定然也会介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可是,谢小弥并没有拒绝伸出援手的自己——一个他仅见过第二面的“陌生人”。 沉着睿智与纯粹不设防,两个截然相对的品质巧妙地汇聚在这一个人身上。 时余生情不自禁被谢小弥深深吸引。 无论对方表面如何从容自若,时余生都能理解对方腹背受敌仍然努力硬撑的艰难,他冰封已久的心脏忽而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强烈酸楚。 善良的男生如同一块纯净无杂的清澈翡翠,应该受到最用心的呵护,而不应该接连遭遇这残酷的一切。 那一刻,时余生想要成为谢小弥的支撑。 潜意识驱动着他牵起对方冰凉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收拢,将对方牢牢锁在手心,尽可能传递着力量与温度。 谢小弥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方才还清晰的头脑经过轮番轰炸,思绪如今已经濒临一片狼藉,但是他不会就这样被轻易打败。 从母亲的抱怨以及父亲无法接通的电话判断,夫妻感情破裂应该是母亲崩溃的最大导火索。 他对此虽然感到一丝疑惑,却也不敢用母亲的性命开玩笑。 在保持通话的过程中,他又让时余生联系过母亲的公司与几位亲戚,再一次缩小范围后,谢小弥更加确认母亲此时正在家中。 距离谢家所在的公寓如今只剩下最后两公里,窗外的景色却久久没有变化。 前方似乎发生了严重的交通意外,路段拥堵到十分钟只向前移动了半米,焦急与不安驱动着谢小弥果断下车,快步赶往回家的方向。 时余生紧跟在他身后,凝眉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忽而一个猛烈扑身,将谢小弥推到窄巷转角,迈开步子拉着他飞速狂奔。 “怎么了?” 谢小弥惊慌地瞪大双眼,被时余生半拖半拽着奔跑起来,“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愈发剧烈,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将他肆意笼罩。 时余生没有回头,眼神快速筛选着躲避路线,奔跑的过程中气息没有丝毫凌乱:“后面有人在跟踪。” 意外的信息骤然在谢小弥脑海中炸开花,仿佛置身于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那种枪林弹雨的谍战大片。 难道那些人是时余生的仇家?那他带着自己岂不是拖了一个累赘? “你自己逃跑吧,不用管我。”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一定三两下就能甩掉身后的人。 时余生语速不紧不慢:“他们要追的人是你。” “???” 谢小弥的大脑彻底停止思考,这诡异莫名的答案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时余生曾经长期身处在腥风血雨之中,对危机形势对判断必定不会出错。 可是…… 这接连发生的事情也实在太玄幻了吧!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他经历了被污蔑网暴,母亲崩溃自杀,现在又被莫名的危险人物跟踪…… 谢小弥大脑一片空白,理不清这一切事情的源头,迷迷糊糊地任由爱人拖着自己,挤入人潮涌动的人群之中。 原来是有明星在前方的体育馆要开演唱会,无数热情的歌迷都汇聚于此。 时余生搂住他的肩膀,目不转睛低着头,继续向前穿行:“为了稳妥,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甩掉他们了。” 谢小弥闻言点点头,担忧着接下来会不会还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两公里的距离,二人花费将近半个小时。 猛力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谢小弥看到母亲一动不动地瘫坐在沙发上,一贯妆发精致的她如今蓬头垢面,形容憔悴。 两位身着制服的民警正站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进行耐心劝慰。 民警看到二人进门,低头又嘱咐了几句,思忖着朝门外走来:“既然家属回来了,我们就先离开了,身为子女,要多关心一下父母情绪,不要一忙工作就把家给忘了。” 谢小弥讷讷地道了声“是”,目送两位民警离开。 他环视曾经一尘不染的家如今凌乱到一塌糊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母亲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母看到儿子回来了,顶着满脸哭花的妆容,憔悴凄厉地扑到他面前,仿佛刚才所有的安抚劝说都变得徒劳无功:“小弥,妈妈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妈妈要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 谢小弥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面前就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 随着一把精致锋利的水果刀刺向他的腹部,母亲哀恸悲怆的神情仿佛一帧一帧定格在她的脸上。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谢小弥愣愣呆站在原地,目睹了自己亲生母亲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全过程。 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崩坏了一样,前所未有的浓重挫败感笼罩着谢小弥,像是空气都胶着成了一片浆糊,禁锢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所有动作都被无限放慢。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阴柔和婉的系统音:“谢小弥,和我回到理想的世界中去吧。” 这陌生的声音和他那个爱放bgm的小系统毫不相干,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诡谲,空灵飘渺的声线仿佛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让人忍不住对其沉迷信服。 谢小弥心下顿然警醒。 那声音继续悠然传来,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在语重心长地开导:“你看,失去光环的你生活在现实世界之中,被无数恶意危机纠缠,人生,何必这样辛苦,你本可以享受更美好的生活。” 在谢小弥的面前,悬空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画面,滚动的页面上显示的是网友对他的无尽谩骂。 还有当初他的高中班主任录的一个视频片段,内容是解释他曾经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虽然他的行为的确不妥,但是希望网友们的言语不要太过激烈。 画面外,母亲指向他的刀锋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靠近。 “如果再死一次,你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如果你愿意,你依旧是受万众喜爱的第一主角。经历过两个古代,高科技的未来世界你觉得怎么样?” 系统发出诚挚的邀请,似乎只要他现在点头,就能摆脱困境,拥有他想得到的一切。 谢小弥低着头,表情看不出内心所想,系统静静等待对方做出判断,因为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完美的条件。 经过片刻的思虑,谢小弥蓦然回应,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系统的诱惑。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美意。” 系统的语速陡然加快: “你的家已经破裂了,你最看中的事业也彻底失去了回旋的余地,你的爱人永远都不会想起你们相爱的过往,经历这次视频风波,他也会离开演艺圈,重新回到朝不保夕的动荡生活。你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 “谢谢提醒,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你!”系统急促的语速暴露了它此时的气急败坏,悬空的屏幕消失的同时,时间流逝也恢复成本来的速度。 就在利刃刺入谢小弥腹部前的一霎那,地面倏然传来“哐啷”一声脆响。 时余生挡在他的面前,浑身上下散发出坚韧凛然的保护者姿态,高大英挺的背影如同坚实的壁垒,隔绝掉潜在的一切危险。 “十分抱歉,我不希望谢小弥受到伤害。” 第100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七) 二人的羁绊…… 不知不觉, 窗外太阳的余晖已然消失不见,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中,月亮的一侧似乎遮盖上一片阴影, 狂风怒号,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时余生方才的动作快如闪电,翻掌轻击在谢母颤抖的手腕上,一道冷冽刀光就被顺势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宽敞的客厅里, 三个人站在原地默然无语,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室内的一对母子。 谢母瞪大一双哭晕妆的眼睛,愣愣看着空荡的手掌, 又瞅了瞅地上的水果刀,不知道方才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小弥犹豫再三,轻拍身前的时余生肩膀,待对方偏头看过来时, 极微幅度地点了下头。 让爱人看到这可笑的场景也就罢了,不能再麻烦爱人帮忙出面解决他家棘手的家庭矛盾。 早已形如陌路的一家人,一直凭靠极尽疏远的方式勉强维持和平, 不知为何一夜之间, 感情的天平被打破平衡, 愈发强烈的震颤,暴露出积压已久的郁怒。 谢小弥不敢想象原本属于这里的“谢小弥”, 遇到这种情况是否会就此一蹶不振,但是他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因为爱人还在默默守护着他。 等时余生谨慎地撤到一旁,谢小弥上前一步,缓缓牵起母亲的双手。 “妈, 你看看我。” 母亲失常的过激表现仍有太多疑点尚未解决,就算她真心想带着他一起去死,谢小弥也不愿意像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无论发生什么,死亡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还有我啊。” 只要不放弃,就还有重拾希望的机会。 谢母闻言,讶然凝望着她唯一的儿子,呆楞了片刻,又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破防似的扑进谢小弥怀里崩溃大哭,豆大的泪珠不断夺出眼眶,扑簌簌地打湿他的衣襟。 如同溃决的堤坝,要把体内的所有水分倾泻出来似的,完全不能自已。 她瘦弱的身躯由于啜泣不止,显得更加纤细单薄。 谢小弥双臂轻轻搭在母亲肩膀,这一场情绪的宣泄似乎格外漫长,可是在母亲心情平复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害怕再说出什么,会加剧刺激到这个敏感脆弱的可怜女人。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视线穿过窗户,远眺天幕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夜空中繁星点点,看不见一丝云彩。 谢小弥忽而察觉视线中的一丝变化,相较于刚才,月亮上隐约暗影的覆盖面积,正在悄无声息地迅速扩大,经过时间不断推移,如镜的月轮仿佛被黑暗吞噬一般。 不过半晌,一轮血月高悬于夜幕之中。 这个时间…… 竟然出现了月食?! 谢小弥没想到罕见的天象美景会在这样的场景上演,然而此时的他却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欣赏它带来的视觉震撼。 经过猛烈的奔跑和长时间负重站立,他的双脚传来肿胀酸麻之感,只有无限飞逝的思绪才能让他忘却眼下的疲惫。 记忆回溯,七星连珠打开空间裂缝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 靠着几年的零散积累,谢小弥看过那么多穿越类的幻想小说,原来真实的情况下,只需一个阵法就能轻易实现。 顺着方才所思所想,他无意回想起记忆中的阵法口诀。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同时,血月朝他投来一束夺目的光束。 炽白冰冷的光柱像是开启连接了他与时空的大门,无数过往的碎片在他眼前迅速闪现。 谢小弥仿佛穿梭于无数零散的空间片段里亲临其境。 画面陡然定格在十几年前,陈旧老式的气氛随即扑面而来。 在一间拥挤狭小的房间里,过道摆满东倒西歪的玻璃酒瓶,墙面贴着泛黄卷边的海报,掩盖住石膏脱落后斑驳的墙壁。 窗外的狂风如同可怖暴戾的催债人,近乎癫狂似的拍打着门窗,前赴后继钻进缝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嘶鸣。 本就昏暗的灯光被吓得时不时会哆嗦一下。 然而,一个十岁左右的清瘦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坐在床上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的老旧电视机,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清澈的目光无比专注。 有弧度突起的屏幕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乖巧可爱,甜美的笑容仿佛能消融一切冰封,如同夏日的骄阳传递出无限力量。 那自信开朗的表情,和黑亮透彻的双眸,都和如今的谢小弥毫无二致。 为了等这十几秒,少年一动不动坐了一下午。 转眼间,时光跳转到若干年后。 纤瘦少年如今身材颀长笔挺,俊逸的面庞焕发着勃勃英姿,眉宇间透着年轻人的朝气与锐利。 在剧组的海选现场,十八岁的少年脱颖而出。 由于出众的外表与不怕吃苦的坚韧闯劲儿,他几乎是被导演一眼相中,得到一个出演英雄男主少年时代的机会。 自信果敢的少年英雄一炮而红。 剧集的片头曲经常出现在大家吃晚饭的时候,然而片尾演员表对应少年英雄一栏,标注的姓名正是时余生。 画面一闪,周围环境似乎回到了最近的时间。 视线里的谢小弥背着一个双肩膀,奔跑在领取试镜结果的道路上。从他激动的神情和勾起的唇角可以判断,这次的机会基本胜券在握。 然而此时从试镜地点含笑离开的,正是当时最有人气男艺人——时骁。 他由于俊朗的外表和谦和温润的态度深受众人喜爱,但凡和他接触过的工作人员,都会对他赞不绝口。 二十四岁的年轻演员,才刚拿下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奖,结果转头就联系了一部题材敏感,极易遭受诟病的小制作耽改剧导演。 在他听到原著中主角受的确认人选之后,时骁主动提出合作期望,想争取一个主角攻的角色,酬劳随意。 导演当然是忙不迭地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且当即发送了所有主角受的备选名单,让他挑选一个搭档顺心的人,其他方面也都好协商。 时骁眼底浮现出淡淡笑容,回复导演,“原来的人就很好”。 谢小弥得到人生中第一个出演主角的机会,签完了合同之后,嘴角一直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他来到路边,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车还没驶开百米,就蓦然失去控制。 乍然加速的出租车一头撞向路边的隔离带,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间陷入昏迷,只能隐约感知周围逐渐攀升的温度和远处众人的惊呼声。 正在这时,停靠在路边的高级黑色轿车中,突然冲出一个高大身影。 他逆着人群一路狂奔到事故车辆旁,伸手开启后座车门的一刹那,被滚烫的气流灼伤了手指。 男人飞快脱下外衣,忍着刺痛再次伸手拖拽车门,奈何车门发生了轻微形变,并不能如往常一般顺利打开。 前引擎盖的缝隙“呼呼”向外窜着火苗,司机脱下安全带早已从副驾驶逃走。 留在车内的谢小弥仍旧不省人事,听不到车外男人的大声呼喊。 浓郁的黑烟不断向上空攀升,油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男人终于拼尽全力,拉开车门,钻入车厢后排,抱住无知无觉的谢小弥。 还没等二人脱离险情,骤然一声轰响,画面烟消云散。 皎洁的月色如同天边破晓的日光,烁亮的月牙渐渐扩大,同时,移动的暗影逐步飘逝。 谢小弥看了看怀中仍在哭泣的母亲,又回首望向一旁的时余生,在二人对视的瞬间,眼角抑制不住地划出一道晶莹泪痕。 第101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八) 主系统的阴谋…… 时余生感受到谢小弥投来的视线, 迅速拉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才一对上他干净透亮的眸子,就看到泪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对方泛红的眼眶潸然落下。 他……他怎么哭了! 时余生的心被瞬间揪起, 沉着坚毅的眼神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 谢小弥的内心燃起燎原之火。 被虚构的灰暗世界如同巨大的外壳,在熊熊烈火之中燃烧殆尽,裂成一片片焦黑的残骸,萧瑟剥落,露出真实世界绚丽璀璨的光华。 改了艺名的时余生一改现在内敛干练的风格, 笑容也更加明快张扬,精致的发型和时尚的穿搭,放在人群中就是最耀眼的明星。 同样的俊颜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难怪谢小弥没能立刻认出对方。 原来,那才是爱人原本的样子。 在自己童年出演广告,长大后拼命争取试镜角色的片段证明,刚才眼前闪过的那份记忆, 远比如今身处的世界更加贴近现实。 在如今这一世,被篡改过往,遭受残酷摧残的不止他谢小弥一人。 主系统能够剥夺他成就, 放大身边所有人的恶意, 凭空捏造出一个与原先世界极其相似却更加消极阴郁的世界, 那再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也轻而易举。 更何况爱人还是全程失忆,根本察觉不出区别的状态。 谢小弥粗略对比了时余生先后两个世界, 巨大的落差让他顿时怒火中烧。 经过几个世纪,他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这个世界就算再糟糕,他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可是爱人一路走来受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把把利刃将时余生乐观拼搏出的辉煌过往残忍割去,然后戳进谢小弥的心脏, 逼得酸楚疼惜的泪水一涌而出。 时余生见状担忧得不知所措,这无疑又加剧了谢小弥心中强烈的歉疚。 若是主系统只打击他一人,谢小弥还可以从容不迫地搜寻系统破绽,如今打败系统重回原世界的行动刻不容缓。 怀中的母亲大概是哭得累了,轻耸颤抖的双肩彻底安静下来,谢小弥将她安置平放在一旁真皮沙发上,扯了一条毛毯,默默盖在她的身上。 窗外的月轮逐渐恢复明亮,不断扩大的光环迅速逼退暗影。 谢小弥快步来到窗外阳台,视线紧盯着夜空中持续变化的满月,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他确定方才所见不是凭空幻想。 而是他恰巧再一次打开了时空大门。 可是…… 是因为那个阵法口诀吗? 还有,这两次的“穿越”区别究竟是由什么原因导致? 时余生紧随其后跟出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谢小弥肩膀。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无论外界对你做出什么评价,我都愿意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你。” 时余生的语气轻缓且真诚,一字一句扎实地落在谢小弥心头。 “人生总有莫名黑暗低谷的时刻,我愿意陪你一起度过。”时余生试探着牵起谢小弥的双手,收拢在掌心,“因为你从不会被轻易打败。” 这是他斟酌过几个小时后决定说出的话语,二十多年简单粗暴的人生,让他习惯用钱权解决问题,而不善于用语言安慰别人。 虽然仅是亲眼见到对方的第二面,时余生却感觉谢小弥和他仿佛相识多年。 冥冥之中有一股信念愈发强烈,他想要坚守住对方的善良与纯粹。 谢小弥一个猛扑,撞进时余生怀里,顶着一头柔软的发丝,将脸埋进对方肩窝。 时余生的手掌抚上他的后颈,这一个动作如同一道电流打通了他的任督二弥,一切事情迅速串联在一起,真相渐渐水落石出。 “!!!” 他竟然中了系统的圈套! 刚穿来这个世界发现微妙区别的时候,谢小弥认为他之所以会落魄悲观,都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童年的他没有出演广告成名的经历。 没有得到过认可的他,不断自我否定,性格日趋封闭消极,周围同学的疏远导致恶性循环,再加上父母缺乏润滑从而矛盾增加…… 谢小弥一直以为他一切的成功都源自于童年的光环。 然而,这些假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些不过是主系统想要逼着他承认的假象,让他自以为褪去光环之后,就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失败者。 时余生的话点醒了他,他从来不会轻言失败,他应该相信真实的自己。 即便自己小的时候打碎过花盆试图引起父母注意,失败后,他还是重新找了个牛奶盒子将植物栽好,从此每日悉心为它浇水。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积极努力的活着! 无论有多少类似的世界,真实的谢小弥只有他一个! 主系统之前主动对他善意拉拢,一定也是一个隐蔽的圈套。 说不定今天一连串的事件,也都是主系统为打击他而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谢小弥想要离开此处的念头愈发强烈,他紧紧拥着时余生劲瘦的腰身,熟悉的清淡草木香气钻入他的鼻尖。 突然! 眼前的逆天景象大大震撼了他坚信的常识。 明亮月盘上才飘散消逝的暗影,如同时光倒流一样逆推着明暗界限,挤占皎洁灿亮的圆月比重,再次扩大黑暗的面积。 这是! 谢小弥惊诧地抬头望了时余生一眼,又远眺街道的方向,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仍然维持着正常行驶,走在路上的人们也没有任何异状。 月食的逆转并不是时光逆转倒流导致,而是出于什么原因,迫使正在闭合中的时空大门再次开启了! 这个发现再一次让他确认了现在的月食也是七星连珠的表现。 然而自然的月食现象和用阵法压缩时空从而打开的时空隧道不同,身体不需要穿到某一特定时刻去探索,就可以获取长时间内已发生过的所有重要片段。 月食往往又比日食持续的时间漫长…… 现在,他还得知时空隧道可以由外力重新开启! 过于振奋的消息令谢小弥喜出望外,明亮的双眸透出激动又兴奋的神色,他双手紧紧抓着时余生的衣衫,无数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或许, 这会是他和爱人打破系统空间,回到原世界的办法! 如果一切都能说通,那么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主系统将他和时余生丢到这个消极世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它做了这么多努力,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创造出一个连“过去”都无法追溯回看的世界,究竟是想达成什么目的…… 第102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九) 时空隧道再次…… 时余生微敛下巴, 视线低垂,僵直地站在原地,任由谢小弥紧紧抱着他。 微风轻拂, 挟卷着怀中对方发丝的一阵淡淡甜香。 时余生能感受到心脏脉搏持续提高的速率,和血液流动突然加速带来的亢奋与燥热。 谢小弥忽而松开环绕住他的手臂,拉开二人距离的同时,双手顺势勾在他劲瘦的腰侧。 用力弯曲的纤细指尖和他紧密贴合,滚烫的掌心隔着一件单衣, 炙烤着他局部的肌肤,认真望过来的炽热目光又在他心头加了一把火。 时余生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一圈,感觉对方下一秒就要向自己告白一样。 “时余生……我们曾是几世的恋人。” 谢小弥信誓旦旦地看着他, 盼望的眼神里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 时余生闻言心中一愣,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那个属于他们的故事似乎相当漫长,他能看出谢小弥在努力斟酌措辞。 谢小弥似乎在内心思虑过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没有曾经的记忆, 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曾经在一起相爱相守过千百年。” …… 千百年?! 时余生的心神一震,感觉这个数字实在太不真切, 经过科学高端的医疗手段辅助, 人类如今的平均寿命也还没提高到百岁。 可是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 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且,自打他见到谢小弥的第一眼开始, 冥冥之中就有一股神秘吸引力,让他无法从对方身上错开视线。 “我愿意相信你,可是……”时余生停顿片刻,乌亮的眸子愈发深邃,“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缺失的记忆上, 如谢小弥所言,他的大脑的确像是被动过手脚,朝不保夕的经历让他习惯性警惕一切,然而他见到谢小弥的时候,内心总是倍感放松。 许多不曾有过,却是下意识的亲密肢体接触,他都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在对男生做出动作之后才被自己发现。 如果自己已经把爱他刻进骨血,那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他们才再次重逢。 “这个……说来话长。” 谢小弥有些抱歉地低下头,似乎在竭力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我们如今身在一个系统创造的虚幻世界里,可是我们原本的世界,和如今所处的十分相似,但是由于一些条件被系统改写,以至于我们直到现在才认出彼此的身份…… 在其他的世界里,我们都能迅速找到彼此,而且我们的感情总能得到众人的祝福,我们的各方面都相当融洽,我们……” 太多曾经美好的片段涌上谢小弥的脑海,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精练总结。 他有太多的话想和时余生诉说,但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慢慢倾吐,娓娓道来。如今重中之重是唤醒爱人的记忆,如果对方也能有迫切回到现实的意念,然后印证他的猜想…… “我会时常吻你吗?”时余生蓦然开口。 “那是当然,你最喜欢……唔!” 谢小弥未说完的话被一个吻堵在唇缝,他倏然睁大双眼,看着爱人近在咫尺的脸,时余生的双手拢在他刹那泛红的脸颊,紧闭的双目上,浓密的睫毛簌簌微颤。 他…… 竟然吻了自己! 谢小弥一时间惊喜交加,他明明自己都觉得说出的那些话像天方夜谭,短时间内甚至理不清头绪。 可是,时余生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谢小弥涨红的脸颊被掩盖在昏暗的月色之下,胸口激烈的起伏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一如初次和爱人接吻时的情境。 明月上的暗影停止了移动,模糊的分界线卡在月轮西缘五分之一的位置。 对于献上自己二十四年的初吻,时余生尽可能表现出淡定从容,既然选择接受男生所说的一切,那么累计千百年,他们饱含爱意的亲吻应该数以万计。 然而再多的言语,也比不过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在用行动告诉对方,他信他的一切。 屋内的客厅里,一束木然的视线投射在二人身上,对焦在谢小弥身后不断锁紧的双臂,过了良久,神色转为柔和。 窗外的阳台上,时余生恋恋不舍地终止了这个吻,眉眼温煦地看着谢小弥。 谢小弥遥望一眼夜空的月白,表情认真肃穆。 “你愿意和我回去吗?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 时余生几乎是不假思索:“我愿意陪着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话音刚落,月盘上的暗影又向东后退半分。 谢小弥看到月盘上明暗交界线继续开始后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澄净的眼波里满含着快慰与喜悦。 他真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同时,他印证了时余生是真的愿意相信他,和他一起去天涯海角。 经过两个世界的多次印证,七星连珠可以打开时空隧道,已经是系统内的事实。 除却耗费寿命催动阵法逆天之外,如今,他们又多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不顾一切坚定逃离系统的决心。 在此之前,谢小弥一直都在兢兢业业完成任务,虽然他的最终目标是想要积满经验点重新复活,然而,他每一天都被任务充实填满,积极认真地活在主系统创造的虚幻世界里。 因为量身定制的宿主任务,谢小弥在之前世界之间穿梭的过程中,不断实现满足自我愿望,这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系统内,没有产生过任何抗拒逃离的念头。 然而,主系统在谢小弥意识到爱人身份后露出了狐狸尾巴,打破任务和规则,直接将他投送到这个消极世界里。 察觉异常,是唤醒独立意识的前兆。 谢小弥还有其他发现异常的宿主们,都是在向自己的系统提出疑问后,迅速被迫中止了任务。 为了形成和原本的自己极度相似却又在细节不同的强烈对比,主系统创造了这个消极世界。 说不定那些和他来自同样世界的其他宿主,也被主系统丢到了他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悲观生活着。 为了将他们逼近崩溃的边缘,方便主系统算好时机向他们抛出善意美好的橄榄枝。 在这个世界,他们被剥夺了自身成就,饱受昔日身边的人对自己排挤,经历长时间的打压和自我否定。 为了让他和时余生遭受世人的唾骂,主系统不惜伪造出查不到源头的视频证据,投放到网上对他和时余生进行打压。 这三年来,谢小弥的父母一直互不打扰相安无事,母亲怎么就刚好赶在现在的时间,要拉着她的亲生儿子一起自杀? 主系统这一连串动作的目标简直不要太明显。 能够这样精准且毫无破绽的左右人心,可见这样的事件已经循环发生了无数次。 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美好的设想,以复活为诱饵,宿主内心最渴求的事物为奖赏,激发出人心底的无限动力,但是从没告诉过他们,究竟要达到多少经验值他们才能复活。 整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可笑的骗局。 主系统或许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离开此处。 而是希望他们永远活在自己心里美好向往的梦境里,无限沉醉其中,最后迷失自我,心甘情愿地留在系统内轮回。 可是,假设他们原本就无法逃离主系统的掌控,那么它根本不会介意宿主自身有什么想法,也不必要大费周章将人丢到此处,设下那么精心的一个局。 所以,一定有它想让人甘愿留下来的理由。 而其中至少有一个理由,就是人们逃离系统的自由意志能够打开系统的时空隧道。 时余生望着谢小弥高高勾起的唇角,情绪受到感染,深情的目光愈发柔和。 然而,暗影的移动并没有持续下去,停在月轮西缘大概四分之一的位置。 距离恢复食甚还有巨大的差距,即便谢小弥推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被打击流放的宿主,却也无法在一时之间将其号召起来对抗强大的系统。 可是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行呢? 谢小弥干脆地离开时余生的怀抱,掏出手机就看到微博上对他二人的无尽谩骂。他淡色的薄唇拉紧成一条直线,视而不见一般点开发微博的窗口。 此时有无数网民将注意力聚焦在他的身上,对于谢小弥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点击,没过一分钟,就编辑好了一条激动人心的强烈号召。 【辗转几世,被抛弃到这个世界的人们,如果你们想要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就请在此刻坚定离开的决心!】 如果这条微博能够被其他宿主看到,谢小弥有信心,他们能够立即理解其中含义。 若是被其他网民看到的话,大概也会被当成一条硬气的回击,在更激烈的恶语诟骂声中被漫天转发,继续迅速扩大其曝光的范围。 然而,他反复点击发送按键,却没有任何反应。 “……” 被主系统从源头拦截了吗? 谢小弥清秀的眉眼紧紧皱在一起,脑海中飞快搜索着其他破局办法。 月食的跨度时间就算再长,终归也有它结束的时限。 微风吹过身侧,掀起谢小弥单薄的衣摆,远处川流不息的车辆扰乱了他的思绪。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焦急慌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分散他的注意,点燃他的怒火。 时余生却在此时轻拍谢小弥的肩膀,伸手指了指夜幕中高悬的月轮。 皎洁的明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被遮盖,界限模糊的暗影快速将莹白的月华吞噬。 时空隧道眼看就要被完全再度开启! !!! 第103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十) 最后的对决!…… 谢小弥的脑海里响起“滋滋啦啦”类似信号不稳的声音, 不过片刻,被一首气势磅礴的bgm所取代。 悠扬震撼的管弦乐音遥相呼应,鲜明强烈的节奏仿佛置身于史诗级巨制观影现场。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人类濒临绝境, 却仍咬牙从废墟爬起英勇迎战的激动画面。 而谢小弥此时眼前一片祥和,微风吹过,拨动了他额间的碎发。 “你声音太大啦——!!” 谢小弥在心中大喊,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 许久未能听到却又十分熟悉的系统音欢乐传来:“宿主!我好想你呀!” “你怎么回来的?!” 谢小弥没来得及表现久别重逢的喜悦,浓浓的担忧率先倾泻而出。在过去的三年里, 一人一统再也没有取得过联系,他时常担忧主系统会对这些带任务的小系统也伸出魔爪。 “哈哈哈哈我厉害吧!” 系统美滋滋地挥着两根数据线,动作俨然一位高级的拉面师傅, 然而语气倏地一转,流露出深深的抱怨情绪。 “自从和你分开,我又被分配给一个新宿主,我跟主系统说我还是想跟着你, 结果它告诉我是因为你嫌我烦,所以你主动提出了要求更换系统!” 谢小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解释, 系统继续忿忿开口。 “这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会相信它的鬼话呢!” “……” “那个新宿主没多久把我轰走了, 但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 于是我联合了之前打游戏时认识的几个同样情况的兄弟,想把你们都找回来。 结果在搜索的过程中, 发现你和它们带过的宿主数据都被暂时清理封存,类似重生回原世界的情况。 这事肯定有蹊跷啊! 你明明还差那么多经验值才能走呢!” “……”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离开系统,然后我就在连接所有世界的中转站找线索。 没想到,就在下一秒, 系统面板上本没有世界连接按钮的位置,突然闪显出一个模糊按钮。我按下去后立刻接通了这个世界的信号,然后我就感知到了宿主你! 你看!老天爷都在帮我找你!我们一定是缘分未尽!!” 系统越说越激动,语速不自觉加快,尾音高高上挑,谢小弥不用想都能感受到它那副喜气洋洋的欢快样子。 “我听到了你对目标主角的表白,还了解到了你的逃离计划,但是信号实在不稳,就忍着没先和你联系,先去找了那几个哥们儿。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原来如此。 谢小弥含笑勾起唇角,顿时心下了然。 在计划推行到瓶颈的时刻,竟然是他家小系统帮忙号召了其他系统,联系上这个世界里散落的其他宿主,扩散并强化了众人一起离开的意愿。 联动越多被恶意打击的宿主,抗拒主系统的意念就越强烈,时空隧道的大门敞开的越多,世界连通的信号越稳定,就会有更多系统联系上它们原先的宿主,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革命。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谢小弥身体如同打通任督二脉,浑身都充满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他目光晶亮闪烁着牵起身侧时余生的手,远眺夜空中无比璀璨的星河,脑海中飞过无数与对方相伴的点滴,和对未来时光的美好憧憬。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时空大门推进的速度愈发缓慢。这也是正常的,想要靠信念催动大门复启,宿主所能提供的力量也是呈现边际递减的。 只要耐心再多等一等就好…… 毕竟,千百年谢小弥都等过来了。 时余生深情的目光一直落在谢小弥身上,看到外套滑落单薄的肩膀,就自然伸手帮他重新披好。 或许,等到他们回到原先的世界,他就能想起来二人经历的所有片段。 就算万一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那又如何呢? 对方善良聪慧又阳光,无论自己失忆多少次,时余生也定然会被谢小弥的魅力所吸引,然后心甘情愿地将对方刻进心上,永远守护这份浓烈的爱意。 他爱他,生生世世。 在等待的时间,谢小弥也没有停止思考。 虽然他知道了打开世界,脱离主系统束缚的办法,可是主系统努力留下他们的动机仍然没有答案。 即便他有能力一起带走觉醒后的这些宿主,解救他们脱离困境,那剩下的宿主呢?那些沉迷于世界虚幻无法自拔的宿主呢? 他们会永无止境地在这里轮回吗? 谢小弥的脑海里,再次传来类似波段频率切换的“滋啦啦”噪声。 不过片刻,主系统阴柔诡谲的声音愤然响起。 “你们不要异想天开了,单凭你们微弱的力量是根本逃不掉的。谢小弥,你知道吗?你在带着他们自寻死路。收起你拯救苍生自不量力的英雄情结,惹怒我的宿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主系统的恨意沁透进字里行间,谢小弥能够轻易想象出对方若是有形,一定会是青面獠牙,凶相毕露的样子。 突然, 他们身处的高层楼下开始燃起呛人的滚滚黑烟,刺目的明亮火舌嚣张肆意地在空中摇曳,燎原之势锐不可当。 目之所及,整座城市陷入一片火海,地面如同流淌的岩浆,将所接触的一切点燃,拉入万丈深渊。 四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 谢小弥冷冽的眸光一闪,凝眉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主系统愤怒暴起,摆出鱼死网破的样子,再一次证明谢小弥推论中的猜想,它无法左右宿主们内心的坚定意志,甚至有一丝隐隐的忌惮。 谢小弥证明了靠信念回到原世界的方法是可行的,并因此狠狠踩到了主系统的痛点。 于是,主系统在无可奈何之下,做出得不到就毁灭的阴鸷决定。 满天的繁星被烟幕遮蔽,未能完美重合的血月被无情跃动的炙热火焰包裹。 打开时空大门就还差一点点! 可是…… 留给他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如果无法快速逃离这个世界,他们的意识就会随着这副虚拟的身体被来势汹汹的火海吞噬。 他们在原世界的身体再也不会苏醒。 他们的记忆也会被彻底清除,只剩零星的代码碎片飘荡在暗无天日的数据海洋之中。 时余生神色冷峻地守在谢小弥身旁,紧握着双拳,眺望环视眼前荒诞不经的事件发展,他坚信谢小弥会做出正确的决策,谢小弥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一个念头如眼前的烈火一般迸发而出,推动着他距离所有阴谋背后的真相更进一步。 “滋滋啦啦”的噪声没响多久,主系统被强行切换取代。 被谢小弥用意志呼唤回来的小系统声音嘹亮。 “宿主,有何指示?” 第104章 褪去光环的谢小弥(十一) 老公,我们…… 谢小弥神色坚韧沉稳, 摇晃的火焰映在他黑亮的眸中,仿佛是他此时心中燃烧的怒火。 “我问你,就你知道的范围内, 宿主积攒的经验值都是如何处理的?” 在系统内,经验值可以兑换道具,那么经验值就可以视为系统内流通的货币,对应的主系统就是一座巨大的能量银行。 如果将经验值货币等价于能量,可以满足相应欲望, 那么他曾兑换的止痛剂也可以解释为用足够的经验点数实现了麻痹痛觉的愿望。 宿主在积累足够经验值可以回到原先世界的这件事,也可以理解成为,宿主在做任务攒够经验值后, 用这种货币购买了一次复活的机会。 而且越多的货币就可以相应满足越大的欲望。 可是,现在复活的购买价格让人可望不可及,甚至连明码标价都算不上。 这一点引起了谢小弥的警觉。 所以究竟是复活机会的价格真的提高到宿主完全无力承担? 还是那座能量银行根本不打算兑换。 不愿意兑换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因为经验值还有其他鲜为人知的用途? “这个……” 系统立刻查询了它先后两任宿主的经验值流水, 发现谢小弥先前被封锁的数据如今在这个世界可以查阅无阻,九万的数值原封不动地展现在经验栏。 但是那个把它轰走的新宿主的经验数据已经被清空。 “这不应该啊……”系统小声嘟囔也没能掩饰住它对此事的惊讶。 那个宿主虽然放弃了任务,彻底沉浸在角色带给他的虚荣之中, 就算只有几千经验, 可是他还没有离开系统, 不应该直接显示一个零啊。 系统快速汇报了这个情况,谢小弥立即顺着这条思路推导, 霎时间,他似乎找到了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 或许, 主系统本身运行的能量,就来源于宿主所积累的任务经验值。 换句更本质具体地解释就是,能量来源于宿主在虚幻世界内, 不断循环的欲望、动力、愉悦满足,和这些经过不断发酵最终产生的信念意识。 放弃任务的宿主们在这里习惯了自己的辉煌成就,遗失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忘记了重回原世界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在系统内漫长轮回。 为系统运行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认真做任务和彻底沉迷的宿主都是主系统梦寐以求的能量来源。 而那些发现任务异常,无时不刻想要回到原世界,信念坚定的宿主就成了主系统要铲除整治的障碍。 为了得到这样的结论,在这三年间,谢小弥反复思索这巨大的阴谋背后究竟在图谋什么。 然而显而易见,他最先能想到和主系统有利益挂钩的东西就是经验值。 可兑换道具的稀缺种类,和随着任务逐步提升的兑换价格,都在证明主系统在有意控制他们消耗经验点数的意图。 隐秘价格的重生机会也在引导宿主们积极储蓄。 等到终于有一天,宿主们渐渐发现复活无望,或者找到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世界沉迷,醉生梦死。 宿主们在这里体验到现实中前所未有的快乐,会更加疯狂地痴迷于眼前虚幻的一切,无限放大留在主系统的坚定信念,远离残酷的现实,轻易地放弃任务。 那些闲置的经验值所对应的庞大能量就统统流进了主系统的口袋。 以创造支撑更多的虚拟幻象。 …… 其实这个系统的初衷,或许并不是如今这般。 如果主系统不刻意逼迫宿主,不动贪念惦记本不该留下的那部分能量,这个系统还是有存在的价值的。 因为在这里,那些失意绝望的人能够得到安慰和鼓励,重拾信心,找到专属于他们的避风港,修补曾经受伤的心灵。 可是如今…… “那部分你应该已经找不回来了。”时间紧迫,谢小弥没有解释缘由,他直接抛出心中疑问,“如果我现在要用我剩下的九万经验兑换回到现实世界,你能做到吗?” “这……” 系统语气中有一丝犹豫,动作却在尝试各种办法执行谢小弥的要求。 它迅速切换到经验值页面,除了万年不变的少数可兑换道具外,系统第一次发现执行页面角落,竟然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添加按钮。 在它入职培训指南里,根本没有对这个按钮如何使用进行记载。 系统点开半透明的加号之后,飞快浏览了申请规定,确定宿主的兑换意图不在禁止条例之内后迅速输入谢小弥的指令。 几乎是同时,血月东侧残留的光束弱了半分,随后迅速消失不见。 月亮和暗影内切形成逆向食既,天边划过一颗炫目的流星。 谢小弥眸光闪烁,语气兴奋又急切:“快!快让其他系统通知它们的宿主!时空大门还差一点点就能重新开启了!” 系统闻言,忙不迭地去发散消息。 月与影缓慢的移动速率在逐渐提升。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主系统近乎癫狂的怒骂嘶吼,类似于信号不稳定的状态把它的话拆分得七零八落,完全听不真切。 血月之下,城市袭来一阵狂风,催动地表的火焰狂窜,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城市崩溃的电力系统无法提供暗夜的照明,橙红的光焰火海却将整座城市推向前所未有的灿亮顶峰,被映红的天幕和血月交相辉映,披上一层袅袅透白的烟雾。 谢小弥望了一眼炼狱一般燃烧中的城市,含笑扑进时余生的怀里。 猛烈炙烤的热浪伴随黑色的滚滚浓烟,就要攀升到他们所在的楼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刺鼻的烟味,在被吸入肺部的同时,无情灼伤了脆弱湿润的黏膜。 天边急剧增多的流星纷纷陨落,汇集成繁密浪漫的流星雨。 时余生温柔搂着谢小弥,侧身为他抵挡恣肆翻腾的炽烈火焰,英挺立体的俊颜在火光的映衬下渐渐浮现出淡淡笑意。 这个世界仿佛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毁灭,但是对谢小弥来说,仿若涅槃重生。 二人颔首相拥,不断收紧的手臂就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永世再也不分开。 一刹那,时空隧道再次开启,从地面相继升起无数道直指天际的炫白光柱。 谢小弥和时余生被一束刺目白光笼罩的一瞬,张狂探向他们的火舌被蓦然隔绝在外。 清凉和煦的风将二人盘旋托起,脚离开地面的同时,时余生在谢小弥额头留下轻柔一吻。 谢小弥双眸紧闭,眼角流下激动的泪水,说出那句在心底反复默念过无数次的话。 “老公,我们回家。” ——正文完——